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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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大戈壁》 图书
唯一号: 320020020210029796
颗粒名称: 十八
分类号: I267;G634;I247
页数: 14
页码: 188-201
摘要: 张仲瀚师在翻越祁连山后,急速向河西重镇张掖挺进。这时参谋手里拿着一份电报急步来到张仲瀚师长跟前报告:“张师长,王震司令员来电,请你立即赶到兰州参加西北野战军军事会议。”
关键词: 同学们 张仲瀚 李宝林 不好意思 指挥员

内容

张仲瀚师在翻越祁连山后,急速向河西重镇张掖挺进。这时参谋手里拿着一份电报急步来到张仲瀚师长跟前报告:“张师长,王震司令员来电,请你立即赶到兰州参加西北野战军军事会议。”
  参谋长说:“看样子又要有大的行动!”张仲瀚带着翻越祁连山后的胜利喜悦说:“说不定这次军事会议就是解决新疆的问题!”身边的指挥员们竖起了耳朵。
  “我们要去新疆啦!”指挥员们兴奋地议论起来。这是张仲瀚师长已经预料到的事,不由得脸上挂满了笑容。他的笑容感染了身边的指挥员们,指挥员们因张师长的快乐而快乐起来。
  滚滚向前的队伍,战士们一双双睁大的眼睛都朝着一个方向。远处一匹战马在长嘶——一名陕西籍的指挥员不由得唱了起来:
  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在难留,
  手拉着哥哥的手,送你送到大路口。
  这是一种喜悦、一种心情、一种向往、一种期待,张仲瀚师长笑了,笑得那样开心,带领着身边的指挥员们骑上战马,快速的朝前跑去。
  张仲瀚按时赶到兰州城来到西野指挥部,军事会议已经在这里召开。张仲瀚赶紧找个位子坐下就看见彭德怀司令员站在前面,挥动他那强有力的手臂作着发言:
  ……新疆是我国边疆最大的一个省,自然资源极其丰富,久为帝国主义所垂涎。四百余万新疆各族同胞,仍处在帝国主义及其走狗反动派的蹂躏之下,各民族群众迫切盼望我军迅速进军新疆。陶峙岳将军通电求和,七八万国民党军队士兵,热烈盼望和平解放。但国民党军中仍有少数反动残余势力,企图作最后的垂死挣扎,极少数民族主义分子在境外反华势力煽动、挑拨下,蠢蠢欲动。新疆正处在动乱的边缘。我现在命令:一兵团二军与二兵团六军会师酒泉,做好进军新疆之准备,
  ……解放祖国边疆,巩固国防这一艰巨而光荣的任务将落在你们身上。
  中秋节到了,胡慧慧趴在窗子上看着外面的月亮,夜晚天空清碧的像大海,从海面上升起一轮圆圆的月亮。胡慧慧睁大了眼睛柔和地望着它,此时想起了刘少贤、想起许多往事……
  这时,不远处响起汽车的喇叭声,胡慧慧扭过头去就看见一辆汽车大灯照射过来,直直的照在她家的窗子上。
  汽车开到她家门前停了下来,何长林笑眯眯地从驾驶室伸出个脑袋对趴在窗子上的胡慧慧说:“原来你在家,我还想着你不在呢!”她看见是何长林,惊喜地说:“你怎么来啦?”何长林说:“我给队伍上拉煤,顺便给你家稍几袋。”说完从驾驶室跳下来,跑到车后面爬到车厢上面,从车上推下几袋煤炭来。胡慧慧也赶紧从房子里跑出来,同何长林一起把一袋袋煤拉到屋子墙角垒了起来。
  何长林摆好煤炭,拍拍手上的黑灰说:“过几天我再给你送几袋来,这一冬天煤就够烧啦。”她笑着说:“多不好意思,这样麻烦你!快进屋去洗个脸吧!”
  何长林神秘地笑笑说:“你在等等?”说完又爬到车厢上去,转眼又从车上提着两只老母鸡跳了下来,她惊呀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现在街面上不好买,我看你身体不好,这两只鸡还是下蛋鸡呢!”
