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图书馆

在乌恰，在帕米尔高原，有一个动人的故事，多少年里像柯尔克孜英雄史诗《玛纳斯》那样广为传颂，深深感动了众多父老乡亲。
  故事发生在70年代初期。
  1971年11月29日，波斯坦铁列克乡库西姆村。
  午后，牧民买买提明·依力亚斯像往常一样，赶着羊群去远处草场放牧。
  在家的妻子，将不满两岁的儿子喂了奶，在毡铺上哄睡熟后，四周又圈围了枕头衣物安顿好，也去忙忙碌碌清除棚圈，拾掇草料。
  巴心巴力操持穷日子的买买提明夫妇俩，怎么也没想到，天大的祸事正悄然向他们袭来。
  不知什么时候，毡房里睡觉的孩子醒了。胡乱滚爬中，扑进了火炭未熄的灰烬堆里。待傍晚大人忙完发现时，散发着焦糊味儿的娃娃已昏死过去了。
  悲痛欲绝的妻子，也哭昏了过去。
  泪眼揉抹成黑窝窝的买买提明，见娃娃的小手小脚惊悸抽搐，就急急托付闻讯赶来的乡邻照看家里，牵出骆驼抱娃娃上了路。
  山路难行。从库西姆村出来到乡上的那段山路，更是“天路”般若有若无，极难极险。
  买买提明什么也顾不得了，只念着娃娃还有一口气，心急火燎地拍打骆驼摸黑赶路。
  一路上，买买提明没吃没喝，紧紧搂抱着没声没息的娃娃，没明没黑地走了两天才赶到县医院。
  买买提明把浑身像焦壳黑炭般的娃娃交给值班医生吴登云时，心里已不抱多大希望了。
  吴登云的心也一惊一紧。
  惊的是，这个可怜的小生命，怎么会烧成如此惨不忍睹、面目全非的模样，这是他从未见到过的。
  紧的是，经检查婴儿全身三度烧伤，50%的皮肤烧黑坏死，心音若游丝般微弱，生命危在旦夕。
  从孩子入院那天起，吴登云全身心地投入了抢救。
  十几天里，吴登云死死盯在婴儿的病床前，严密观察伤情，细心救治疗伤，连输液吸氧测血压都自己动手。累极了，就到室外吹吹寒风或用冷水抹把脸；困极了，就和衣蜷缩在临时支在病房的陪床上眯一会儿……
  终于，幼儿顺利地度过了休克期。
  一个多月里，吴登云的心拴在幼儿身上，精心护理照料，控制预防感染。幼儿身上烧灼的焦壳壳蜕了后，渗液渗脓水，又臭又难闻，他又是洗又是敷，守在身边看护，生怕幼儿的小手抓挠伤痂引起感染……
  终于，幼儿又闯过了感染关。
  接下来便是创面愈合的难关了。
  吴登云清楚，此关过不去，一切就会前功尽弃。
  但是，幼儿身上完好的皮肤有限，自体皮肤移植无异于杯水车薪。
  更何况，这是个不满两岁的幼儿，又处在生命垂危的煎熬中，吴登云又怎么忍心下刀、取用那可怜留存的皮肤呢？
  咋办？时间不等人啊！
  吴登云最初想到用鸡皮代替，但试用后效果不好；就转而考虑取用幼儿父亲的皮肤，作移植手术。
  吴登云比划解释了好半天，憨厚老实的买买提明这才似懂非懂。
  然而，他的脸上分明显露出惊惧不安之色，身子也禁不住抖颤了。
  “不，我的肉不能割，我还要放羊呢。”
  老实巴交的买买提明，误认为取皮就是从身上割肉，眼直直的，声颤颤的直往墙角缩，任吴登云怎么解释也不敢点头答应。
  面对这种窘境，吴登云心急如焚而又无可奈何。
  情急中，他想起早年看过的一篇报道，说的是汉族医生李贡为抢救一位烧伤的藏族姑娘，用自己的皮肤为姑娘植皮获得成功的事迹。
  吴登云眼前蓦然闪亮，果断地说：“救孩子要紧，不能再等了。大家做好准备，取我的皮肤。”
  那一刻，在场的医生护士都惊呆了：“什么？取你的皮？这可不行，绝对不行！”
  巨大的震动和感动同时撞击着同伴们的心灵，但谁也不忍心让吴医生受疼受苦啊。
  吴登云理解同伴们的心，就不再执意强求，只得自己动手了。
  做好各项准备，吴登云一脸平静地坐下来，挽起裤腿，注射麻药，绷紧皮肤，就开始轻轻下刀……
  手术室里静极了，仿佛能听到“砰砰”的心跳，还有金属利刃剥离血肉的“咝咝”声。
  一刀又一刀，带着鲜红血丝的薄皮从吴登云大腿和小腿上割下来；一片又一片，那倾注真情的皮肤又由吴登云亲手移植到婴儿身上。
  13块，整整移植了13块啊。
  13块，血肉相连的13块啊。
  从未见过在活人身上割肉（取皮），又给自己娃娃“补疤”（移植）的买买提明·依力亚斯，先是吓得不敢看，转过背紧贴了墙壁抹眼泪；尔后恍悟了眼前发生的这撼人心魄的一幕，是和自己娃娃的生命希望紧密相连的含义后，顿时感激、崇敬和羞惭、愧疚，百般滋味一起涌上心头，竟当着众人呜呜大哭起来。
  在场的医生护士们，望着吴登云那疲惫而平静的面容、坦荡而安详的目光，眼睛湿润了，铭记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