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市图书馆

马仲英发动河州事变后，冯玉祥曾派吉鸿昌率师援甘。吉到甘肃，参加河州第三次解围以后，一直到一九二九年夏收复宁夏，始终是跟踪追击马仲英的主力部队。在这一段历史经过中， 就正面来说，可以看到马仲英部流窜的路线和吉部追奔逐北、疲于奔命的情况。从侧面来说，也可以反映出国民军将领间内部的矛盾及对处理马仲英问题的失策。宁夏收复之后，吉鸿昌部和门致中的冲突爆发，说者谓是积因已久的后果，而不是偶然的，这是合乎逻辑的看法。吉鸿昌那时虽是偏禅，却为冯玉祥面前很吃香的战将。但在某些高级将领则以悍将目之，不愿其在甘肃固定防区，深虑重蹈过去镇守使尾大不掉的覆辙。这也是吉部长期担任游击的因素之一。可是吉鸿昌率师追击马仲英以来，他的最高指标只是截堵，并不是剿灭，否则，马仲英部不免要遭到更大的牺牲。门致中在甘肃早就是一个等候省主席席位的人。在人事方面，他和宋哲元、刘郁芬都靠得很紧，在帷幄中，他也起了一些不利于和平解决马仲英问题的作用。在吉鸿昌克服宁夏后，马仲英走入石嘴山时，曾要求收编，吉鸿昌同意而冯玉祥总部采纳门致中的主张不许。不但违背派吉师穷追经年、劳师动众的目的， 也给河州事变后期甘肃地方带来了不少灾难。当时陷入宁夏城内为马仲英所俘的一些国民军官吏一般皆得到保全，说明马仲英根本的方向转变，想留为收编的余地，这也是很明显的。在这一个时期冯总部处理问题，可能是宋哲元代行（笔者在山东泰山和冯玉祥谈起这些往事，他都感到很茫然），所以遇事多采纳地方当局的意见。
  当吉鸿昌师入甘在河州开始攻击马仲英时，笔者担任善后安辑事宜。在吉率师追击马仲英由南而西、由西而北这一阶段， 笔者在天水任渭川区行政专员兼天水县长，与吉经常在电话及情报中联络。此外，还有以后听与吉鸿昌有关的人所谈。兹回忆如下，以供参考。
  一九二八年当河州事变紧急之际，刘郁芬向冯玉祥迭电吿急，冯遂派所部暂编第三师师长吉鸿昌率师援甘，时河州被围困达数月之久，守军一筹莫展，望援甚殷。吉率师西来，于同年十月间参加第三次河州解围战役，担任由北塬出击的主力攻击，遂解河州之围。时笔者正在河州，出击的那天拂晓，曾见吉鸿昌亲率一队人马由右翼斜刺向西突进，抢入阵地，顿时枪炮齐鸣，喊声震天，势如破竹，顺利前进，马仲英等部向临潭一带退走。吉师颇著声威。
  河州解围之后，吉鸿昌又接佟麟阁的第十一师，加以充实整顿，奉令仍追击马仲英。十二月初旬，吉率师追至洮、岷地区，马仲英部亦极瓢忽，又窜往陇西，吉亦跟踪追至。当时吉以电话报告刘郁芬，拟请令驻定西地区的马鸿宾部前进夹击，刘仅同意电马戒备，仍令吉迅予痛剿。交战结果，马仲英部颇有伤亡，不能恋战，又向陇南逸去。吉知天水空虚，料马仲英或将趁隙往袭， 遂分兵从间道潜入天水，时在薄暮，揠旗息鼓，虽市民亦不知有大军进城。马仲英部亦赶到天水，欺民团没有抵抗的力量，竟以密集队形占据城北天后宫制高点，次晨开始攻城，认为垂手可得。哪知吉师在城内的炮位早已安排好了，正严阵以待，一时炮声大震，马部猝不及防，伤亡惨重。吉师追杀了一阵，大获全胜。
  古老的秦川迫在眉睫的大难，竟履险如夷地得以安然度过， 不但地方各界对吉鸿昌感戴颂扬，即刘郁芬亦嘉其“有勇知方”。陇南是甘肃富庶之区，天水是渭川行政区首要之地，过去在裁撤镇守使以前，历来皆俨若独立王国，用人行政、省方不能控纵随心。刘郁芬要笔者担任渭川区行政专员兼天水县长，当时我以地方沉灾，马仲英等部又流窜不已，知难不前。事为吉鸿昌所闻， 函电交驰，给笔者打气壮胆，旋即发表。不料笔者前往天水屜新，吉又奉令率师追击马仲英。一九二九年春，天水县城廂麇集难民不下四、五万人，秩序几难维持。地方对于马仲英一度窜扰，惊恐的心情长期存在，笔者亦感到专员无拳无勇，“空城计” 是不能久唱的，曾电请上级令吉鸿昌驻防天水，分兵追击马仲英。 一面打电话给刘郁芬，适刘外出，门致中接谈了一会，他表示不同意。吉鸿昌催其天水留守者向前方送麻鞋等物甚急，要县政府协助。笔者意其现在纵不能回驻天水，将来还是有可能的，有一次在电话中建议他留在天水的老营底子可否从缓移动。吉鸿昌说马仲英和我转圈子，圈子越转越远，在天水的东西就接不上了。你不要顾虑，不会叫(他指马仲英)再转回来。”吉也深知天水各界渴望他能坐镇陇南，且所部转战经年，事实也需要休整，无如追击马仲英已成为他的唯一任务了。刘郁芬也给笔者打电话说，吉师负责追剿马仲英是按照兵力及人事统筹计划的，不能把这一部分比较强的兵力放在陇南呆着。并说已调倪玉声旅驻防天水，陇南防务没有问题。
