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查看原文
内容出处: 《大戈壁》 图书
唯一号: 320020020210029803
颗粒名称: 二十五
分类号: I267;I247;G634
页数: 12
页码: 267-278
摘要: 骑兵大队开进巴仑湖荒地,那旷野是荒凉凄黯的,四周一望无际,全是荒地。除了那望不穿的黑影和叫不破的寂静外,一无所有。
关键词: 通信兵 抬起头 副团长 参谋长 不知道

内容

骑兵大队开进巴仑湖荒地,那旷野是荒凉凄黯的,四周一望无际,全是荒地。除了那望不穿的黑影和叫不破的寂静外,一无所有。
  战士们下马放下背包,惊呀地睁大眼睛,不安的站在那里。谁也没有想过,今天的生活会走向这样的困窘。史兆明、谢树仁打开张师长给他们绘制的草图,趴在地上研究起来。怎样选址、布点,成为他们当前的首要任务。
  史兆明说:“天气越来越冷,开都河都结了冰,咱们首先要解决的是如何过冬的问题。新疆不比内地,帐篷里是过不了冬的。”
  “是啊!茫茫荒原,没有树、没有草、没有造房的一切条件,现在建营房是一件不现实的事。”谢树仁说完,抬起头朝四周看看,现实比思想到来的要快,使他茫然。史兆明坚定地说:“得想些办法,不是有句话嘛,办法总比困难多,把这个问题交给各连,让大家集思广益,办法总会有的。”谢树仁一脸无奈,说:“那好,就这么办!各连先派人去打柴,把今冬烤火的问题解决了再说。”
  任务传达下去,各连都开始忙了起来。杨阳连长带着一排战士进入到大沙漠的边缘,高低不平的红柳包、梭梭柴和胡杨林,千姿百态的沙丘,就像看见久别的亲人,战士们热切地扑了上去,使他们激动不已。他们跪倒在沙丘上,把那疲惫不堪的双手放在膝盖上,凝视远方。他们已经置身于熊熊烈火燃烧的前夕,带着英勇应战和自豪的精神昂起了头。
  史兆明、谢树仁骑马出去考察,他们用了两天的时间,把选址、布点、开垦的荒地都规划好,回到营地,就看见各连队挖起了地窖。
  战士们置身与热火朝天地挖地窖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回来。谢树仁下马来到战士们中间问:“你们这是干什么?”战士们回答:“大队长,我们在挖地窖呢。”
  “挖它干什么?”
  “住啊!只要上面盖个顶,不就成了房子嘛!”战士们睁大了眼睛说。史兆明蹲在地窖上面,朝下看着说:“这是个好办法,谁想起来的?”战士们抢着回答:“不知道,各连都这么做,这就和我们老家挖菜窖一样,冬暖夏凉,还可以保鲜呢!”战士们都笑了起来。有战士开玩笑说:“人还保什么鲜?”
  “不信,把你藏在地窖里,一个冬天过去,保证把你养的白白的、胖胖的。”谢树仁听完,来了精神说道:“好!你们好好挖,赶快把地窖挖出来、盖起来,看谁挖得快,盖得好,我给你们请功!”
  “大队长,你说得是真的?挖地窖还能立功呢?”战士们振奋起精神。史兆明说:“当然可以立功,这不比你们在战场上俘虏几个敌人,缴获几件武器功劳小。你们同样在创造着业绩,精神是一样的!”战士们听了史兆明一席话,没想到挖地窖还能立功,劳动的热情高涨起来。
  这时宋志伟看见史兆明、谢树仁跑了过来,说:“政委、大队长你们回来啦!”谢树仁看见宋志伟问:“战士们都在这里挖地窖,你们指挥员都跑到哪里去了?”宋志伟笑着说:“我到各连去转了一趟,看有没有什么好的经验学习学习?”
  史兆明在一旁问:“你都学些什么回来了?”宋志伟忙用手笔画着,说:“收获可大了,比方说,这地窖要建在高处,下雨、化雪时,水不能往地窖里流吧!还有怎么盖顶,窗子怎么留。这里面的学问可不小……”
  宋志伟滔滔不绝,谢树仁也把全部热情倾注出来,说:“看样子你学到的经验还不少,政委,我看咱们开个会,把各连经验都总结、交流一下,也把今年的生产任务布置下去。”
  史兆明很高兴地说:“看样子,你比我还急!”
