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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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大戈壁》 图书
唯一号: 320020020210029806
颗粒名称: 二十八
分类号: I267;G634;I247
页数: 13
页码: 303-315
摘要: 赵子健办完手续离开迪化城,一路奔波来到九军司令部所在地景化。当他来到干部处伸着个脑袋往里看,里面的人都很忙,没有人理会他,他先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关键词: 大队长 张仲瀚 指挥员 利比亚 范海涛

内容

赵子健办完手续离开迪化城,一路奔波来到九军司令部所在地景化。当他来到干部处伸着个脑袋往里看,里面的人都很忙,没有人理会他,他先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这里进进出出大多是穿着国民党军服的人,赵子健怎么看,也不觉得是回到了解放军队伍里……这时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同来的人谈完话,把这些人送出门,回过身来看见赵子健坐在一边,过来问道:“同志,你找谁?”
  赵子健赶紧起身说:“我叫赵子健,是来报道的。”干部一听,惊喜地说:“你就是赵子健同志,听张政委说你要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刚才张政委还打电话问过你呢!说你要是来了先到他那里去一趟。对了,我还没有介绍我自己,我叫刘冰,是这里的负责人。”
  “刘处长你好!”赵子健向刘冰敬礼,刘冰笑着说:“是个代处长,对了,我现在带你去张政委那里。听说把你分配到八一七团任政治处主任,以后就叫你赵主任了。”
  刘冰说着带赵子健来到张仲瀚办公室,刘冰推开门对张仲瀚说:“张政委,赵子健同志到了。”张仲瀚马上站起身走上前来,向赵子健伸出热情的手,说“是赵子健同志,你来的正好。”
  赵子健赶紧向张仲瀚政委行军礼,说:“张政委我见过你。”张仲瀚一惊,笑着问:“你在哪里见过我呀?”
  “保卫延安时,我们团同你们旅一起打过阻击。”张仲瀚政委高兴起来,说:“看样子我们都是老熟人了,也就不用客气了。”说完拉着赵子健过来说:“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八一七团一营的范海涛连长。”范海涛向赵子健行了军礼。他也向范海涛连长回敬军礼,看见他是一位穿着国民党军服的年轻军人。
  张仲瀚政委接着给赵子健介绍:“这几位是到一营担任指导员的杨阳同志、宋志伟同志、齐俊杰同志、王震宇同志。”大家互相握手,问候。张仲瀚政委拿起桌上的一只茶杯走到炉前,提起炉子上的水壶倒了杯开水递给赵子健,说:“现在形式发展地很快,军区任命的八一七团政治处主任孙启明同志还在进入新疆的路上,一时无法到任,军领导研究决定你到八一七团代理政治处主任,兼一营教导员。”
  “是!”赵子健向张仲瀚政委及在场的指挥员们敬礼,然后又坐了下来。张仲瀚政委接着说:“八一七团原是国民党驻疆的一支王牌团,团里大多数军官都是黄埔军校迪化分校的学员,凝聚力和战斗力都很强。子健同志你过来!”张仲瀚政委说着走到一张新疆地图前,用手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说:“八一七团现驻库勒县城,正在整编学习。不久就要开到炮台地区——就是这里。八一七团一营现在柳原——在这里。”他的那只手很熟悉地在地图上指来指去,就像是在指挥打仗。又接着说:“它是阿勒泰、塔城、伊犁通往迪化城的咽喉要道,那里居住着哈萨克、蒙古、维吾尔等少数民族,多年的战乱使那里的民族矛盾很深,你们的任务就是去那里,坚决地执行党的民族政策,搞好各民族之间的团结。团结、帮助和改造起义部队,使他们成为真正的人民军队。”张仲瀚政委说到这里转回身,朝他们摆摆手,说:“你们都坐吧!另外告诉你们,一营所在地柳原,是叶成准备打内战所建起来的一个秘密兵站,在那里囤积了大量的武器和弹药。新疆的和平解放使叶成始料未及,匆忙逃跑,把这个营留在了荒原戈壁滩上。那里的指挥员和士兵们思想波动很大,所以你们要尽快地赶到那里去,稳定部队,保护好武器弹药,防止敌人的破坏。”
  赵子健面部表情严肃,说:“明白了,请张政委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张仲瀚政委继续往下说:“还有,旧政权时期保留下来的地方武装,私人卫队以及土匪经常骚扰当地百姓,保护好当地群众生命和财产安全,也是你们的责任。对这些武装要区别对待,前面两种以教育、帮助或着用遣散的办法解决,对后一种要给予坚决打击和彻底消灭。”他有力的手臂朝下一挥,赵子健及身边的指挥员们站起身来说:“是,保证完成任务!”