  倪玉声旅驻防天水，倪并兼陇南清乡司令。对于吉鸿昌师追击马仲英的情况，我们经常在情报联络中得到消息。马仲英部窜入甘州地区，经永昌、民勤一带，与吉师在察旗堡一役后，颇受重创，即向内蒙古边境逸去。许久不见消息，都不放心。渭川区专署曾向兰州总部电询，倪旅亦和吉师联络，始悉马仲英部已匿于贺兰山区。这时，宁夏本已受到威胁，宁夏省主席门致中兼第七军军长的所部冯安邦旅、吴鹏举旅赴援河州，又迄未回防，宁夏防务非常空虚，只有门致中的手枪营三百余人。据当时的情报说，马仲英部屡经吉师打击，已溃不成军，另一情报说，马仲英企图沿贺兰山阴向后套遁去。事实上马仲英尚有两万之众，打算遁入后套，不料其部下以韩进禄为首坚持进袭宁夏，以致门致中猝不及防，无法应战，自己由南城带着手枪队弃城逃走。马仲英于四月十八日攻入宁夏，各厅处长都没逃出。
  宁夏失陷后，渭川区专署接到兰州总部电告，并令加紧戒备，陇南防务顿时吃紧。天水地方尤其是惊弓之鸟，除严密注视马仲英在宁夏的动态外，绅民更积极修补城墙，加强戒备。兰州和宁夏间的军情，每日都在电话中联系。初悉门致中调其第七军所属的冯安邦旅和吴鹏举旅赴援，但到达广武后，门以兵单力薄， 不敢迳攻宁夏。冯玉祥电令吉鸿昌率师恢复宁夏。吉到广武城后， 吴、冯两旅始配合前进。马仲英亦来应战。吴，冯两旅受挫，欲放弃广武城。吉鸿昌坚持不许，整军再进，身先士卒，向宁夏猛攻，马仲英部弃城经李冈堡向河套退去。五月十三日吉鸿昌克复宁夏，门致中也随之入城。至是陇南之危也就解除了。
  后来笔者见吉鸿昌及有关的人，对于马仲英陷宁夏前后的情形比较更清楚一些。据说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门致中在甘肃候主席缺已久，一旦得到宁夏省主席的职位，更冲昏了头脑。他到任后，专讲究排场，兴修官邸，只图些表面化，置防务、民生于不顾。同时，他的私生活也非常腐化，不为地方所拥护，官气十足各厅处长见面多不让座，亦为僚属所不满。由于防务毫无准备， 招致马仲英的袭击，攻陷宁夏，还巧于规避，怕遭到牺牲，不肯督率自己的队伍努力恢复。吉鸿昌克复宁夏之后，不数日，门就与清朝端王的孙女罗老九结婚。其时，地方疮痍未复，故人言啧喷。罗老九原为门致中的义子靳醴泉的未婚妻。宁夏事变后，靳失踪无下落，门在这种情况下娶了罗老九，益为各方所不齿。特别是吉师某些军官，以追击马仲英疲于奔命，久暴师于外，又于收复宁夏战役中付出相当的牺牲代价，对门致中这样失德的长官感到看不下去。冯玉祥于宁夏收复之后，对门致中不但没有责备，反令将吉师合并于第七军，仍由门致中兼军长。门鉴于环境形势不利，电冯保吉鸿昌为军长，冯复电照准。门恋栈主席位置， 认为这样即可继续干下去。不料与吉部矛盾益趋尖锐化，吉部师长李抡祥率队包围省政府，将门的手枪队缴械。门携新妇狼狈离开宁夏，主席由吉鸿昌代理。
  马仲英攻宁夏时，对留在城内的各厅处长未杀害一人，主要是想向冯玉祥靠拢。迨至败退到石嘴山后，曾电请收编。吉鸿昌同意，但冯玉祥总部根据门致中意见，没有允许。这一个问题，关系甘肃以后的局势变化很大。以其时间考之，当在冯离开部队宋哲元代行期间处理的。一九三〇年夏，笔者在西安陕甘青宁后防总司令部任职时，适逢马廷贤攻陷天水县城，杀戮甚惨，死伤三千余人。当问刘郁芬于宁夏克服后，为何不考虑马仲英请求收编之事，刘答：“收编不好，他们的愿望很大。”笔者说：九二八年和马仲英等在莲花城会议收编的问题，双方距离确是很大。 后来形势变化，马仲英败走石嘴山，已经穷蹙，若果在收编问题上加以努力，可能有效，也许天水这次糜烂是可以避免的。”刘说：“前方的事情紧张，后方事情总是根据门靖原（门致中的.号） 他们的意见决定的。”在吉鸿昌收复宁夏以后，又派队进驻平罗警戒，追击马仲英的活动至此告一段落。
  (一九六五年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