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碎叶路与轮台县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查看原文
内容出处: 《丝绸之路北庭研究》 图书
唯一号: 320020020210022627
颗粒名称: 第三节 碎叶路与轮台县
分类号: G623;G634;G633
页数: 13
页码: 354-366
摘要: 北庭的西部屏障是位于庭州一碎叶路正道与南通西州交河县的白水涧道交汇处的轮台。身兼北庭、安西两道节度使的封常清常在此驻节,其战略地位的重要性仅次于北庭所在的庭州。其具体地望,本有阜康、米泉、乌拉泊、昌吉四说。经过上世纪末激烈的学术争论,现已仅存乌拉泊、昌吉二说。而昌吉古城今几乎荡然无存,乌拉泊古城则保护较好,且为有力者提倡同乌鲁木齐建城史相联系,知名度渐高,几有化宣传为定论之势,其说同唐轮台位于唐代丝路北道正途碎叶路的记载相左,必须辨明。
关键词: 别失八里 地理志 乌拉泊古城 乌鲁木齐 新唐书

内容

北庭的西部屏障是位于庭州一碎叶路正道与南通西州交河县的白水涧道交汇处的轮台。身兼北庭、安西两道节度使的封常清常在此驻节,其战略地位的重要性仅次于北庭所在的庭州。其具体地望,本有阜康、米泉、乌拉泊、昌吉四说。经过上世纪末激烈的学术争论,现已仅存乌拉泊、昌吉二说。而昌吉古城今几乎荡然无存,乌拉泊古城则保护较好,且为有力者提倡同乌鲁木齐建城史相联系,知名度渐高,几有化宣传为定论之势,其说同唐轮台位于唐代丝路北道正途碎叶路的记载相左,必须辨明。
  庭州一碎叶路,简称碎叶路,一作热海道,所指就是贯穿天山北麓的丝路北道主干线。此路似乎初开辟于柔然北魏时期,本来远不如中、南两道重要,入唐后置庭州,开碎叶,沿途守捉相望,其交通地位始空前提高,其具体路线乃由木垒经奇台、吉木萨尔,沿今日乌(鲁木齐)一伊(犁)公路方向西进,直达今已属于吉尔吉斯共和国的唐碎叶镇城(阿克·贝希姆遗址),碎叶转归突骑施汗国之后,位居碎叶路、白水涧路两道交会点的轮台又取代了碎叶昔日的地位,成为唐朝收取过往商税的雄关。在此两道之中,作为天山北麓东西交通主干线的碎叶路尤为重要,各有重兵屯驻的守捉、烽燧都分布在这条主干线上,将轮台与北庭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对于这条道路,《新唐书·地理志》、《元和郡县志》、《元史·地理志》、《新元史·地理志》、《长春真人西游记》、《海屯行纪》等中外地理古籍都有清楚的记载,曾佐幕北庭的唐代诗人岑参诗也有所反映。其中《新唐书》不但记述了轮台所在的相对位置,还详细地记述了自北庭西延城出发到达轮台的具体里程。以之同其他史料相勘比,结合天山北麓发现的古城遗址,足以证明唐轮台的具体位置就在今昌吉古城,而同位在今乌鲁木齐南端峡谷中的乌拉泊古城毫无关系。
  先证唐轮台必位于碎叶路上。据《新唐书》卷40,地理志:“自庭州西延城六十里有沙钵守捉,又有冯洛城守捉,又八十里有耶勒城守捉,又八十里有俱六城守捉,又百里至轮台县,又百五十里有张堡城守捉,又渡里移得建河,七十里有乌宰守捉,又渡白杨河,七十里有清镇军城,又渡叶叶河,七十里有叶河守捉,又渡黑水,七十里有黑水守捉,又七十里有东林守捉,又七十里有西林守捉;又经黄草泊、大漠、小碛,渡石漆河,逾车岭,至弓月城;过思浑川、蛰失蜜城,渡伊丽河,一名帝帝河,至碎叶界;又西行千里至碎叶城。”同书卷221焉耆传中又有一段重要文字:(开元七年)“十姓可汗(按:指突骑施可汗苏禄)请居碎叶,安西节度使汤嘉惠表以焉耆备四镇。