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文1 岑参《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的几个(地名)考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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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岑参西域诗新释》 图书
唯一号: 320020020210063690
颗粒名称: 附文1 岑参《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的几个(地名)考证
分类号: F426;I267;F127
页数: 8
页码: 73-80
摘要: 这是一首千古传诵的名诗,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做了注释,可以说不少是错误的。关键是没有把当时的历史背景弄清楚;另外是把轮台、阴山、渠黎、剑河等一些重要地名的地理位置弄错了,不妨先抄一段《唐宋诗举要》高步瀛的注解,他是这样写的:
关键词: 唐轮台 阿勒泰 河流域 天山以北 乌鲁木齐

内容

苏北海
  这是一首千古传诵的名诗,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做了注释,可以说不少是错误的。关键是没有把当时的历史背景弄清楚;另外是把轮台、阴山、渠黎、剑河等一些重要地名的地理位置弄错了,不妨先抄一段《唐宋诗举要》高步瀛的注解,他是这样写的:
  《汉书·西域传》:
  自敦煌西至盐泽,往往起亭,而轮台、渠黎皆有田卒数百人,置使者校尉领护,以给使外国者。”《水经·河水注》二曰:“北河又东迳龟兹国南,又东,左合龟兹川,……川水又东南流。迳于轮台之东也,昔汉武帝初通西域置校尉屯田于此。”《元和郡县志》曰:“庭州轮台县,长安二年置”。按今新疆有轮台县。
  这里显然是把正确的和错误的抄在一起,结论仍然是把天山以北的唐轮台搬到天山以南的汉轮台地方。这样的注解方法是不可取的。
  要读懂这首《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对轮台的地理位置弄清后,还必须审知其历史背景。《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中所说战斗对象,都只说是同匈奴战斗,实际上,匈奴在汉代早已被灭,因而《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中所说的战斗,其实都是同位于阿尔泰山以西及伊犁河流域突厥贵族叛乱的战斗。为什么岑参都用匈奴来借喻突厥呢?这是因为,在古代史书中谈到突厥的起源,都说是“匈奴之别种”。如《北史·突厥传》称:“突厥者,其先居西海之右,独为部落,盖匈奴之别种也。”《新唐书·突厥传》载:“突厥阿史那氏,盖匈奴北部也,居金山之阳,……至吐门,遂疆大,更号可汗,犹单于也,妻曰可敦。”自从开始有突厥称号及汉文史籍记载以来,都说突厥为匈奴苗裔,并把可汗看成就是单于。因而,岑参不仅在《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中把单于指为可汗,在其他诗中所指的匈奴,也都是指的西突厥。如“胡地苜蓿美,轮台征马肥;大夫讨匈奴,前月西出师”(《北庭西郊候封大夫受降回军献上》)。“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匈奴草黄马正肥,金山西见烟尘飞,汉家大将西出师”(《走马川行奉送出师西征》)。不仅是岑参,唐代其他诗人的诗中,“匈奴”也是指的突厥。如:“为报如今都护雄,匈奴且莫下云中。请书塞北阴山石,愿比燕然车骑功”(李益《塞下曲》)。“边马枥上惊,雄剑匣中鸣。半夜军书至,匈奴寇六城”(李益《夜发军中》)。