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川市图书馆

情随境迁，心随物移。《雨打芭蕉》的曲子，不适合山野石洞或村舍茅屋，要文人雅士在轩敞的亭台里奏和听。贾府的公子小姐们住在豪华房间里，出于解闷儿的需要，才会“留得残荷听雨声”。倘若住的是陋室，陋到不遮风不挡雨，“床头物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便不大可能悠闲轻松地听雨赏曲，也领略不出“大珠小珠落 .玉盘”的妙趣来。对此，我深有体会，因为我一直住在陋室，一到雨天，便须对付“雨打炕头”，“大滴小滴落房间”，便须想方设法“留得干处好栖眠”，哪里还听得出雨声中的韵味，哪里还顾得上赞叹什么“如听仙乐耳暂明”。我在南部山区的日子里，有一个阶段，家安在一所大队小学。大队对我们很是照顾，将小学校后院整个大队部腾给我们。我们在院子里养鸡养兔子.，开了一小块菜地，尽享农家之乐。
  三间上房，隔出一间住人，另两间砌了泥台台泥墩子当教室，上下班就是从这间屋到那间屋，大门都不出，方便极了。班上只有十几个学生，教室后面多一半即是我的库房兼伙房兼客厅，宽展展的。孩子追鸡撵兔子玩得很开心。
  但雨天就不同了。房子是解放前盖的，约有三十年左右，一下雨就漏。那是一个初秋之夜，雨下个不停，最要命的，炕的上方也漏，只好吊起一块塑料布。妻领着两个孩子蜷在一起，还可凑合，可没了我的地方。也是急中生智，我将门板卸下一扇，就躺在门板上。听外面风声雷声雨声，里面潲雨漏雨滴滴嗒嗒，裹紧被子还有些发冷，一夜未眠，几多焦躁，几多惆怅，缕缕乡愁涌上心头。
  当然，也有盼雨喜雨的时候。旱得久了，庄稼焦黄，水窖里打不出水来。我便和许多农民一样，天天观天观云，默默祈祷苍天降雨。一旦下了雨，便从屋里跑出来，傻乎乎地仰天而看，而笑，而呼。从屋里提一把铁锹，忙着往窖里放水，忙着拿出盆盆罐罐接雨。忙得不可开交，跑来跑去，顾不上听雨，顾不上躲雨，回到了漏雨的屋里，一边拿干毛巾擦头擦脸，一边啧啧连声：“好雨 ！好雨 ！”后来我调到贺兰，仍住的是旧房。过道和院子比外面还低，又没有下水道。一天午后突降暴雨，顷刻之间大门外的小操场汪洋一片，水哗哗响着泄入过道，转眼间没过膝，又灌进院子，关上门也挡不住雨水往屋子漫。怎么办？只有冒雨抢险。我先拿铁锹在大门外挖泥筑起一道地坝，然后拿脸盆往外泼水，脸上汗水和雨水一起往下流。泼了好一阵子，妻子来换我。那时孩子虽然还小，也都挽起袖子卷起裤腿参加“战斗”保卫家园。雨停了，外面积了很多水，但我们院子房子没有积水。虽然房子还有滴水，但全家人全都面带笑容，欢欢乐乐，洋溢着胜利的喜悦。每次雨后还有一个任务，就是上房顶察看，或作小的修补，或者整个儿上房泥。上房泥也是全家总动员，有的在上，有的在下，有的提水，有 的端泥。我的孩子不像某些人家那么娇贵，这和从小从泥泥水水中过来有关。忧愁，紧张，拼搏，喜悦，全都集中在雨天。
  萌发更深更广的希望也在雨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此心此情雨天最浓最浓。“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对于巧取豪夺的达官贵人的不满，此愤此怒雨天最烈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