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石窟中吐蕃统治时期的建筑画根据其石窟的营造时间,分为前后两个时期。前期主要延续了汉地的建筑风格,壁画布局也与初、筚唐时期相似。后期从壁画布局到建筑风格都与前期有较大改变,壁画布局由初、盛唐一壁一幅大型经变,改为一壁多幅经变,画幅由宽变窄。绘制的建筑画,装饰风格呈现繁复趋势,特别在莫高窟第231,361窟中,明显地出现了一些完全不同于汉地风格的建筑构件和装饰,主要表现在屋檐、斗拱、柱子形式和各木构件的装饰上。
1.屋顶。
在屋顶上使用色彩斑斓的琉璃瓦形式。敦煌壁画的建筑画以这种形式表现从吐蕃开始,可能这种形式在中原早已使用,但如今不见有实物保存下来,而在《西藏王统计》记载的小昭寺为“甲达绕木齐”,译者对“甲达” 有两种解释,“有作‘虎纹’理解的,谓寺屋顶作斑斓如虎的缘故。有作‘汉建’解的,谓此寺最初是由文成公主招来汉族工匠修建的缘故。” 对比壁画,作“虎纹”①理解,则可以在莫高窟第361窟看到色彩斑斓的彩色屋顶(图1), 作为“汉建”理解,则说明唐代中原早已出现多彩的琉璃瓦屋顶形式,但没有实物留存, 却在藏文文献和吐蕃建筑画中得到了印证。
图1莫高窟第361窟北壁东配殿屋顶2. 屋檐。
两窟内都出现了一种新的屋檐形式,即在柱头斗拱上的正心枋上不见传统的椽子与飞头,而是一排仰莲,之上是一排连续向上的弧线,好似汉地传统建筑中檐口布瓦前安放的瓦口木形式,在每一个弧线的顶尖处, 间隔排列着圆形宝珠及莲花桃形宝珠(图2)。相似的形式在如今西藏的许多高规格建筑屋檐中都用到铜皮镏金的制作方式,上面就是一排仰莲 (图3)。究其渊源,不难看到其受古代尼泊尔的影响,据《旧唐书》记载: “泥婆罗国,在吐蕃西,……其器皆铜,……宫中有七层之楼,覆以铜瓦。”②吐蕃时期使用了很多尼泊尔工匠,受其影响,尼泊尔的建筑文化在吐蕃的统治地区也有所体现。
3. 斗拱。
两窟内的斗拱出现了多种形式,除了沿用汉地传统斗拱形式外,又出现了几种新形式,在这些形式中再进行分类,大致又可划分为两种:一种是对汉地传统斗拱的变异形式,主要体现在莫髙窟第361窟,而且每一形式又不相同;另一种形式在莫高窟第231窟,完全与汉地传统形式不同,图2莫高窟第361窟南壁小佛殿檐口图3四世班掸灵塔殿檐口而与保存并流传下来的藏式传统建筑有些相似。
(1)莫高窟第361窟柱头斗拱的三种表现形式。
一是南壁东侧金刚经变中的小殿斗拱,柱头上使用圆形的大斗承托一层呈下小上大两边为卷云状的拱,拱上直接承托柱头枋,补间斗拱上下都呈云纹形式,没有用斗(图4 )。
二是南壁西侧阿弥陀经变中间的二层塔形佛殿下层柱头上的斗拱, 柱头上的大斗扁平,上面承托很大的卷草形拱,卷草两边有空当,只在中心部位承托柱头枋,佛殿正中的明间用了三组补间铺作,中间一组是与柱头卷草拱相似的大拱,两边各有一组好似蜀柱形的小柱,上面有镶嵌装饰。 佛殿两侧的次间,各用一有镶嵌装饰的蜀柱形小柱作为补间铺作(图5 )。
三是北壁西侧药师经变中间的两层塔形佛殿,在佛殿上下两层弓形柱头上有大斗,斗两侧向上斜伸出卷云状的拱,但不承重,拱中间有一小斗,承托柱头枋。补间位置有一装饰性的卷草或宝珠,没有承重作用(图图4莫高窟第361窟南壁东铺小佛殿斗拱图5莫高窟第361窟南壁西铺佛厫斗拱图6莫高窟第361窟北壁西铺佛殿斗拱6)。这种形式的供在中唐以后的五代、宋、西夏壁画中也多次出现。
这种卷云状的装饰性很强的拱, 都只是向两边伸出, 没有类似汉民族建筑中华拱部分的向前伸出,在拱上承托的柱头枋上伸出一辨仰莲,之上就是屋檐了,由此看出 ,这种屋檐的出檐不可能很深远。
