公元1516年,东察合台汗国满速儿汗与赛德汗兄弟俩在阿尔巴特平原的友好会面,使原已四分五裂的汗国内部再度恢复了表面上的统一。基于这种有利的条件,诸蒙兀儿汗王们不甘心已有的地盘,便打着“圣战”的旗号,率兵分别向汗国周邻诸地发动征伐活动,以此来扩大势力范围。
东部的满速儿汗早在其嗣父汗位之初,便追随其先辈,与明朝争夺对“丝绸之路”孔道——哈密地区的控制权。明正德六年 (1511),满速儿与弟真帖木儿诱降哈密忠顺王拜牙即②,夺哈密城池,遣其头目火者他只丁据守该地。十年,因明朝供给其所需物品, 满速儿汗“归哈密”,但将拜牙即拘留于阿克苏城,拒绝放还J翌年,东察合台汗国东西部修好,满速儿汗势力渐盛,尚以“赏赐未得,贡使未回”,“无罪的回回每拷打,将礼拜寺改作寺院”①为由,“令火者他只丁又占哈密城池,牙木兰扑抢境外诸番”。并乘胜劫掠肃州城,大败明军,杀七百人②。明朝闭关绝贡,商路由此不通,西域各地首领迁怒于满速儿汗,“诸地面王子说把'金路'断了, 都要仇杀有,速檀满速儿害怕,差了马黑麻火者等来了 ”③。十五年 (1520)六月,满速儿汗又遣使入贡,归还哈密忠顺王妻妾以及所虏明军官兵,唯王尚留不遣。至嘉靖三年(1524),满速儿汗再发兵二万骑寇河西,围肃州城,从而严重动摇了明朝在河西地区的统治。 之后.明廷弃哈密而不复。海答儿书记曰:“这二十年间,满速儿汗曾几次对契丹(中国)进行圣战,并屡获胜利”④即暗指此事。
在汗国西部,赛德汗的军事实力要比其兄强大许多,因而在以 “臣服其兄统治”稳住满速儿汗后,赛德汗便腾出手来集中兵力主要向北部蒙兀儿斯坦草原和向西、南部诸地扩展其势力范围。最终之结果除南部很有收获外,其他方向的征伐都未有很大收获。
按说北部之“蒙兀儿斯坦”一直归属大汗满速儿汗治下,虽然是时已为吉利吉思人和月即别人占领,但是赛德汗连招呼都不打便公然染指那里事务,满速儿汗势衰由此可见。根据文献披露,公元1517年,赛德汗亲领部属往征蒙兀儿斯坦,在伊赛克湖畔大败吉利吉思人,俘虏其首领马黑麻•吉利吉思。随后很快又折回到哈实哈儿。由此拉开征服“蒙兀儿斯坦”地区的序幕。公元1522年,赛德汗再度遣兵往征“蒙兀儿斯坦“,根据海答儿书的记载,此次北征之原因有三:一是自五年前东察合台汗国征服吉利吉思人后,由于群龙无首,再加上吉利吉思人大部分不信仰伊斯兰教,并屡次侵扰突厥斯坦、察赤和费尔干纳诸地,掳走无数穆斯林妇孺为奴,使穆斯林大受其苦,赛德汗决心征服吉利吉思人,“从而为自己博得后世的福祉和今世的英名”。二是由于''蒙兀儿兀鲁思人畜两旺,哈实哈儿辽阔的牧场已不敷用,臣民为了牧场不断发生争执”①。三是一部分南迁的蒙兀儿人.“由于天性的喜爱,非常想念蒙兀儿斯坦,时常抱怨城市生活,恋慕蒙兀儿斯坦草原。”所以也千方百计地活动和唆使汗王让他们返回到那里。鉴于上述诸因素,公元152? 年,赛德汗令其子阿不都•拉失德率军向蒙兀儿斯坦进发,随同一道前往的还有已经获释的马黑麻•吉利吉思,他是专门充作向导的。阿不都•拉失德在蒙兀儿斯坦极顺利地征服了吉利吉思人,将整个草原尽归其所辖,并将汗廷建立在伊赛克湖西南部的库什卡尔。自此以后,赛德汗“每年都要带着内眷到蒙兀儿斯坦来巡视政情,帮助阿不都•拉失德巩固政权”②。