  …………
  黄昏,大戈壁上就刮起了风,在没有阳光的空气中弥漫。天是灰蒙蒙的,暗暗的,地上的尘土沙粒都被卷了起来。飕飕的冷风一股劲地往帐篷里钻。各连的指挥员们都赶来了,大部队的帐篷里一盏马灯,豆一般的火苗在帐篷里摇曳。
  指挥员们围坐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跟炉子上烧开的水一样,在那里沸腾。史兆明见各连的指挥员们都来了,然后摆摆手说:“好了,大家静一静,我们现在开会。”帐篷里顿时安静下来。史兆明同谢树仁低声交换了意见就开始说道:“同志们开会前,我先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咱们十六团、十七团、十八团都已经赶到库勒县城,根据张师长的指示,十六团开到七个星;十七团开到巴克泌库勒;十八团开到包头湖。大生产的号角已经吹响,张师长要求我们发扬南泥湾精神,保持我们师的光荣。全师指战员都要站到生产第一线去,为新疆的发展,为边疆各族人民的幸福生活再立新功,继续保持和创造我们师的光荣!”
  指挥员们热烈鼓起掌来,热情把寒冷给融化了……
  走了一晚上的夜路,当阳光洒在蒙蒙大戈壁上的时候,邱玉洁发现他们又转了回来。她对邱玉峰说:“哥,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怎么又转回来啦。”
  “不可能!”邱玉峰朝四下里看看,也感觉到这是他们昨天躲藏过的地方,便傻了眼。他站在原地木呆半天,嘴里发出凄惨的喊叫声:“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连老天爷都不帮我们,天啊!你睁开眼看一看吧!”他跪倒在地上嚎哭起来……
  邱玉洁倒显得很平静,好像黑内障蒙住她的眼睛,毫无思想、毫无视觉,只有一颗心脏孤单地在那里跳动……在这最困窘的时候,女人显得比男人要坚强。
  远处又传来马蹄声。她侧着耳朵听了听,又回过头看看邱玉峰,忽然站起身朝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她后悔、她痛苦、她要哭、她自慰、她不知道该怎样才好。
  邱玉峰预感到什么,马上停止了哭泣。毫无思想地,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意孤行地扯住邱玉洁把她按倒在地上,任凭她怎样反抗,他都紧紧地把她按在地上——她已经能看见不远处的骑兵……她想喊叫、她挣扎,邱玉峰的手紧紧捂在她的嘴上,室息地使她透不上来气,她整个身子被他压在上面动弹不得。
  邱玉洁看见骑兵们在不远处互相交流了一会,又分头朝别的地方跑去,她眼角滚出泪水,这又是一次痛苦、绝望的泪水。
  趴在她身子上的邱玉峰看见远去的骑兵,刚松了口气,放开捂在邱玉洁嘴上的手……她才能喘口粗气,胸脯上下激烈起伏。邱玉峰这才发现,她已经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非常丰满的女人。他从无法医治的黑暗深处,透过那道黑色墙壁后面,射出一道阴暗的光,看不见身边的太阳,只看见她身上的肉。
  …………
  邱玉洁躺在沙石砾上,记忆起许多往事,还有她出逃前的那个夜晚……
  邱玉峰慌慌张张走过来问:“玉洁,你想好了没有?”她的心被搅乱了,各种矛盾刺中她的隐处:“我不想走,要是让同学们知道了多丢人。再说了,我们这样走,能对得起雪梅姐和同学们吗?”
  “有什么丢人的,以后还能不能见上面都很难说。”他的态度很坚决,好像下了决心。看见他这个样子,她很苦恼,痛苦绞杀着她:“我害怕,听说彭雅莹她们那个晚上还碰见狼了呢!”她在用恐怖来恐吓他。
  “别听那些人瞎说,要是碰见狼,她们还能回得来嘛!”他朝四周望望,用热情拥抱冲动。她看恐吓没用,她恨他,小声嘀咕着:“我不想走!”
