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父亲——代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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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克拉玛依正年轻》 图书
唯一号: 320020020210054752
颗粒名称: 献给父亲——代序
页数: 4
页码: 1-4

内容

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日历翻到2008年1月1日。
  2008年,我最敬爱的父亲正好90大寿。
  2008年,我的故乡——克拉玛依市50华诞。
  此刻,心里涌动着一种激情、一种豪迈:就像歌唱家要献给祖国一首动听的歌,诗人要为情人作一首发自内心的诗,画家要为感动而画一幅赞美的画;而我,无论如何要写一篇文章献给敬爱的父亲。因为,这个“父亲”它所包含的意义,远远不只是字面上所要表达的。
  父亲出生在黄河边、黄土塬上,曾是头缠白羊肚巾的放羊娃。15岁时,跟着刘志丹当了陕北红军,直罗镇战役一颗子弹镶嵌在他的肩胛骨里,那肩膀就如同塬上的黄土山冈,坚韧无比。后来,父亲在延安的宝塔山下的窑洞里读了些书,就骑大马、挎盒子枪当上了团长;再后来,在50多年前,他带着一支队伍来到大西北,开发建设新中国第一座大油田——克拉玛依。
  有一位作家说,倘若能有一本生命的影集,我们一一翻阅过去,犹如贝多芬就是为了那千古绝唱的音符而生;梵·高就是为了那一朵朵浓烈得几乎都能从花瓣上泻下一片金箔的向日葵而生;曹雪芹就是为大观园里的笙歌弦舞的繁华及盛宴后的苍凉而生……而我的父亲,好像天生就是要打硬仗、干石油,一生中就干过两件事:扛枪、握刹把。
  应该说,克拉玛依是在父亲和他战友们的手上建造起来的。
  中国人,甚至是世界上的不少人都知道克拉玛依。它因石油而闻名天下。克拉玛依是“黑油山”的意思,但它象征着的却是克拉玛依人的一种开天辟地的精神;克拉玛依是与创业连在一起的;离开了克拉玛依人的伟大业绩及奋斗精神,克拉玛依也不过只是一个地名的译音,或是一个荒凉的符号。
  中国人忘不了这个奇迹——在祖国的西部克拉玛依,新中国第一个百吨级的大油田诞生了,将“贫油国”的帽子甩进了太平洋!
  许多人都忘不了那一刻:国庆10周年,人们扛着“克拉玛依”的牌匾从天安门广场走过,接受毛主席检阅,那个激动,那个荣光!
  而创造这个奇迹,丰富这个奇迹,延伸与扩大这个奇迹的克拉玛依人,是值得书写与讴歌的。特别是那些历经艰辛而默默前行的人,那些为了克拉玛依而奉献全部人生的人,那些在极端困苦的生存景况中建立了卓著功勋的人——像我的父亲和他的战友们。
  父亲来克拉玛依的时候,我还只是父亲身体里一颗还没有发芽的小种子。
  父亲和他的战友们是被一辆大卡车拉来的,卸到黑油山下后,尽管刚脱下军装,还是有几个汉子哭了。
  荒旷的戈壁滩,莽莽苍苍,一片砾石的世界,没有水,没有草,没有树,没有飞鸟。苍凉,苍老。这里只有太阳年轻,只有风处华年。
  “刘团长,还是带我们离开这吧,这……这是什么鬼地方呦!”
  父亲像是根本没听见。
  横山的山高又高,
  延河的水弯又弯。
  花女子来到村口口,
  眼(念)望着红军哥哥来!
  一首信天游,直冲云霄,倾泻而下,似乎地动山摇,震撼了所有的人。
  只见父亲站在咕咚、咕咚冒油的山顶上,拧着眉头,挺着胸脯,额头上青筋暴起;叉开双腿,舞动着手臂,扯着嗓子在吼。
  那气魄、那豪迈、那股精气神,感染了所有的人。
  父亲具有克拉玛依人的性格,首先是刚强,像一座钻塔。
  茫茫的戈壁沙滩,苍穹下绵延着无边无际枯黄的死寂;沙石和风放肆地交媾,任意组合着这片荒凉,岁月剥蚀着莽莽苍苍的大旷野,黄沙堆积成记忆的尸体。那骚动的滚石,那跌菪的沙丘,那巍耸的成吉思汗山。这里即涵盖了一切,又掠夺一切;即湮没一切,又分娩一切;即毁灭一切,又创造一切。
  第一座钻塔立起来了,钻进!钻进!钻进!向着准噶尔盆地钻进!
  谁说我们只会扛枪!打井给地球钻窟窿咱也会,冬天打井何其难。那年,一场井喷被制服后,父亲和他身后的那座钻塔,共同组了“冰塔冰人”!第一口井终于喷油了,父亲颤抖着嘴唇,鼓起鳃帮猛地一挺肚子,涌出一股丹田之气:
  羊肚肚的手巾呦——三道道蓝;
  哥盼妹子来个呦——心那个跳;
  大红灯笼呦——哪个高高地挂,
  妹妹你努起小嘴呦——让哥哥哪个亲个够!
  ……
  父亲铆足了劲高吼这首信天游时,母亲还没有来新疆。我想,此时此刻,父亲一定是想母亲了。
  母亲年轻时是当地的大美人,上门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母亲不动心。那天,英俊魁梧的父亲骑在一匹枣红马上,带着警卫员来到延河旁饮水,母亲甩着又黑又长的大辫子,正挑着水从他面前走过,母亲回眸一笑边摇着水桶、边摆着长辫走了。就这一回头,便注定了他们永远相厮相守。