  胡慧慧笑起来说:“你是说我身子瘦吧!”他不好意思的像个孩子笑笑说:“也不是,就是想让你补补!”
  他们一起进到屋子里,何长林把捆绑好的鸡放在屋子的墙角边。胡慧慧赶紧打了盆水,拿出一条毛巾递给他。何长林接过毛巾放在一边,脱去上衣,裸着身子洗了起来。
  她悄然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一声不响地望着何长林的身子,他那满身的肌肉疙瘩看起来丰满壮实。胸脯像戈壁上的石头,无粉饰而浑厚、有一种气概。他那漫不经心的样子扫过她的眼睛,俩人目光相碰在了一起,她便不好意思转过身去给他倒了杯水说:“何师傅,这鸡我可没地方养?”
  “你先放着,明天我过来给你搞个鸡窝。”何长林已经擦洗完身子把衣服穿上,端着盆子往门外倒水。胡慧慧赶紧过来说:“何师傅还是让我来吧!”他笑笑没有吱声,转回身来把盆子递给了她。
  胡慧慧接过盆子说:“何师傅,你这样给我家卸煤炭,队伍上没有意见吗?”何长林笑着说:“有啥意见,我们都是这样干的,我还算是个胆小的,有的人敢把这车煤炭卸去一半。”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接过他递来的毛巾说:“我还是给你点钱吧!”
  何长林装着生气的样子说:“这就说见外的话啦,我是为了几个钱才给你送煤炭的吗?”她赶紧不好意思地说:“那就谢谢你了!”当她的声音停歇的时候,是女人都有望人的那种热切的目光,谁碰上了,就该谁苦恼。
  何长林脸热起来说:“你笑得真好看!”她便不好意思的把头低了下去,心里有了一股热流,面部就多了一份温柔。他又说:“不过我到现在还没有吃饭,你能给我搞些吃的吗?”她马上说:“当然可以,你想吃什么?”
  “随便,有什么就吃什么。”
  她极大、极傻地那么瞪了他一会儿说:“我给你做拉条子吧!”他没有吱声,她就当他默许了,端起盆子和面去了。何长林在屋子里看看,寻找适合垒鸡窝的地方。
  胡慧慧端着盆子进来,何长林便开起玩笑说:“中秋节到了,你也没想的弄些什么好吃的?”她这才想起什么来说:“你等等,学校分的月饼我都忘了拿出来。”她像个孩子似的,毛手毛脚地跑去翻包里的月饼,不一会又找出个盘子,把月饼放在上面给他端过来说:“你先吃吧!”
  何长林看见盘子里的月饼,并没有想要吃的意思,他举起眼睛望着她。她的眼睛也一边望着他,一边揉着盆里的面,含情脉脉,碰在一起就被融化。他笑着说:“一个人在家就没有过节的样子?不过家就是家,有家的感觉还是好。”
  她笑了,将揉好的面放在盆子里盖上面布又去切肉、洗菜。他过来帮忙,他想离她近一些,闻她身上的气息,是香的,是甜的。她看看何长林笨手笨脚的样子就笑了起来,说:“你怎么对我这么好?”他不经意地说:“我对每个女人都好!”胡慧慧脸红了起来,她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何长林看见胡慧慧涨红了脸,低下头,不知什么缘故,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只觉得脸红:“我是和你开个玩笑!”
