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市图书馆

东察合台汗国时期文化的发展尤其反映在文学、诗歌的创作方面。王室贵戚们积极推崇，并且身体力行,有力地推动和促进了这一时期文学、诗歌的创作。应该说，伊斯兰波斯文化的东传和推广对于汗国内文化的影响殊巨,它起着一种催化和促进作用，不仅使中亚、西亚其他信仰伊斯兰教国家和地区的文学创作深受其感染，即使是东察合台汗国境内的蒙兀儿人、维吾尔人也毫不例外。
  当时的蒙兀儿汗王，诸如赛德、阿不都•拉失德等都极擅长于用波斯语文进行写作，海答儿说，赛德汗“不论操波斯语，或突厥语 （察合台语）都非常流畅”①。楚剌思《编年史》曾收录了一首阿不都 •拉失德汗用波斯语撰写的诗：“说您的身姿是柏树的化身， 柏树却不能有你那翩翩的步态。 说您的丹唇是玫瑰的禧蕾， 蓿蕾却道不出你那缠绵的话来。”波斯文学词句优美华丽，比喻形象生动,阿不都•拉失德汗这里仅用短短几句诗就把一位姑娘天仙般的容貌刻画了出来，使我们充分体会到波斯诗歌的特点。出生于哈实哈儿的蒙兀儿贵族米儿咱•马黑麻•海答儿撰著的《拉失德史》用的也是波斯文。该书广征博引，融汇了许多波斯诗歌，展现了著者的才华和对波斯文化的精深了解，书里对于人物的记述及其内心世界的着力刻画妙趣横生，给人以很深印象。波斯文学的写作和流传给予东察合台汗国境内的文学、诗歌之发展注进了活力和朝气。其意义极为重大。
  尽管如此，东察合台汗国时期文学、诗歌创作的主流是以“察合台文学”为其主要待征的。所谓“察合台文学”，亦即用察合台语进行文学创作的文学、诗歌等。察合台语朴实、清新，极适宜于文学创作，特别是在反映现实题材方面比波斯语更富有表现力。公元 14—17世纪，是察合台文学在中亚和新疆天山南北广大地区最为流行和发展的时期。在河中地区，纳瓦依的《五诗集》、穆罕默德• 萨利赫的《昔班尼纪事》及其同东察合台汗国王室关系密切的印度莫卧儿帝国建立者巴布尔•帕的沙的《巴布尔纳曼》（一作《巴布尔传》）都是这一时期用察合台语进行写作的,并且被诩作察合台文学的典范。与此同时，许多维吾尔古籍以及波斯、阿拉伯语精品被翻译成察合台语而广泛流传于民间•诸如维吾尔文学家优素甫• 哈斯•哈吉甫的《福乐智慧》、马合穆德•喀什噶里的《突厥语大词典》、八拉沙衮人赛加克（卒于1228年）的《科学之钥匙》、阿合买提 •玉格乃克的《真理的入门》等以及波斯巨著沙依赫•赛德•希拉兹（1184-1292年）的《绿洲之颂》、舍里甫丁的《帖木儿武功记》、 诗人萨迪的《果园》和《蔷薇园》等①。这些译作在一定程度上不仅有力地推动了突厥语族诸民族文学经典的传播，且也极大地促进了察合台语言本身的推广和发展。
  追溯东察合台汗国时期察合台文学发展的轨迹，大致可分为前后两个不同时期:前期是从赛德汗（16世纪初）迄哈林汗时期。 这一时期的特征是创作比较自由，思想活跃，题材以爱情、道德、知识和美好的事物为主，形式和手法也比较多样化、形象化,宫廷文学占有显著地位,其代表人物是阿塔依、赛卡克、鲁提菲。后期则从公元17世纪以后,随着伊斯兰和卓地位的上升，对世俗生活和文化领域的控制逐渐加强,宣扬宗教迷信、圣徒崇拜及遁世主义的苏菲文学开始蔓延。针对这股文学逆流，揭露伊禅、苏菲的虚伪、贪婪,伸张正义的文学作品，也通过曲折、隐晦的形式有所表现，内容上开始具有人民性和现实性②。这一时期的佼佼者主要有海尔克特、则勒力等人。他们主要在鸭儿看、哈实哈儿诸地创作。下面依次叙述这两个时期察合台文学的主要成就及其特点。