吐蕃的这种装饰性拱也影响到中原地区,现在留存的与壁画形象比较相似的实物有:山西五台山佛光寺大殿旁的余代文殊殿上的翼形拱。其与壁画不同的是:在文殊殿的斗拱组合中,翼形拱不起承重作用,只是将传统第一跳华拱上的横拱变为装饰性翼形拱,在翼形拱上再出第二、三跳为双下昂出跳,因此屋檐的出檐,保持了传统形式(图7)。
(2)莫高窟第231窟柱头斗拱的两种表现形式。
一是南壁西侧观无量寿经变中部的一座殿堂两侧柱头的大斗上,没有用拱,采用重重装饰镶嵌或彩绘华丽的托木形式承托檐檫(图8)。
二是南壁中的法华经变上部有一座塔,塔两边柱头上也有一重装饰有镶嵌和彩绘的托木承托檐檩。
《西藏王统记》中有“内外梁柱斗弓柁”之句①,在《中国藏族建筑》中对托木的解释是: 托木在柱头栌斗上,如内地的替木,藏语称为“修”,是“弓”的意思,故也称“弓木”,或指此托木的长度为一弓。……一般建筑仅一根托木,其宽度大于柱头和上面的梁枋,两端作曲面结束。寺院及大型建筑在栌斗上置两层托木,下短上长。下层托木两端作曲线结束,外形如一元宝,故俗称 ”元宝木”。上层托木长度一般大于半个柱距, 两侧面中部雕佛像、梵文或花饰,两端作几段图9布达拉宫白宫十八楼梯抱厦柱头曲线结束,从端头的曲线变化,可看出不同历史时期及地区的特点(图9)。①壁画中的托木形式一个是三层,最下面的一层作卷曲的云纹状;中层两头没用曲面,用突出的三宝珠装饰,前面垂挂璎珞珠网;上层两头雕作龙头形,口中吐出一支三叉珠宝,这两层托木中间均有彩绘或镶嵌装饰,非常华丽。另一座塔两边柱头上仅一层托木,形象较为简单,托木不是弓形,与三层托木中间的一样,且端头宝珠上没有垂挂瓔珞珠网,它的特点是托木不在柱头栌斗中间,而是偏离向中间多,边上少(图10)。
吐蕃壁画中的托木方式在今藏区保存下来的建筑中有很多实例,但并不完全相似,这里的形象要比保存的实例早几百年,是吐蕃建筑形式的延续。
4.柱子。
这时出现的柱子有许多呈弓形,这在木材的材料性质上的确有些不可思议,但壁画中却多处出现,且延续到五代、宋、西夏时期,有几百年的历史,这使我们不得不考虑当时是否存在过这样的柱子,而且在两窟同时都有出现,并不是孤例(图11)。《西藏王统记》记载两位公主的寺庙修建完竣,举行迎神开光的仪式上,对大昭寺的赞美词中有:“上下两层诸木柱,绝妙如同金刚橛。柱弓梁柁如塔层,工巧变化绝其伦。”①在莫高窟第 361窟北壁西侧的药师经变画中,中间本应是一座佛殿,这里却用一座两层塔替代了佛殿,塔“上下两层诸木柱”的柱上部,都呈向内弯曲的弓形, 使塔成为覆钵塔形式,正巧合了“柱弓梁柁如塔层”之句(图12 )。
吐蕃建筑中的“金刚橛形柱,仅用于大昭寺中心佛殿前廊柱,比例粗短,柱身分为三段。……这种柱式为西藏佛寺仅见”②。大昭寺的金刚橛形柱实物的三段上分别有各种雕刻和彩绘,而壁画中的柱子自吐蕃开始出现三段式的彩绘和镶嵌装饰(图13),不知是否也可以定义为“金刚橛形柱”。
5.装饰。
自吐蕃时期的建筑画中,在柱子、枋子、栏杆等木构件上都有彩绘或镶嵌的装饰形式(图14),建筑基座成为须弥座形式(图15),这都是从吐蕃时期在壁画建筑画中出现的新形式0吐蕃统治时期在修建大量的佛教寺庙时,用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工匠,因而也将他们的文化在这里融合,对于木构件上的彩绘和镶嵌装饰,显然是受到尼泊尔影响,《旧唐书》记载: “泥婆罗国,在吐蕃西。……以板为屋,壁皆雕画。……宫中有七层之楼,覆以铜瓦,栏槛楹袱皆饰珠宝。
吐蕃时期的建筑画比之初、盛唐时期在装饰上繁复了许多,造成这些变化的因素就是吐蕃所处的地理位置。敦煌在被吐蕃统治的几十年中,有幸保留了这些壁画,为研究吐蕃建筑提供了一定的形象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