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图书馆

在蒙古原始神话观念和萨满教观念中，宇宙有三界结构，被分为上（天上）、中（地上）、下（地下）三界。上界是天界，是以长生天为首的右翼五十五尊天神和左翼四十四尊天神的所在处。中界是地上，是人类和动物生存地。下界是地底下，是死亡的地方，那里有折磨人的奇特古尔（鬼和妖精）。天与地之间有个通道，叫作“天门”，天神有时候打开天门而降。中界（地上）与下界（地下）之间也有通道，被称为“下界（地下）的天窗”。地上的人到地下去要经过这个天窗。在《江格尔》中有这种观念的反映。如雄狮洪古尔突然出现在敌人面前，他大闹蟒古思汗宫，这时敌人说：“不知从上天而降，不知从大地缝隙中钻出。”这里不仅有宇宙三界结构观念，而且还有天与地及地上与地下之间有通道。关于大地缝隙的最初出现有个传说，据说两兄弟宝尔罕（原为创世神，后指佛陀）和奇特古尔（创世神之一，后指鬼）一起创造了大地，奇特古尔在地上没有得到任何东西，他生气以拐棍（或用一条腿）往地下捅了一个洞，这样出现了下界的天窗，他从这一天窗里下去，到地底下去统治了下界。①自从16～17世纪起，藏传佛教传入蒙古地方后，蒙古人接受了印度、西藏佛教神话观念，借用了赡部洲（梵语为Jambudwipa）、菩提树、神鸟迦楼罗（凤凰）以及孙布尔山等词。赡部洲原来曾指三角形的印度半岛，后来成为大地的名。在蒙古神话中，它指大地（中界），有时也说上赡部洲（天上）和下赡部洲（地上，人间）。孙布尔山（须弥山）成为蒙古神话中的世界之山，说它位于赡部洲中心。下界又称为龙界，后来被看做鄂尔力克汗（阎罗王）统治的地狱。
  如前所述，蒙古萨满教认为，上界有以长生天为首的九十九尊天神。蒙古佛教则说，天上有三十三尊天神，为首的是霍尔穆斯达腾格里（天神）。学术界认为，霍尔穆斯达是借鉴于伊朗的阿胡拉·马兹达而来的。后来它被看做九十九尊天神之首，原来的长生天被架空了。因为萨满教是“无经文的教理”，它的各种概念并不是很固定的，随着受各种宗教的影响而不断地出现变化。德国著名蒙古学家瓦·海希西教授详细谈到了佛教、景教、天主教、基督教、摩尼教和伊斯兰教对蒙古人的影响后，指出：“所有这一切很早就产生了结果，这就是诸说混合思想占据了突出地位：各种神和各种宗教的相似特点引起了诸神的融合。”①因此，近几百年来的蒙古人思想观念中，在他们的民间文学作品中，包括在长篇英雄史诗《江格尔》里，对三界宇宙结构的虚构上，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现象，其中萨满教因素和佛教因素融合在一起了。《江格尔》里反映了三界宇宙结构观念，尤其是上界和下界被虚构出来了。它把中界（地上）叫做赡部洲，是宝木巴地方的所在地。同它联系起来，把上界叫作“上天界”、“上赡部洲”和“上宝木巴地方”。下界（地下）称作“下赡部洲”、“下宝木巴地方”和“地洞”或“黑暗地狱”。例如，在《征服凶恶的沙尔·古尔格汗之部》中运用了很大篇幅描述了下界的情景。在蒙古民间故事和中小型英雄史诗中，常常出现掉到陷阱里受折磨的勇士。《江格尔》也基本上就是运用上述作品的方式描绘下界的，但也有所不同之处。在这一下界的描写中有蒙古原始神话和传说因素，有印度和西藏佛教神话影响，又有汉族评书母题，也有现实的反映。
