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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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大戈壁》 图书
唯一号: 320020020210029795
颗粒名称: 十七
分类号: I267;I247;G634
页数: 14
页码: 174-187
摘要: 骑兵大队突然停了下来,谢树仁下马从包里拿出地图用手电筒照在上面找集合地。史兆明从后面赶了上来问道:“大队长,队伍为什么停下来了?”
关键词: 陶峙岳 小女孩 总司令 大队长 祁连山

内容

骑兵大队突然停了下来,谢树仁下马从包里拿出地图用手电筒照在上面找集合地。史兆明从后面赶了上来问道:“大队长,队伍为什么停下来了?”
  “我再核对一下集结地,按说我们应该到了,是不是弄错了地方?”谢树仁说完抬起头观察四周地形与地图上的集结地核对。史兆明听说走错地方,也赶紧下马,把脑袋伸过来看地图:“不会弄错吧?”
  谢树仁又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然后说:“不应该错,师部就应该在这附近。”说完便收起了地图。史兆明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派人出去找找?”
  “我也是这样想,队伍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上热乎饭了,让各连先在这里开饭,我带几个人出去找找。”
  “也好!你快去快回。”史兆明说完,谢树仁就去牵马。杨阳牵马过来说:“大队长,我和你一起去吧。”谢树仁看看杨阳说:“好,走吧。”说完骑上马带着杨阳和几个战士出发了。
  各连开始起火做饭,史兆明来到一处篝火旁,被火辣辣的味道呛了口,忙问炊事兵:“你这做的是什么?”
  “老姜鲜辣椒汤!政委你等会尝尝,喝一口心里就热乎啦!”做饭的老兵给史兆明传授经验,史兆明便坐下来问:“这东西管用吗?”
  “可管用了,喝上几口保证身子一两个小时不会感觉冷。”
  “你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搞来的?”
  “你不知道吗?都是我们缴获来的。我想马家兵运这些东西就是准备过冬用的。”
  史兆明听完乐了起来,心想,部队要是翻祁连山,这些东西肯定能派上用场。还好没听谢树仁话把这些东西给扔了。史兆明起身对老兵说:“你先忙,我过去看看。”
  “政委,汤好啦,你喝口再走吧!”老兵说完顺手给史兆明舀了一碗汤,史兆明接过碗就喝了一小口,辣得差点没把胃倒腾出来,浑身立刻感到在燃烧。
  史兆明喝完汤,来到大车旁便翻腾起来,有牛肉干、辣椒皮、老姜皮、还有几桶烧酒,下面还堆着厚厚一层老羊皮。这时宋志伟走过来问:“政委,你在这里翻啥呢?”
  “哦,我听说这里都是宝贝,过来看看。”
  宋志伟听说是宝贝也把脑袋凑了上来看了看,没见有什么宝贝,又问史兆明:“政委,你说的宝贝在哪里呢?”
  “这些全都是呀!对了宋指导员,你可得给我看好了,一件都不能少。”史兆明说完跳下大车,拍了拍手就离开了。
  “一件都不能少?”宋志伟望着离去的史兆明,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有点奇怪。
  派出去的侦察兵回来了,史兆明赶紧迎了上来问:“找到师部了吗?谢大队长呢?”杨阳说:“找到啦,大队长被师长给叫走了。师长说叫我们在这里安心吃顿饭,然后赶到集结地集合。”史兆明地高兴说:“好了,你们赶快去吃饭吧!”