  她只是惊疑似地略微呆了会说:“何师傅,这两只鸡我没东西喂,你还是拿回去吧!”他看眼躺在地上的两只鸡说:“我那里还有两袋饲料,是我们队长喂鸽子时让我给他稍的,谁知道饲料弄回来了,鸽子却被人偷走了,饲料到现在还放在我那里。”
  她心里想怎么这么巧合,好像是有意安排好的。
  饭做好了,她把饭端到桌子上来。屋子里的灯闪了闪,胡慧慧赶紧说:“马上要停电啦!”找来火柴把煤油灯点上。不一会灯息了,小屋里只有一颗跳动的火苗,在那里燃烧。
  何长林想想说:“有酒吗?”胡慧慧点点头又去拿酒。她在一旁翻腾了会,找出瓶酒过来说:“这是我家少贤临走时喝过的,没有喝完就剩半瓶了。”何长林接过酒瓶看看笑着说:“够了。”说完自己给自己先倒了一小杯酒,然后又问胡慧慧道:“你不喝点吗?”她摇摇头。
  何长林先把一小杯酒灌进肚子里去,又接着说:“不知怎么搞的,今天就想吃你做的饭。”胡慧慧笑笑说:“以后想吃就过来,我给你做!”他点点头吃起饭来。
  胡慧慧坐着惘然不动,夜晚奇异的压迫使她产生了幻想,在她眼前凝结起来,终于聚在一起成象,兀然和她面对面的已经不是他,而是……心想怎么会饿成这样。他抬起头看见她传神的眼睛盯在自己脸上,两人目光碰在一起。她不敢再看,赶快转过脸去。油灯的火一跳,幻象退去。
  何长林问:“你在看什么?”她说:“我想你是饿了!”他不好意思笑笑说:“本来可以在路上吃的,就想早些见到你,才把肚子的事给忘啦,刚才看见你做饭,肚子就咕咕地叫,这才知道自己真的饿了。”
  她也笑了起来,说:“那你就多吃点吧!”何长林边吃边说:“我记得你上次坐我的车是去景化吧?”
  “是的,我妈家就住在那里。”
  “那你一个人在迪化干什么?”
  “我在师范教书。”
  何长林脸上立刻泛起羡慕的表情说:“怪不得上次你在路上一句话也没和我说!”她心想,这点事都还记得,便笑笑说:“那时咱们还不认识,也不好说什么,对了,何师傅你的家在哪?”何长林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说:“我父母家住在阿勒泰。”她又问:“是你一个人在迪化吗?”他点了点头就沉默不语了。
  胡慧慧看见他不愿意说他家里的事,也不好再问下去。便开玩笑说:“我听人说十个司机九个是流氓……”她这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何长林满不在乎地说:“我也听说过,你不会把我当成那九个里面的吧?”
  她不好意思说:“我看你是个好人,和他们不一样。你刚才说你对女人都一样,是真的吗?”他的脸红了起来:“其实我和他们都一样,常年在外奔波的人,谁不想女人呢!要说不一样,就是我从来不强迫女人。”她心想从来不强迫女人,那就是说她们都是自愿的?要不就是他耍了什么手段勾引女孩子?他又给我送煤又送鸡的,这会不会也是他的阴谋?
  何长林吃好饭抹了抹嘴说:“胡老师,不!还是叫你大姐好,明天你不出去吧?”胡慧慧点点头,他又接着说:“那好,你明天等着我,我把鸡窝给你弄起来。”
  何长林走了。胡慧慧把他送出了门,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的心潮泛滥,不知为什么要答应他。回到屋子里,当她静静地躺在床上时,就有了充裕的时间和安静的环境来回味刚才的一幕……她就像被人剥光了身上的衣服,羞怯的、扭扭捏捏的被解开身上的衣扣,她的嘴唇、她的双手、她的乳头都像燃起的烈火在那里燃烧,她的血液熔化成岩浆在慢慢地涌动……
  这是一种无法遏制的回味,她的眼前不时闪现他的眼睛正窥视着自己,在那里讪笑。她感到恐惧、期盼,渴望,在这纷乱的思绪中挣扎。
  兵车、炮车、战马,队伍沿着兰新大道一直向前。过了张掖,路上的队伍越来越多,一浪浪兵潮朝前涌去。
  学员们看见从他们身边走过的队伍,个个眼里溢出羡慕的光芒。有些人开始埋怨起来:“你看人家那才叫当兵,又是汽车、又是大炮!”
  “我们那还称得上是兵,不要说坐汽车,连杆枪都没有,走路还要提个打狗棍呢。”
  “就是的,你没看别人是怎么看我们的吗?”