诏焉耆、龟兹、疏勒、于阗征西域贾,各食其征。由北道者轮台征之。”据此,唐轮台县的地理方位有以下三项重要指标:(1)当碎叶路,即西通碎叶、东通庭州的丝路北道;(2)开元七年轮台取代了碎叶,成为丝路北道的商胡收税重镇;(3)东距庭州四百二十里。《元和郡县志》所记略同。以上庭州以西、轮台以东的沿途诸守捉城故址都已相继发现,大体同今日吉木萨尔至昌吉公路走向相符,而古路略在今公路干线之北。根据本人多次实地勘察,参阅戴良佐有关考证,列述如下:
  沙钵城守捉,清徐松《西域水道记》最先确定为双岔河堡之西,李光廷《汉西域图考》亦云:“莫贺城在今双河堡西二十里。”《新疆图志》卷79,道路篇所记也大体类似,应即双岔河村北小古城遗址。
  凭洛守捉,又作冯洛守捉城,《元和郡县志》卷40庭州条记:“凭洛守捉在府西三百里。”据王秉诚考证,即今三台冯洛村古城(图见360页),旧名六户地破城子,位于三台镇东北6公里。长方形,东、西、北三墙平直,南墙呈凹弧形,夯筑,残高2.5米左右,基宽约10米,东西宽150米,南北长260米,城基宽5米,高1.5米。城中央有大土墩。两侧有护城河遗址,已列入县级文物保护单位。古城西南有一建筑,残高3米,近圆形,直径约15米,遗址所见陶器与古城内的风格明显不同,不属同一时期的遗存。
  距这一古城不远还有八家地古城,位于吉木萨尔县三台乡东北10公里处的八家地村附近,蘑菇湖西岸。南北长280米,东西宽135米,城墙宽达10米,高2~3米,西墙外有马面。与前述六户地古城南北呼应,规模也差不多,应当也属凭洛城守捉的防戍范围。古城西南2公里处,又有一座近似圆形的建筑基址,残高约3米,直径约15米,面积达5600平方米。在基址周围采集到唐开元通宝、陶器、铜带饰及炼渣等。说明也是唐代遗址。
  耶勒城守捉在凭洛守捉西八十里,应在今阜康县范围。即《海屯行记》中的Arli城,冯承钧《西域地名》(增订本)作“yarligh”。戴良佐推测为阜康滋泥泉古城①。我以为应为位于阜康市城东偏北约4公里天池乡的六运古城。古城呈长方形,南北长400米,东西宽300米,三工河分绕城垣东西而过,河道宽二三十米,起到护壕的作用。东、南城墙只余墙基,西、北城墙尚存,高约4米,厚约6米,夯筑,墙上有马面。南靠公路,南城墙已毁,城内采集物有灰、红褐色泥质陶器及红褐色铺地砖、石柱础等。灰陶多为轮制,红褐色陶多为手制;具有不同的特征,不属同一历史时期遗存。1976年出土了察合台金币20余枚。今为自治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俱六城守捉在耶勒城守捉西八十里,轮台东一百里,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志》卷40庭州条亦记:“俱六镇,在州西二百里,当碎叶路。”即《海屯行纪》中的曲鲁格(K'ullug),哈密屯注释中考证认为即《霍杜德》中的Khlldg,kol,“湖”的派生词,意思是“有湖之地”。具体地望似为位于米泉市古牧地镇境内的下沙河古城。于开阔地上,东临沙河。东西宽约310米,南北长约550米,周长约1740米。西墙、北墙保存较完整,东墙唯留偏北一角,南墙无存,夯筑,层厚约0.05~0.1米,墙基宽约6~7米。西墙和北墙有马面十余个,北墙中部开有城门。西南、西北、东北三面有角楼遗迹,西南角楼为遗址最高点,长约16米,宽约12米,高约6米,地面散有带花纹图案的残瓦片及青砖残块。出土文物主要有陶器、铜器、铁器、钱币等。