“九月匈奴杀边将,汉军全没辽水上,万里无人收白骨,家家城下招魂葬”(张籍《征妇怨》)。这些都证实唐代人是把突厥看做匈奴后裔的,从而写西突厥贵族的骚扰时都直书为匈奴。因此,程千帆所说岑参的《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诗篇全以汉朝和匈奴作战比喻唐朝和播仙作战”是不确的,是把天山以南的汉轮台当作天山以北的唐轮台的结果。如果唐轮台在天山以南,渠黎就在轮台东南,阴山就是今内蒙古自治区的阴山,匈奴是从东北方向来进攻轮台,那么诗中所说“单于已在金山西。戍楼西望烟尘黑,……上将拥旄西出征”等的“西”字,就都无法解释了。
  轮台的确切地点和所发生的战争对象弄清楚了,《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中的一些疑难地名,也就容易确知其方位了。
  关于“阴山”。岑参不仅在《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中提到阴山,在其他诗篇中也都提到过阴山。如“阴山烽火灭,剑水羽书稀”(《北庭西郊候封大夫受降回军献上》)。“异域阴山外,孤城雪海边”(《首秋轮台》)。“……阴山独崔嵬。二庭近西海”(《登北庭北楼呈幕中诸公》)。可见阴山是战略重地,常与激烈的战斗联系在一起。关于阴山的方位,程千帆等肯定在今内蒙古五原之北,《唐诗选》认为“阴山自古即为匈奴常居之地,这里泛指边地的山,不一定指内蒙古的阴山。”这些说法不确。我认为阴山就在西域。《新唐书·回鹘传》称“葛逻禄,本突厥贵族,在北庭西北,金山之西,跨仆固振水,包多怛岭,与车鼻部接……显庆二年以谋落部为阴山都督府,炽俟部为大漠都督府,踏实力部为玄池都督府,即用其酋长为都督……后稍南徙,自号‘三姓叶护’。”上述仆固振水即额尔齐斯河,其两岸都有葛逻禄部,阴山都督府就是以葛逻禄部的谋落部置设,后来稍南迁。所以当时的阴山都督府就是设在今新疆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以北地区,包括有阿拉套山及果子沟、赛里木湖一带。
  这一带被称为阴山,不仅唐朝如此,宋、元时也仍称为阴山。乌古孙仲端的《北使记》写耶律大石西行时说:“……经西北、逐水草居,行数载,抵阴山,云石不得前,乃屏车,以驰负辎重入回鹘,攘其地而国焉。”这里的阴山,就是唐朝西域的阴山。《北使记》还叙述耶律大石西行时曾通过台尔吉要隘,这个台尔吉要隘即在伊宁北区,应该是今果子沟一带。过山后,就到了回鹘族统治的疆域,即已进入伊犁河和楚河流域的喀拉汗朝境地。耶律楚材《西游录》中也称:“过瀚海千余里,有不剌城,不剌南有阴山,山顶有池,周围七八十里,出阴山有阿里马城。”此“阿里马”即“阿力麻里”的同音异译,故城在今伊犁北;所谓“池”,即“赛里木湖”,与《北使记》中所说阴山的地理位置相同。可见岑参诗中所指的阴山,正是这一带地区。
  关于“剑河”。剑河究竟在哪里呢?高步瀛《唐宋诗举要》注称:“回鹘牙北五百里,得仙娥河,河东北曰雪山,地多水泉,青山之东有水曰剑河,偶艇以渡水,悉东北流,经其国合而北入于海。”其他一些著作的注解大致与此相仿,他们都把岑参诗中的剑河,搬到了漠北色楞格河流域,这是错误的。很显然,岑参诗中的剑河总是和阴山连在一起的,如“阴山烽火灭,剑水羽书稀”(《北庭西郊候封大夫受降回军献上》)。可见剑河和阴山离得并不太远。我认为剑河就是中亚的楚河,因为楚河、吹河、素叶水都是剑河的同名异译,所以在岑参诗中有时称剑河,有时称剑水。在楚河流域,特别是其上游的碎叶城一带,自隋末唐初以来,一直是西突厥活动的中心。唐贞观年间即设置碎叶重镇,和龟兹、疏勒、于田同为安西都护府所属的四镇。从7世纪末年开始,突骑施部寝强,悉并西突厥之地,并以碎叶城为大牙,以伊丽水北弓月城为小牙。当岑参在轮台时,正是突骑施部势力日衰,各部互争雄长,又遭大食入侵,吐蕃贵族北窥,频繁进行战争,所以说报急羽书常来自楚河流域。岑参所指的剑河、剑水正是这里,“叶河蕃王能汉语”的叶河,也是楚河流域,这与当时的历史事实和地理位置是全部符合的。