  聂子龙走在队伍中间,同学们的议论刺在他的心上,当兵、当兵除了一身的军装和行囊外,什么都没有,羞愧的连一点神气也没有了,这时听有人喊:“你们看!骑兵过来啦,多威风啊!”聂子龙抬眼望去,几匹快马从他们身边疾速而过。走在前面的指挥员,腰间插着把小手枪,春光满面,是多么的威风,跟在他们身后的战士,身上挎着盒子炮,个个威武、神气。
  他们看见眼前这支学生队伍,引起了骑兵们的好奇?走在前面的首长收住马的缰绳。战马便慢步走了起来,骑在马背上的军人问:“小同志,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我们是军政干部学校的。”队伍里有人抢着回答。
  “学生兵!”两位军人说着笑了起来。其中一位军人说:“政委,你老婆不是也在这里吗?”
  “是啊!这么多的队伍,谁知道她现在会在哪里呢?”说着两人都朝着行走的学生队伍中瞅去,“都好几个月没见面了吧?”两人正聊着,就听见队伍里有学生问:“首长,你们是哪部分的?”
  “我们是六师的!”
  “你们也是往酒泉去吗?”
  “当然了,你们也是到酒泉去吗?”
  “是的,我们是一路的。”
  “那好你们就快点赶路吧!我们就先走了。”
  “首长!把你的马借我们使使,我们的脚都快走不动路了。”
  “小伙子,好好锻炼吧!你们这才走了多少路啊!同学们再见!”骑在马背上的军人说完笑了起来,挥动手里的鞭子,朝战马的屁股上抽了下,战马就像旋风似的奔跑起来。一阵马蹄声,把扬起的尘土留给了学员们。尘土落地骑兵就跑出去一大截,不久消失在了学员们眼前。
  聂子龙听见队伍中有人低声说:“还想借马使?找个毛驴骑就不错了。”有人笑了起来:“毛驴都没有,你没见人家送给你一脸的土嘛?”
  “唉!对了还有马的屁味呢!”同学们的嘴又开始忙活起来,队伍中参杂着各种愉悦的笑声,闪动着欢喜的脸。
  队伍继续沿着兰新大道前进,兵车、战马,已经离他们而去。大路上已经平静下来。只有军政干校的队伍继续长途跋涉,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沉重,身上的汗臭味也越来越浓。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好像为了安慰这些不愉快的心情,有人说道:“我要是毕业了一定去当炮兵。”
  “为什么?”
  “这样就可以不用走路啦!”
  “那还不如当汽车兵好,子龙你呢?”
  “我想当骑兵!”他带着微笑,望了他们一眼,忧愁和喜悦的思潮在那儿波动。在这种内在的思潮里,人的灵魂就充满了愉快!就像最初隐藏在悲伤的心底里,又发出充满爱得热浪。
  前面的队伍突然停住了……
  有学员开始问道:“前面怎么了?”
  “不知道。”有人回答。
  “上去看看!”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传来指挥员的声音:“同学们赶快躲到公路下面去!”学员们立刻混乱起来,挤成一堆,引起了恐慌。顷刻间,人堆便向后一涌,学员们就朝各个方向乱串。
  聂子龙冲下公路,刚好隐藏在一棵树的后面,看见指挥员拔出身上的盒子炮,一边跑一边喊叫着:“学员们听命令,赶快到公路下面去,找地方隐蔽起来。”聂子龙就看见同学们以超人的速度,顺从的朝坡下跑去。然而到处像布满了散兵,只要能藏人的地方,都已经挤满了学员。
  李宝林背着手风琴慌慌张张的朝他们这里跑来,聂子龙扑上前去把他扯到自己的身边趴下。这时只有在自己身边,从学员们的嘴里还透出一点声息,寂静的、神经的、细细的、尖尖的撕咬的声音。
  他问李宝林:“怎么样?”