可见唐朝的庭州一轮台路实际上是沿近沙漠边缘西行的。以此判断,轮台应位于庭州俱六守捉以西,碎叶、张堡以东,天山北麓平原地带的交通孔道上。由北庭至轮台途中并不取道乌鲁木齐,更不会绕道南行乌拉泊古城。轮台县东距俱六城守捉一百里,西距张堡一百五十里,昌吉古城恰恰符合这一条件,而乌拉泊的位置则位居乌鲁木齐峡谷南端,地当南通西州的白水涧道,而不当西通张堡、碎叶的平原丝路,作为征收北道商税雄关的轮台理应设立在丝路北道的主干线上,在乌拉泊古城设立商路关卡,所收实乃来自西州的商税,并非来自碎叶的胡贾商税。对于北道主线毫无意义。与史书所记轮台位置明显不符。
  唐代碎叶路在蒙古汗国和元代仍然畅通无阻,成吉思汗西征和亚美尼亚使臣海屯西归无不取道此路。所异者乃随着汉语的衰落和突厥一回鹘语的流行,沿途城名已发生了重大变化。诸如北庭之名已改称为鳖失把、别失八里,张堡已被改称为仰吉八里,余之蒲类、轮台等名称似亦发生变化。例如《元史》卷63:“(至元)二十三年,遣侍卫新附兵千人屯田别失八里,置元帅府,即其地以总之。”条下,列有归属别失八里元帅府管理的以西军台名称,依次是彰八里(至元十五年,授朵鲁知金符,掌彰八里军站事)、古塔巴、仰吉八里。《新元史》卷44地理六所记略同而更详:“别失八里(《图》在鲁古尘之北,本回鹘五城,为畏兀儿地。宪宗置行尚书省。至元二十年,改立宣慰司元帅。后为察合台后王属地。)其西有彰八里,《大典图》在别失八里之西,由此而西为古塔巴,又西仰吉八里。”《海屯行纪》①所经行的碎叶路城堡,无一汉名,皆乃突厥语城名的音译。海屯乃亚美尼亚国王所遣赴蒙古使臣,于“撒合米月23日,10月1日,离开蒙哥,在三十天内抵达Humsγur(胡木升吉儿),到达Derbalex(别儿八里),又至Besbalex(别失八里),抵一沙碛……他们从该地到达Arlex(阿儿里黑)、Kullug(曲鲁格)、Engax(英格黑)、Janbalex(彰八里)、Xutapay(古塔巴)、Angibalex(仰吉八里),然后,他们进入Turkastan(突厥地界)”。据此,海屯辞别蒙古大汗后,自漠北翻越金山,穿越奇台北沙漠,先至Humsγur,该地名音近于濒临沙漠的唐郝遮(Homzeγ)镇,即今奇台县北道桥古城。译为胡木升吉儿是错的。Derbalex城名据哈密屯考释即唐蒲类县,即今奇台县唐朝墩古城②。下一站besbalex无疑即别失八里,亦即唐北庭古城。阿儿里黑(Arlex)即志费尼在《世界征服者史》中提到的Yarliy,距别失八里四法儿珊(每法儿珊约合三英里余)。哈密屯把它考证为《唐书》中的耶勒守捉,并释其义为“有峭壁(yar)之地”。曲鲁格(Kullug)哈密屯考证为《唐书》中之俱六守捉,认为它是《霍杜德》中的Khlldg,kol“湖”的派生词,意思是“有湖之地”。英格黑(Engax)哈密屯把它读作yongax,它考证为《霍杜德》中的一座大驿站。Janbalex(彰八里)哈密屯把它考定为唐代的张堡城,在轮台西,似乎有误。但比定为今昌吉则是有道理的。古塔巴(Xuta¬pay)即今呼图壁,仰吉八里(Angibalex)依哈密屯说,应位于今玛纳斯附近。海屯显然没有把固定的(及信佛的)畏吾儿人当成突厥人,他只是在离开他们的土地,进入哈刺鲁的土地后,才觉得自己到了“突厥地界”。这种分界同北庭回鹘与哈刺汗朝之间的势力完全吻合。今综辑唐、元汉文史料及《海屯行纪》,自蒲类、北庭至玛纳斯河东的所经重要城堡如下:
