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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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大戈壁》 图书
唯一号: 320020020210029808
颗粒名称: 三十
分类号: I267;G634;I247
页数: 9
页码: 331-339
摘要: 月光洒在空旷的戈壁滩上,把满地的宿雪照射如同白昼一般。八一七团的官兵在这寒冷的晚上悄悄地开拔出营地。离开了他们生活和守卫过的县城,踏上茫茫雪原朝指定的炮台出发了。
关键词: 同学们 玛河流域 抬起头 副团长 在一起

内容

月光洒在空旷的戈壁滩上,把满地的宿雪照射如同白昼一般。八一七团的官兵在这寒冷的晚上悄悄地开拔出营地。离开了他们生活和守卫过的县城,踏上茫茫雪原朝指定的炮台出发了。
  刺骨的寒风把大地的残雪给吹冻了,在士兵们的脚下,在马蹄声中发出嗽嗽响声,寂静的荒原上奏响了生命的交响曲。
  背着长枪、扛着坎土曼的士兵们行走在这支队伍当中。军马拉着大车,拖着爬犁,驮着资重,艰难地在逆风中行走,它们个个伸张鼻孔喘着粗气,在暗幕里冒出一串串白色气体。
  逆风卷起地上的雪渣,扑打在士兵们的脸上,嘶啦啦作疼。他们把脑袋缩进棉大衣里,嘴里不停地诅咒这倒霉的天气。
  史兆明牵着枣红色的战马走在队伍的中间,他那高大的身材,身穿一件土黄色军大衣,头戴棉军帽,像所有的士兵们一样,非常的纯朴。倘若他没有牵着军马,没有跟在他身边的警卫员,那些经验不足的人或许会把他看做是这支队伍中的一名普通士兵。
  一匹匹快马从史兆明的身边疾驶而过。骑在马背上的指挥官们,头戴狗皮帽子,身穿羊皮大衣,脚蹬长马靴,一身的武装,让人看上去才像是一群真正的军官。战马在他们的身下,伸成一条直线,肚皮几乎挨着地上的雪,马蹄翻卷起地上的雪渣,溅在四周,整个雪域只有他们在狂舞。士兵们主动躲闪,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来。拉车的军马发出了长嘶——似乎给那些高贵的战马送去赞歌……
  邵良驹骑在马背上,满面愁容,满腹懊丧,孤单和寂寞朝他袭来,一种不满意现状的心情在煎熬着自己。这时,他眼前忽然一闪,看见王锡东骑马跟着队伍走过来,这副苦相脸就完全消失了,忙像张狗皮膏药贴了上来,对王锡东说:“王副团长,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王锡东看是邵良驹,不肖一顾地说:“你不待在自己的队伍里。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他的这种神气显得傲慢。“解放军不是派人替咱们管着,这不省事嘛!”他听邵良驹这么说有些不高兴了:“我可告诉你,不要为了省心,哪天把自己的饭碗给省掉了都不知道。”邵良驹嬉皮笑脸说:“王副团长,这个你就放心,咱还没有笨到那种程度。”这会儿王锡东才缓和了口气说:“你有什么事吗?”
  “也没有什么事,王副团长,我看这天气像是要下雪了。”
  王锡东抬起头看了看天空,那里出现了一堵墙,一堵云的高墙,横在大戈壁滩上。一片愁云从心头涌到脸上说:“是要下雪了,队伍还得抓紧赶路啊!”邵良驹也抬起头装模作样看了看天,乘机挑拨说:“队伍出发也不挑个好点的天气,兄弟们只好跟着咱们受罪了。”
  “军令如山倒,就是上刀山咱们也得走,谁让咱们是军人呢!”他不过是一声叹息。“咱们还能称得上是军人吗?说的好听一点也只算得上是半军半民。你看看咱们这支队伍,哪里还像支军队,每人身上除了枪,还多了把坎土曼,你见过这样的队伍吗?”王锡东听出邵良驹话里有调拨的意味,笑了下说:“驻疆部队十万人,进疆的解放军、三区民族军合在一起二十多万人,现在供给都很困难,不自己生产能行吗!”
