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濒临蒲昌海的姑师、车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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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丝绸之路北庭研究》 图书
唯一号: 320020020210022593
颗粒名称: 第一节 濒临蒲昌海的姑师、车师
分类号: G623;G624;G634
页数: 12
页码: 73-84
摘要: 车师乃汉开西域之初最先遇到的西域古国名,初译姑师。姑师改译为车师是否具有划时代意义?其原居地盐泽究竟是艾丁湖,还是罗布泊?这一古族究竟是吐鲁番地区的世居族群,还是从罗布泊北徙的新族群?这些都是面临的问题。
关键词: 鄯善县 苏贝希 蒲昌海 罗布泊 莫贺延碛

内容

车师乃汉开西域之初最先遇到的西域古国名,初译姑师。姑师改译为车师是否具有划时代意义?其原居地盐泽究竟是艾丁湖,还是罗布泊?这一古族究竟是吐鲁番地区的世居族群,还是从罗布泊北徙的新族群?这些都是面临的问题。
  车师最初译名为姑师,初见于《史记·大宛列传》,同书《正义》注云:“姑师即车师也。”说明姑师、车师乃同音异译。“姑”,攻乎切,见纽(k)、虞韵(ü),上古入麻韵(a);师,霜夷切,穿纽(t∫),支韵(i),上古入鱼韵(o);复原其上古音值皆为ka、ga,即突厥儒尼文中的ka、ga部落继承的千古遗音。汉初与另一西域小国楼兰俱扼内地通向西域的交通要冲,汉开西域就是选择此二国所在的碛口为突破口。对此,《汉书·西域传》记云:
  初,武帝咸张骞之言,甘心欲通大宛诸国,使者相望于道,一岁中多至十余辈。楼兰、姑师当道,苦之,攻劫汉使王恢等,又数为匈奴耳目,令其兵遮汉使。汉使多言其国有城邑,兵弱易击。于是武帝遣从票侯赵破奴将属国骑及郡兵数万击姑师。王恢数为楼兰所苦,上令恢佐破奴将兵。破奴与轻骑七百人先至,虏楼兰王遂破姑师,因暴兵威以动乌孙、大宛之属。还,封破奴为浞野侯,恢为浩侯。于是汉列亭障至玉门矣。
  参稽《史记》卷111记赵破奴,后二岁(集解徐广曰:“元封二年。”),虏楼兰王,复封为浞野侯。证实时间是元封二年。《资治通鉴》所记更为清楚,且径直称车师:
  (元封二年)冬,十二月(前108年1月),雷,雨雹,大如马头。上遣将军赵破奴击车师。破奴与轻骑七百余先至,虏楼兰王,遂破车师,因举兵威以困乌孙、大宛之属。(元封三年)春,正月,甲申(前108年2月),封破奴为浞野侯。王恢佐破奴击楼兰,封恢为浩侯。于是酒泉列亭障至玉门矣。
  据此可知,张骞通西域之后,武帝就招募大批商人以汉使名义赴西域各国贸易。王恢即为最早应募为使的商人之一,所赍丝绸等商品途经碛口,悉为姑师、楼兰所劫。遂正式遣赵破奴为将,王恢以副将名义为向导,成功地降服了楼兰,首次重创姑师,姑师正式更名车师,揭开了汉开西域的历史序幕。此后因车师依然追随匈奴,继续成为汉军主要打击对象,出现了名为“五争车师”的激战,但都不包括此役在内。因此学术界长期以来误认为车师并非吐鲁番盆地的原始居民,其原住地本同楼兰一起,生活于罗布泊流域,至元封二年之役结束后始北徙吐鲁番盆地。姑师更名车师就是这一变化的重要指征。其主要根据乃《史记·大宛列传》中关于楼兰、姑师二国同临盐泽的记载,引录如下:
  楼兰、姑师邑有城郭,临盐泽。盐泽去长安可五千里。匈奴右方居盐泽以东。