  关于诗中的“渠黎”问题。史书记载的汉西域地名只有一个渠黎,不少著作因袭这一记载,如《唐诗选》上册说:“渠黎,汉西域诸国之一,在轮台东南。”照此说法,汉轮台在天山以南,渠黎又在轮台东南,而《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中所述的敌人明明在阿尔泰山以西,羽书却偏要绕道从东面过来。《走马川行奉送出师西征》诗中又明确说“车师西门伫献捷”,凯旋大军也是从西面回来,这些都是无法解释的。从诗中所说战争的地点、时间、敌我态势来看,战争应在阿尔泰山西南,巴尔鲁克山、阿拉套山西的伊犁河及楚河地区,也就是在北庭、唐轮台之西。因此,把汉渠黎当作《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中的渠黎是不正确的。
  我认为,唐时在天山以北的轮台以西另有一个渠黎,顾祖禹引唐代杜佑语称:“轮台、渠黎,今皆在交河北庭界内。”杜佑是唐代人,他指出,在北庭地区确有渠黎的名称存在。这个渠黎可能就是汉代乌贪訾离的都城“于娄谷”的谐音,因为《汉书·西域传》称:“乌贪訾离国王治于娄谷”。乌贪訾离位于车师后王之西,《汉书·西域传》指出:“匈奴东蒲类王兹力支将人众千七百余人降都护,都护分车师后王国西乌贪訾离地以处之。”《三国志·魏略·西戎传》称:“北新道西行,至东且弥国、西且弥国、单桓国、毕陆国、蒲类国、乌贪国,皆并属车师后部王,王治于赖城。魏赐其王壹多守魏侍中,号大都尉,受魏王印。”这于娄、于赖都是同音异译,到唐朝就被译称渠黎,三者都是叶音,就突厥语义说是“美”、“好”的意思,即把水草丰美的地方称为渠黎。因此,这个渠黎是在今乌鲁木齐不远地区。这样,“羽书昨夜过渠黎”,才能和全篇诗意相通。
  关于“雪海”。《唐诗三百首》中注称:“《唐书·西域传》,葱岭水南流者,经中国入于海,北流者,经胡入于海,北三日,行度雪海,春夏常雨雪。”《唐诗选》注称:“据《新唐书·地理志》:‘雪海,又三十里,至碎卜戍,傍碎卜水五十里至热海。’则雪海距热海不到百里,其即在天山主峰与伊塞克湖之间。”这些,都没有说清“雪海”在哪个地方。仅根据现代气象记录,结合《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中所反映的气候实情,探讨一下雪海的地域。
  根据现代气象记录,天山以南的库车、阿克苏年平均最大积雪深度都没有到20厘米,库车只有15.7厘米,阿克苏更少,只有4厘米,主要积雪也只有4个月。事实上,在塔里木盆地一些戈壁沙漠中就没有积雪,可见雪海决不会在南疆地区。天山以北的乌鲁木齐年平均积雪为33厘米,塔城75厘米,阿勒泰65厘米,伊犁58厘米,积雪时间从10月下旬到第二年4月上旬,长达半年。这时,北疆的准噶尔盆地及伊犁河、楚河流域都是一片银白色世界,正是雪的海洋,用“雪海”来形容,极为形象生动。《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中的“四边伐鼓雪海涌”的“雪海”;根据当时“上将拥旄西出征,平明吹笛大军行”的行军情况,已经向盘踞在阴山地区的叛军冲击,所以说“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因此,“雪海”应该是在现今精河以西地区到阴山(即天山)之间。
  为什么说岑参轮台诗篇中所描述的一些气候情况只可能是在北疆地区,决不可能在南疆呢?从位于天山南麓汉轮台近处的库车和天山以北乌鲁木齐(唐轮台)两地气候相比,那就看得更清楚。库车同乌鲁木齐两地海拔高度相差无几,纬度、经度也相差不远,可是库车元月的平均气温为-14.0℃,乌鲁木齐则为-℃19.3℃,两地相差竟达-5.3℃。而库车在南疆地区的冬季还是较冷的,因它靠近天山,阿克苏、喀什、和田等地还都比库车暖和,疏勒1月平均气温只有-5.7℃。至于乌鲁木齐,在北疆还不算最冷,奇台、阿勒泰、塔城的冬季平均气温还都比乌鲁木齐低。同时,年平均气温在0℃以下的库车是95天,乌鲁木齐为140天,就是说库车冰冻期只有2个月,乌鲁木齐将近5个月。库车的4年九十月平均最低气温都在零度以上,11月也只有-3℃,11月的绝对最低气温值也只-19.3℃,降雪日数只有两三天,所以岑参轮台诗中所说的“胡天八月即飞雪”,在南疆的轮台是不可想象的事,因而把唐轮台放在南疆,从气象记录一看就知是错误的。