  下界的入口在地面上，是一个深深的红洞。这是神话观念中的下界天窗。在地洞里有宽窄不同的七层地，那里人们会受尽痛苦。在七层地下有各种自然现象、动植物和神奇的生灵；和地面上一样，那里有高山、平地和咆哮的红海，也有干旱无雨、天气炎热的地方；还有蒙古小型史诗中常见的那种富人的蒙古包，即“没有绳索的洁白的宫帐”，有穷人的破烂的黑帐篷。在这个下界里出现了上、中、下三界的人物和传说人物，诸如帮助好人的上天之三仙女；在森林中采花时，被老妖精捉住，拖进地下的日月般光辉的仙女；传说中的举山大力士也在地下，他在腋下夹着两座高山，颠倒两座山的位置玩耍，如此表现他的大力士精神。当然，还有被抓去受害的勇士洪古尔和寻找他的江格尔也到了下界。下界的主人公是形形色色的妖精，其中有长有黄铜嘴、黄羊腿的老妖精及其7个秃头儿、铁摇篮里的神奇的小妖以及折磨洪古尔的8000个妖精。
  《江格尔》描写下界的时候，还借用了来自印度神话中的菩提树的母题。联结地下（“下赡部洲”）与宝木巴地方的是菩提树（梵文为：Kalpavrikca，蒙古人运用原来名称外，还将它与檀香树联系起来，叫做“嘎拉巴尔·赞丹树”）。这棵如意树满足了江格尔的一切需求。他利用此树神叶医治了自己的伤口，嘴里含着一棵神叶游到咆哮的红海底下去，找到了已死去的洪古尔的骨骸，使他起死回生，两个人一起顺利地爬到了地面上的洞口。
  根据上述情况看，这个下界是个神奇的地方，是害人的妖精的所在处。可是，史诗里的上界（天上）不像个天神所在处，而很像地上（中界）的世界。如在《征服库尔勒·额尔德尼蟒古思之部》中，出现一个天界，叫作“上宝木巴地方”。这部诗篇是《征服凶恶的沙尔·古尔格汗之部》的一种不同异文。后者中的下界，在这里被上界（天上）所取代了。在作战时，库尔勒·额尔德尼蟒古思变成为嘎如迪（迦楼罗神鸟的蒙古译音，即凤凰）。把江格尔提到天上去，用铁索把江格尔捆在铁车上，交给8000个妖精折磨。在这个上界里几乎没有出现天神，只有凤凰和一位仙女“太阳之女”属于佛教神话中的上界人物。同时，这位仙女是常常下凡到地上来的“天鹅姑娘型故事”的人物。在这部诗篇里说，她采花时，被库尔勒·额尔德尼蟒古思抓去做了小老婆。他帮助江格尔消灭了蟒古思及其灵魂，最后江格尔把上界交给仙女及其助手管理了。在蒙古传说和小型英雄史诗中，蟒古思及其灵魂是勇士在地面上的敌人。可是，在这里蟒古思成为天上的统治者，他有军队，还指挥8000个妖精，他的灵魂是在天上的深山密林中的母鹿肚子里的7个小鹿。据上述情况看，《征服库尔勒·额尔德尼蟒古思之部》的作者或演唱者头脑中有关于上界的观念，但对上界的概念很模糊。这里的上界是用地面上的现实和小型英雄史诗的素材虚构出来的。在这里连接地上（中界）与天上（上界）的是神鸟嘎如迪，这也是来自印度神话中的母题。库尔勒·额尔德尼蟒古思变作嘎如迪，把江格尔捉到天上去了。江格尔打死了将吃凤凰3个女儿的花蛇，凤凰感恩将江格尔由天上送到了地上。这种关于凤凰感恩母题来自蒙古民间广为流传的“凤凰与蛇型”故事。
  据上述现象看，《江格尔》反映了蒙古原始神话和萨满教的三界宇宙结构观念。在这个三界结构的描写中，运用一些古神话和传说、民间故事和小型英雄史诗的素材，也借用了16～17世纪传入蒙古地区的印度和西藏佛教神话和传说中的一些母题。

　［蒙］杜拉玛著：《蒙古神话形象》，乌兰巴托，国家出版社，1989年。;　图齐、海西希著，耿升译，王尧校订：《西藏和蒙古的宗教》，天津古籍出版社，1989年，第35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