  《汉书》卷96西域传也有同样的记载,并谓盐泽又名蒲昌海,其水源来自遥远的于阗北河:
  于阗在南山下,其河北流,与葱岭河合,东注蒲昌海①。蒲昌海,一名盐泽者也,去玉门、阳关三百余里,广袤三四百里。其水亭居,冬夏不增减。
  郦道元地理学名著《水经注》卷2《河水篇》①引先秦古籍《山海经》,记此湖名为泑泽,又名蒲昌海,而“蒲昌亦有盐泽之称也”。则泑泽,盐泽、蒲昌海三名同指一湖,且其水源来自昆仑山积雪形成的于阗北河,所指无疑即清人称之为罗布淖尔②的今罗布泊。
  然在《释氏西域记》中又出现了第四个湖名牢兰海:“阿耨达山西北,有大水北流,注牢兰海者也。其水北流经且末南山,又北经且末城西,国治且末城,西通精绝二千里,东去鄯善七百二十里,种五谷,其俗(案近刻讹作兵俗)略与汉同,又自且末河东北,流径且末北,又流而左?南河?流东逝,通为注滨河。注滨河,又东经鄯善国,北治伊循城,故楼兰之地也。楼兰王不恭于汉,元凤四年霍光遣平乐监傅介子刺杀之,更立后王,汉又立其前王质子尉屠耆为王,更名其国为鄯善。”其后,史书上又出现了辅日海之名,唐太宗第四子魏王(濮王)泰,大集文士,委任萧德言、顾胤、蒋亚卿、谢偃等集体编撰成堪称古代历史地理集成的巨著《括地志》,总550卷,原书虽佚,却仍有部分章节被保存下来。颜师古为《史记·大宛列传》作正义,就引用了《括地志》以下一段文字:
  蒲昌海一名泑泽,一名盐泽,亦名辅日海,亦名牢兰(海),亦名临海,在沙州西南。玉门关在沙州寿昌县西六里。
  该书最先将盐泽、坳泽、牢兰海、蒲昌海、辅日海、临海诸名混而为一。为诸家所宗,影响至今。其中“临海”,不过是濒临大湖的意思,似乎并非湖名,即使如此,罗布泊仍有五个不同的名字:盐泽、泑泽、牢兰海、辅日海、蒲昌海。内之盐泽、泑泽二名显为意译汉名,盐泽意为咸水湖,泑泽意为低洼的湖,牢兰海、辅日海、蒲昌海三名皆为胡名音译。古鄯善国初名楼兰,后都抒泥,其国境确实滨临罗布泊。而牢兰海名音同楼兰,又上古汉音“日”纽归“泥”,辅日海名音近抒泥。以上四个湖名确实都同罗布泊相关。唯蒲昌海名则同古国楼兰、鄯善找不到相应的历史联系,而同后来汉军屯垦于车师前国故境的比胥鞬、蒲昌等城名有关,令人困惑。
  踏勘今鄯善县境根本没有足够规模的大湖。以此判断,我国古籍所载楼兰、姑师同临一湖的记载实属可疑。这两国虽为邻邦,却一南一北,隔碛为邻,楼兰确临罗布泊,罗布泊古名盐泽、泑泽、牢兰海、辅日海应是事实,蒲类海名则似与古车师前国故境的比胥犍,高昌国境的蒲昌城,唐西州境内的蒲昌县等名存在密不可分的渊源关系,而与古楼兰国无干。由此可以确定,蒲昌海绝不是牢兰海,不是罗布泊,此海必在昔车师、高昌故境,即今鄯善县境内。所有史书中所记“广轮四百里其水澄渟,冬夏不减①”的蒲昌海,实际上都是牢兰海的误记。而今鄯善境内无湖,蒲类海很可能并不是真正的“海”,而是特指“大沙海②”。《元和郡县志》卷40《西州柳中县》条明确记载:“大沙海在县东南九十里”,可见“大沙海”,亦即蒲昌海。所指乃由横亘于敦煌至车师前部之间的大沙漠,又作莫贺延碛,广泛见于古代文献记载非止一处,例如:
  1.《史记·大宛列传》“盐水中数败”下,《正义》引裴矩《西域记》:“西州高昌县东,东南去瓜州(按指敦煌)一千三百里,并沙碛之地。水草难行,四面危,道路不可准记,行人唯以人畜骸骨及驼马粪为标验。以其地道路恶,人畜即不约行,曾有人于碛内时闻人唤声,不见形,亦有歌哭声,数失人,瞬息之间不知所在,由此数有死亡,盖魑魅魍魉也。”
  2.《周书》卷50,高昌传:“自敦煌向其国,多沙碛,道里不可准记,唯以人畜骸骨及驼马粪为验。又有魍魉怪异,故商旅来往多取伊吾路云。”