  邱玉峰不等她再说什么,接着说:“那你想好,你不走我就自己走了。”她知道自己已经落在井里了,像蛤蟆被蛇吸住那样:“哥,你一个人走我也放心不下。还是让我再好好想想!”
  “那你就想吧!不过没有时间了,队伍越走越远。记住,要想好了就多搞些吃的带上!”邱玉峰说完匆匆离去。
  邱玉洁一个人坐在那里,巨大的爱和亲情正在她的内心深处激烈地搏斗,木然地望着天空……
  林雪梅走过来叫她:“邱玉洁,该去吃饭了。”她从混乱中抬起头,看见林雪梅、彭雅莹她们都去打饭,她想起邱玉峰的话“多搞些吃的带上”,不由地起身跟上她们去打饭。
  邱玉洁在食堂拿了三个馒头,自己舍不得吃,把馒头藏了起来。想了想,她又来到食堂找炊事员说:“师傅,我还能再吃两个馒头吗?”
  “当然可以,这丫头还挺能吃的。”炊事员笑笑,又给她递过来两个馒头,她赶紧地跑回去又把馒头藏了起来。
  夜已经很深了,一切都安静下来。只有寒冷的风吹着帐篷的门帘发出拍打拍打的响声。支架上的那盏马灯在黑暗里摇摇晃晃闪动着微弱的光,就像是魔鬼在召唤她。
  邱玉洁看看四周熟睡的同学们,轻轻地打着呼噜就像唱着一首小夜曲在催眠着她们。她悄悄地爬了起来,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包裹迈开小腿,跨过一个个熟睡的同学身上,偷偷地溜了出去。走出没多远,就看见走过来的巡逻兵。她赶紧躲到一个帐篷的角落,埋下头去,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就像恐怖已经降临……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才从恐慌中抬起头来,这时巡逻兵已经看不见了,她缓了口气又赶紧一溜烟跑出了营地。眼前是黑茫茫的一片,她辨别了一下方向,就朝邱玉峰给她指定的地点跑去。
  “你怎么才来?”邱玉峰看见邱玉洁跑过来,有些埋怨道。“碰上巡逻兵躲了一会!”她气喘吁吁地说。邱玉峰缓和了口气说:“东西都带上了吗?”
  “都带上了。”
  “那好,我们赶快换好衣服走吧!”邱玉峰说完打开一个包裹,不知从哪里搞来几件破衣服套在身上,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叫花子。邱玉洁忧郁了会,在邱玉峰的催促下赶紧换上衣服。没有镜子,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邱玉峰就是她的反光镜,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邱玉峰拉起她的手朝夜幕中跑去。她眷恋地回过头去望了一眼营地,只见那里的几堆篝火依旧在燃烧,给夜幕透出一点光亮。
  时至隆冬,天空已经暗了下来。下午巴仑湖荒原上就飘起了雪——行天数里,雪花乱舞,整个巴仑湖已经是银装素裹。地平线上一堆堆白色凸起的地窝子被大雪掩埋到了门口,在夜幕中,从地窝子的天窗口透出一点微弱的灯光。
  史兆明背着筐牛粪来到一个堆粪旁,把框里的粪倒在上面,然后走到地窝子前,推开尽是裂着缝的木板门走了进去。过道是个逐渐深入地下的斜坡,掀开草袋子做成的门帘,史兆明便钻了进去。
  走进地窝子里,放下粪筐,拍了拍身上的雪,昏暗中看见大队的几个参谋和谢树仁挤在铺着干草的铺上。他们身穿棉衣,戴着帽子、捂着被子,辗转反侧的冻得睡不着。
  谢树仁看见史兆明进来,忽然抬起头问道:“怎么才回来?”他把声音放低点说:“刚从一连转回来,顺路拾了些牛粪,怎么还没有睡?”
  “这鬼天气说变就变,真他妈的冻得叫人难受,神经都衰弱了。”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居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史兆明觉得好笑:“你壮得跟头牛似的,还衰弱呢?”他便不好意思地说:“外面雪还在下吗?”