  通过以上唐朝和蒙元时期地名、城名的比对,发现唐代轮台的位置同蒙元时期的彰八里惊人的相似。是否唐代的轮台与蒙元时期的彰八里同为一城呢。这在《耶律希亮传》和《长春真人西游记》中得到进一步的验证。《元史》卷180耶律希亮传:“(中统)二年,至昌八里城,夏,逾马纳斯河。”《新元史》卷120,耶律希亮传所记类似:“希亮逾天山,至北庭都护府,明年,至昌八里城,逾马纳思河,抵叶密里城,至于火孛之地。”以上两元史本传中所记位于马纳斯河(即今玛纳斯河)之东的昌八里城显然就是彰八里的同名异译。清人徐松①、李光廷②、岑仲勉《汉书西域传地里校释》、松田寿男《论唐朝庭州的领县》、①寇田《唐代西域州县考》②都共同证实,彰八里、昌八里、昌八刺,都是Janbalex城的不同汉译名。记录全真派道士邱处机谒见成吉思汗西行路程的《长春真人西游记》也是将彰八里写作昌八里,地在“鳖失把(别失八里)大城”西,并明确记载邱处机自“九月二日西行,四日宿轮台之东,迭屑头目来迎。南望阴山,三峰突兀倚天,……又历二城,重九日至回纥昌八刺城,其王畏午儿与镇海③有旧,率众部族及回纥僧,皆远迎。既入,斋于台上”。从这段记载看,这座有畏午儿王居住的昌八里(彰八里)规模之大,似仅次于“大唐北庭端府”(即大唐北庭都护府,“端府”为“都护府”的急读)所在的“鳖失把大城”,其间距离为八日程,参阅林则徐《荷戈纪程》、洪亮吉《伊犁日记》,每日行程约为60里上下。据唐墓中已发现的唐代铜尺,一尺平均约30厘米,一丈合今3米,唐一里合今450米,相当于0.9里,以此推算,则自大城鳖失把(北庭)至昌八里(彰八里,轮台)的距离恰与《新唐书·地理志》所记420里大体相符。又邱处机所宿“轮台东”南望即为“三峰突兀倚天”的“阴山”,必为博格达峰无疑,可知所宿之“轮台东”应即唐耶勒城守捉故址所在的今阜康六运古城。即《海屯行纪》中的Arlex城,《世界征服者传》的Yarliy城。“又历二城”到达昌八里,也同前表所列自耶勒城守捉,经耶勒城守捉(Kullug,今米泉古城)、Engax(汉名失载,今地待考)完全相符。故邱处机初宿于耶勒城守捉故地时犹使用唐名“轮台之东”,及至轮台故址,就改用当时流行的名称昌八里了。说明轮台之名元代已改称为昌八里,而此昌八里就是今天的昌吉,同样证实,唐轮台城的故址就是今昌吉古城。
  作为庭州下属四县的轮台必须具有超过一般守捉的城堡规模;应有足以定性的唐代遗物出土。以此为指标,两相勘较,昌吉古城的建筑形制和规模明显超过乌拉泊古城。以出土文物论,昌吉古城的出土物更具有明显的唐代特征,而乌拉泊古城的西辽特征更为明显,唐代特征不足。
  乌拉泊古城:位于乌鲁木齐南约15公里处,据陈戈文中所言,该城略呈长方形,南北约550米,东西约450米,周长约2000米。城墙夯筑,夯层厚约6~12厘米。城墙基宽约5~6米,残高约5~8米。四个城角各有角楼遗迹,每面城墙均有密集的马面,东墙和西墙各有8个,北墙和南墙各有7个。每面城墙近中部开一城门,均系瓮城门。在城内偏北部又有两个小子城,靠西面的小子城呈长方形,南北约350米,东西约250米,周长约1200米。其北墙即外城北墙西段,上有四个马面和一瓮城门;西墙即外城西墙北段,上有七个马面;南墙有一个马面,并在偏东处开一城门;东墙有四个马面。靠东面的小子城呈正方形,边长约200米,周长约800米。其北墙即外城北墙东段,上有三个马面;东墙即外城东墙北段,上有三个马面;南墙无马面,但在中部开一瓮城门;西墙即西面小子城的东墙北段,上有三个马面①。