  “还好……还好!”李宝林说着,扶了扶眼镜,检查起手风琴来。聂子龙有些不快地说:“不是我说你,背着这破玩艺干啥?”李宝林没有吱声,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埋怨声了。
  敌人的子弹扫过他们的头顶,打得树叶哗啦啦地往下落。聂子龙看见在公路上惊吓的马匹不停地嘶叫,扯着缰绳的马夫没有选择的站在公路上,全力地控制住马。他们发着暴怒,嘴里不停地诅咒着,坚强地拉紧了绳索待到终于将马控制住的时候……
  指挥员们一面奔跑一面放着手里的枪,阻吓敌人的进攻。学员们开始埋怨起来,为什么不发枪,一旦敌人冲过来我们只有挨宰的份了!有人狂躁地诅咒,隐约地哭泣、恐惧透过身体在毁灭中涌动。
  顷刻之后枪声停止了。学员们还没有回过神来,就看见一支骑兵队伍赶了过来。他们朝敌人溃退的方向追去。有的学员从地上爬起来像着了魔似地跟着骑兵朝前冲,而且跑得很快,他们让燃烧的心……被突然的兴奋所吸引。
  这时听见指挥员们大声喊着:“同学们赶快回来,没有事了,快过来集合!”许多同学无奈地停下脚步……一位骑兵指挥官骑着马走了过来,林雪梅这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惊喜的朝骑兵指挥员喊道:“谢营长,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是雪梅同志啊!我们接到命令,有一支被打散的敌人在这一带活动。为了保证公路两边的安全,我们有一个连在这里巡逻。听到枪声,我就想到是学员大队遇上了麻烦,所以我们就赶紧过来!”谢树仁高兴地说着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同林雪梅的手握在一起。
  “何止是麻烦,你没看到我们的学生还是头一次碰上这种场面,完全地失控了?”孙启明协理员手里提着手枪走了过来说。
  “是孙主任?没想到你也会在这里!”谢树仁惊喜!赶紧上前一步与孙启明紧紧拥抱在一起。他也高兴地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谢树仁还在激动:“就是,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呢?”
  “伤好以后组织上就把我调到这里来了。”谢树仁、孙启明说着,俩人一起来到路边坐了下来,谢树仁掏出烟给孙启明递了过来,孙启明摆摆手说:“我已经戒了。”他笑笑没有吱声,自己点上一支吸了起来。
  林雪梅过来问:“协理员,我们还走不走了?”
  “走!你们集合好队伍先往前走!我和谢营长聊一会。”他说完,谢树仁开起玩笑对林雪梅说:“对了雪梅,史兆明就在前面,你得赶紧往前赶啊!”
  “我知道了,我的两条腿哪能赶上你们的四条腿,谢营长我就先走了!”林雪梅说完,提着个抢,还在兴奋中。
  公路上传来喊叫声:“同学们集合了!”可是他们的声音让那些奔跑过来的学员们的脚步声给淹没了。不一会学生队伍出发了,学员们这才发现太阳已经沿着前面的天际线上落了下去,晚霞就在他们的眼前。看来这些通红的、无声的、被拧破的寂静和冒着渐渐散稀的热气,洒在倾斜的道路上,一切都变的新异起来。
  张仲瀚和王震司令员参加完军事会议后,彻夜畅谈。进军新疆,解放新疆的重任落在他们肩上,使他们激动不已。黎明的光辉已经照耀在这座城市上空。他们走上街头,汽笛声打破了寂静的这座城市。
  成群的工人、职员、教师、手工业者、市民自发走上街头,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在他们的生活中,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窘困的时刻,在所有人的脸上,有着同样的期盼和希望。
  习仲勋政委带领西野干部,来到工厂,来到校园,来到街道,来到市民中间,完成奠定和平秩序,保卫胜利成果,保卫生产和建设未来的伟大任务。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没收一切官僚资本,我们要成为社会的主人!”