  战士们听说师部找到了,一路的疲倦、辛劳一扫而光。史兆明也终于踏实起来,随时准备赶路。
  六家铺乡亲们早已赶到镇上,人人手里提着一盏灯,把通往兰州城的小路照的通亮。邱玉洁父亲、母亲也都来了,佣人们把桌子、椅子摆在路边,桌子上面放了一盏大灯,照得比谁家都亮。邱老爷同乡亲们热情地打起招呼,来到椅子前坐下。看看通往县城的小路还没有动静,便拿起水烟枪点着火就抽了起来。
  邱玉洁母亲跟在邱老爷后面也坐下来,眼睛不时瞅瞅那条通往孩子们来的路上。这时她看见聂子龙父亲、母亲带着聂子虎也赶来了,正在向旁人打探什么……
  聂子龙父亲看见路旁站了许多人,他挤进人群里问:“队伍过去了吗?”有人回答:“还没有过来呢。”他这才把焦急的心放了下来,回过身去找老伴和聂子虎说:“队伍还没有过来呢,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说完和老伴领着聂子虎找地方去了。
  聂子龙大伯、三叔也赶来了,看见聂子龙父亲就问:“子龙过去了吗?”说着朝深邃的小路望了一眼,“还没有呢。”父亲说完,几个人便蹲在地上聊了起来……
  邱老爷坐在椅子上也看见聂子龙父亲,便派人把他叫了过来,叫佣人安排把椅子让聂子龙父亲坐下,便说道:“听说子龙也参军啦?”聂子龙父亲小心翼翼说:“是的,邱老爷在这里送谁?”
  “玉洁、玉峰都参军啦,我也是过来送他们的。”
  “玉峰不是才结婚吗?”
  “是啊!也不知吃了什么迷魂药,连老婆也不要了。听说还是什么干部?”邱老爷说着,母亲在一旁就抹起了眼泪。邱老爷有些生气了,说:“哭什么!让别人看了笑话。”
  聂子龙父亲又问:“都走了,你们这个家怎么办?”
  “还是你好啊,身边还有一个小儿子。”邱老爷说完,瞥一眼依在父亲怀中的聂子虎,心头泛起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在一口一口痛咬他的心,然后是让他嫉妒。邱老爷便从桌面上拿起一块点心给聂子虎递了过来。
  “快谢谢大伯!”聂子龙父亲说完,看见聂子虎接过点心望着邱老爷不敢吱声。这时听邱老爷继续说:“现在的孩子是越来越不听大人的话了,这样也好,让他们出去吃吃苦,就知道这世道险恶,待在家里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
  “邱老爷说的也是,现在孩子是越来越不听话了。”聂子龙父亲赶紧迎合起来。“我看了!你家子龙还是很懂事的,这次孩子出远门,一路上也不容易,你给子龙说说,都是一个镇子上的,有什么事能互相帮衬的就互相帮衬点。”
  “这个我知道,等一会见了子龙我会和他说的!”聂子龙父亲不停地点着头说。邱老爷满意地点点头,俩人正说着,远处队伍开了过来,就有人喊了起来,道:“来了!他们过来了!”路边的人都站了起来,手里的灯也都抬高了点。
  不一会队伍走了过来,乡亲们在走过来的队伍中寻找自己的儿女,有人看见亲人不是跑到队伍中去就是队伍中的人跑了出来。在一翻亲热拥抱中,又是一阵痛苦离别。邱玉洁看见那盏最亮的灯,一股暖流袭上心头,她知道那盏灯是属于她的,她的父亲、母亲就坐在那盏灯下等待着她。邱玉洁看见父亲、母亲身影时,泪水模糊住了她的眼睛,邱玉洁离开队伍跑了过来。
  邱老爷吃了一惊,没有认出她来,一条美丽的大辫子,换成硬邦邦的小辫子放在两只耳朵旁边,军帽下面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闪动着晶莹泪花。当他看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闺女时,她已经和母亲抱在一起哭了起来,受到传染,旁边的人也跟着哭了起来。不一会,哭声已经响成一片,有悲切的、有喜悦的、还有欢快的泪水。
  聂子龙走在队伍中间看见父亲、母亲和弟弟,跑过来说:“爸、妈,我在这里。”父亲揉揉眼睛,看清楚穿着军装的聂子龙,半张着的嘴里没有说出一句话来,母亲在一旁已经抹起泪说:“要走了怎么给家里连个口信也不捎?”