  “当兵吃粮,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现在自己给自己种粮吃,那还当什么兵?不如回家种地去,共产党尽搞些新鲜事!”他面色难看,抽出语言的鞭子鞭打自己和他人。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邵副参谋长我可告诉你,开荒种地不是我们一家,今后也得改改你身上的商人习气。这几年你跟着韩团长在迪化,好的没学多少,坏毛病倒学的不少,今后管好自己的嘴,少给我们找些麻烦。”
  “王副团长批评得对,我是要好好改改。不过王副团长你也不要太委屈自己,虽然我们现在是八一七团,可我们还是二十一团的老底子。韩团长现在在迪化学习,这个团就你说了算,可不能让那个姓史的随意摆布,否则,我们今后就没有立足之地了。”他的这些言行,举止都集中在生意场上那种左右逢源养成的习惯,表面虽然性情随和,骨子里却坚如铁石。
  “邵副参谋长,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姓史的摆布。团里的大事、小事,我们不是都在一起商量吗?我看史政委这个人没有什么不好。这样的话你以后不要说了。”他的面孔有一种态度,严肃、坚强,不容怀疑地做一个敲钟的人。
  邵良驹歪着个脑袋微笑,他那灌满邪欲的毛孔似乎在放大,丑的可怕。这时他看见不远处有几个士兵偷偷地溜上大车,搭起顺风车来。原本吃力的马就更加费力,张开鼻孔像铁匠铺里的破风箱,拉着粗气、浑身蒸发着热气把身子涂满了白霜。
  邵良驹骂了声:“狗娘养的!”挥起手里的马鞭冲了过去,把满身的怨气都发泄到士兵头上去了。
  士兵们看见邵良驹冲了过来,赶紧地溜下车。邵良驹不依不饶地挥动手里的鞭子,一边抽打偷懒的士兵,一边嘴里骂着:“他妈的,你们这帮畜牲,把军马当成你们家的小汽车了,想坐就坐!”
  王锡东没有阻拦他,看见邵良驹冲到大车旁,举着手里的鞭子向到处躲藏的士兵们头上、身上抽去。士兵们抱着脑袋狼狈逃窜,不一会就躲到行进的队伍里去,消失在了邵良驹的眼前。他还有些不甘心,到处寻找,嘴里还不停地骂着:“他妈的,你们知道累,马就不知道累了嘛!你们就会欺负这些不会说话的,还不如他妈的畜牲!”王锡东心里明白,他这是在发泄,毫不理会,微笑着骑马朝前跑去。
  倔强的军马感到身上的负重减轻了,愉悦地甩起尾巴,挺着坚强有力的胸肌,把鬃毛上的霜绒抖落下来。轻快的蹄子踏起朵朵雪花,在茫茫的雪原上又奔跑起来。
  老班长坐在大车上不时回过头,看见大车上那几只箩筐里的小猪崽也按耐不住寂寞,不时地伸出脑袋看着外面的世界。不一会就把身上的破棉絮给抖落掉了。他赶紧爬过去,按住小猪崽的脑袋,把破棉絮又重新给它们盖好。也许搞掉破棉絮就会感到外面的寒冷,重新盖好棉絮的小猪崽们也就消停下来。
  史兆明骑马从后面赶了上来,看见老班长问道:“老班长,怎么样?”老班长说:“还行!张师长给的这件皮袄还真管用!”他抿着嘴暗笑,脸上刻着许多邹纹却全然不动,仿佛石像一般。
  于翔龙从后面赶了上来,追上史兆明打了声招呼:“史政委在这里?”说完同史兆明并排走在一起,又说道:“政委天气就要变了。”史兆明抬起头看了看天,满天的乌云翻滚着向大地压了过来,慢慢遮蔽住整个天空,戈壁滩上的风也渐渐大了起来。
  老班长看见史兆明和于翔龙有事,打起招呼说:“政委、参谋长,我们就先走了。”说完,赶大车的老兵扬起鞭子啪的一声,马儿就跑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雪花开始飘落下来,幽暗的天空,雪被风儿吹着走,是要遮蔽整个的大戈壁。在寒冷的气流中,天空开始上冻,脸和鼻子冻得更厉害。凛冽的冷空气更加频繁地灌进棉大衣里,史兆明把衣服裹得更紧些。暴风雪越来越猛烈地袭击前行的队伍,把战士们的眼睛遮蔽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上课的哨子声响了起来——
  两个学员抬着黑板走进聂子龙他们的宿舍,看样子今天的课要在宿舍里上了。同学们拿出笔记本,别的宿舍学员都跑了进来找位子,大家挤在铺上刚坐好,就看见林雪梅微笑着步入宿舍,学员们顿时安静下来。
