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川市图书馆

四弟，是位中专生，也是这个七口之家学历最高的。1992年，他从煤技校毕业，被分配到乌海市一家国有企业当车工。正当他对事业充满憧憬的时候，一个严峻的选择摆在了他的面前：工厂效益不好，已半年开不出工资，鼓励职工自谋出路。四弟递了辞职报告。家里七凑八借，筹了2800元钱，给他买了一辆四成新的摩托车。从此，荒无人烟的内蒙古大草原上，响起了四弟突突突突的摩托车声。四弟干上了收购羊皮的生意。搞这一行的人很多，竞争性也很强。别人轻车熟路，把近处的羊皮收购走了，他只好到远处收购。每次出门，他都带上干粮，备上一箱油，凌晨四五点上路，第二天凌晨才返回。收回来的羊皮，由父亲处理，一一摊开，撒上盐粒儿，在太阳底下翻晒、晾干，之后，装进袋子里，放在通风干燥的地方，等人上门收购。四弟每次去收购，要跑许多路，蒙古包一个离一个很远，有时出门半天连口水都找不到。好不容易碰到人家，就挨门挨户地打问，羊杀了没有？打问好了，就把钱放下。人家在那儿杀羊，他没地方呆，就找个墙角躺下、等着，一等就是几个小时。冬天的草原，无遮无挡，西北风铺天盖地地扑来，像刀子一样尖利，四弟手脚冻得裂开了一道道口子，直淌血水；夏天，他顶着毒毒的日头开车，风吹日晒，脸上的皮一层一层地往下掉，就像蛇脱皮一样。草原上还有一种能飞的虫子，这时像闹蝗虫一样泛滥起来，到处都是，人们躲都躲不开，叮在哪儿，哪儿就起蚕豆大的包，钻心地痛，之后，伤口就溃烂、流黄水。吃点苦，四弟是不怕的，最怕的是遇上劫道的。有次，天快黑的时候，四弟驮了三十多张羊皮往回赶，在一个叫棋盘井的草滩上，被一伙人截住，强行低价收购。四弟不从，他们强逼硬夺，掠走了二十多张皮子。他收购时，每张皮72元，这伙人只给他60元。打小个性极强，从不爱哭的四弟，这次哭了，伤心极了。因为，这是他跑了两天路，忍饥挨饿，只吃了5个干饼子收来的呀！回到家，母亲见他脸上有伤，问他咋回事，他怕母亲担心，说是不小心摔的。第二天，他又照常上路。不过这一次，他再也不走大道了，宁可绕道走羊肠小路没人去的地方，而且越走越远。草原上没有路，住户大多数又在山区，途中草滩、戈壁、崎岖的山道，坑坑洼洼、松松软软极不好走。四弟驮着“小山”一般高，几乎看不见车手的皮货，摇摇晃晃、走走停停,艰难跋涉，一不小心，就“人仰马翻”。车倒了，一人扶不起来，只好把皮子卸下，一张一张重新码，一折腾就个把小时，每次出门，都能遇到两三次。白天，他饿了啃几口干饼子，累了在草滩上躺一会儿，壶里的水喝光了，就舔一舔干裂的嘴唇，把注意力转向天空，那明亮、悠然的蓝天，白云和苍鹰，便是他秀色可餐的“佳肴”；夜里，他点起一堆篝火，伴着泥草的香味，用那颗寂寞的心数星星，一颗、两颗、三颗……直到睡着。四弟几乎每天、每月都是这样度过的。如今，一晃3年过去了，四弟再也不用猴在墙角等货了。他买卖公平，人缘极好，现在，一到牧区,就被牧民兄弟拉进蒙古包里，喝酥油茶，吃手抓羊肉，像老朋友一样受款待。临走，还替他把货物装好，而且都是上好的皮子。他理解牧民的苦处，说：“当牧民很不容易，一年雨水不好，草不肥，羊很难养，再加上难产、生病损失就更大了。虽然咱做买卖是为了挣钱，但要讲交情，不能坑骗人家。牧民比较淳朴老实，坑害了他们天理不容。”所以，四弟做生意极讲信誉，说好的价，从不更改，即便遇到皮价下跌，也按原价收购。因而，他的生意很红火。这次探家，四弟还告诉我：现在是原始积累期，等条件成熟了，他准备开一个复合肥加工厂,专门为牧民服务，那里市场很大！四弟一脸自信，闪亮的眸子里充满了徼情。我忽然发现，他长大了，再也不是一根冰棍就能哄转的小弟了。嗬，我衷心祝福他一位市场经济转型期的普通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