  工人、教师、学生、市民们能够认清现实,这个现实已经实现了,它非常伟大、庄严。巨大的人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等待很久的高涨时期终于来临。在他们过去阴暗的生活里这是多么巨大的变化。整座城市的血液开始流动,国家机器开始正常运转,劳动的热情在这里放声歌唱……
  王震司令员和张仲瀚师长带着无比喜悦心情,他们看见新时期前的曙光已经照耀在这座城市上空,照耀在他们的面前。
  学员大队按时赶到了酒泉,在酒泉旁的一个村落里驻扎下来……
  傍晚的小乡村,天空上飘着一片淡淡的彩云,田野里归来的老人,古铜色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牧童赶着羊群回村了。男人们拿着烟杆枪蹲在屋角的墙沿边上抽着烟、聊着天,享受田园里的生活。女人们沐浴着晚霞开始做饭。
  农舍里冒出一股股青色的炊烟,冉冉的升上了天空。晚风送来了蒸得、煮得、炒菜的香味儿,弥漫在整个村落里,不久便传来女人们喊孩子、喊男人吃饭的尖叫声。
  聂子龙他们住进一家大户农舍里,刚打扫完屋子、铺好床,房东老太太就走了进来说:“孩子们都收拾好了吧!”
  “收拾好了,大妈进来坐吧!”同学们拉着老太太坐到炕头上,老太太一点也不觉得生疏,就盘起腿坐在炕头上和同学员们聊了起来:“你们这么小就出来当兵啦,爹妈舍得吗?”
  “舍得!大妈我们是学生兵,和真正的解放军战士相比我们还不算是兵。”
  “那你们算什么?”
  “我们还是学生!”
  “我咋看你们和解放军穿得都一样?”
  “我们也可以叫学生兵!”
  这时门外传来队长的喊声:“同学们快点收拾了,队伍马上就要集合了。”老太太一听笑着说:“孩子们,你们忙吧!有什么事和大妈说,有时间到大妈屋里去坐。”老太太说完下了炕,一摇一摆地走了。“大妈再见!”同学们把老太太送出了门。
  哨子声急促响了起来,学员们都急急忙忙朝屋子外跑去。在村子的晒场上排起了长队。协理员孙启明给学员们上了一堂群众纪律课后,学员们就在“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歌声中散会了。
  聂子龙同李宝林往回走,听见身后传来姜玉玲喊叫声,他们回过头去看,原来张寒冰、彭雅莹、徐艳秋他们都在,便问道:“有什么事吗?”姜玉玲说:“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李宝林问:“到哪里去?”
  “就在村子附近走走。”
  “你没听协理员说不许乱跑吗!”
  “我们就在村子附近走走,这怎么能叫乱跑呢,走吧!”姜玉玲说完,聂子龙、李宝林就和他们一起朝村子外走去。
  出了村子,远远地看见一片灰色东西,好像是从山里滚落下来的一堆乱石,原来那是酒泉城的轮廓。可以望见酒泉城了……他们正在凝神注视的时候,从姜玉玲那里传来不高兴的声音:“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城呢?”
  “听说城里的队伍太多,都住不下了,你没看到附近村子都住满了队伍。”同学们小声议论起来。搅乱了田野间恬谧气氛。
  这时几只大雁脖子伸得直直地,热情地发出吱儿吱儿的叫唤声,从他们头顶上飞去,越飞越高,远远的、直冲云霄……他们看见小路上有两匹马朝这里飞快地跑来。同学们让出一条道来,骑在马背上的军人路过他们身边时,走在前面的军人收住马的缰绳,战马便在原地打了个转儿……就听他问:“小同志,你们是军政干校的吧?”
  “是!”聂子龙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女同学就抢先回答了。“你们认识林雪梅同志吗?”军人接着问。“认识,她是我们的队长!”她们互相依傍,互相推动,抢着回答。
  “你们知道她住在哪里吗?”
  “知道,靠村头西边上的那家小院里,有大门的那一家!”她们特别认真,也特别仔细地回答。“谢谢!同学们再见!”军人说完双腿一用力,战马便朝村里跑去。
  “首长再见!”她们适度地举起手来,正确理解她们送去的热度。这时男同学们听见姜玉玲说:“哎!雅莹你看那位首长多帅,会不会是林队长的男人?”
