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牛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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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蓝雪》 图书
唯一号: 320020020210030101
颗粒名称: 棕牛
分类号: I267;G634;I247
页数: 5
页码: 1-5
摘要: 也不知是黑夜里的哪个时辰,那群牛鬼使神差地朝一个方向去了。当天略略透出些许暖意的时候,它们已穿过黑森森的扁桃林、灌木丛,进入大峡谷。这群牛时而在一片湿乎乎的草滩上簇成一个团,时而又在谷里稀稀拉拉撒开一片。最终,云似的聚集到众山中最高的那座绿岗上去。
关键词: 肩胛骨 流浪汉 无可奈何 一会儿 灌木丛

内容

也不知是黑夜里的哪个时辰,那群牛鬼使神差地朝一个方向去了。当天略略透出些许暖意的时候,它们已穿过黑森森的扁桃林、灌木丛,进入大峡谷。这群牛时而在一片湿乎乎的草滩上簇成一个团,时而又在谷里稀稀拉拉撒开一片。最终,云似的聚集到众山中最高的那座绿岗上去。
  空中没有风,静得出奇。
  牛群这样早离去,许是想避开从那边山坡飞来的马蝇——它们大多是一些被坡上的马群用尾打散的逃难者,或一些刚刚长出毒刺的绿头牛虻——这群牛压根儿就是要躲开这些不起眼的苍蝇和讨厌的蚊子!它们用那个似乎长了层青苔、但分明又光滑得几乎能滴下水来的大鼻子喘着粗气,跺跺蹄子扬起尘土,然后把一双双混混沌沌、若无其事的目光,胡乱地投向四周。那些嘴角泛着白泡的小公牛们,更是忘乎所以地将口水拖了几尺,然后俏皮地翘翘它们的长尾巴。天色大亮之后,这座平滑如缎的绿色山岗,被这些家伙尖硬的蹄子踏出一片蓝色的尘雾来。尘雾中,偶尔有几块黑石头靴头似地冒出地面;本来就不太密集的狐草蔫蔫地倒下去;遍地落下星星点点、稀稀乎乎的牛粪。
  这时,一头三岁棕牛黑着身影从朦朦胧胧的山谷中走来。它穿行在低矮的灌木丛里,长长的尾巴拍打着饿得干瘪的肚皮。不过它偶尔伸伸腰身,轻快地挪几下脚步。也许,有生的短短几年里,这小东西还不曾有过像今天这样自由快活的的好心情。在它还是小牛犊的时候,刚刚吃饱母亲生它后的三天鲜奶,主人便把它的嘴强硬地挡到一边去,戴上笼套。倒霉鬼!从此,每当它刚刚吮软母亲的奶头,能有几滴乳汁润润喉咙的时候,主人就又来掠夺它的食物了。而它只有挣扎几下,表示抗议的份。结果还是被主人拴到木桩上,活活地晒太阳。
  唉!它能主宰自己吗?母亲的乳汁不够润舌头,胃液也不够,乳牙咬不断青草,消瘦使肚皮上的绒变成了粗毛。在难捱的日子里,主人说它患了双脐病,硬把一根烧红的铁棍压进它的肚皮里去;而正当它走向青春,身上的乳毛已经褪去的时候,主人割开它的鼻孔,将一根粗毛绳穿进那血淋淋的伤口中去,主人家的小恶棍便骑到它背上又踢又闹。最可悲的是,在它三岁的这一年,一把刀又扎入那个最敏感的部位,一股热乎乎的鲜血顿时喷涌出来它被人阉割了。可诅咒的人类,如果不改变这种残暴的恶性,生界的四肢动物就会被灭亡,最终,他们甚至要自食其肉。