  她在黑板前站定,随便翻了几页手里的本子,嘴唇略微闪动了下,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学员们都静静地望着她。只有聂子龙低着头,不安地翻看着手里的书本,课堂里静得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这时他听林雪梅说:“同学们!今天是我给你们上的最后一课,明天我就要走了!”学员们这才发现她的眼圈是红的。
  沉默片刻,一脉泪泉从他的黑蒂中迸出,聂子龙勇敢地抬起头,望着她……却发现平时不曾发现的东西……他多么希望她依旧能和他们在一起……还是那种微笑,那种热情……快乐地听她讲课。
  学员们用热情的掌声给了林雪梅应有的尊敬。她终于开讲。
  聂子龙呆滞的目光在不知不觉中就被泪水模糊了视线。历历往事牵动他的思绪,让他想起那些已经失去而又从新记忆起来的往事……
  突然,下课的哨子声响了起来。几个钟点,聂子龙在记忆中载沉载浮,美中不足的是这种境界现在结束了。这节课林雪梅讲了什么,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最后的几句话他听清楚了,“这节课就讲到这里,过几天同学们还要继续向南疆出发,我没有同你们一起走完这最后的路程,感到遗憾。我祝同学们一路走好!”
  全体学员们起立、鼓掌,给林雪梅队长送去祝福、敬意——
  聂子龙鼓起了掌,他的心情和这里许多学员不同,感觉到自己精神很空虚,这并非是生理上的原因,而是一种思想、一种眷恋的情绪。他像割肿瘤一样,慢慢割去哀痛。他把掌声送给了她,是在暗中寻找这种耐心和勇气。
  下课了,聂子龙匆忙收拾好笔记本,就听见林雪梅在叫他。“聂子龙同学,请你过来下!”他像被电闪击了一下,呆立在铺上,一切厄运突然降临在了自己的头上。她还是带着那种灿烂的微笑走到他身边,说:“聂子龙同学,我们出去走走好吗?”他不知道自己是答应了还是没有答应,她说完就转身先出了宿舍。聂子龙跟在她的身后,战战兢兢,一点思想也没有,只有孤单的心在那里怦怦跳动。
  俩人默默走了一会,有些话不知从哪里开口。他实在憋不住,对她说:“林队长……我?”她停下脚步,回过头望着聂子龙羞涩的脸说:“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他赶紧点点头,语无伦次地说:“不……不是的,我……就是急着去……参加联谊会,忘记敲门了……林队长对不起!”说完朝林雪梅深深鞠躬。
  林雪梅赶紧扶起他说:“不是有意的,就不要太责怪自己,我们一起把这件事忘了吧!”聂子龙觉得自己听错了似的,惊愕地望着她。她把这句话又重复了遍:“我们把这件事忘了吧!”他听明白了,从那双眼睛里看出她已经原谅了自己。聂子龙终于从伤感的泥塘中走了出来,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好了,你现在已经是大小伙子了,还流眼泪呢!”她微笑着说。聂子龙有些不好意思地用袖子抹了把泪说:“雪梅姐,你真的要走吗?”
  她听见他改变了称呼,她很高兴:“是的!要到我爱人队伍上去,昨晚协理员找我就是为了这事。”说完她昂起了头,她在微笑……正是这双眼睛又一次打动了他。
  “林队长、聂子龙开会了——”不远处有人在喊。
  林雪梅说:“走吧,我们开会去!”听到这句话,他的心几乎平静了许多,乖乖跟在她的后面,来到会场……
  聂子龙到了开会地点,步入会场就感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会场里来了许多同学,学员们都很紧张,也很激动。他们的脸上是多么的幸福啊!彭雅莹看见他,就举手招呼他。聂子龙来到她们身边站定后,才看清楚前面挂着一面团旗。面对期待已久而终于实现的事,情感上不免受到一次猛烈冲击……心开始跳动地非常厉害……同学们屏住呼吸……一分钟……三分钟……
  孙启明走上前来,把热烈的目光投向学员,庄严地说:“同学们!这是一个光荣的时刻……我们西征几千里,我们的同学用坚强、勇敢的精神,征服了大戈壁,征服了暴风雪,我为你们骄傲,我为你们光荣……”