赛德汗对于西部各地的征伐活动,前后共有两次:第一次是在阿尔巴特会面当年夏末。赛德汗率军从哈实哈儿岀发前往安集延, 准备攻打月即别人。但当他行至北部的托云八失,则见到尾随而来的兄弟把巴叉,他是专程从其驻地岀发前往赛德汗处表示归顺效敬之意的。念兄弟之情,赛德汗取消了向安集延继续进军的计划, 从一个名叫阿尔帕,•雅吉的狩猎地取捷径折回哈实哈儿城③。第二次西征是在公元1524-1525年之间的一个春季,赛德汗前往蒙兀儿斯坦巡视,获悉河中地区因月即别人的速云赤猝卒,群龙无首,正在混乱之中,赛德汗见机行事,即率领人马迅速发动西征①。 希图趁此称霸河中。他们进入费尔干纳地区以后,攻克了固若金汤的讹迹祁城堡以及马都。随后即向倭赤城进军。由于上述城市的失守,河中地区的月即别一昔班部众僅逃往安集延城,致使城中守军数量剧增许多倍。赛德汗未来得及作攻城准备,加上兵员不足, 攻城不下,便与子阿不都•拉失德率军从河中东撤。其子仍旧返回蒙兀儿斯坦监理政事,他本人则回到哈实哈儿。赛德汗的西征劳民伤财,终于草草收场。
与此同时,由于北方草原民族的征战迁徙,由赛德汗控制下的蒙兀儿斯坦又发生了新的情况,据W •巴托尔德研究,公元1525 年,河中地区因为一个名叫孟吉特人(Manakit,或是蒙古之一部落)的勃起,月即别一哈萨克人的首领塔喜儿汗(札尼别克汗孙子) 兵弱势衰,便于是年退入蒙兀儿斯坦草原②。塔喜儿汗进入那里后,原已归附于赛德汗的一部分吉利吉思人便又归附于他,塔喜儿汗实力大增,草原上原来的政治格局出现了新的变化,住守在那里的阿不都•拉失德见状惊慌不安,率余部仓皇南迁,将其营帐从库什卡尔(今吹河附近)移到阿忒八失(今喀什嶋尔西北,伊赛克湖之南),基本同其父所辖地域连在一起。月即别一哈萨克人与吉利吉思人的汇合迅速改变了蒙兀儿人原来独霸草原地区的格局。赛德汗在得知“蒙兀儿斯坦发生的事情以后,急忙于同年冬季赶到阿忒八失增援。”翌年,月即别人的势力已扩展到嵯吉斯,整个“蒙兀儿斯坦”草原地带基本上处于月即别人统治之下。迄此,赛德汗“自忖力量尚不足与人数众多的月即别人抗衡,因此,他们(蒙兀儿人)在蒙兀儿斯坦过冬便很危险。这样一来,汗便带领着拉失德和’蒙兀儿斯坦'所有蒙兀儿人回到哈实哈儿”①。惯于游牧的蒙兀儿人在赛德汗时期从草原地区南迁到农业定居地区,这是东察合台汗国历史上一个重大的转折。此后.尽管阿不都•拉失德汗在位时期, 汗国势力还一度伸入该地,但是都十分短暂、时间不是很长。所以, 这一事件不仅仅是蒙兀儿人脱离草原,迁移并留居农业定居区的问题,而且还标志着蒙兀儿部落的衰落和察合台汗后代突厥化程度的日益加深。
赛德汗西征受挫,并被迫率部由蒙兀儿斯坦南迁以后•遂将其征伐矛头移向汗国的南部。公元1518年,赛德汗已率军攻取了哈实哈儿西部的八答哈伤城,将其地隶于自己辖属之下。公元1528 年,赛德汗又令子阿不都•拉失德征讨博罗尔。博罗尔地区,“东界哈实哈儿和鸭儿看;北邻八答哈伤;西面与可不里(喀布尔)和岚婆为邻;南面与克失迷儿的属地接壤”②。博罗尔地区当地民众无法阻挡蒙兀儿大军的进攻,阿不都•拉失德攻占该城后,劫掠城中珍宝,全部运回到哈实哈儿。公元1532年,赛德汗还发兵亲征了退摆特。
退摆特,亦即拉达克,该地东界鸭儿看,西接克失迷儿,北部与博罗尔和八答哈伤相邻,是一个笃信佛教的高山地区。赛德汗分兵两路进攻退摆特。一路由米儿咱•马黑麻•海答儿为首领,直取该地,另一路则由他本人亲领,取道于闻,攻打退摆特的阿尔腾吉,即多尔巴地区。两路人马分头行动开始后,赛德汗率领的这一路远征军由于启程较晚,雪封南部山口,而且他本身又患有严重的高山病,不得已便又折回于阗,尔后随米儿咱•马黑麻•海答儿远征军后面,循同一路线向前行进。米儿咱•马黑麻•海答儿部众在攻占退摆特下属的努布拉和玛峪地区时,遭到当地部落头领及民众的顽强抵抗。