  昌吉古城:位于昌吉市东北角,老县城东侧,呈长方形,20世纪30年代该城垣堞俱全,有二土墩,各高丈许。“如果有人在此从事一番考古发掘,必大有收获。但本地人至今极其固执地绝对禁止侵犯这一古城墉,他们的迷信是,犯则非雷雨交加,即本身病狂。即使真诚地告诉他们,这土中埋有黄金,这地下蕴藏着石油的苗脉,亦复不为之动。”②原本保护很好。1964年实测3191米。城墙基宽约7米左右,残高约3~6米。四个城角有角楼遗迹,每面城墙均有密集的马面。北墙保存较好,有15个马面,中部开一瓮城门。东墙北半部分残存8个马面,南半部分及南墙、西墙多毁坏无存,马面个数不明。1979年薛宗正考察时,遗址已遭严重破坏,仅余东墙约500米,北墙约600米,夯筑,厚6~8厘米,个别厚至20厘米。中心土墩尚存,残高亦不足10米。南部已为市区吞没,仅街南卫生学校院内尚残存土墩一座,与北墩相呼应。西部划为公园,当时尚有部分残墙,东、北二面城垣依稀可辨。至1988年昌吉市文物普查报告中已是南北长约1100米,东西宽约600米,城内仅余土墩三,土台二。城内陶片唐代特色明显,且有开元通宝、元祐通宝等铜钱和陶瓶、陶罐、陶碗等①,并发现唐朝莲花砖200余块②,察合台银币1370枚,及宋元碗残片。
  由此可证,唐之轮台县亦即蒙元之彰八里,昌八里,亦即今之昌吉古城。轮台县既已定点,碎叶路主干线的走向更为明朗化。轮台之西的最重要守捉城乃张堡。据《新唐书·地理志》:“(自轮台)又百五十里有张堡守捉,又渡里移得建河七十里有乌宰守捉,又渡白杨河,七十里有清镇军城,又渡叶叶河,七十里有叶河守捉,又渡黑水,七十里有黑水守捉,又七十里有东林守捉,又七十里有西林守捉,又经黄草泊、大漠、小碛,渡石漆河,逾车岭,至弓月城。过思浑川、蛰失蜜城,渡伊丽河,一名帝帝河,至碎叶界。”里移得建河,即今玛纳斯河。张堡,这座城堡东距今昌吉古城直线距离恰150里,距庭州直线距离亦大致与史书所记北庭至张堡的五百余里相侔若。应即《元史·西北地附录》仰吉八里,《海屯行记》作Angibalex,意为新城。其具体位置据徐松《西域水道记》与《钦定皇舆西域图志》,卷10,疆域三,安西北路二,绥来县治条,玛纳斯河东岸里许有城墉旧址,曰阳巴勒噶逊,乃突厥、准噶尔两种语言的混合,阳噶尔即新,巴逊即城,合即新城,位于玛纳斯河东岸,今玛纳斯县正东,公路干线塔西河之北,西为燕窝水库、吕家庄,北为谢家下戈壁,东为东麦地,古城巍然尚存,土筑,呈正方形,有东、西门,相互对称,旁有高大烽燧遗迹,传为唐代遗址。周长2260米,出土有大量夹砂红陶、黑陶、灰陶,器形有坛、缸、罐、壶等陶器,有单耳、双耳和无耳的。最大的一只陶器高95厘米,腹围大210厘米,口径、底径均为30厘米。器物上有水波纹,指纹。还有方砖,八角砖,异形砖,有的砖有花纹图案,方砖边长33厘米,厚6厘米。我曾于80年代初前往考察,因所拍照片曝光,未及时刊布考察报告。陶器有西辽作风。还有一面宋代铜镜,直径为16.7厘米,边厚0.8厘米。值得注意的是,从破城子的形制结构看,城外有护城河,四角有角楼,很可能自唐一直延续至西辽和蒙古前期。清朝属准噶尔拉玛部牧地,乾隆四十二年清人于阳噶尔巴逊故城西筑城,命名绥来,今又改名玛纳斯,清人所建诸城中之康吉,亦取音阳噶尔民逊,由此可以确证张堡音转为仰吉八里,再转为阳噶尔巴逊,再转为康吉,其地千余年犹存古音。
  最后,探讨岑参诗中的轮台以及轮台与白水涧道的关系。