  3.《隋书》卷83高昌传:“从武威西北有捷路,度沙碛千余里,四面茫然,无有蹊径,欲往者寻有人畜骸骨而去,路中或闻歌哭之声,行人寻之,多致亡失,盖魑魅魍魉也,故商客往来多取伊吾路。”
  4.《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一:“关外西北又有五烽候望者居之。各相去百里。中无水草。五烽之外即莫贺延碛……自是孑然孤游沙漠矣。唯望骨聚马粪等渐进。”
  5.《唐会要》,卷78,崔融奏疏:“莫贺延碛者,延袤二千里,中间寸草不生。”
  6.《册府元龟》卷398将帅部·冥助:“唐裴行俭麟德中为安抚大食使,册送波斯王,途经莫贺延碛,属风沙晦冥,导者益迷,行俭命下营虔诚致祭,令告将吏,井泉非遥,俄而风收雨静,行数百步,水草甚丰。后来之人,莫知其处,众皆悦服,比之贰师将军。”
  7.岑参《日没贺延碛作》:“沙上见日出,沙上见日没;悔向向里来,功名是何物。”又赋《过碛》:“黄沙碛里客行迷,四望云天直下低;为言地尽天还尽,行到安西更向西。”《碛中作》:“走马西来欲到天,辞家见月两回圆;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所记皆为过莫贺延碛事。
  以上4、5、6、7条史料皆明确记载古为车师前部或高昌国东境的“大沙海”又名莫贺延碛。大沙海是意译汉名,蒲昌海或莫贺延碛是音译胡名。案“蒲”,上古音并纽、鱼韵ba,《广韵》薄胡切,并纽、模韵、合口一等、平声遇韵。音值为bu,“昌”,上古音昌纽阳韵,音值为siang,《广韵》尺良切,昌纽阳韵,开口呼,平声,宕韵。据此,蒲昌上古音值baksiang①,“莫贺”乃突厥人常用的名号,古汉语对译为突厥语时,m、b二音常互易,莫贺即突厥语baγa,“延”,广韵中古音诸盈切,章清开平梗t Ç iεη,上古音章纽耕韵t Ç ieη,则莫贺延,上古音为ba γ a(tk)ieη,同“蒲昌”古音baksiaη出现了惊人的类似,显然是同音异译。
  以上蒲昌海,即莫贺延碛,意译汉名为大沙海的考证还可以从赵破奴主持的这次历史性进军取得印证。赵破奴究竟取道何路,是先击楼兰还是姑师,取何道返回,皆史无明载,长期以来,学术界总是以清朝乃至当代的交通路线理解古代,其实,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汉武帝元封三年(前108)赵破奴进军姑师、楼兰时,匈奴势力犹控制伊吾(今哈密),由敦煌到达姑师、楼兰只能穿行被称为莫贺延碛的大沙海,大海道就是由此得名。敦煌莫高窟出土的《西州图经》残卷②就有明确记载:
  大海道:右道出柳中县界,东南向沙州一千三百六十里,常流沙,人行迷误,沙石,往来困弊。
  此与前引文献所记莫贺延碛的文字基本相同,区别仅在于这里更明确了道路的起点、终点和路程里数。《吐鲁番出土文书》第八册第86页载:“北庭大贼下逐大海路”,可知唐大海道又称大海路。案唐柳中县在今鄯善县鲁克沁乡,故城残垣断壁,至今仍存,由此东南行90华里即为鄯善县南戈壁北端出口迪坎尔。其具体路线,学术界曾存在种种推测,大多没有经过实地考察,根据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主持的2000年大海道实地考察,所经行路线乃出敦煌,过汉玉门关故址(今小方盘城)—汉长城—疏勒河河谷—新月形沙丘—笔架山谷地—大洼地—喀瓦布拉克泉—喀瓦布拉克塔格北缘山谷—硝尔布拉克泉—秋格明塔什山谷—恰舒阿山谷,自鄯善南端的迪坎尔出沙漠,由此足证,赵破奴穿越沙漠之后先行到达的地点就是古属姑师国东境的今鄯善县境。