  刚才还屏住呼吸的学员们,突然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激荡的人们热血沸腾……林雪梅走到团旗前,握紧拳头,表情肃穆庄严,带领入团的学员们宣誓:
  我志愿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坚决拥护中国共产党的领导,遵守团的章程,执行团的决议,履行团的义务,严守团的纪律……
  在这一刻,聂子龙、彭雅莹、徐艳秋、李宝林握紧拳头,和许许多多的同学心情是一样的,他们眼睛里滚动着热泪,心灵又一次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
  入团宣誓结束,聂子龙、彭雅莹、徐艳秋、李宝林他们朝林雪梅围了上来,她深切地望着他们,就可以看见他们那紧张而热烈的表情中有一种力量能使她最平凡的眼睛里肥沃起来。所以连她的心也动了起来。她紧紧握住他们的手说:“我祝福你们!希望你们在今后的工作中表现得更加坚强勇敢!好了,我们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你们先回去吧!”
  “林队长你呢?”彭雅莹问。
  “我想一个人走走。”说完自己一个人离开会场朝前走去。
  朦胧中的雾已经扩大,笼罩在这了片土地上。林雪梅踏入不远处的一片林子里。把双手放在背后,凝望着前面出神。她把内心的热望和情感埋藏在自己心中,不让狂热的青年人知道,透过玫瑰色的晚霞沉浸在这种恬静的幸福里……
  史兆明率领八一七团战士在风雪中继续前行。于翔龙参谋长骑马快速来到史兆明跟前,他那锃亮的马靴蹬在马蹬里,金灿灿的狐狸皮帽子在逆风吹拂下,抖落去绒毛上面的雪花,细绒的长毛迎风飘扬。
  “政委,玛河快要到了!”他说完看见史兆明在雪地上行走,犹豫了会也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把脚上锃亮的马靴放在了雪地上,和史兆明一起朝前走去。
  史兆明抬眼望去,玛河就像一条晶莹的玉带,蜿蜒向北。河床被洪水冲刷后形成条条沟痕,此时,已经披上了洁白的盛装。它就像一位沉思者那样,凝视着从暴风雪走过来的队伍。
  史兆明说:“参谋长,听说汉朝时期,玛河流域就已经是重要的屯垦地。”
  “是的!到了唐初,这里屯军、屯民就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可以说玛河流域那时屯田、屯兵就已经达到了极盛时期。”
  “那为什么以后又衰败了呢?”
  “这里面就有许多原因啦!最近我翻了一些资料,玛河流域连年的战争使这里饱受创伤,老百姓不能安心生产和经营。再就拿水来说吧!到了枯水季节,这里就成了干河床,下游就不可能有水。还有,这里离古尔班通古特大沙漠很近,燥热的季风、流沙不断蚕食农田——在人和大自然的抗争中,人败给了天灾人祸!”
  史兆明若有所思,沉默会儿又说:“天灾人祸?说得好!今天我们来了!从新踏上这片古老的土地,就要总结古人的经验和教训,绝不能再失败了!”
  “政委说得对,我们不能再失败了!”他们抬起头,透过天空,遥望未来——记忆和理想像不可遏制的洪流,从过去滔滔流出来,和明天混合在一起,向未来汹涌而去。战士们并肩前行。他们受同样的思想鼓舞,所有人的面部表情越来越坚强,越来越迫切。
  完稿于2008年5月5日

知识出处

大戈壁

《大戈壁》

出版者:新疆人民出版社

出版地:2010

本书为长篇小说。一九四九年七月,扶眉战役的炮击声消沉下去,战败者就抛下武器,追随溃逃队伍,拥挤着,慌乱地堵塞了前面的道路。有人投降,有人装死倒在地上,还有人企图逃进附近的大山里。战的罪责都要被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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