  轮台乌拉泊古城说的倡导者除陈戈一人例外,其余林必成、苏北海、钱伯泉、徐百成诸人的主要研究方法就是以岑参之诗证史。这是很不可靠的。诸如岑参为送封常清出征而作的《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一诗乃其常加引用的一首:“匈奴草黄马正肥,金山西见烟尘飞。汉家大将西出师……虏骑闻之应胆慑,料知短兵不敢接,车师西门伫献捷。”此诗中明确反映,封常清这次出师的方向不是轮台之南,而是“金山西”,参稽《新唐书》卷221:“葛逻禄本突厥诸族,在北庭西北、金山之西,跨仆固振水,包多怛岭,与车鼻部接。有三族:一谋落,或为谋刺;二炽俟,或为婆匐;三踏实力。”二者完全相合。复据《新唐书》卷215,突骑施、车鼻施等黄、黑二姓为核心组成的突骑施汗国就是以“碎叶川为大牙,弓月城、伊丽水为小牙”,足证此役封常清出征的对象就是位于伊丽水东、北庭西北、金山之西的葛逻禄。以故岑参等留守将领预期迎接凯旋(“伫献捷”)的地点也不是轮台南门,而是“车师西门”即轮台西门。可见诗中所叙轮台方位非常准确,应在北庭西北,而非北庭西南,这一地点同昌吉古城的位置相合,却同位于北庭西南乌鲁木齐峡谷深处的乌拉泊古城绝无相符之处。
  根据文献记载和实地考察,今乌鲁木齐古代不过一山间峡谷,乌拉泊则处于此峡谷的南端,四面皆山,南北尚有狭窄通道,东、西皆为层峦叠嶂,根本无法通行。若轮台置此,地不居东西要冲,势难屏卫北庭。在此迎捷,只能开其北门,如何能在西门伫迎献捷的大礼。复据《北庭西郊候封大夫受降回军献上》一诗中也提到了轮台:“胡地苜蓿美,轮台征马肥……四郊候中军,平沙悬落晖,驿马从西来,双节夹路驰。”据此可知,轮台确控东西咽喉,且周围地势平阔,始可出现驿马西来,平沙落日的景观,若其地在乌拉泊,则驿马当自北来,落日当与山衔了。证以邱处机、耶律楚材等人的西行记述,轮台一带明为一片坦荡的平原,何尝是乌拉泊这样的山间洼地?
  岑参佐幕封常清时期主要主管营田,常往来西、庭二州之间。《通典》卷174记:“交河郡西北至北庭轮台县五百四十里。”据松田寿男考证,这条道路即《西州图经》残卷所叙白水涧道,“右道出交河县界,西北向处月已西诸蕃,足水草,通车马”。吐鲁番出土文书中还保存着他在驿站中的食料账单,说明多取路白水涧道。又《新唐书·地理志》:“金满州都督府,永徽五年以处月部落置为州,隶轮台。”更可确证白水涧道即西州轮台路。白水涧即今白杨沟,其具体路线乃由吐鲁番通过白杨河峡谷、达坂城、盐湖、柴窝堡,穿越乌鲁木齐峡谷,经白水镇城,而抵轮台①的山间通道,裴行俭奇袭阿史那都支即取此路,岑参亦取此路由轮台赴西州。充分反映这条山路是发自交河,而抵庭州轮台的主要通道。《新疆识略》载:“自乌鲁木齐南越齐克达坂五百三十里至吐鲁番为正道,可通车。”可证此路至清朝仍可通行。有人援引岑参诗:“平明发轮台,暮投交河郡。”②误解为一日程,而乌拉泊至交河古城一百余公里,遂以为轮台非乌拉泊莫属。其实这绝不是岑参本意。此诗按照传统诗的粘对关系,诗句应作如下排列:
  奉使按胡俗,平明发轮台。
  暮投交河郡,火山赤崔嵬。
  九月尚流汗,炎风吹沙埃。
  很明显,“平明发轮台”与“暮投交河郡”并非同联诗的出、对句关系,而是不同的两句,此与“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的语法构造完全不同。这表明该诗表述的并非一天内的事,无论多快的马,一天绝不可能跑完540里的路程。可见这首诗的立意并不在于写快,而在于写气候的变异。轮台的气候特征是“胡天八月即飞雪”,而西州则是“九月尚流汗,炎风吹沙埃”,而由交河至昌吉的路程确为540里,乌拉泊则不足此里数,足证此诗亦非轮台一乌拉泊说可资援引的不坠坚藤。

附注