  彭雅莹说:“没见过,会不会是学校的首长。”聂子龙有点不耐烦,说:“别瞎猜了,林队长的男人还在青海呢!”李宝林、张寒冰已经对彭雅莹、姜玉玲有些看不惯了,看见个帅气的男人就显得那么的热切、殷勤。
  张寒冰说道:“看你们热情的,怎么不把他们送到林队长那里去。”姜玉玲说:“你没看他们骑着马呢!要是走路,说不定我还真把他们送过去呢!雅莹你说是不是!”彭雅莹在一旁也乐意地点点头。
  史兆明骑马来到林雪梅住的小院前,正好碰见孙启明走了过来。他惊喜地跳下马说:“孙主任,你也在这里?”他那热情的手同他的手握紧紧握在一起,轻轻在颤抖。孙启明也热切地望着他说:“兆明来啦!听说你小子已经当政委了!”
  “哪里,骑兵大队的一个政委也就是半个团职吧。”他的嘴唇流露出一抹笑。“这已经不错了,进步挺快,是过来看雪梅的吧?”他显得委婉和悦,同时还有一种念头使他暗自惭愧,使他们之间友好谈话尽快结束。
  “是,她在吗?”史兆明并没有察觉到他面部表情的变化,依旧热情。“在!在屋里,你先去吧!改日咱们再聊!”孙启明结束了谈话。
  “那我就去了。”史兆明说完,把马交给警卫员朝院子里跑去。
  这时已经有人传话给林雪梅,她匆匆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见史兆明三步并两步跳了过来,囫囵着眼睛,猛烈的潮水塞满了她的喉咙,牙齿白露着,脸上流露出无限的喜悦:“兆明!你怎么来啦?”
  “怎么不欢迎呀!”他开玩笑说,伸出宽大、热情的手将她伸给他的手牢牢握住,脸上就增厚了一层笑容,此时把他也卷入激流里面去了。林雪梅见身旁有许多人,便不好意思地说:“看你说的,快进屋去吧!”说完她把他领进屋子里去。同屋子里住的人早已躲了出去,把小屋让给了他们。
  学员们听说林队长的男人来了,都跑来看热闹。孙启明看见,忙过来把学员们往外赶:“林队长新婚不久就和她男人分开了,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面了,你们就别凑热闹了,让他们两口子好好说说话!”他把学员们赶出去以后对警卫员说:“你把这个门给我看好了,什么人都不许进去!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警卫员笑笑便站在门口,把门守了起来。
  林雪梅去给史兆明倒水,他热切地望着她,那张微微泛红的脸上,略有点散乱的短发,透露出内心的喜悦。她把端来的水杯递给他,他说:“不要忙了,过会我还要走!”
  “这么急?”她有些吃惊,“是啊!部队马上要进新疆,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他的脸特别洼,有一种为难的神气,像片雾影,慢慢遍布全脸。
  “你们不是在青海吗?怎么一下就到这里来啦?”
  “新疆陶峙岳将军和平起义,可是起义军中有少数顽固分子在那里捣乱,地方少数民族分裂分子在境外反华势力的挑拨、煽动下,挑起民族仇恨。王震司令员命令我们尽快进疆,所以我们就翻越祁连山赶到这里来了。”
  “不是说毛主席调你们回北京吗?”
  “去不成了。王震司令员不去我们能去得成吗?司令员跑了趟北平,向毛主席请缨要到新疆去,得到毛主席的批准。”
  “那你们什么时候走?”
  “可能就这几天吧!对了你们准备去哪里?”