  “我不是让姑妈给你捎话了吗?”聂子龙说着见大伯、三叔也来了,又招呼道:“大伯、三叔你们也来了。”
  “来啦,都来了!”大伯激动地说着,又劝聂子龙母亲说:“弟妹别老是抹眼泪了,有什么话快跟孩子说,队伍还要往前走呢!”大伯的话提醒了父亲,他忙从身上摸出几块铜板来塞给聂子龙说:“子龙,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爸,我不要,还是留着家里用吧。队伍上什么都有。”
  三叔在一旁说:“子龙拿着吧,穷家富路,路上有个什么事也好应急!”原本聂子龙想好要坚强,可是这时候还是忍不住掉下几滴泪来。
  林雪梅跟着队伍走过来,看见邱玉洁、聂子龙他们,眷恋不舍的场面被感染了,眼睛不由潮湿起来。她跑去找大队长和协理员:“报告,大队长、协理员。”
  “有什么事吗?”协理员问。
  “六家铺有二百多人参军,部队是不是在这里休息会,让这些学生和家人告别?”
  “我看可以,大队长你说呢?”
  “让部队在这里休息一个小时。”大队长说完,林雪梅心里有了点安慰。这时司号员吹响了停止前进的号声,所有人被这号声给感动了。
  马呈祥兵变的破产,陶峙岳利用这次机会迫使叶成、马呈祥交出兵权。陶峙岳总司令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张治中发来的电报:“当机立断,排出一切困难与顾虑,采取严密部署,果断行动……”陶晋初参谋长看着陶峙岳脸上表情说:“总司令,是该下最后决心的时候了!”陶峙岳起身在办公室里转了两圈后,下决心对陶晋初说:“召开军事会议,该是解决驻疆部队前途问题的时候了!”
  军事会议按时召开,将领们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听陶总司令讲话:
  ……我们如果不争取主动,求得和平解放,你们想想看,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十万驻疆部队将走上战场,必然会盲目牺牲,也会造成地方秩序混乱,各民族兄弟流离失所并引起民族之间的仇恨,这将是必然的结果。
  …………
  军事会议结束后,叶成刚回到寓所太太就迎上来问道:“会议结束了?”叶成无精打采地说:“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太太又问叶成:“总司令都在会议上说了些什么?”
  “还能说什么呢?满场讲话就一个‘降’字!”
  “那就是说你们要投降啦?”
  “说的好听叫和平起义,其实和投降没有什么区别。”
  “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有什么打算!总司令指给我们两条出路,一是参加起义,二是送我们出国。”叶成说这话的时候,矛盾在他心里乱碰,又心酸、又难过,一会儿又经历死里逃生的感觉,喜出望外。太太心思忧虑地说:“你说我们是参加起义?还是出国?”
  叶成心事凝重地说:“我不能和别人比,蒋总统、胡长官对我恩重如山,叫我这样放弃,心里实在是不甘啊!”说完不由掉下两行热泪。叶太太也跟着他伤起心来,掏出手帕抹起泪来。
  副官进来报告:“师座,马师长来了。”叶成想想对副官说:“请马师长客厅坐,我马上就来。”太太在一旁说:“马师长来了也好,听听他是怎样想的。”
  叶成和太太来到客厅,马呈祥已经站在客厅里了,看见他们进来便说道:“叶师长看来情绪不大好啊!”叶成不冷不热说:“马师长来了!请坐吧!”
  马呈祥说:“看样子我今天来的不是时候?”
  “哪里,哪里,我正要找马师长有事商量呢!”叶成换了种态度,马呈祥笑笑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卫兵端上沏好的茶,走进来放在马呈祥、叶成面前又问道:“师长,还需要什么吗?”叶成摆了摆手,卫兵就退了下去。
  马呈祥说:“叶师长,总司令要走和平起义的道路,会议上你有没有表态,我就是过来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我可不比马师长啊!几万家乡子弟兵,可以打回青海、也可以打回宁夏,我又能往哪里去呢?”
  马呈祥明白这话是冲着他今天会议上发言讲的,便阴笑着说:“这么说叶师长也要跟总司令走和平起义的路啦?”