戴良佐:《唐代庭州守捉城略考》,《新疆文物》,1989年,第1期(总第12期)。该城南北140米,东西120米,残墙高3米,厚10米。笔者在20世纪70年代考察过此城,并未发现任何唐代遗物。;何高济译:《海屯行纪》,中华书局,1981年版。;哈密屯原注误将唐蒲类县的地址定在木垒,该说有误,今更正。;徐松:《西域水道记》:“昌吉县治……疑即彰八里地。”;李光廷:《汉西域图考》:“昌吉县,本宁边戍城……元之彰八里地也。”;《天山历史地理学的研究》,292~323页。;《新亚细亚》,第10卷,第4期。;人名,《元史》本传记其出自“蒙古克烈部”。早年结交成吉思汗为同饮班朱尼河水的誓师诸将之一,曾随成吉思汗西征乃蛮、花拉子模;又曾与哲别出征乃蛮王子曲出律;与术赤北征钦察,多立战功。成吉思汗平定中亚后,曾令他率兵屯田于阿鲁欢(在阿尔泰山东南),建有镇海城为治所。元太祖十五年(1220),长春真人邱处机应成吉思汗之召而西行,路过此城,随后又护送邱处机至寻思干(撒马尔罕)。太宗三年(1231),窝阔台大汗以他为必赤,汉人称之为中书右丞相。元宪宗蒙哥继立,因其与窝阔台系关系过密,被杀。一说回鹘富翁之子,俗姓“田”,经商于蒙古高原,寄居于蒙古克烈部落。;参见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新疆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建国以来新疆考古的主要收获》,《文物考古工作三十年》(1949~1979年),文物出版社,1979年版。;陈澄之:《昌吉、奇台、呼图壁识略》,载《新中华》,复刊4卷14期。;参见新疆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昌吉古城调查记》,《文物资料丛刊》,第4辑特刊。;薛宗正1978~1979年在昌吉师范学校工作,昌吉古城犹未全毁,城墙下已是某食品厂家属院所筑平房,发现许多人家地窖上都以莲花砖为盖,钻入地窖中,还发现有的以莲花砖铺窖底。照片中这片莲花砖就是薛宗正以五元钱购得的一块压窖砖,1982年将此砖捐献当时还隶属于新疆社会科学院的考古研究所,由时任所长穆舜英收领。今用照片即为此砖。;轮台的地望有乌拉泊、昌吉古城、米泉、阜康诸说,迄今未有定论,其中乌拉泊说较为流行。但轮台地当碎叶路,北庭、伊西节度使封常清常驻于此。岑参诗云:“驿马从西来,双节夹路驰。”则碎叶在其西,庭州在其东,若轮台在今乌拉泊,则驿马应从北来,地望不符。且乌拉泊规模与郝遮镇所在之奇台北道桥古城、唐蒲类镇所在之奇台吐虎玛克古城相侔若,而小于作为蒲类县治的奇台古城(俗称唐朝墩)和地当碎叶路的昌吉古城。说见薛宗正《唐轮台名实核证》及《唐蒲类诂名稽址》二文,分载于《新疆社会科学》1983年第2期与1984年第2期。;林必成:《唐代轮台初探》,《新疆大学学报》,1989年,第4期。

知识出处

丝绸之路北庭研究

《丝绸之路北庭研究》

出版者:新疆人民出版社

出版地:2008

北庭古城所在的新疆吉木萨尔县是天山北麓古代文明的发祥地之一。从古金附国、汉金蒲城、唐北庭军府驻地的庭州、北庭回鹘,到察合台蒙古都城别失八里,这漫长的历史岁月一直闪耀着多元文化的奇光异彩。本书通过文献资料与考古材料的综合考察,比较系统地揭示了以吉木萨尔为中心的天山北麓东段古代文明的起源、变化、发展、繁荣、陨落的全过程。在“大北庭”的宏观历史背景下,结合整个西域史和吐鲁番学的研究成果,重点阐述作为“小北庭”的今吉木萨尔县古代历史文化。本书版本采用新疆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

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