  “还不知道,等通知吧!”她说完,小屋里静了下来。她的心口很压抑,样子很可怜。有好几次她都抬起头看他,有多少话要说,又都被他沉重的表情给压了回来。他站在她面前,紧锁眉头下面的眼睛里显得深沉了许多,一双手紧抱在胸前,好像在竭尽全力抑制住自己的感情,要不是他眼睛里还流露出一种能打动她心中的那种神情,他的表情一定是严峻的。
  她似乎在等他发问,他却一言不发,说不出两人有多么尴尬。她脸上蒙上一层红晕,透露出内心地激动,她的一只手下意识抚摸着炕沿边,胸脯一会儿高耸,一会又像屏住了呼吸,一种难舍、难分的氛围笼罩在他们俩人之间。
  这时,史兆明突然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刹那间,她的眼睛红了起来,觉得自己像个可怜虫,睫毛一上一下跳动,都好像她会失声哭出来。她还是点了点头说:“这么点时间你还跑来?”他那复杂的面部,眼睛里带出些渴望的光说:“我不就是想过来看看你嘛!”当他说完这话时,他的微笑几乎是平静了许多。
  林雪梅听了他这话,虽然感到片刻的欣慰,但好像是一股微风吹过去就不会回来。她眼睛里闪动的光泽,好像饥渴中的孩子寻求母爱。忽然她一头扑进他的怀中,这一扑,就像一把刀子刺痛他的心,他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热情的嘴唇掠过她的脸……
  “好了,我该走了。你也是个指挥员了,不要像个孩子!”他说着。她苍白的面色变成鲜艳的光泽,确实激动着,用一种矛盾的心情说:“我不想让你走!”
  他从迷恋中醒来,轻轻推开她说:“好了,团里的领导还等我回去开会。”林雪梅抹了把眼角上的泪说:“那好!我去送送你吧!”说完便把门打开。
  他们俩人走在乡间的小道上,他问林雪梅:“我们去新疆后……”她打定主意,不等她开口就向他宣布说:“这还用说,我也去新疆。”
  “你都想好了?”
  “这还有啥想的。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谁让我嫁给你呢!”她玩皮地笑了起来说,就好像把不愉快的事全给忘了似的,完全是个小女孩的模样。史兆明听完她的话有些感动。
  在回去的小路上不断有学生走过来同他们打招呼:“林队长好!首长好!”史兆明很有礼貌地回敬:“同学们好!”林雪梅走在一旁觉得好笑,史兆明就跟检阅自己的队伍似的。
  “林队长!”林雪梅抬头看是聂子龙、彭雅莹他们,便问道:“你们也出去转了?”
  “我们刚转回来,雪梅姐,这位首长是谁呀?”彭雅莹故意在问。林雪梅说:“我来给你们介绍,这位是我丈夫史兆明同志!”女同学们便笑了起来说:“丈夫就是丈夫嘛,还加个同志。”她脸便红了起来。史兆明赶紧解围:“同学们好!我们是不是认识?”姜玉玲接过话说:“当然认识,你来时还是我们给你指的路呢!”
  史兆明笑了起来说:“对,同学们我得先走了,咱们后会有期!”说完,他从警卫员手上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每一个动作都那么威武。让男同学看了羡慕,让女同学们看了爱慕。
  他骑在马背上朝林雪梅挥挥手说:“再见了!”她朝史兆明挥了挥手。彭雅莹她们也朝史兆明挥动手臂,史兆明就知道这群学生和林雪梅关系不一般。他朝同学们打了声招呼就走了。这时就听背后传来女同学们的喊叫声:“首长,再见了!”
  聂子龙站在一旁看见彭雅莹、姜玉玲的手比林雪梅的手举得还高、还热情。他头脑里忽然有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念头,总觉得她们太多情,他鄙视她们。
  姜玉玲看见史兆明已经走远,回过头来对林雪梅说:“雪梅姐,首长真的很帅!”林雪梅便不好意思地说:“不要胡说,走,我们该回去了。”女同学们送走了史兆明,还不忘褒奖几句,给男孩子们添加点心乱,他们开始感受到不一般的嫉妒。
  大伙儿一起朝回走。聂子龙、张寒冰跟在女同学后面,两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一个是为了帅而难看;一个是为了热情而难看。

知识出处

大戈壁

《大戈壁》

出版者:新疆人民出版社

出版地:2010

本书为长篇小说。一九四九年七月,扶眉战役的炮击声消沉下去,战败者就抛下武器,追随溃逃队伍,拥挤着,慌乱地堵塞了前面的道路。有人投降,有人装死倒在地上,还有人企图逃进附近的大山里。战的罪责都要被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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