  蒲昌海既是位于今鄯善县境内的古车师、高昌天险,又是一条被称为“大海道”的贯通流沙东西的主要交通干线。因此,吐鲁番发现了有关“守海”的出土文书。
  例如吐鲁番哈喇和卓十六国时期墓葬所出有《兵曹下高昌、横截、田地三县发骑守海符》及《兵曹条次往守海人名文书》两件相当北凉晚期的文书,内容皆为遣人抵田地县往守“海”十日。第二件文书在“守十日”下还有“代到□”三字。可知是轮番守卫,此时的田地县亦即唐代的柳中,但在其附近并无较大的河湖,所守之海,必为田地县下属的蒲昌海,亦即大沙海。可见蒲昌海与牢兰海、泑泽、盐泽等名称并非一回事,牢兰海、泑泽、盐泽三者所指皆为楼兰所临之罗布泊,车师所临之海,并非真正的湖泊,而是大沙海,即莫贺延碛。
  考古文化是印证文献记载的重要指标。罗布泊发现的考古遗址与文物只能证实楼兰文化的存在,分布在今鄯善县境内的苏贝希——洋海文化遗址才是古代车师的历史遗存。与古姑师人、车师人的基本活动范围相符,必定存在着不可分割的内在联系。自20世纪70年代开始,鄯善苏贝希墓葬一号墓地、苏贝希墓葬二号墓地、鄯善洋海阿斯喀勒买来墓地相继发现。20世纪80年代初,这些墓地相继得到清理,发现了大批具有惊人共同文化特征的文物,即所谓苏贝希——洋海考古文化①。其中苏贝希墓葬一号墓地位于鄯善县吐峪沟乡苏贝希村南约2公里吐峪沟西岸的一块台地上,北临吐峪沟口,西傍山峦丘陵,东临悬崖,地势呈西高东低。西北有一条沟,沿沟小路可通苏贝希二号墓。墓地长约157米,宽约88米,面积约1.5万平方米,共分布有45座石堆墓,高约0.3~0.5米,直径约1~2米。墓坑形制有两种,一种为长方形土坑竖穴偏洞室墓,一种为长方形土坑竖穴墓。采集到毛制品、皮制品、陶片、角弓、箭杆、木器、人骨等。年代为战国至汉。苏贝希墓葬二号墓地位于鄯善县吐峪沟乡苏贝希村托万买来西约500米,火焰山北缘山前坡地上。西北侧长约300米,南北宽约150米,有30余座墓葬。东南侧长约150米,宽约50米,有10余座墓葬。总面积约45750平方米。均为长方形土坑竖穴墓,长1.4~2米,宽0.6~1米,深0.5~1米不等,还有深约3米的。年代与一号墓相同。陶器主要是夹砂红陶,也有彩陶,包括单耳杯、罐、釜、单耳罐、钵形器等不同的器型。
  鄯善县苏贝希村附近发现一处吐鲁番先民的居住遗址。这一遗址位于河边坡地或台地上,房子为半地穴式,地表再用泥块垒墙。苏贝希遗址表现的是当时一个村落的情况,村里有三条道路,一条是居民之间相互交往的信道,两条道伸向吐峪沟沟底,为居民汲水用路。房屋为长方形半地穴多开间式,每间房子都单独开门。以苏贝希遗址P1为例,它的平面为长方形,长13.5米,宽8.8米。内有隔墙将房屋分成东、西排列的三小间,间宽由西向东依次为4.88米、4.15米、4米以上。南向开门,门外为一宽阔的场院,地面平坦,长11米,宽8米。场院两侧分布有大小形状不一的坑穴。这三间房子的功能用途各不相同。西间房西壁处有长圆形土台,高26厘米,台面中央有凹槽,类似马槽,可能是饲养牲畜的地方。中间房内北部是火炕,高40厘米,门右侧有灶,灶外观为圆台状,直径80厘米,中为火塘,一侧有缺口状火口,灶前有一柱洞,房间北部东、西两角各有一锅底状坑。这是一生活住房。东间是一手工业作坊。房子的前院内有大小坑穴百个,有的为建筑时和泥巴挖出的,有的则用于贮藏。后来车师人的政治中心西迁吐鲁番之后,作为车师前部国都的交河古城实质上就是苏贝希村落遗址的扩大形态。