最后,“该地部落头领和部下全部被杀,人头堆成一座高耸的尖塔”①,努布拉和玛峪才被攻下。在此之后,因退摆特没有远征军合适的驻冬地点,经过协商,赛德汗率领一部分人到巴尔提, 另一部分人则由米儿咱•马黑麻•海答儿带领前往克失迷儿。在按计划占领了这两个地区后,它似乎并没有给蒙兀儿人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利益。而且由于蒙兀儿远征军在此期间不断遭到当地居民的骚扰和反抗,长于游牧的蒙兀儿人又不适应高山地区环境,因此内部矛盾重重,士兵们厌战情绪严重。所以,通常都是远征军占领某地方后,只要当地部落首领答应以赛德汗名诵读虎图白和铸造钱币,承认蒙兀儿人的统治,纳付租赋,占领军即退出该地区,不在当地长期驻扎②。
对于南部诸地的顺利占领,使赛德汗雄心勃勃,他又欲岀兵远征卫藏,亦即今西藏的拉萨,这是蒙兀儿皇族显贵们渴望已久的宿愿,对于胸有大志的赛德汗来说更是如此,“我决心要摧毁卫藏的偶像庙,那座庙是全中国的朝拜圣地,迄今为止,任何穆斯林君主都没办到这一点,实际上根本没接近过这一地区”③。然而,赛德汗尽管具备征服卫藏的雄心,却因此时病入膏肓,无力亲自承担远征重任。于是他就将此任务交付宠臣、都格拉特部异密、《拉失德史》 著者米儿咱•马黑麻•海答儿去完成。自己则率部分人马由玛峪启程折回鸭儿看。还未回到目的地,他就病死于途中。同年,其子阿不都•拉失德于鸭儿看城继承了王位。
在促使大部分蒙兀儿人由游牧转向定居、从世代以畜牧业为生转向农业种植业生产的过程中,赛德汗可谓是个关键性人物。他在位期间,为维护自己的统治,先后逼走了在依恋蒙兀儿斯坦草原的蒙兀儿人中享有很高威望和影响的侄子把巴叉和马哈木孙子沙 •马黑麻,囚禁了同•胞兄弟艾曼火者。他很少在蒙兀儿斯坦草原地区驻跸,一直将汗廷设在农业、商业繁兴的鸭儿看诸地。他的一系列举措旨在促使大批蒙兀儿人离开草原,定居生活在天山南部的农业地区。赛德汗执政后期,尤为迷恋伊斯兰教,潜心研究苏斐经典。海答儿书讲,赛德汗甚至一度想把汗权交给其兄弟执掌,自己专心致力于外岀苦修①。他曾拜中亚伊斯兰传教士哈司剌•火者 •哈完的•失哈不丁为师(一名哈司剌•马黑杜米•奴烈),由于他的纵容和支持,伊斯兰教和卓势力得到很大发展,他们传经授徒,干预朝政,影响愈来愈大。赛德汗晚年发兵对哈实哈儿南部各地的远征活动大多也是在“圣战”的旗帜下进行的。大批游牧为生的蒙兀儿人的南迁定居和伊斯兰教和卓势力的兴起,这两件皆由于赛德汗的推动和领导下发生的大事,对于东察合台汗国后期历史的衍变进程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公元1533年赛德汗卒后,汗国东部的满速儿汗闻讯,立即发兵西征,企图乘机兼并赛德汗辖下的天山南麓诸地,以实现其对东察合台汗国的统一管辖。然而终因实力悬殊太大,满速儿汗发动的两次西征皆以失败而终。
根据明人张雨《边.政考》所载,满速儿汗卒于嘉靖二十二年(1543)①。晚于其弟刚好十载,《明世宗实录》记道:“自速檀满速儿病故,长子沙速檀袭主本国”②。然而从伊斯兰文献披露岀来的信息,满速儿汗晚年退隐,主动让位,将其子沙扶上汗位。考虑到蒙兀儿汗位继承中有这方面的范例,此说倒极有可能。
赛德汗、满速儿汗相继卒后,为他们所酿造的东察合台汗国东西两部分的分裂态势并无任何改变,他们的继承者仍旧不相统属, 而且内订不断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