  我虽然没有见过父亲打井时的样子。后来,当了记者后,一幅钻工向地层钻探的场面却牢牢地印在脑海里。我看到那一张张粗糙黝黑的脸膛,那是亚西亚阳光的涂鸦之作;我看到那一双双眼睛上方微微低垂的眉毛,使我想起了大西北长年累月跋涉大漠的骆驼;他们皱裂紧抿的嘴唇,又使我想起戈壁的风沙是怎样残酷地折磨着这一颗颗倔犟的灵魂;当我看到他们赤裸臂膀在井台劳作时,我想起那裸露的天山,是怎样用宽阔的肩胛撑起了大西北蔚蓝的苍穹!
  父亲和他们重叠一起,永远地定格在我的眼前。
  父亲有时柔情似水,像一条河。
  那年冬天,父亲去了“五七”干校,母亲去了农场,我和弟弟被托付给邻居,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那阵我还小抱不动柴,又不会生炉子,冻得弟弟直哭,我只有把家里的被子全盖上,搂着弟弟睡。晚上做了一个梦,我和弟弟乘着雪撬,来到了一个温暖的世界。醒来时,原来是躺在父亲的宽阔怀里,父亲眼角挂着还没有来得及擦去的泪水,那是我第一次见父亲流泪。
  父亲更多的时候是开朗,不论什么时候、遇到多大困难都会乐观面世。
  前几年,他肩上冒出个大肿瘤,北京的专家建议开刀,新疆的专家想用保守疗法。正在专家们拿不定主意的时候,87岁高龄的父亲说:“没事,我比毛主席还多活了3年;比与我一起出来参加革命的老乡多活了70年,够本了!不怕!治好了,我再活个几十年,活他个100岁;治不好,也没关系,就当是科学研究积累经验,为人类造福!”听了这话,专家们没有了顾虑准备放手治,结果父亲肩上碗大的肿瘤竟然奇迹般地消失了。
  父亲的鼓励总是令我感动。四年前,我买了辆新车,刚学开车手痒。
  那年,正逢国庆节,我驾驶着私家车,拉上父亲和母亲去了吐鲁番。汽车飞驰在高速路上,我开车时最快时速度达160/公里,母亲在一旁紧张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而父亲则在后座上呼呼大睡,还扯起了呼噜。
  回到家后,我问父亲:“爸,你知道你闺女才学开车吗?刚才,我好紧张。”
  “我闺女啥样,我能不知道?我太知道了!”
  “那,你刚才还在车上睡大觉,扯大呼。”
  “我装地,我要像你妈睁着两个圆眼盯着,你还敢开?”父亲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父亲的勇气、勇敢、信任与鼓励,顿时让我感动地哭了。
  父亲身上还有一种超然,遇任何事都能想得开。
  在粉碎“四人帮”后不久,他出人意料地交出了权杖,走进了逍遥的世界。
  我家在克拉玛依的时候,住的是独门独户的二层小楼。有一年,一位老友送给父亲两株吐鲁番的无核葡萄根,他种植在后院里。葡萄熟了,一串串如翡翠般,挂在枝头上真诱人呢。
  母亲催父亲:“快摘下来吧!”
  父亲说:“不急,等咱闺女回来吃新鲜的!”
  一天,母亲慌慌张张地冲进来说:“葡萄全被人摘了,我说摘,你说不摘。现在可好,都没有了,闺女回来吃个啥!”
  父亲来到院里,抬头看见光秃秃的树枝,笑着问气鼓鼓的母亲:
  “你说,咱种葡萄给谁吃?”
  “那还用问,给人吃。”
  “这就对了,给咱闺女吃,给人吃,都是进了人的肚子,一样都是个吃!”
  母亲忍不住笑了。
  父亲晚年爱上了书法,每回,我望着父亲伏案疾书,微微变曲的背影,就想起曾经风度翩翩,然后神态庄重最后苍老成现在这个样子。
  一位与父亲享受同等待遇的离休老人,因要外出,原单位没有及时派车,而大发雷霆。而父亲不然,依旧是那样心清气平,遇到外出无车时,自己掏钱坐出租车,还调侃地说,“花上个几块钱,想到哪儿就到哪儿!”
  刚强、柔情、开朗、超然。这就是父亲的“克拉玛依”的个性。取一种淡然的方式来生活,创造自然旷达的境界,构建美善的栖巢;超然物外,逃避名利权势的羁绊,修炼清逸不俗的灵性,培植真纯的品格。
  显然,克拉玛依性格,成就了克拉玛依人创造辉煌历史:
  新中国第一座大油田、西北第一座年产量上千万吨油田,在他们手上诞生;正在建设的100万吨乙烯、1000万吨炼油全面投产后,克拉玛依将成为中国最大的石油化工生产基地。
  朱德元帅说,这是一个动人的神话。
  诗人艾青说,她是一位沙漠美人。
  音乐家吕远说,它是镶嵌在大西北的一颗黑宝石。
  我要活到100岁,看看2000万吨的大油田是个啥样子!我那90岁高龄的父亲底气十足地说。

知识出处

克拉玛依正年轻

《克拉玛依正年轻》

出版者:新疆人民出版社

出版地:2008

本书为刘枫女士的作品综合集。主题分为四部分:黑油山的记忆、圣地与圣徒、镂刻的光影、生命的原色。克拉玛依的每个人都是一道风景,个性在这个群体中如白云般飘逸张扬,聚在一起,便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一股震撼人心的力量,归结为“克拉玛依性格”,她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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