  啊!原来,今天真的是棕牛解脱、轻松、尽情享受原野上的扁桃、清泉和自由空气的一日。它进入极乐世界了。管它明天将会发生什么呢?也许,随着棕牛骨骼一天天壮大,腰渐渐变粗,还会有铁犁架到肩上;还会有背上重担的绳索缠住胸骨、勒破胸肌的。
  好歹是个快活的日子。这个异常欢喜的棕牛,带着一路压不住的兴奋,俏皮地冲进蓝色尘雾中的牛群中去。一直跟在它身后的一只牛虻突然丢失了目标,糊里糊涂地飞走了。棕牛获得片刻消停。然而,当它满怀诚意、毫无防范地想结识这群新伙伴的时候,一些长着月牙角的牛,像患了精神病似的,向它虎视眈眈施展起威风。
  显然,这个流浪汉陌生的气味,一下触击了它们那怒意未尽的神经。瞧这些自以为是的蠢货,不是丢了一只角,便是少了一个奶头。有的瘦骨如柴,有的歪着肩胛骨。它们一层层地围拢过来,向棕牛发起攻势。这些家伙臭哄哄的鼻子,嗅觉可够敏感的,它们认准了棕牛的气味绝对是陌生的,它没有跟它们吃过一个坡上的草,就连一个棚圈里的阴凉处,也不曾一起享用过。
  也许正是如此,这些吃饱喝足闲得无聊的家伙,更有理由拿这流浪汉开心。可棕牛并不示弱,它早被这不友好的接待激怒了,正热血沸腾呢。几乎没有几个蠢货敢贸然接近它,它直着光秃、短粗、满是折皱的脖梗,架着小刀似的角,勇敢地把它们一古脑儿赶下坡,然后得意地休息了一会儿。因为这群牛中,首当其冲溜掉的是一头美洲长脖子犁牛。棕牛稚气未尽的短角几乎把这可怜虫的肋条都顶散架了。
  大概这群懒散傲慢的蠢货需要这样一个征服者,否则,棕牛干吗一定要撇下远处那群跑马、戈壁上那群绵羊以及爬上悬崖的长角山羊,一意孤行地前来投奔自己的同类呢?
  绿岗像受了一场空前的洗劫似的,瞬间落下一片密集的蹄印,石块支离破碎地翻出地皮。尘雾未尽,从对面另一个蜂窝似的牛群里,泰然走出一头棕色公牛,俨然一副威严的神态。不过,美中不足,它竟有一个体无完肤的破败相。鼻梁上有一块显眼的白疤。看样子是它小时候太不安分硬被笼套磨破留下的印迹。还有落在它短胖的鼻尖、粗糙的脖梗上的疮疤,活像杨树杆上的结,疙疙瘩瘩,让人浑身发麻。很可能,它曾有过一段套着硬桦木拥脖拉犁的不凡经历。在它瘦骨嶙峋的肩胛骨上,安放鞍垫的地方,有几撮粗毛,那中间也被骑架的硬木磨出一块块令人作呕的鞍褥疮,看得出,这家伙是个地地道道的玩命鬼。还有,它屁股、肚皮、肋骨以及膝上一圈圈绳锁斑驳的印痕,总之,这一切都说明,它是个不受约束的叛逆者。
  小棕牛看见这个破破烂烂的庞然大物走向自己,情绪显然受到点小小的震动。待它走近身旁时,棕牛友好地吻了吻这个喘着粗气的老兄。它殷勤地伸出刺猬般的舌头,从公牛肋骨凸出的前胸一直舔到它蹄下。把那些藏在皱皱巴巴皮里的牛虱、麦芒和硬硬的皮都梳理开来。于是,一股热流传遍公牛每一根血管。它舒适地闭上眼睛,懒懒地撑撑腰。它显然极为满意,轻轻地把不成形的脖子压下去,静静享受了很久。也许是胡大的安排,自它降生世界的那天起,还未曾受过如此恩宠。