  “洋海”维吾尔语意为山前田地,洋海墓地位于鄯善县吐峪沟乡洋海阿斯喀勒买来村西北约3公里的戈壁上,年代与苏贝希墓地相同。分为东、西两区。东区长约150米,南北宽约100米,共24座墓葬。西区长约400米,南北宽约200米,共80余座墓葬。东、西两区相距300~400米,总面积约9.5万平方米。墓葬多为长方形土坑竖穴,坑长1.7~2.4米,宽0.5~1.2米不等。形制与苏贝希二号墓相似,个别墓葬有木制葬具,还有少数长方形竖穴土坯二层台墓,墓口宽约1.1米,土坯以麦草为筋。遗物以陶片、陶器为主,以及石磨盘、角器、木器、毛皮制品等。陶器也与苏贝希二号墓相同。已发现的石器总29件,包括石核、尖状器、刮削器、斧形器等。没有吐鲁番阿斯塔那普遍存在的圆锥状石核和穿孔石制品,其他器形则与阿斯塔那石器相似。说明遗址存在的时间更早于吐鲁番的阿斯塔那,并与相继发现的鄯善县三个桥古墓、吐鲁番艾丁湖古墓群、托克逊英亚伊拉克古墓群属于同一文化系统。
  文献中的车师是一个正在由游牧向定居转型的部族,苏贝希——洋海文化充分反映了这一特点。出土于洋海墓地的一具长方形马鞍,以若干小块厚皮缝串而成,鞍面上用皮条缝出成排的扣花,鞍桥两端各缀四副8件磨光成桃形和S形带孔骨扣,上面有细皮条穿出。马鞍腰间仅有一根皮带固定鞍身,鞍下有毡鞯,用白色薄毡裁成,非常考究。并发现了马衔、马笼套等骑马用具,同一墓地木桶上还画有羊群的场面。衣物主要以毛、皮类制成,出现了彩色和平纹、斜纹交错的毛织品和雕花皮件、环编发罩等,陶器以圜底器为主,反映了游牧在车师的生产、生活中仍然占据主要地位。苏贝希遗址中没有发现农业工具。但洋海二号墓地口上盖有葡萄藤,这是我国最早发现的同类植物标本,虽然难以判断这些葡萄究竟是野生还是人工种植。车师人除广泛使用石器、金属器、陶器以外,还大量制作木器。皆以圆木砍、削、挖、刮而成,已出现了大口浅底的圆形木盆和独木挖空的木桶,乃至木梳。在不少的墓葬中大量发现盛有羊腿、羊肋或羊头几木钵,说明羊肉是车师人的主要食物。洋海一号墓地和二号墓地还发现三件木制五弦箜篌,音箱以整块木头刻成,以牛筋为弦,可能是国内最早的箜篌标本。这些木器的制作离不开金属工具。其中青铜器占有重要地位,出现了管銎战斧、管銎啄戈、管銎斧、刀、镞等兵器。此外,还出土了小铁刀,其次有铁锥、铁针、铁牌、铁镞、铁笄、铁环、铁带扣等铁器,说明车师人已进入金石并用时代。
  关于车师人的种族归属,迄今学术界仍未有定论。余太山认为车师就是塞种四部Asii、Gašan、Tochari、Sacarauli中Gaš~an的音译。但《梁书》卷54,滑国传记:“滑国者,车师之别种也。汉永建元年,八滑从班勇击北虏有功,勇上八滑为后部亲汉侯。自魏、晋以来,不通中国。”滑国,即哒,此云与车师同族。而《北史》卷97又记:“哒国,大月氏之种类也。”则车师亦应属于月氏的一支。月氏古名禺氏,学术界普遍认为月氏乃介于印欧种塞人与蒙古人种的羌人之间的混合型人种。其中又分化为大月氏与小月氏两大亚种①,贵霜王朝古币中的形象显示,其体质特征确实同印欧人种较为相似,但广泛分布于河西走廊和西域一带的小月氏人体质特征则更接近于羌,我国史书中每与羌人并举,居延汉简明确记载小月氏人面色黝黑,身材中等,与羌人类似。其分布东起姑臧(今武威),沿居延,西至姑墨,也与《后汉书·西羌传》中羌人的活动范围相符。据此判断,姑师、车师应当属于这类羌化小月氏人,与塞人及相似于塞人的大月氏人有异②。洋海墓地发现的木雕人像,以一块圆木雕成,只雕出头部、五官,头部轮廓略呈长方形,双眼呈柳叶状,直鼻,小嘴。洋海墓地还发现一件泥塑的人头像,系用胶泥在短木头上塑成,面宽16.8厘米,通长40厘米,也是小嘴,双眼紧闭,鼻子与额头平齐。