  吐尔地大叔一早起床,出门抬起头看了看清冷的天空,太阳还没有出来,几片稀疏的云像棉花似的蓬松而轻柔地飘荡在远处。祖利比亚出门看见吐尔地站在院子里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走?”吐尔地系着身上的腰带说:“我这就去套车,你把东西都准备好,告诉古丽我们今天就不回来了,让她早些把羊赶回来。”
  祖利比亚又回到屋子里去给懒洋洋的小古丽身子上加了一件皮袄说道:“记住,早点回来,馕我都放在炕桌上了,炉子旁还有奶茶,你回来自己热着吃。”小古丽点点头,拿起羊鞭出门了。
  吐尔地大叔看着小古丽把羊从围栏里放了出去,对跟在羊群后面的小古丽说:“不要乱跑,记着早点回来。”小古丽点点头就跟着羊群走了。
  吐尔地套好车来到院子门口,祖利比亚提着礼物从屋子里出来。旁边的邻居们问道:“吐尔地大叔,你们这是去哪里?”吐尔地喜气洋洋地说:“我们去小草湖乡,艾菲拉儿子割礼让我们过去喝酒!”祖利比亚坐上了马车。邻里乡亲送来祝福:“吐尔地大叔,祝贺你们!”大叔扬起鞭子:驾的一声,马儿就欢快地跑了起来。
  几十人、几百人、上千人的队伍在无际的天空底下、大戈壁滩上出现了。走也走不完的大戈壁,长长的队伍就好像才出发时一样,一眼望不到头,学员们在太阳底下煅铁。一个中队跟着一个中队……
  虽然在冬季,戈壁滩还是很干燥,唯有一点早潮全被灰色的鹅卵石吸纳去了,那些令人上不来的气息又不可避免地笼罩起来……学员们默默地向一条线似的笔直地形成无尽的行列。那些是用铁一般锻炼成的枯瘦的脸,以及黑压压的枪刺凌乱地摆动,有一种不可磨灭的坚强意志。这是一种勇敢,是深藏不露的那种勇敢。
  “子龙,听说我们快到新疆了!”李宝林把军帽脱了,擦着满脸油腻边走边说,聂子龙抬起头朝前看看,说:“是的!几千里的路我们快要走完了,我们快到新疆了!”这是一切人想要说的话,刹那间的火花,把学员们的心都刺透了。
  干燥而闷热的天气仿佛被凝固住了,学员们油腻一样的汗水黏在脖子上、脸上。男学员们解开衣扣,敞开胸怀,透着戈壁滩那点清凉,让身子上的臭汗味尽快地释放出来。
  女学员们就没有这么幸运,她们不能向男同学们那样敞开胸怀,透着清凉的空气那样舒畅……她们套着厚厚的军棉衣,一身的汗臭味儿直从领扣往上冒,熏得头都有些发昏了……不过也有胆子大点的,手里握着毛巾,不停地往隆起的胸脯里摸擦……掏出来的只有汗臭和粘满了层层汗腻,滑溜溜的毛巾。
  “这鬼天气,白天热死人,晚上冻死人!”队伍中有人开始诅咒起来。这时一匹快马疾驶而来,马肚子汗淋淋的。骑兵的脸暗红,满脸流着汗,好像刚从澡堂出来,被煮过似的。
  “同学们!”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被马一顿,他就溜到马鬃跟前……把手里的快报送到学生们手中。聂子龙抢过一张报纸打开看……李宝林急切地喊道:“子龙,快给我们念念!”
