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川市图书馆

董老师曾在银川一中工作，当过我的历史教师，虽然教我班仅有一年，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在一中颇有些名气，这无疑与他独特的学识、人品及遭遇有很大的关系。
  董老师满腹经纶出口成章，往往还妙语连珠惊世骇俗，很爱引用格言、警句、成语典故，尤喜工整对仗王琅琅上口的对联，讲到得意之处不仅一板一眼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地吟诵，还情不自禁地用他那隽秀、遒劲的板书写将起来。董老师引用得当恰如其分自然合理，不仅没有丝亮造作卖弄之嫌，而且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贏得了同学们深深的敬佩，收到很好的教学效果。六十年代初吃饭是个大问题，饥饿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学生的学习精力，我班教室离食堂很近（当时很多学生在校食宿），鼓风机声，切菜炒菜声以及心急等开饭的学生用勺子敲击饭盆的声音汇成一组诱惑奏呜曲在扰乱着课堂的秩序。有一天要改善伙食，未及下课便闻到久违了的肉香的同学兴奋起来，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定，交头接耳，董老师看出苗头用教鞭在讲台上“啪、啪”地一阵猛敲，待学生们定下神后他就在黑板上龙王雨台飞风舞般地写起来，同学们也情不自禁地看着他的手一字一字地念：“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案前书”，“对了！”董老师边说边把手中的粉笔猛地往地下一掷，潇洒地转过身，把满是粉笔灰的手指高高地举起，戏剧性地在空中停留片刻接着说：“现在就是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案前书。” 一阵会意的哄堂大笑之后教室居然恢复了平静。
  历史课当然要涉及历史上的重大事件和重要人物，董老师不仅学识渊博而且充满爱憎分明的激情，讲民族英雄文天祥时免不了引用留芳千古的绝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由于崇敬与激动板书时他手里的粉笔把黑板弄得“笃”、“笃”直响，为写这十几个字折断了好几次，就像一个乐队指挥受到不朽作品的震撼不能自制而淋漓尽致地在宣泄，同学们也深受这种爱国主义情绪的感染肃然起敬，教室里鸦雀无声只有他那因激动而略为变腔的声音在回荡。
  很多名联名句如什么“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什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己”，什么“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等等，我都是从董老师那里第一次听到而且一辈子也难以忘怀。
  我上中学的年代大批判已初露端倪，董老师被指摘有宣扬“封、资、修”之嫌。毕业后的第二年文革开始他自然是在劫难逃，据说“证据”之一是他为自己撰的自嘲联“两根干骨头顶天立地，一张饿肚皮搜罗古今。”平心而论此联虽有些傲气不恭，倒的确是他正直、博学、敬业，执著一生真实而幽默的写照，但在那个年代经“革命小将” 一番拆字算命式的解文说义则成了可怕的“罪行”。虽然批斗会上群情激昂但私下里此联此事此人成了趣闻在一中校园里广为流传。
  由于种种原因我毕业后与母校及老师们没有什么来往，也不知道董老师调到西北二民院工作，董老师终年63岁，说不上是高寿，可能直到去世一直在教书育人。我凝视着讣告上的遗像不由自主地想起董老师说过的名联：“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