  “也不能这么说,我们现在打不能打,退又能往哪退呢?你看看今天的军事会议上,那些平时和我们称兄道弟的人到了关键时刻,一个个都他妈的成了墙头草,你还让我说什么呢?”马呈祥听见叶成这么说,也有些伤心起来说:“局势糟到今天这种地步,也不能怪我们兄弟无能。总司令给了我们两条出路,一是参加和平起义接受共产党的改编;二是送我们出国放条生路;不知叶师长会选择哪条道路?”
  叶成苦笑着说:“参加和平起义可能不是我能选择的道路。马师长大战西路军,手上也是沾满了共产党人的血迹,就怕共产党秋后算账啊!”
  马呈祥赶紧说:“我也是这样想的,难道我们只有最后的一条路,交出兵权,出国逃生吗?”叶太太说:“我看总司令还是为你们想的周到,去国外生活总比做共产党的俘虏好,叶成我看你还是早些拿个主意吧。”
  叶成看看马呈祥说:“马师长,我想好啦,我们还是走吧!”
  …………
  陶峙岳送走叶成、马呈祥后回到警备司令部西大楼会议室,全疆旅以上的军事主官坐在会议室里等待总司令的到来。
  陶峙岳走进会议室正襟危坐,一脸肃穆开始说道:“为了驻疆十万官兵的生命,为四百万新疆各族人民免遭战火涂炭,顺应历史潮流走向光明,现在我郑重宣布,新疆驻军从即日起,脱离国民党广州政府,同国民党政府断绝一切关系。接受共产党、毛主席的领导,听从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的命令……”
  将领们面面相视,有人兴奋,有人交头接耳,也有人脸上疑云重重。
  陶峙岳用他锐利的目光扫了一眼在坐将领们,又接着说:“不愿意参加和平起义的人,我们不强求,可以走马师长、叶师长选择的道路。不过,我在次正告诸位,和平的反面就是战争,用我们士兵的生命去对抗强大的人民解放军无疑虎口送食,我不希望我们的士兵做无畏的牺牲。请大家慎重考虑,作出最后的抉择。”
  陶峙岳看看各位将领,一个个坐在那里缄默不语,他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便提高嗓门说:“通电起义稿我已经拟好,下面请参谋长宣读。”
  陶晋初参谋长站起身来整理好军装后,眼睛便有些湿润起来,庄重的一字一句念道:“毛主席、朱总司令、彭副总司令,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
  将领们屏息,凝神、用兴奋的目光注视参谋长嘴皮的每一个动作,生怕漏掉每一个字。陶峙岳能够分辨出每一个将领的面部表情,他已经带着梦想的神情伸向远方。
  有人开始害怕,他们害怕共产党、害怕解放军。他们要欺骗新疆各族人民,使人民群众脱离既定的目标和方向,并帮助这些利益即得者和极少数固守可卑的自我民族意识之中的人,在境外反华势力挑拨,帮助下,忘记自己对祖国、对各族人民负起责任的人去获得胜利……
  在哈密、在北疆,又重新燃起了战火,恐怖的风云笼罩在北疆大地。陶峙岳将军明白自己正在领导正义与邪恶宣战。巩固现有的秩序,保卫和平起义胜利成果,光明的未来,虽然现在还不是很清楚,但是越来越明显的从黑暗中涌现出来……
  陶峙岳将军急电彭德怀副总司令,要求人民解放军迅速开进新疆,平息暴乱……
  红旗漫卷祁连山上。张仲瀚师长骑在马背上亲临阅兵——
  史兆明、谢树仁率领的骑兵大队走在全师的最前面,引吭高歌,鼓舞着全师指战员向祁连山开去。滚滚洪流在祁连山涌动,队伍进入祁连山腹地,气温骤然下降,难以忍受的寒冷,已经超越了战士们承受的极限。顷刻之间乌云在天空越聚越密,不一会就布满了整个祁连山,转眼一片暗黑的混乱,寒风夹着雪花怒吼起来,把天与地之间变成浑然一体。