  “同学们……解放军已到达全疆各地……把五星红旗插上天上南北……插上帕米尔高原,‘南泥湾’的歌声……在孔雀河畔……在塔里木……在准葛尔唱响!”
  “原来是这样……太棒了!”同学们欢笑起来。这是一种欢愉、一种幸福,是孩子般可爱的笑容。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些前方传来的喜讯与他们的意志和喜悦越来越分不开了。
  吐尔地大叔、祖利比亚来到艾菲拉家的小院,看见院子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前来道喜的人们和过节似地都穿着新衣服,按照民族习俗,艾菲拉家,已经炖好了羊肉,考好了馕,款待前来的客人们。
  吐尔地、祖利比亚把带来的礼物交给了艾菲拉,就钻进屋子里,在客人们中间坐了下来。在招待客人们的小吃中,馓子、油炸果、羊肉、馕摆在桌子上,女主人更喜欢用自己制作的果酱招待客人。不久,一盆盆香喷喷的羊肉抓饭端了上来……客人们尽情地吃肉,尽情地喝酒。吐尔地捋着小山羊胡子,满脸乐开了花,祖利比亚也跟着女儿艾菲拉忙活起来。到了下午唢呐高奏,鼓声激烈,乡邻几百乡亲们聚在一起,载歌载舞为孩子祝福……
  吐尔地大叔喝好了酒,吃饱了肉,捋着山羊胡子同亲家聊得正高兴时,祖利比亚跑进屋子里来看着吐尔地大叔说道:“你快出去看看吧!是不是要变天了?”吐尔地大叔摇摇晃晃地出了屋子,站在院子中间,抬起头朝天空望去,乌云已经堆积成一片,像一块幕布渐渐地朝地面上压了下来。
  吐尔地酒醒了一半,想到小古丽还在牧羊,也不知道她回家了没有。赶紧同亲家打了声招呼,套上马车载着祖利比亚急匆匆地上路了。
  乌云越积越大,转眼就把天空给遮住了。旷野上唰唰地起了风,风儿卷起地上的雪渣,互相追逐,翻卷着朝车上滚来。不一会就下起雪来。漫天飞舞的雪片像一道白色的网,吐尔地大叔赶着马车在雪地上奔跑,前方几尺远的地方已经都看不见了,他焦急地赶着马车在风雪中奔跑。祖利比亚坐在车上不停地催促着。
  小古力赶着羊群逆风走在回家的路上,羊群顽强地往回行走。头羊顶着风走在了最前面。小古力把一切指望都寄托在了头羊的身上,只有它能领着羊群回家。她跑到头羊的跟前,领着头羊朝回家的路上走去。一只小羊掉队了,小古力又跑到后面把小羊从雪地上抱起来追赶羊群去了。
  暴风雪的突然降临,凛冽的风雪不停地往衣服里灌。赵子健把军大衣裹得更紧一些,跟着范海涛后面逆风而上。他们正在赶往一营。杨阳骑着马从后面赶了上来问:“范连长,能不能找个地方先躲躲?”
  “这里可没有地方躲,我们只能朝前走!”范海涛张大嘴巴木僵地说。赵子健又问:“范连长,这雪还会下多久?”范海涛说:“多则两天,少则一天,这天让我们赶上了。像这样又刮风又下雪的天气,新疆也不多见。”赵子健对杨阳说:“没办法,我们赶紧走吧!”