  史兆明来到火炉前,炉子里的火快要熄灭了,他往里添上几根柴,坐在地上吹炭,不看他说:“瑞雪兆丰年嘛!睡不着就起来坐坐吧!”谢树仁爬了起来,来到炉子边坐了下来,他卷起一支莫合烟,看见史兆明已经吹着了火,借助火光在看报,便说:“看报呢?”
  “是啊!各团都进入垦地,看看兄弟团都在干些什么?”他抬起头望了他一眼说。“还能干什么!这样的天气还不和我们一样都在钻被窝嘛!”他自信地说着,并把脑袋凑过来在报纸上扫了一眼。
  “谢队长你看,张师长带头拾粪的消息都上报纸了,新疆老百姓种地不上肥,这可给我们创造了条件,要不我们到哪里拾这么多粪便,今冬我们多积些肥,争取秋天搞它个大丰收。”他很兴奋,也很热切,把这一切传染给了谢树仁。
  他笑笑说:“看把你乐的!队伍到新疆就是为了种地、积肥……你没听说吗?张师长在南泥湾种地种上隐了,带着我们跑到新疆来种地!”史兆明赶紧地吁!了一声,悄悄地说:“你可不能有这种思想,会传染给我们的战士。”
  谢树仁转过头看了眼睡在那里的参谋们,放低声音说:“这我知道,不就是和你说说吗!政委,你给分析一下,我们的革命武装就算走到头了,是不是就要在这里扎根一辈子种地。你要给我说心里话。”
  “那你是怎么想的?”
  “要是这样,我还不如到边防部队去,给咱们祖国守大门!”他眼睛看着炉火,心在燃烧。史兆明收起手里的报纸,说:“我们在这里不也是给祖国守大门嘛!张师长说了,边疆屯垦自西汉就开始了。为了祖国的统一大业,为了边防的巩固,军人屯垦已经有了几百年的历史,没有边疆各族人民支持、没有强大的物资做保证,这个边防能守的好嘛!”
  “这些道理我也懂,可说和做是两回事啊!打了十几年的仗,说不打就不打了,跑到这里来种地,思想上就是有些转不过弯来。记得三年前张师长把我们从山东带到延安,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那心里的热乎劲别提了!我们成了党中央、毛主席的近卫军,感到无尚光荣。这打仗打完了,我们倒成了边防军?思想上不通啊!”他的眼睛始终望着炉中的烈火,有一种向往……
  “所以说要改造我们的思想,把打仗转到生产建设上来,使我们的思想跟上历史发展潮流。”史兆明望着这位山东汉子,他知道师里的许多老战士都是张师长从山东老革命根据地带来的,他们对党对人民军队有深厚的感情。现在我们远离党中央、远离毛主席,来到边疆,握起锄头把子,这种巨大变化是可以理解的。
  他们俩人正聊着,师部的通信兵钻了进来。他进到地窖里已经变成了雪人。史兆明、谢树仁迎了上来,帮通信兵拍打身上的雪,说:“你怎么来了?”
  “师长命令,骑兵大队连以上干部明天赶到师里参加全师的干部大会。”谢树仁马上振奋起来问:“有什么情况吗?”通信兵摇摇头,说:“不知道!”
  史兆明说:“大队长,我去安排下,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你给通信员安排个住的地方。”说完拿起身边的大衣钻了出去。谢树仁对通信兵说:“你先吃点饭,我给你找个地方休息,明天和我们一起走。”他派人给通信兵搞饭去了。
  通信兵接过谢树仁递过来的一杯热水喝完后不久,就倒在一旁睡了过去。
  正午太阳射在戈壁滩上,耸立在戈壁上的大石头冒出汗了。阳光给邱玉洁带来一丝的温热。她扫了一眼躺倒在一旁的邱玉峰,陷入无法摆脱的痛苦之中。她的泪水已经流干了,用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提起包裹准备离去。
  走出不远,回过头看见邱玉峰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又说道:“哥,我走了!”心想,他也和我一样,疲倦的要死而不能够睡觉。她下决心要摆脱痛苦、回部队去。当她再回过头看邱玉峰时,他还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开始担起心来,想想,便又走了回来。来到邱玉峰身旁轻轻推了他把说:“哥!”邱玉峰还是不动,面色苍白,浑身不停地颤抖。她吓地跪了下来,向他伸出手喊道:“哥,你怎么啦!你快醒醒!”只听见他迷迷糊糊地说:“玉……洁我……想喝水。”
  她急忙翻出水壶,拧开盖子,抱起他的脑袋就往嘴里灌,水壶里面滴出一颗小小的水珠,滚进他嘴里,他的嘴皮咂吧两下,有一种超脱尘世的感觉。邱玉洁摇了摇水壶是空的,一切都没有了,她抬眼望去,一望无际的大戈壁到哪里去找水呢?