  战士们越是在这种困难面前,越能发扬并巩固英雄的传统,这种传统就是“绝不后退”。
  有人滑倒了就有人伸出手把他扶起。有人冻昏迷过去就有许多被子铺盖过来。所有的队伍都保持着这种传统,忍受着不可想象的困难。队伍在顽强地前进和坚持。谁要是后退了、害怕了、退缩了,就等于玷污这支英雄部队的称号。保持这种称号是他们的荣誉和骄傲——
  张仲瀚师长是一个优秀的组织者,他善于把自己的师紧紧联系在一起,团结成一个整体,以英雄主义的精神和勇往直前的气魄鼓舞全师。他把光荣的六师,称为自己的师,战士们也认为非常有道理,因为在张仲瀚师长身上体现了英雄主义,他能做到的事,许多人也能做到,但许多人所做的事没有人知道;而张仲瀚师长所做的事大家都知道。并且有崇拜者加以渲染,讲起来像传奇故事一样,赋予神话中的英雄,受到战士们的敬仰。
  祁连山并没有被这些英雄的中华儿女所感动,施展着魔法,一次次的更加猛烈的打击、残暴着他们……
  为了不拖累战友们,为了不玷污这支光荣部队的称号,那些病残体弱的战士在同暴风雪作最后的搏斗中开枪自杀了。消息传到张仲瀚的耳朵,他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这里有许多的老战士,是他和曾政委从山东带来的子弟兵,这些没有在战火中倒下的士兵,却倒在了祁连山下,而悲痛地流下了热泪。
  一天的强行军,部队终于翻过了祁连山。黑暗和光明交合在了一起,带来了新一天的黎明。无限大胆、行动果断和吃苦耐劳的精神,再一次显示出这支英雄的部队,不会在任何困难面前低头,“绝不后退”这种坚强的信念再一次维护了这个部队的光荣与荣誉。
  一批快马疾驰而来,骑在马背上的参谋向张师长报告:“师长,西野习仲勋政委电报,通电嘉奖翻越祁连山全体指战员!”张仲瀚师长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是激动的喜悦,胜利的喜悦,他向参谋说道:“把习政委电报传达全师指战员!”
  骚动起来的战士沿着交通命脉,向高台的国民党守军发起最后的攻击——
  学员大队来到皋兰山前,已经黄昏。眼前金色的阳光透着一抹清凉撒向大地,整个大地被涂上一层金黄。那雄浑的山峰在紫褐色的天际线上放射出异样光彩。
  队伍中的学员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西边的天空是多么美丽。这时前面传来命令:“快跟上,兰州城快要到啦!”行进的队伍就加快了脚步。一小队紧跟着一小队,一个中队跟着一个中队,直到整个大队。
  学员们扫除了脸上的疲倦,望着不远处的兰州城,这是走在队伍中许多学员向往过的城市,是指引他们人生航向的一盏明灯。聂子龙和队伍中的许多学员一样,心中涌起了许多往事。
  …………
  父亲从地头回来推开小院子的门就说:“他妈,家里还有鸡蛋吗?”母亲从厨房里伸出头问:“干什么?”父亲说:“村头上的老谭家,大儿子考上兰州城里的大学啦,请我过去吃酒,咱凑一份礼吧。”父亲说完把锄头放在了小院门背后,拍拍身上的尘土就走了进来。
  母亲惊喜地说:“这孩子果然有出息,还真的考上啦!”
  “考上了!”父亲说完朝屋子里走去,看见坐在院子里的聂子龙便停下脚步说:“你也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城里的大学。”
  “咱娃不比他差,我看考上城里的大学也不会有啥问题。”母亲说完,父亲又接着说:“先别吹了,城里的大学不那么容易考上。”父亲说完就回到屋子里换衣服去了。聂子龙不服气对父亲说:“咱们走着瞧!”