  逆风吹得军马都走不动了,风雪好像迷雾般的浪涛,越来越浓、越滚越大,天地溶成一体。赵子健他们下马,牵着军马顶着逆风奋力朝前走去,不久便被淹没在茫茫的雪海之中。
  吐尔地大叔回到家,跑到羊圈一看,羊群还没有回来,他就知道出事了。吐尔地大叔赶紧往屋子里跑,祖利比亚回到屋子里看见小古丽不在家,又从屋子里往外跑,看见吐尔地大叔愁眉苦脸的往回跑,就焦急地喊道:“羊群回来了吗?”
  “没有,小古丽回家了吗?”
  “也没有!”两个人在大风雪中传递信息。吐尔地大叔对祖利比亚说:“快去给我拿件皮袄,我这就去找古丽。”祖利比亚赶紧回到屋子里拿了件皮袄冲出屋子,给吐尔地大叔穿上。吐尔地大叔卸去大车,骑上马顺着风去找小古力了!
  祖利比亚望着消失在风雪中的吐尔地大叔,那猛烈的暴风雪升到她的头上,眼前一片混沌,既没有感觉,也没有思索,忘记要做的事……突然她转身回到院子里,在门口转了两圈,祈告小古丽的平安……然后回到屋子里,陷入无限的烦扰和无限的悲痛之中。
  学员们还走在路上,风儿已经悄悄地刮了起来,戈壁滩上的杂草摆起了头。当他们还没有意识到那是风……大风就跟着呼啸而来。灰粉、沙粒笼罩在了戈壁滩上,遮住了阳光,天空立刻昏暗起来。学员们还没有来得及穿好衣服、系好扣子,土渣子就已经灌进衣服里面去了,连嘴里都发出咯咯吱吱的响声。
  聂子龙逆风大喜,“阵阵狂风不可当,漫空沙石乱飞扬”,终于有了这种感觉。这不是幻象,而是现实生活中的写照。他还不知道还有更加严峻的考验还在后面。一阵狂风过后,气温积聚地降了下来。冷风像针刺一样扎在学员们的脸上,疼痛难忍。
  学员们屏住呼吸,睁开眩晕的眼睛,那一刻,大地已经变了模样。细细的泥浆小雨噼里啪啦地撒落下来,打在学员们的脸上,落在他们的衣服上,一个个变成泥巴人。队伍已经变得混乱起来……
  队伍前面传来指挥员的命令:“这里不能停留,赶快跟上队伍。”学员们开始找着自己的小队、中队。不一会泥浆小雨变成了雪花,漫天飞舞起来,越积越厚,天地开始被冻了起来。学员们湿淋淋的棉衣,刚才还被汗、雨湿透,现在变成硬邦邦的。身子挂上了冰霜,就像一尊雕像。
  这是学员们进入新疆后第一次遇上寒流,虽然在出发前作了各种各样的准备,但突如其来的寒流还是猛烈地打击了他们,谁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为了防止学员们冻伤,指挥员们号召全体学员们加快行军脚步来增加体内热量。
  聂子龙跟在队伍中急步地朝前走,他想起了老太太的话“小鸡鸡都要冻掉的”,不由地摸了一下裤裆,还有点热乎乎,便甩开步子朝前跑去。
  学员们帽子上,衣服上都已经挂满了冰霜,鼻子、嘴巴里喷出的热气立刻就把眼睛、眉毛变成了冰凌,行军速度越来越慢,脚底下的路开始结冰,走在上面一滑一滑的。裹在身子上的棉军衣变成了冰桶子,套在身上每走一步都发出沙沙的响声。
  聂子龙感觉身子上的肉散发出的热气与衣服上的冰冷融合在一起,实在让人难受。这种难受让许多的学员忍无可忍,浑身感到寒冷,没有一丝热乎的地方。
  林雪梅跑来找大队领导:“大队长,女兵中队的学员们都走不动了,在这样走下去非累倒了不行。”她气喘吁吁,嘴里串着白色气体说。大队长板着个脸,严肃地说:“走不动也得走。这里不能停留,停下来会冻死人的。”林雪梅听出大队长的话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焦急地说:“你看,是不是让男同学们帮助女同学拿些东西,让她们减轻身上的负重。”
  “我看也行,现在也不要分什么中队、小队,一切需要帮助的人,都要尽可能的得到帮助,这事我给协理员说一声!”