  他身子不停地抖动、嘴不停地嘟囔着:“玉洁……都是哥……不好……让你吃苦……哥后悔呀!”细碎的声音把她的心都给撕裂了。她把痛苦、屈辱忘记了。她把邱玉峰的头紧紧搂抱在自己的怀中,没有了眼泪,没有了悲伤。她现在只有一个心愿就是要救活他。她不是为了邱玉峰,而是为了嫂子、为了爸妈,她给自己找个理由,要坚强地活下去。
  “哥,你等会,我去找水。”说完轻轻放下邱玉峰的脑袋,提起水壶,她的手被邱玉峰抓住,他就要这样抓住亲人的手,感觉到她的温暖。他说:“你……不要走!”于是他的灵魂立刻亮了起来。
  “哥!再这样等下去,我们都会死的!”她一面喊,一面抬起头。他微微睁开眼,那种期待的、遥远的、不可知的幻觉从他的精神视觉里揭开,这时与他接近了:“我不……让你走……不……要丢下我!”
  “哥,你坚强些,就是为了嫂子你也要活下去,我去找水!”她说完准备离去时,邱玉峰再次昏迷过去。她急忙摇着他的身子,两只眼睛希望的光芒快要熄灭了……她蹲下身子想把他背起来,努力几次都没有成功,她又一次陷入彻底绝望的阴影里。
  不知坐了多长时间,她还有思想,心脏还在跳动,她又一次把邱玉峰扶起来,靠住自己的肩膀,使劲把他背了起来。一种希望又在她心中燃烧起来,慢慢挪动脚步朝公路走去,她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要走到公路上去,他们一定能得救。
  随着张仲瀚师陆陆续续开进垦荒地后,二十一团的官兵就有些恐慌起来。他们为自己的前途感觉到担忧。部队整编命令已经下达,此时,韩守义、邵良驹从迪化城赶了回来,在没有找到合适的位子之前,韩守义要先守住二十一团这个窝,也好和上面讨价还价。
  韩守义回来当天就召集王锡东、于翔龙开会商讨对策。当王锡东、于翔龙来到韩守义办公室时,韩守义热心地迎了过来说:“王副团长、参谋长辛苦了!”
  “还是韩团长一路辛苦!”王锡东说完同韩守义、邵良驹握了握手,找个地方坐了下来。韩守义给王锡东、于翔龙递过来香烟,两人都摆了下手,他就自己点上一支吸了起来说:“王副团长,部队近来怎么样?”
  “不怎么样!韩团长,解放军的队伍都开到荒原上去了,我们整编以后,下一步是不是也要去开荒?”他对部队前途无不担忧地说。
  韩守义晃着个大脑袋,不紧不慢地说:“这就不好说了,当前最重要的就是把队伍掌控好,有了队伍就好和共产党讨价还价。”于翔龙掌控不住自己的感情说:“韩团长,我们现在已经是人民解放军二十二兵团的一支部队,不能再把这支队伍当成自己家的。”韩守义有点恼羞成怒,说:“参谋长,你才来几天?这支部队是我一手带起来的,对他有感情啊!不能就这样白白地送给了共产党。有了队伍总是好说话吧!”他把别人都排斥在外。
  王锡东还能心平气和地把话谈下去:“韩团长,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现在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是应该考虑部队前途的问题的时候,看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他的一番话提醒了韩守义。他就把话题转到‘正道’上来:“王副团长说得对,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整编的事,共产党军队里没有副官一职,你们看是不是给邵副官找一个合适的位子?”
