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图书馆

那一幕惊心动魄而感人至深的情景，柯尔克孜族老人乌斯曼·沙热合依塔依念念在心，没齿难忘。
  1974年盛夏的一天，家居乌鲁克恰提乡的矿工乌斯曼·沙热合依塔依，和妻子、孩子三人骑毛驴去沙哈勒村串亲访友。
  行至半路，天色突然变了。
  顷刻间，暴雨像甩响的牧羊鞭一样劈头盖脸抽下来。
  路旁田畴里的庄稼被雨鞭打得七拧八歪；地头高耸的钻天杨，也失去了平日的矜持，在雨中东摇西晃。
  乌斯曼一家三口也被暴雨打得抬不起头来。
  眼前朦胧一片。乌斯曼抹着脸上的溪流看了一阵，只好催打毛驴到近处一个牧羊人遗留的棚圈里躲雨。进了棚圈，见有一个挎着小药箱的汉族医生也站在墙角避雨。
  乌斯曼不认识那位汉族医生，但俩人热情地打了招呼，相互攀谈了几句。
  那暴雨来得快，也去得快。
  大约抽两根莫合烟的工夫，雨点子就稀落了。再一会儿，就有一团一团磁青色的晴空，挤出阴云间隙露出笑脸来。
  天色不早了，乌斯曼向那位汉族医生扬手告了别，就携妻唤儿，拍打着小毛驴尽快赶路了。
  翻过一道山梁，面前奔流了一条宽阔的大河，横拦了前路。
  乌斯曼常走这条路。平日里这儿只是一弯浅浅的溪流，抬脚就能跨过去。现在这横空出世的大河，当是暴雨引发的山洪冲漫而成。举目望去，河床漫野，波涌浪翻，浊流湍急，令人陡生畏惧。
  “这可咋办呀？”妻子面露惧色，心惶惶地念叨。
  眼见夕阳贴了远山，还有几十里路要赶呢，性急的乌斯曼就想先行试试洪水的深浅缓急。
  刚下了水，就听身后有人喊：
  “等一等，先别过！”
  乌斯曼勒住毛驴，扭头望去，却是方才躲雨时相识的汉族医生，抖动着腰间的药箱朝这边飞步奔来。咦，他不是说要回乡里吗？怎么又转身回来了？
  乌斯曼觉得很奇怪。
  到了河边，汉族医生摘下药箱，几下脱了鞋袜，挽起裤腿：
  “我先试试水，你们再过。”
  原来他是特意转回来帮助过河的，乌斯曼心里翻了个热浪头。
  可是，自己一家人过河却让别人冒险试水，咋能说的过去？
  乌斯曼坚决不同意。
  汉族医生笑笑说：“没啥。我是南方人，会水，不要紧的。”
  话音未落，人就下了河。
  乌斯曼一时愣怔怔的，半张着嘴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帕米尔高原雨后的山洪，裹挟着从大山冲刷而下的雪水，彻骨冰凉。那汉族医生在浊流中每前行一步，乌斯曼就觉得自个浑身激灵一下。
  突然，一团浊浪撞过来，只见汉族医生身子冷不丁打个趔趄，前胸几乎贴到湍急的水流中。
  乌斯曼的妻子娃娃失声叫了起来；乌斯曼的心也拽到了嗓子眼儿。
  汉族医生退了回来。他上下观察了一番河道，选中一段水流稍缓的河面又下了水。
  这次，他涉水几近对岸，才返身踏浪回来，扬声说：
  “这里行，你们放心过吧！”
  乌斯曼感动极了，涌了一肚子感谢话要说，但说出来只有一句话了：“你真是热心肠的好人啊。”
  汉族医生还是那么憨笑笑，又鼓励乌斯曼一家人说：
  “别怕，有我呢。你们相互照应，走慢点，放心过吧。”
  乌斯曼一家人心里一下子踏实了，拍着毛驴勇敢地下了河。
  洪水无情人有情。那位汉族医生一直注视着他们过了河，上了岸。
  隔河相望，乌斯曼和汉族医生久久挥手，依依告别。
  待走出去好一段路，乌斯曼这才想起怎么忘了问问人家的名姓？就生气地直拍自己的脑袋，走了一路懊悔了一路……
  过了好久，乌斯曼有一次生病住院，没想到竟在病房与那位汉族医生邂逅相逢。
  乌斯曼知道了他叫吴登云。
  乌斯曼永远记住了吴登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