  理应从绝对最低温度来说,位在天山以北的乌鲁木齐、奇台、伊犁、塔城、阿勒泰,都是在阳历9月就达0℃以下,因而乌鲁木齐、阿勒泰、塔城在阳历9月时就降雪了,所称“胡天八月即飞雪”的8月是指的阴历,也就是现在阳历的9月,这在南疆是根本不可能的。只有在北疆,夏末秋初时,正是气候由暖转冷,北冰洋的寒流有时会像奔腾的野马一样,从额尔齐斯河、伊犁河谷及塔城平野闯入北疆大地,使北疆各地气温骤然下降几摄氏度到10几摄氏度不等,在整个冬季,寒潮经常袭来。一到阳历10月,绝对气温最低已超过-10℃,11月更接近-40℃。如乌鲁木齐为-36.6℃,奇台-39.3℃,伊犁-37.3℃,塔城-37.2℃,阿勒泰-37.1℃;12月就更冷,奇台竟达-42.6℃,乌鲁木齐-38.3℃,阿勒泰-38.9℃。
  有这样严寒的气候,才能真正理解到岑参所写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将军狐裘卧不暖,都护宝刀冻欲断”。决不是过甚之词,完全是写实。这样严酷的寒冷,在北疆包括伊犁河流域及楚河流域都将近半年。所说“四月犹自寒,天山雪蒙蒙”(《北庭贻宗学士道别》)。“秋雪春仍下,朝风夜不休”(《北庭作》)。“三月无青草,千家尽白榆”(《轮台即事》)。在南疆的轮台,因北面横亘着天山,不少风雪为天山所阻,因而山北已是“轮台路上马蹄滑”,山南轮台还正是秋高气爽,五谷丰稔,瓜果遍地的黄金季节。所以把汉、唐两个轮台混淆不分,无异南辕北辙,贻笑大方。
  在北疆,每到严冬,寒潮频频袭击时,常是狂风怒作,拔木摧屋,人仰马翻,在达坂城以北的风口,经常出现12级大风。特别是在三个泉附近“三十年一遇的特大风速为55米/秒,而百年一遇的特大风速达60米/秒”,大风竟能吹翻铁路货车,“1971年元月9日一次就吹翻货车十节。”因而吹着卵石滚动是常见现象。由此才能真正领会岑参所描绘的一幅大风怒吼的图景是多么逼真:“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风头如刀面如割。“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走马川行奉送出师西征》)。“九月天山风似刀,城南猎马缩寒毛”、“剑河风急雪片阔”等。只有与战士共生死,与国家民族共命运的诗人,才能迎着狂风前进,才能对大自然体察得如此深刻细致。清朝洪亮吉谪戍伊犁时也在果子沟一带遇到了“天山雪花大如席”、“风定雪已埋全村”的特大风雪,可见古今并无异样。
  上面对《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中所描述的战争、地理、自然等情况作了一些探究,从这些情况来看《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一诗,就可以完全了然了。正是西突厥贵族的叛军已在阿尔泰山以西集结,前线才连夜派人向北庭大本营驰报敌情,昨夜已过了渠黎,都护接得紧急军情后,毫不犹豫地半夜就在轮台城头吹号,在轮台城北典集出征部队,大将带着节毛亲自出征,天蒙蒙亮大军就向西疾进,直逼敌阵,在冰天雪海中,击鼓冲锋,迅速占领敌阵,并乘胜前进,大量杀伤了敌人的有生力量,赢得了重大胜利。在剑河地区的风急、雪大严寒下,亚相封大夫备尝了艰辛,完成了安边报主的宏愿,这是重大的历史功绩,永垂青史!

知识出处

岑参西域诗新释

《岑参西域诗新释》

出版者:新疆人民出版社

出版地:1995

岑参以将军诗人之笔创作了诸多“神、精、气”浑为一体的诗作,成为中国古诗坛的泰斗之一。著者以在唐轮台故地30年的生活阅历,以唯物史观全新地释解评析了这些诗作,阐述了其爱国主义的高扬格调和民族融合的社会价值,开创了西域诗文学与史学研究相辉映的一代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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