  王锡东有些不满,部队整编不是邵良驹一个人的事,他耐着性子问:“韩团长的意思是?”韩守义赶紧说:“我是想让他到后勤处当个处长吧!”于翔龙不满意地说:“我不同意韩团长的意见,后勤处是保障全团的供给,邵副官常年不在团里恐怕很难胜任这一职务。”他提出了反对意见。
  韩守义惊奇地红了脸,还没来得及有所表示就听王锡东说:“我也同意参谋长的意见,韩团长在外面事多,也需要有个人帮助打理,现在已经不是国民政府时代了,站着茅坑不拉屎的人比比皆是,所以在邵副官这个问题上,还是请韩团长慎重考虑。”
  这时,他还是替邵良驹辩解道:“当然,这个责任不在邵副官,王副团长你是知道的,是我让他在迪化帮我打理一些事务。邵副官这个人,有文化、有能力,今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他辩解得倒很有道理,连他自己都被这些道理弄得喜欢得不得了。
  王锡东毫无表情坚持说:“我还是不同意,不同意的理由有几点,第一,……”韩守义急忙打住王锡东的话,只见他又恼又窘,不由板起脸说道:“我还是一团之长嘛!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心想共产党才来了几天,这些人说起话来这么的硬气,一点面子也不给。
  王锡东气愤地说:“要是团长一人能定,还找我们商量干什么?”他说这番话时,让韩守义的脸是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的。邵良驹看见几个人僵在这里,倒也识趣地说:“韩团长,我看王副团长和参谋长说得也对,邵某多年在外,对团里的工作也有些生分,不要为了这点小事伤了弟兄们的和气。王副团长,这几年我鞍前马后为了韩团长,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吧!给兄弟挂个副职还是可以的吧!”邵良驹为了自己尽厚颜无耻地讨起官来。
  韩守义想想,把事情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觉得能够尽快解决得好,于是又堆起笑脸说:“王副团长、于参谋长,邵副官这么自谦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你们看给他挂个什么副职?”王锡东见邵良驹这么不知廉耻就有些恶心。但碍于韩团长的面子看了一眼于翔龙,说:“我看就挂个副参谋长吧!如果邵副官有个什么事,参谋长也好帮忙打理。”
  韩守义生怕王锡东反悔、于翔龙反对,赶紧说;“那就这么说定了,部队整编时就这么报上去。”他说完,心里虽不满意,但也算是给邵良驹谋了个位子。之后,韩守义就忙着料理起自己的事来,说:“王副团长,听说这里来了个张师长,我想明天去拜见一下。”王锡东知道他那点意思,说:“可以,明天我陪你去。”
  听了这句话,他才感到舒坦,两只又短又粗的小腿托着个肥大的屁股,像头小猪在办公室欢喜地转悠:“你们看带些什么东西好呢?”
  “张师长不收礼。”王锡东想阻止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他觉得非常好笑:“张师长也是人嘛!哪有不收礼的呢!自古以来伸手不打送礼人的脸。我看呀!你们还是不会办事,这件事由我来办吧!”他脸上呈现出古怪的微笑,这种微笑表现出一种讥笑的神色,一种奸诈的阴影。
  “韩团长,这件事我已经劝过你了,到时候不要怪张师长不给你面子。”他扫了一眼韩守义,皱起了眉头,好像内心的想法都集中在这张脸上,在告诉你“不识劝”。
  “这个你就放心吧!为了搞好两军关系,这个面子他会给的。”韩守义很自信地说。于翔龙在一旁见韩守义不听劝,他所关心得不是部队整编,而是给邵良驹谋个位子,全团的事就算忙活完了。于是说道:“韩团长明天我还有些事,就不奉陪了。”
  “那好,你就去忙吧!有我和王副团长去就行了!”