  父亲换了件新衣服从屋子里出来对聂子龙说:“不要不服气,你今年能考上县里的好中学,也是托祖上的福啦。”
  “先生不是说了吗,子龙一定能考取!”母亲说着过来把一篮鸡蛋递给父亲。父亲脸上总算露出点笑容,看看聂子龙就提着一篮鸡蛋出了门。
  聂子龙看见父亲出门,赶紧收拾起桌子上的课本,起身跟在父亲后面正准备出门,母亲忙问:“子龙你这是去干啥?”聂子龙说:“我也去看看!”说完就跟着父亲的脚后出了门。
  村子上已经有两三年没有人考上兰州城里的大学了,今年突然出了个考进城里大学的人家,村子里就跟过年似的,鞭炮放得震天响。能被邀请到的人家都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没被请的人也自得其乐,站在老谭家小院外的墙头边观赏着里面的风景。镇上的人也来道喜,老谭家里的人,个个脸上开满了鲜花。
  聂子龙站在墙头边,就看见贺喜的人,个个都穿着新衣裳向老谭家的人不停地道喜。此时父亲也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篮鸡蛋向老谭家的人贺喜。鸡蛋很快被旁边的人提走,父亲的脸微微颤抖下,就像一阵微风把脸上光彩卷走了似的。
  这是聂子龙妈给他攒的念书钱,就这样被送人了,着实让他心疼了会儿。他心想,过两年我也要考上兰州城里的大学,而且是好大学,让这些东西怎么送出去再怎么送回来!
  只有读书,读好了书才能去城里上学,这是大人们时常在聂子龙耳边说的话。他虽然耳朵都听的生出了茧,但眼前的一幕还是实实在在给了他一次深刻教育。
  不一会饭菜端了上来,可能是来的人太多,小院里又添加了一张桌子。村子里有点姿色的姑娘都过来帮忙,喝酒吃肉的人个个贪婪,要把送出去的东西全都吃回来。姑娘们个个忙乎、摆碟子端碗,在人群中不停转悠,还不时的丢几个媚眼送给新贵人。
  饭还没有开始,新贵人早已被热情的酒、激动的泪灌满了,晕晕糊糊地站在一旁傻笑。满眼挤出来的都是“只有读书,读好了书,才能去城里上大学、挣大钱、娶美女。”
  …………
  “子龙,兰州城到了!”身边传来李宝林的声音,聂子龙抬起头看见兰州城终于展现在他们的眼前……
  “马鸣风萧萧,落日照大旗”的意境一瞬间载入学员们的体内。战场上的硝烟还未消尽,沿着黄河边,堡垒、民舍、商铺,残痕断臂。被硝烟熏黑了的战旗在残阳中摇曳,晚风唱着悲壮的歌。
  “黄昏了,你回到家了吗?”
  “不!我没有家。”
  秋天的晚风灌满大街小巷,金色的落叶抚慰在人们的脸上、身上,又轻轻地滑落下去掉进泥土里,忽然刮来的风又把落叶从地上卷起,悄悄地来又悄悄地去。眼前的兰州城还是你梦想中的那座城市吗?
  穿着破破烂烂的老太婆,赤着脚的老大爷,裸着身子的孩子们,无奈的眼神目送从眼前走过去的这支队伍,一片死亡的宁静。千百只脚墓地般地从它身旁轻轻地走过,无数的眼睛朝着一个方向,无数的思潮在一起涌动,无数的叹息在心底发出,零落的泪水在眼中滚动……
  聂子龙停止了脚步,走出队列目视残缺的城市。邱玉洁走了过来,含着满眼泪水默默地站在了聂子龙的身旁。李宝林、彭雅莹、张寒冰、姜玉玲也走了过来,许许多多的人都走了过来。
  …………
  这是一个落叶的季节。聂子龙找到省立师范学校,对看门的老人说:“能帮着叫一下今年新来的邱玉洁同学吗?”老人点点头又把大门给轻轻地关上了。
  聂子龙站在师范学校门口等待邱玉洁的到来。满天的落叶被秋风卷起,洒落在了聂子龙的脸上、身上,周围是静静的。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匆匆的过客不时的把脑袋缩进大衣里去,遮蔽凉风的侵袭。
  聂子龙这时才感觉到了孤单,等待是一种心情,这种心情是一种煎熬、渴望和期盼,心想她进城快一年了,不知她现在变成什么模样。许多的幻想在他眼前展现。这时从落叶中走来一个小女孩,轻轻地从他身边走过。小女孩又回过头瞅了眼站在校园门口的聂子龙,想想便又走了回来问道:“大哥哥你是在等人吗?”