  又过了一段时辰,岗上开始透出凉意,一股轻柔的冷风顺着谷底一溜烟穿过。被牛齿咬过的青草,无可奈何地摇摇身子。上午在闷热的空气中嗡嗡乱嚷的牛虻和马蝇不知被吹到哪儿去了,不再听到它们的鼓噪了。刚才被小棕牛征服了的那帮家伙,此时显得异常安逸。它们一律卧在岗上,细心地嚼着什么,偶尔呻吟几声,一串串浑浊的口水从它们铁钳似的牙缝中淌下来。唯独那两个笨蛋别出心裁地站在一边。不过过分殷勤,其结果似乎只能是物极必反,小棕牛开始感到腻味了。那个臭东西好像满身都是虱子,想为它抠痒解瘾,简直是枉费心机。况且,棕牛毕竟年轻了些,舔得久了,舌根几乎麻木得失去知觉。它那嫩嫩的短角,也被公牛身上的癣磨得够呛。此时此刻,它只想尽快结束这种烦人的事情,不再给公牛谄媚。可偏偏那庞然大物来了情绪,热血在它三角额下翻腾。冷不丁,它凭了全身的冲力,在棕牛的肋骨上猛击了一下,棕牛霎时被荡出老远,摔在地上。它悲怆地呻吟了一声,扑腾着四肢想挣扎着爬起来,可那该死的恶棍,竟又在它的肋骨上猛撞了一下。它无力地抬了一下头,一股不体面的气流从它尾巴下冲出来……不走运的东西!可悲的事这才真正发生。刚才那些在一边闭目养神的牛,一瞬间,不管大小老少,全都举起了月牙角。这些无聊透顶,能因为两天的温饱而忘乎所以的傻瓜们,一窝大甲虫似地涌向棕牛。午后,山泉一样清静的气氛被搅浑了。众多的牛角像无数支箭镞,雨点般落在它身上。过了一会儿,这个可怜虫终于惨死了,在它同类的铁蹄下,变成了一堆肉泥。
  翌日清晨,就在这个山岗上,有一个人蹲在棕牛的尸体旁,抽了它的筋,又把它的皮捆在马屁股上驮走了。过后,一群群乌鸦声嘶力竭地悲鸣,为死难的流浪汉哭丧。牛的惨叫、秃鹫狰狞的怪叫、乌鸦的呱呱啼声混杂在一起,给这片众山和旷野罩上了一层极其恐怖凄凉的气氛。
  天气又开始略略透出暖意来,这群被牛蝇和突然降临的灾难折磨着的疯子,没头没脑地在绿岗上乱窜。它们似有醒悟地嗅嗅小棕牛留在草丛中的内脏和它凝固在草尖和石块上的血迹,无可奈何地刨刨土,伸出长长的舌头舔舔嘴,最终,又甩甩额上的长毛和耳朵,怪叫几声,表示着极度的悲哀和无声的祈祷。它们中,最痛不欲生的还是那头棕色公牛。它深深地抽泣着,低低地垂下大脑袋,浑身的骨骼都为钻心的悲痛折磨的咯咯作响。
  这年冬天异常寒冷,雪异常厚,好像是小棕牛亡魂的赌咒显灵了,没过多久,绿岗上的那群牛便相继死去,大地上尸骨遍野。它们多半被冻死在灌木丛和围墙下,有的甚至没有倒下,而是僵硬地立着。结果,自然是被那些无孔不入的恶狼、狐狸当做廉价的猎物捡了去。那头大棕牛在阳世上也没有蹦跶几天,便被人送到屠刀下。可悲的是,它的遗骨被丢进垃圾堆,竟没有几只乌鸦光顾。更不消说,在它走了之后,能有那么几头牛刨刨土,痛哭几声,为它送葬了。

知识出处

蓝雪

《蓝雪》

出版者:新疆青少年出版社

出版地:2001

本书以独特的视角反映了在新兴事物与思潮的冲击下,人们的人生观、价值观随之发生的转变,现代生活环境、生活质量的巨大变化,表现了传统的与现代的、民族的与外来的、封闭的与开放的思想、意识、行为之间的冲突,反映了本民族的历史事件、人物性格、思维方式、生活场景等诸多方面,对生命、繁衍、爱情、死亡都进行了深刻的思考和探讨,并以极强的地域特色和语言的独特韵味使读者感到耳目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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