  “我知道了。”林雪梅说完就朝自己的中队跑去。大队长的命令很快地传达到了各个中队、小队。男同学们自发跑到女兵中队帮忙去了,这也是他们喜欢干的事,就像发动机加了油吐吐冒起烟来。
  风雪中,邱玉洁走在队伍的中间,看见有许多的男同学从她的身边走过,朝前面、后面的女同学们走去。帮助她们拿背包,扛起枪,但是没有一个人过来搭理她。她感到了孤单,风雪向她侵袭过来……早先的痛苦淡忘不久现在又回来了,更有力地撕裂她的胸膛。她咬着流血的嘴唇,暗暗发誓:“一定要做一个真正的战士。”必须忍受别人的嘲笑……她不停告诫自己,就和眼前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似的,昂起头,迎着风雪继续朝前走。
  聂子龙站在人海中寻找着邱玉洁,凡是走过他身旁的女同学们他都仔细看着,或着询问一声,“你们看到邱玉洁了吗?”学员们用好奇的目光扫他一眼,女同学没人搭理他,摇了摇头,继续朝前走去。
  聂子龙站在风雪中,蒙蒙眬眬看见张寒冰在帮助彭雅莹,他已经把背包拿在手上,捏着她的手,动也不动地站了好久,她那陷入感动而又悲痛的泪水逗留在她的嘴边。
  他也终于瞅见邱玉洁,正孤独行走在队伍中间。刚强的汉子这会也压不住沉痛的情感,泪水模糊住了他的眼睛。他抹了把眼泪迎了过去,对她说:“把你的背包给我吧!”伸出手去拿邱玉洁身上的背包,她不肯松手,也不理会,继续朝前走,她不需要聂子龙的怜悯。
  “邱玉洁你这是干什么?”聂子龙焦急地伸出手拉住邱玉洁,“我自己能背动。”她甩开聂子龙的手。“你这是何苦呢!你没看见女同学们都在得到帮助吗?”聂子龙跟在她的屁股后面说。“我不用你管!”她说完,继续朝前走,聂子龙无奈地跟在了她的后面劝道:“邱玉洁你不要这样,还是把背包给我吧!”
  聂子龙和邱玉洁纷争的这一幕被走在不远处的林雪梅看在眼里,她此时心里也非常难受。她知道邱玉洁还没有从痛苦中摆脱出来,便迎了上来挡在她前面说:“邱玉洁,你这是干什么?现在不是拿自己的生命来赌气,要走的路还很长,快把背包交给子龙吧!”聂子龙听到林雪梅这样说,赶紧上前夺过邱玉洁身上的背包,扛在自己的肩上。
  邱玉洁压缩的心开始苏解,伤心落泪。林雪梅伸手挽起她的胳膊说:“我们走吧!为你的理想忍辱负重,为你的理想而要坚强!”她大声说着,高高举起她那颗燃烧的心,给人们照亮前进的道路,领头朝前奔去……此时邱玉洁的眼泪涌了出来,这种眼泪是有益的,哀愁的痛楚因眼泪得到释放,因安慰变得柔和起来。流出的泪水变成细小的冰凌挂在了她的脸上,她轻轻地抹了把脸,冰凌便从她脸上滚落到地上看不见了。
  雪越下越大,漫天飞舞的雪花把整个戈壁滩装点成白色,学员大队在雪地上行走,留下一串串长长的足印,吹来的逆风把他们脚底下的足印给卷走了——
  在暴风雪中,吐尔地大叔不停地寻找——呼喊,大雪遮住了吐尔地大叔的呼唤。迷失了寻找的方向……
  暴风雪把羊群给吹走了,小古丽跟着羊群顺着风儿向茫茫的戈壁滩上走去。风儿慢慢地缓和了,可是雪依旧在下。小古力跟在羊群后面不知走了多久,天空变得越来越浑暗。她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挂上了泪水,一个人在悲泣。但她还是要跟着羊群继续走下去。她心里明白羊群是不能丢的,只要羊群在,爸爸就会来找她和羊群。