据此判断,车师应当属于混血型的小月氏人。男子披发,女子梳辫,服饰男女有别。男性头戴盔形毡帽或头戴护耳毡帽,上身穿圆领毛织衫,左衽,外套大翻领绵羊毛皮大衣,下身穿粗毛布裤,足穿外皮内毡长筒靴;女性上身穿圆领红边长衫,下穿粗毛布拖地筒裙,足穿翻毛短筒皮靴,外罩类似藏袍的羊皮大衣。车师人应当属于信仰万物有灵的族群。1988年洋海一号墓地发现了头骨穿孔现象。孔缘整齐,有方形和圆形两种形式,乌鲁木齐阿拉沟墓地、乌鲁木齐柴窝堡墓地、阿拉沟东风厂墓地等地都有类似发现,这种风俗属于原始巫术范畴,并同萨满教的灵魂不灭观念有关。车师人具有共同墓地,但多行二次葬,这种风俗似与逐水草游牧的社会经济形态有关,而游牧人常死于外地,故须初葬于临时墓地,返回冬窝子后始举行二次葬礼。苏贝希墓葬中的随葬品数量悬殊不大,说明车师的贫富分化尚不激烈,其经济、文化水平远远低于原为山北盟主的塞人蒲类。
  长期以来,学术界始终没有把车师国人与车师人区别清楚,既没有严格区别各不同遗址之间的地层关系,又没有进行细致的文化类型学的比较研究,将一切车师故境中的文物发现,都视为古车师人的历史遗物。例如吐鲁番一座塞人墓中曾出土了一件铜质方盘,内铸相向而立的二异兽,下有喇叭形器托。可以断定就是波斯祆教的祭台,过去曾被作为车师人信仰祆教的重要证据,其实,这一发现仅能说明这种古老的世界性宗教确已传入车师故境。但车师境内除车师人以外,还有塞人在此生息,以上铜盘的出土地点并非典型的车师墓,而是一座豪华的塞人墓。可见祆教信仰大约仍局限于生活于车师故境中的塞人,未必已为车师人所广泛接受。

附注

《史记》,卷123大宛列传记此则作“于窴之西,则水皆西流,注西海;其东水东流,注盐泽”。;《水经注》此段记载极为重要,全文迻录如下:“河水又东,注于坳泽,即《经》所谓蒲昌海也。水积鄯善之东北,龙城之西南。龙城故姜赖之虚,胡之大国也。蒲昌海溢,盪覆其国,城基尚存而至大晨发西门,暮达东门。浍其崖岸,因名龙城。地广千里,皆为盐而刚坚也。行人所逕,畜产皆布毡卧之,掘发其下,有大盐,方如巨枕,以次相累类,雾起云浮,寡见星日,少禽,多鬼怪。西接鄯善,东连三沙,为海之北隘矣。故蒲昌亦有盐泽之称也。《山海经》曰:不周之山,北望诸毗之山,临彼岳崇之山,东望拗泽,河水之所潜也。其源浑浑泡泡者也。东去玉门阳关千三百里,广轮四百里其水澄淳,冬夏不减。其中洄湍电转,为隐沦之脉,当其澴流之上,飞禽奋翮于霄中者,无不坠于渊波矣。即河水之所潜而出于积石也。”;酒泉地方志办公室重印清《肃州新志》,1996年:“罗布淖尔在火州之南,由吐鲁番南约五百余里有大泽一区,方圆数百里,塔里木河自西南来,额尔勾河自正西来,海都河自西北来,咸会于此,自沙州之哈喇淖尔正西小径亦可通,计程不及一月。”;《水经注》卷2,河水篇。;我先曾疑盐泽之名与作为淡水湖的罗布泊实际不符,猜测盐泽应指艾丁湖,但艾丁湖在今吐鲁番境,规模也与古籍所记之盐泽不符,故放弃这一猜测。;参稽五代《钢和泰残卷》,于阗塞语文献中之Phūcamni,发音也与此相似。;魏长洪、李晓琴:《大海道史探》(见《鄯善县的历史文化》,新疆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中云:“《西州图经》残卷是否来自于莫高窟藏经洞,甚为可疑。1908年2月3日,伯希和在哈密东沙泉子,写给法国地理学会一信,刊在当年6月15日巴黎出版的《地理学报》17卷上,题名《大海道踏古记》。实际上伯希和于1908年2月24日首次考察敦煌千佛洞,在此之前已写出大海道的论文,实在令人生疑。