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川市图书馆 内容
书橱前，我总是想起《生命之路》中的一段话：“无论什么黑暗来防范思潮，什么悲惨来袭击社会，什么罪恶来亵渎人道，人类的渴仰完全的潜力，总是踏了这些铁蒺藜向前进。”……“毛晖。”连部通讯员飘然而至，不可一世地吼叫，“快上来。”纤弱的阿毛依旧不紧不慢，一双泥脚还未立定，就被威风凛凛的通讯员小搡一把，阿毛趔趄摇晃，双手恶舞了一阵，才在细滑的田埂上站稳。“走。”又是一搡。阿毛佝偻着被一路吆喝走了。大伙的心紧紧的，虽然想探出点缘由，但由于劳累和司空见惯，故没有引起什么骚动。行了一会儿注目礼，小议了几句，水田中遂又映出“机械”动作的身影。擦黑下工，大家蜂蚁般匆忙地往窝里赶，又匆忙地敲着碗匙朝食堂拥，仿佛这才体现了这群十七八岁“知青”生命的活力和意义。昏暗中，阿毛脸色煞白，在寝室门口迎着我，嗫嚅着：“指导员带人来过，把我们的书……抄了。”“什么？！”我不知是惊还是怒。他喃喃地接着说：“每个床位都抄査过，书扔进了粪坑……”这时我体验到：消灭生命并不是最残酷的。我无心且无力打扫个体卫生，悬着沾满污泥的脚斜躺着。我失去《中国通史》第二卷，阿毛是《三国演义》，都属于禁读的六五年前出版物范畴。《中国通史》感兴趣的人无几，况且正读着，就随手塞在床垫下。而阿毛的《三国演义》，则流遍了十几间寝室，当然要出事。
大凡“大逆不道”之举措，多半选择在黑暗中进行。在满屋子的鼾声中，我蹑手蹑脚地把酣睡的阿毛弄醒，捂住他的嘴，细声地说：“走，带上电筒。”我们悄然摸到厕所后的粪坑边，微弱的电筒光在秽物上搜索。阿毛像发现黄金般兴奋，压着嗓子说“在那！”说着就要下。我狠劲地把他拽了个仰面朝天，低啸着“睡醒了没有？”一面扯下身上的衣物，只保留必须保留的短裤，否则撞上拉稀的事情又复杂了。秽气熏得我头昏脑胀，好在粪位只到小腿肚，否则是下得去，也上不来。真讨厌这晚春明镜似的月亮。灰蓝的光，穿过墨黑的树叶缝隙泄下，就像一把把明晃晃的利剑，斜斜地插着。一阵阵风扫过，树的光影就像巨魔张牙舞爪。在宿舍后面的荷塘里，先为身子除臭，再给书净身，循“打一抢，换一个地方”之原则，这块水域洗脏了，挪几步换一处。尔后，把湿漉漉的书小心翼翼地摊开在草地上，时而揭动着。企望让春风拂干，让月光晒干。面对着乳雾氤氲的荷塘，面对着软塌塌尿黄黄的书，我们蜷坐一旁。……我狠狠地想：“上之所是，必皆是之；上之所非，必皆非之。”万喙归一易，万心归一难。不知过了多久，阿毛昏昏然支撑不住，终于“扑嗵”倒下了。巨大的声响使我悚然，急忙摇醒他，赶他回去睡觉。不虞，阿毛上气不接下气地折回来说：“快，快跑……指导员巡……巡夜……”真是“半夜鸡叫”。全身的血液往头上涌动。顿时一种大义赴刑、引颈就戮的英雄气概和“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情绪，同时油然而生。我强迫阿毛避开，自己依然……。雏雄鸡张扬颈脖上的细毛，抗拒的是老虎。不久，发觉身后轻细的脚步停顿了，许久又远去了……我终究没能保全书。它躲过了化粪池，却没有逃脱可恶的黄梅季。而今，每当我的视线落在那残缺的《中国通史》上，不禁设想着，指导员那把森森威的剑不肯穿透我的缘由……
大凡“大逆不道”之举措，多半选择在黑暗中进行。在满屋子的鼾声中，我蹑手蹑脚地把酣睡的阿毛弄醒，捂住他的嘴，细声地说：“走，带上电筒。”我们悄然摸到厕所后的粪坑边，微弱的电筒光在秽物上搜索。阿毛像发现黄金般兴奋，压着嗓子说“在那！”说着就要下。我狠劲地把他拽了个仰面朝天，低啸着“睡醒了没有？”一面扯下身上的衣物，只保留必须保留的短裤，否则撞上拉稀的事情又复杂了。秽气熏得我头昏脑胀，好在粪位只到小腿肚，否则是下得去，也上不来。真讨厌这晚春明镜似的月亮。灰蓝的光，穿过墨黑的树叶缝隙泄下，就像一把把明晃晃的利剑，斜斜地插着。一阵阵风扫过，树的光影就像巨魔张牙舞爪。在宿舍后面的荷塘里，先为身子除臭，再给书净身，循“打一抢，换一个地方”之原则，这块水域洗脏了，挪几步换一处。尔后，把湿漉漉的书小心翼翼地摊开在草地上，时而揭动着。企望让春风拂干，让月光晒干。面对着乳雾氤氲的荷塘，面对着软塌塌尿黄黄的书，我们蜷坐一旁。……我狠狠地想：“上之所是，必皆是之；上之所非，必皆非之。”万喙归一易，万心归一难。不知过了多久，阿毛昏昏然支撑不住，终于“扑嗵”倒下了。巨大的声响使我悚然，急忙摇醒他，赶他回去睡觉。不虞，阿毛上气不接下气地折回来说：“快，快跑……指导员巡……巡夜……”真是“半夜鸡叫”。全身的血液往头上涌动。顿时一种大义赴刑、引颈就戮的英雄气概和“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情绪，同时油然而生。我强迫阿毛避开，自己依然……。雏雄鸡张扬颈脖上的细毛，抗拒的是老虎。不久，发觉身后轻细的脚步停顿了，许久又远去了……我终究没能保全书。它躲过了化粪池，却没有逃脱可恶的黄梅季。而今，每当我的视线落在那残缺的《中国通史》上，不禁设想着，指导员那把森森威的剑不肯穿透我的缘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