  远处传来狼的嗷——嗷——叫喊声,羊群停下了脚步,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了起来。小古丽也停下脚步,她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看见羊群骚动起来,恐慌地往一堆挤。迷失了前进的方向。这时,她机警地朝四周观察起来,她听到狼的嚎叫声。
  大灰狼就在她的周围,很快地就要赶来了,她拿起羊鞭赶着羊群朝前走,可是羊群只顾躲避,不肯往前挪动,她开始害怕起来、恐惧起来……
  一只大灰狼不久赶了过来,绿色眼珠发着幽光。它在羊群不远处转了几圈,像个老练的侦察兵,在试探有没有危险。
  赵子健他们从爆风雪中走了出来,寒流的侵袭使他们戴着棉手套的手冻得红肿,手指头像红萝卜一样打不过弯来。连马匹的绳索都拉不住了。他们一行人只好把马的缰绳挂在胳膊上,徒步继续前行,来增加体内的热量。
  赵子健边走边自言自语:“没想到新疆的天会这么寒冷。”范海涛喘着粗气说:“其实像这样寒冷的天气,新疆也没有几天,只不过是让我们撞上了。”赵子健回过身来问指挥员们:“同志们,大家的身体都活动热了没有?”
  “差不多了。”杨阳不停地把军大衣的领子往上拎,捂着脑袋不时地跺跺脚喊着。“那好,我们就骑马赶路吧!”赵子健说完骑上马。杨阳、宋志伟他们也跟着往马背上骑,厚重的毡靴,冻硬的棉裤打不起弯来,他们几次都从马背上滚落下来。指挥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摔得那个熊样,都哈哈笑了起来,可是被冻麻木的脸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马队跑了一段路,范海涛拉紧缰绳,收住马匹仔细听了起来。赵子健问:“范连长怎么不走了?”范海涛回过头来说:“教导员,你听附近有狼还有羊群的声音。”赵子健、杨阳他们都竖起耳朵,只听见风儿呼唤,没听见有别的动静。赵子健又问:“范连长,你不会是听错了吧!”
  “应该不会,不知道谁家的羊群被刮到这里来呢!”范海涛说着,赵子健相信他的话,立刻从腰间拔出手枪说:“走!我们过去看看。”指挥员们在范海涛的带领下,快速地向羊群方向跑去。
  学员队伍在风雪中向前挪动,每走一步都是这么的艰难。学员中已经没有了大队、中队、小队,他们只有一个巨大的整体一起向前挪动着脚步,一颗巨大的心在一起跳动。
  空旷的戈壁变成了巨大的冰场,学员们互相搀扶,互相支撑,互相鼓励,形成巨大的链子顽强地向前跋涉。指挥员们在一旁激励着每一位学员们:“同学们不要掉队,不能倒下,一定要坚持住,坚持就是胜利!”有同学倒下就有人伸出手把他拉起来,有学员掉队就有指挥员上前,搀扶起他们一起追赶前面的队伍,后面的人推着前面的人,前面的人又拉着后面的人迎着暴风雪走去。
  大队长站在暴风雪中,焦急地看着向前挪动的队伍。这时孙启明走过来,大队长把双手捂在嘴上朝孙启明大声喊道:“协理员,这样不行啊!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宿营地?”孙启明说:“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走,走出暴风雪才是唯一的出路。”大队长抬起手遮挡在眼睛前,朝走过去的队伍看看说:“再这样走下去,学员们不是冻坏,也会累趴下!”