  邵良驹在一旁没有插嘴,大伙似乎把他已经忘了。他的个头那么瘦小,外貌那么不显眼,仿佛整个人只有帽子和皮靴组成,听见韩守义把他也排除在外,暗自高兴起来,他又可以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沉重,每迈出一步都非常的艰难,都没有什么感觉,她知道自己还在朝前走,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已经模糊住她的视线。眼前是一片水雾。模模糊糊的她听到远处传来汽车的轰鸣声……
  何长林开着车看见了邱玉洁,对身边的军人说:“你看那边有人?”军人看了一眼说:“就是,不知是干什么的?”
  “我们过去看看吧?”何长林说完打了把方向盘,汽车离开公路朝邱玉洁他们开了过来。汽车离他们越来越近,何长林看清楚了,对身旁军人说:“像是有人受伤了!”说完加大了油门,汽车在戈壁上弹了起来,快速地朝他们驶去。
  当汽车来到邱玉洁他们跟前时,何长林脚踩急刹车,汽车便停了下来。邱玉洁模模糊糊看见从车上跳下两个军人来,她已经没有力量再支撑下去,便慢慢倒了下去,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快,把他们抬到车上去。”她就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邱玉洁从昏迷中慢慢醒来,只觉得身子在不停地晃动,睁开眼睛,看见蔚蓝的天空似乎在移动,这时她听到车上有人说:“这是不是那两个逃兵?”
  “不知道,到了兵站交给他们我们也就没事了。”
  “看样子,这两个人吃了不少的苦?”
  “可不是嘛!茫茫大戈壁连个人家都没有。”那人叹息一声,谈话停止了。不管别人议论什么,她想起来自己得救了,还有什么比生命更为宝贵的呢!车上的小兵看了眼邱玉洁,发现她醒了,忙对旁边的军人说:“班长,她醒了。”班长把身子移过来看了看邱玉洁关心问道:“想吃点什么吗?”
  “水!”小兵赶紧把身上的水壶递给班长,班长接过水壶拧开盖子给她嘴里喂了两口,就见她不喝了。班长低着头又问:“还想喝吗?”她摇了摇头侧着脑袋望了眼躺在一边的邱玉峰,他还在昏迷中。班长理解了她的心思,安慰道:“我们刚给他吃了一片退烧药,他已经睡了!”
  “谢谢你们……谢谢了!”邱玉洁小声嘟囔几句把脸扭向一边,她知道现在已经在回去的路上。她什么都不怕了,人都死过一回了,还有什么比死更可怕的事呢!
  汽车继续朝前开着,车身不停地摇晃,车厢里的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谁也不再提这个话题。
  汽车摇摇晃晃终于驶进一座兵站,班长跳下车去,不一会过来个军官爬到车厢上看了看邱玉洁和邱玉峰,然后下去,听见他说:“让他们下车吧!”
  邱玉峰先被抬下了车,邱玉洁也被战士们扶着下车。在一座帐篷里,战士们把他们安顿好后,进来一名军医先给邱玉峰检查身体,然后就把输液瓶给他挂上了。医生又走过来给邱玉洁简单地检查了下身体,对她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疲劳过度,好好休息吧!”说完,军医出去了。
  一个战士端着盆水进来对邱玉洁说:“我们首长说了让你先洗洗脸。对了,还问你想吃点什么?”邱玉洁摇了摇头,当兵的就放下盆子出去了。这时她听见门外有人和军医说:“怎么样了?”
  “发烧,饥饿、疲劳过度,身子都很虚弱!”
  “那就先看病吧!通知军政干校,说人找到了,一切都好!”不一会帐篷外派了哨兵。打洗脸水的小兵又回来,端着一碗饭对她说:“你先吃点饭吧!首长说了有什么事和门口的哨兵说。”邱玉洁端起饭碗,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她不知道这是悔恨的泪、求生的泪、还是感动的泪。小兵站在那里看得目瞪口呆,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知识出处

大戈壁

《大戈壁》

出版者:新疆人民出版社

出版地:2010

本书为长篇小说。一九四九年七月,扶眉战役的炮击声消沉下去,战败者就抛下武器,追随溃逃队伍,拥挤着,慌乱地堵塞了前面的道路。有人投降,有人装死倒在地上,还有人企图逃进附近的大山里。战的罪责都要被清算。

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