  “是啊!”
  “一定是个大姐姐吧!”
  “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是个大姐姐呢?”
  “当然知道啦,这里经常有大哥哥等大姐姐的。”聂子龙听了笑了起来,能和城里的人说话使他愉快,不管她现在是个小女孩。他又问:“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把这几枝花卖了就回家去。”小女孩说完,聂子龙这才发现女孩手里握着几只红色的花,他虽然叫不出花的名字,但花是美丽的。聂子龙蹲下身来问:“这么冷的天还会有人来买花吗?”
  “会有的!”小女孩很自信的说。聂子龙拍拍小女孩头巾上的落叶说:“天这么晚了还是早点回家去吧!要不你爸妈会担心的。”
  “花没卖完,我是不能回去的!现在没有人来,我还是和大哥哥说会话吧。”小女孩跟大人似的说着,聂子龙好奇地问:“为什么?你又能和我说些什么呢?”
  “花不卖完我妈不给饭吃!我什么都可以和大哥哥说的!”小女孩说这话的时候,天真的表情没有一丝的踌躇。聂子龙有些心酸说:“傻孩子,去吧!早些卖完花,早些回家。”他赶紧把小女孩打发走了。小女孩看眼他有些不情愿地离去。
  师范学校那扇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了,邱玉洁从里面闪了出来。聂子龙看见她上身穿一件乳白色的短大衣,胸前围着一条大红色的丝巾,显然就是一个城市姑娘的打扮。这时他就听邱玉洁说道:“子龙,等急了吧!听说你来了,我们正在考试……”聂子龙赶紧说:“没有,考得还好吧!”
  “还行,你怎么来啦?学校不上课了?”她面部表情非常快乐,两个黑眼球一翻,就觉得非常可爱。“我姑妈让我给姑父送些东西,事情办完了就想着过来看看你。”聂子龙说完,邱玉洁笑了起来,撑起手里的那把伞给聂子龙遮蔽风:“子龙,还有没吃饭吧?”
  “我不饿!”聂子龙话还没有说完,伞就像一只风浪中的帆,拉着邱玉洁跑。聂子龙笑起来说:“把伞收起来吧,要不会把你吹跑的。”
  邱玉洁咯咯笑了起来,收起伞说:“我知道这里有一家好饭馆,我请你去吃饭。”她说完挽起聂子龙胳膊朝前走去。聂子龙便不好意思起来,红了脸,心想,城里的女孩就是大方,什么事都敢做,他也乐意享受城里人的浪漫。
  风儿慢慢地停了下来,聂子龙和邱玉洁吃过晚饭漫步在大街小巷,欣赏兰州城里的美景。她看看他说:“子龙,你这是第一次来兰州城吧?”
  “不,我小时候来过。”
  “还有印象吗?”
  “已经没有多少了!”
  “那就在城里多玩几天吧!考完试我也有时间陪你。”邱玉洁把愉快的心情放在脸上。“不行,我是请了假出来的,见过你后我还得赶回去。”聂子龙说完看看邱玉洁,脸上流露出一丝失望表情,一瞬间又很快消失了。
  他们两人正聊着,又碰见了卖花的小女孩。小女孩认出聂子龙便迎上来说:“大哥哥,大姐姐挺漂亮的!”聂子龙好奇地问:“你怎么还没有回家?”小女孩笑着说:“我的花还没卖完呢!给大姐姐送一枝花吧!”
  邱玉洁的脸热了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脸热,也不知道聂子龙会不会买花送给她,但她心里有一种期盼,希望聂子龙能送给她一枝花。他看见邱玉洁那渴望的眼神,犹豫了下问小女孩:“你还剩几枝花了?”
  “就两枝了。”
  “要多少钱?”
  “给大哥哥便宜一点,就两元钱吧!”