  “没办法,告诉学员们一定要坚持下去,大队长你带几个强壮的学员在前面开路,我到后面去,绝不能落下一个学员。”孙启明说完,大队长顶着逆来的风朝前面跑去。孙启明站在风雪中看着走过他身边的每一位学员,他们的脸上,表现出坚定的、勇敢的、自豪的的神情……
  有一种热爱叫坚强,有一种感动叫坚强,有一种力量叫坚强……坚强,把大伙的心整合为一个巨大的心脏,像钟一样响亮,像火把一样透亮……他们前进的坚强意志不可动摇。
  狼在寒冷的黑暗中,抬起头来发出怨诉的低音,接着越来越响。饥饿的呼叫声,越提越高,使人毛骨悚然。它挡住了小古丽她们的去路,在离羊群越来越近的时候,它察觉到没有什么危险,开始向羊群发起了攻击。小古丽清醒过来,她没有了恐惧,没有了害怕,拿起手中的鞭子,变恐惧为愤怒,嘴里嘟嘟囔囔说着含糊不清的话语向狼示威。
  羊群开始逃散,小古丽用手里的鞭子驱赶狼……狼把进攻的目标对准了她,用前爪刨着地上的雪,蓝色的目光瞄准了小古丽准备发起攻击。
  赵子健他们赶了过来,他手急眼快朝天鸣放一枪,大灰狼惊吓地回过头,看见身后奔过来的几匹骏马,凝视着他们,站在原地犹豫了会,于是伏着耳朵,夹着尾巴逃跑了。
  古丽看见有几匹马朝这里跑了过来,一阵激动,浑身颤动起来,身子像被风吹倒似的躺在了雪地上。
  赵子健他们围了上来,看见是个小姑娘,杨阳赶紧抱起说:“教导员,肯定是附近老乡的羊群。”赵子健看看躺在杨阳怀里的小古丽对身旁的宋志伟、齐俊杰说:“赶快帮着把羊群收拢起来。”
  古丽睁着眼,喉舌被恐惧凝固住了,叫不出声来,然后眼睛里滚出一颗泪来,然后混混顿顿迷糊过去。杨阳、宋志伟他们跑去收拢羊群,大灰狼躲在不远处,不停嗷——嗷——的嚎叫。范海涛对赵子健说:“教导员,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狼在招呼它的同伴呢!碰上狼群就麻烦了。”
  赵子健说:“快去告诉齐俊杰、宋志伟他们尽快收拢羊群回来。”范海涛也跑去收拢羊群去了。不一会羊群被赶了回来,赵子健背起小古丽和范海涛、杨阳、宋志伟他们赶着羊群继续上路。大灰狼一直尾随在他们的身后舍不得离去……
  聂子龙一只手抓住走在前面人的裤腰带上,另一只手拉住邱玉洁,跟着队伍朝前行走。邱玉洁看着聂子龙那冻裂的手,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使俩人的热量融为一体。“这是谁的手?拉错地方了,再这样拉下去老子的裤子就要被你拉下来了?”聂子龙感觉到前面人的手在拨弄他的手,他这才知道前面的人是说自己,赶紧说:“对不起!”说完把手换个位置,抓在前面人的腰带上。邱玉洁这时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聂子龙,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容。
  身边的人也都笑了起来。好奇的人睁开了眼睛看看前面那个人的屁股是否露了出来?笑声带来了一丝温暖。就有人学起舌来:“兄弟——拉错地方了,在这样拉下去老子的屁股就要露出来了。”笑话从队伍前面传到队伍后面,引起阵阵的欢笑声,把寒冷的空气给搅动起来,队伍中又有了活力。