伯希和返回法国后,将《西州图经》残卷编人《巴黎国家图书馆藏伯希和敦煌汉文写本目录》第一卷第2009号,故罗氏也将此残卷编在《鸣沙石室佚书》和《敦煌石室遗书》中。由沙泉子至星星峡90里,再至甘新分界咬牙沟约18里,伯希和一行使用的交通工具至少还要两天出新疆。伯希和将《西州图经》定名为《吐鲁番地志》,也给人们留下疑窦。故我疑《西州图经》是在新疆发现的,至少是前已流落新疆的敦煌石室文书。”;陈戈:《史前时期又一种新的考古文化——苏贝希文化试析》,载《苏秉琦与当代考古》,科学出版社,2001年版。吐鲁番文物工作队:《吐鲁番文物普查资料》,《新疆文物》1988年,第3期。田卫疆主编:《吐鲁番历史》中刘学堂执笔的先秦、两汉部分。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鄯善洋海达浪坎儿古墓群清理简报》,载《新疆文物》。《洋海墓地地上采集文物简报》、《洋海三号墓地发掘简报》,《新疆文物》2004年,第1期。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吐鲁番地区文管所:《新疆吐鲁番艾丁湖古墓葬》,《考古》1982年,第4期。吐鲁番文管所:《新疆鄯善苏巴什古墓葬》,《考古》1984年,第1期;吐鲁番文管所:《新疆鄯善县苏巴什古墓群的新发现》,《考古》1988年,第6期;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等:《鄯善苏贝希墓群一号墓地发掘简报》,《新疆文物》1993年,第4期;《鄯善苏贝希墓群三号墓地》,《新疆文物》1994年,第2期。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吐鲁番地区文物局:《鄯善县洋海一号墓地发掘简报》,《新疆文物》2004年,第1期。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吐鲁番地区文物局:《鄯善县洋海二号墓地发掘简报》,《新疆文物》2004年,第1期。;《汉书》,卷96记:“大月氏本行国也……本居敦煌、祁连间,至冒顿单于攻破月氏,而老上单于杀月氏,以其头为饮器,月氏乃远去……其余小众不能去者,保南山羌,号小月氏。”;又姑师、车师,滑国古书训读,首音节皆为gu、ku,近代古音学研究证实,上古之开口呼u,实应读为a,如父之古音实与爸同、母之古音实与妈同,依此,则姑师、车师、滑、姑臧(gazang)、居延(gaja)、姑墨(gamak)都具有相同的首音节ga或ka,这也许就是小月氏人共同的名称特征。足以说明羌化小月氏人分布的范围是在河西至西域一带。

知识出处

丝绸之路北庭研究

《丝绸之路北庭研究》

出版者:新疆人民出版社

出版地:2008

北庭古城所在的新疆吉木萨尔县是天山北麓古代文明的发祥地之一。从古金附国、汉金蒲城、唐北庭军府驻地的庭州、北庭回鹘,到察合台蒙古都城别失八里,这漫长的历史岁月一直闪耀着多元文化的奇光异彩。本书通过文献资料与考古材料的综合考察,比较系统地揭示了以吉木萨尔为中心的天山北麓东段古代文明的起源、变化、发展、繁荣、陨落的全过程。在“大北庭”的宏观历史背景下,结合整个西域史和吐鲁番学的研究成果,重点阐述作为“小北庭”的今吉木萨尔县古代历史文化。本书版本采用新疆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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