  聂子龙心头一震,心想怎么这么贵?话已经说出口,在她面前也丢不起这个面子,只好硬着头皮说:“那好,我都买了,你快点回家吧!”他说完从身上摸出两块钱递给了小女孩。小女孩把花塞在他手里说:“谢谢大哥哥,大姐姐真得很漂亮!”说完高高兴兴地走了。
  聂子龙看看手里的鲜花,心里着实痛了下,就递给邱玉洁说:“那,你就拿着吧!”邱玉洁笑了起来,接过鲜花,她看着聂子龙那毫无表情的脸说:“你就是这么给女孩子送花的?”
  “不就是一枝花吗?”聂子龙说完看了眼她,这是一张幸福的面容,让人乐意望着她:“你刚才请我吃饭,就算是我谢你的!”
  “城里人送花都是有讲究的,比如,丈夫送妻子,恋人送情人,哪有为了吃饭送花的。再说了你这个人好,这花就值五角,那小姑娘多挣了你一半的钱呢?”
  “哦!是这样,你为什么不早说呢?”聂子龙更加心痛起来。邱玉洁笑着说:“看小姑娘把人夸的,哪好意思再说。行了,送都送了,我还是要谢你的,对了,你知道这话花叫什么名字吗?”
  聂子龙看了看说:“不知道,反正挺好看的。”
  “这是朵玫瑰花,它代表着爱情!”说完把花放在嘴唇上吻了下,感叹道:“真香!”
  聂子龙的心就像被她吻了去似的,脸上热乎起来。心想,两块钱也值,得到了平衡。
  聂子龙心想,大城市就是大城市,城里的夜景都和邱玉洁手上的花儿一样美丽,便对她说:“将来我一定要上这里的大学。”邱玉洁笑了。
  这时有一对恋人挽着胳膊从夜幕中走来,聂子龙、邱玉洁望着他们,他们也瞅瞅邱玉洁、聂子龙,同样的目光里都有同样温柔。
  …………
  邱玉洁从记忆中走了回来,含着热泪说:“子龙,你说这座城市快要死去了吗?”
  “不!它不会死,它只是受伤了,而且伤得很重!”当战争摧毁了我心中珍藏的这座城市时,它把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也给埋葬了……不!有生命的城市是不会被埋葬掉的,你应该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你!尽管你还贫穷,因为有了爱,生命才会有意义。
  啊!贫穷、苦难的兰州城请不要哭泣,不要埋怨!我们依旧有爱。是的!苦难的兰州城是不会倒下去的,倒下去的是弱者的悲歌,胆小鬼的哀鸣!
  战争,那悲壮、苍凉的场景给了学员们一个真实。他们从幻觉中醒来,血在生命之城燃烧,泪在生命之城流淌。
  林雪梅站在倒塌了的一堆瓦砾上,向同学们大声地说道:“同学们!”
  一切的人,一切过往的学员们都停下了脚步,朝她身边围拢过来,望着她,想听她说些什么?她抬起头,凝视这座城市,高高举起手说:“我们走过兰州城,大家都看到了,战争的残酷已经超出我们的想象,使兰州城变得这样悲壮、苍凉。这是我们愿意看到的吗?不!绝对不是,如果我们不拿起战斗的武器向反革命发起进攻,敌人就会举起他们手中的屠刀刺在我们的胸堂。几百年来,我们的敌人不就是这样做的吗?他们对那些求生存,求和平、求解放的劳动人民,从来就没有心慈手软过!”
  林雪梅说到这里停顿了下,用她那燃烧的热情喷放着心中的火焰。“今天我们共产党人,建立起自己的革命武装,向一切敢于顽抗的敌人发起我们的攻击。兰州城虽然暂时受到创伤,但同学们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将会建设起一个更加美丽的兰州城!”
  她举起手臂,头朝上扬着,眼睛一动不动,像自由的女神召唤起一座新的城市……

知识出处

大戈壁

《大戈壁》

出版者:新疆人民出版社

出版地:2010

本书为长篇小说。一九四九年七月,扶眉战役的炮击声消沉下去,战败者就抛下武器,追随溃逃队伍,拥挤着,慌乱地堵塞了前面的道路。有人投降,有人装死倒在地上,还有人企图逃进附近的大山里。战的罪责都要被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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