  走在队伍前面的学员们看见远处有一组灯光照射过来。有学员问:“大队长,你看前面是不是有灯光?”大队长抬起头在茫茫的雪海里看见了那一组灯光。“是灯光!是汽车的灯光,同学们,上级首长派车来接我们了。”大队长激动地喊了起来,在学员们中间立刻有了高声呼唤。号大的呼唤随着每一声都从喉咙里并发出来。
  彭雅莹、徐艳秋、邱玉洁她们两只手抓住了胸口,抑制不住这种呼唤,热泪滚落下来。学员们将她们挤开,跌跌撞撞,好无思索,毫无意识地向前跑去……汽车灯光离他们越来越近,有学员摔倒、爬起来继续朝前跑——他们可以清楚地看见了……可以清楚地听见远处传来汽车的轰鸣声。
  天空已经渐渐地亮了起来。风儿停了,雪也小了,地面上全积着雪,淹没了路,淹没了屋子……吐尔地大叔被人们抬了回来。他的身子有些僵硬了,麻木的脸已经冻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眼睛里闪现出了失望的光。祖利比亚在一旁抹着泪。
  去寻找小古丽的人一批批出去,又一批批回来,没有一个人能带回来确切的消息。此时人们心里都已经明白,如果小古丽还留在戈壁滩上,生存的希望就已经没有了——只是没有人愿意说出真话。他们依旧不停地出去寻找,用善良来宽慰吐尔地大叔和祖利比亚的心。
  大风刮了一天一夜便停了下来。强烈的寒冷空气凝固住了无限大的积雪,把整个世界变成银色……刘少贤、马友富、李亚东站在露台上,焦躁地朝远处眺望……按时间推算范海涛他们早该到了,可是到现在还没有见到他们的身影。刘少贤在露台上不时转悠,李亚东望着刘少贤说:“支队长,范连长他们会不会躲避暴风雪去了?
  “不可能,茫茫戈壁到哪里去躲?”
  “会不会他们提前知道有暴风雪,根本就没有出来?”马友富在一旁猜测。“也不可能,要是没有出来会给我们来电的。”刘少贤说完从兜里掏出电报又看了一边,推算了下时间,对马友富说:“他们应该在路上!”
  李亚东说:“支队长,要不要我们派人出去找一找?”
  “他们走哪条路我们都不知道,去哪里找?”刘少贤说完回屋子,在炉火旁坐了下来。他心情是复杂的,急切地盼望赵子健他们的到来,可是来了以后又怎么办?教导员是干什么的?他还没有弄清楚。他抬着胳膊,头朝后仰着,眼睛一动不动凝视屋子里的窗户……
  马友富走了进来,满不在乎地看着刘少贤说:“支队长急也没用,我们还是耐心地等吧!”到这时他还有一份清醒说:“我是怕他们出事呀!解放军刚给我们派人来就出了事,咱们也不好交代。”说完这话,一种异样的情绪在他心里翻腾。
  马友富点点头说:“说的也是,这解放军早不派人来,晚不派人来,偏偏这时候派人来,你说这是不是不好的兆头。”刘少贤瞪了他一眼,坐在那里再没有吱声。
  李亚东站住露台上拿起望远镜,看见从远处的坡上下来几个人……他马上兴奋起来,回过头朝刘少贤喊道:“支队长,你快过来看!是不是范连长他们回来了?”刘少贤赶忙起身跑到露台上拿过李亚东手里的望远镜观察起来,心儿跳动几下,他清清楚楚看见一队人马朝这里走了过来。

知识出处

大戈壁

《大戈壁》

出版者:新疆人民出版社

出版地:2010

本书为长篇小说。一九四九年七月,扶眉战役的炮击声消沉下去,战败者就抛下武器,追随溃逃队伍,拥挤着,慌乱地堵塞了前面的道路。有人投降,有人装死倒在地上,还有人企图逃进附近的大山里。战的罪责都要被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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