  公元16世纪初，赛德汗驱逐占据天山南麓诸地30余年的都格拉特部异密米儿咱•阿巴•札乞儿，于鸭儿看、哈实哈儿立府称汗。之后不久，由于赛德汗励精图治，积极努力，使这一带地区四域 平安、经济发展，东西交通畅通无阻。《拉失德史》记载，是时从安集 延到哈密，只身旅行，既无须缴税，准备途中干粮,也不要担心途中 安全①。安谧的社会环境给文化的发展提供了有力的保障。根据新 近在和阗地区发现的察合台文本《乐师史》披露，公元16世纪，曾 有大批文墨书生从中亚地区的花剌子模、呼罗珊、撒马儿罕、安集 延等地前往哈实哈儿、鸭儿看城学习文化知识②。这从一个侧面反 映了该地区的文化繁荣情况。当时，蒙兀儿汗王们也都积极热衷于 用察合台语文进行文学写作，例如，赛德汗写的诗“雄劲有力，极为 罕见。其诗作从不暗自吟诵，而是在集会或庆典上朗诵。如果旁边 打开一本诗集，并给他规定了韵脚，他可以即席成吟。如果他把某 一首诗重读一两遍，每一个便都能记下。但是他决不喜欢别人抄录 他的诗”③。楚剌思在《编年史》里曾盛赞阿不都•拉失德汗“长于 书法,工于诗歌”。其书里还收载了阿不都•拉失德汗写作的几首 诗。据史书记载,阿不都•拉失德汗还有《诗集》、《劝告书》等数种 作品留世。由于蒙兀儿汗王之倡导，察合台语文学、诗歌的写作在 王公官宦中也成一时风尚。据资料记述，阿不都•拉失德汗的妃子 阿曼尼莎罕也是一位诗人，她曾著有《纳菲赛选集》、《美丽的情 操》、《心灵之诠释》等诗歌集。当时还有些文人墨客，靠用察合台语 为蒙兀儿汗王歌功颂德而荣获赏赐。如阿不都•拉失德汗在位时， 宫中有一位名叫阿维孜伯克的官吏，曾因写诗赞贺阿不都•拉失德荣登汗位而获得“六十箭之地的居民、土地和水源，还有一条渠 的土地、水和财物”的“赏赐”。
  这一时期的文学作品不仅数量很多，而且作品形式也多种多 样。例如据我国文学工作者在新疆莎车新近获得的一部成书于公 元16世纪、由卡德尔汗叶尔坎地所写序言的察合台文学抄本披 露，仅卡德尔汗叶尔坎地一人就创作过两千余首双行诗，还编纂过 内容不同的9卷文学作品。这9卷文学作品各卷的名称分别为： ①《精神鼓舞者》;②《选择的韵律》;③《夏赫乃双行诗及其引用》; ④《文雅与成熟者》;⑤《赞扬、激发感情、称心如意》;⑥《空前的一 首双行诗》;⑦《笑话和流畅的木安玛》;⑧《表现自然的一系列格则 勒》;⑨《鼓励与吻合》。从文中内容来看，著者所论，涉及到诗歌、政 治、文艺评述，思路十分宽泛①。而在人们得到的约成书于公元 1522年的哈依勒•西凯斯特创作的《照世镜》文学抄本中，我们则 可以欣赏到以维吾尔民间故事为素材创作的叙事长诗，诗里充满 了浪漫主义文学色彩。根据文学史工作者之研究，该叙事诗在文学 方面的价值，几可与纳瓦依时代的文学相衔接，对以后叙事诗传统 的阐扬，都极具意义②。
  当然,这一时期察合台文学最杰出的代表人物是阿塔依、赛卡 克和鲁提菲。他们都是维吾尔族，尽管各自的创作经历和特点有一 定区别，但是在写作的题材内容上，诸如热爱生活、歌颂现实生活 之美、嘲笑遁世主义、颂扬人类忠贞纯洁的爱情等方面，却有共同 之点。阿塔依的诗集流传至今的只有一个手抄本，现收藏在俄罗斯 的列宁格勒。赛卡克的作品意境深远、含蓄深奥，曾被誉作察合台 语写成的古典诗歌中最优秀的典范之列,与鲁提菲并列，为最著名的文学大师艾里谢尔•纳瓦依（笔名，原名尼托马丁•阿利舍 尔）①称作维吾尔语言艺术上达到炉火纯青地步的杰岀诗人②。阿 塔依、赛卡克在文学艺术上的突出贡献是创作了大量感情深挚、艺 术高超的抒情诗——格则勒（一种十四行一首的诗歌体），并且有 力推动了这一诗体和抒情文学的发展③。鲁提菲精通察合台文和 波斯文，在世时即在文学界享有盛誉。纳瓦依曾在《雅会》一书中评 论过他。鲁提菲利用当时流传甚广的格则勒、鲁巴依（一种四行一 首的诗歌体）、图优克（一种四行一首，用同音异义词押韵的诗歌 体）等形式，著有许多文学作品。遗留给后人的作品共有两部:一是 《鲁提菲诗集》，内收格则勒280首，颂诗2首，随感四行诗18首， 图优克若干首;二是叙事长诗《古丽和诺鲁兹》。鲁提菲的诗作多借 爱情题材，抒发其对社会生活的爱憎情感，颂扬人间美好的爱情， 这在他的浪漫主义叙事诗《古丽和诺鲁兹》中得到充分的表述和发 挥。
  公元17世纪以后,宫廷文学随着东察合台汗国内部的分裂逐 渐萧条，苏菲派思想大肆蔓延，以阐述苏菲派经典、神秘主义哲理、 道乘以及修行方式的劝戒长诗、散文，还有充满迷信色彩的圣徒传 记、谱系之类的苏菲文学控制了文坛。这股文学发展过程中的逆 流，其实质就是要人们脱离现实、抑制自己的一切欲望，去追求所 谓与神的融合。在苏菲文学大肆泛滥的同时,一些具有进步思想的 文学家勇敢地同这股文学逆流进行斗争，他们时常以爱情为主要创作题材，通过歌颂人类纯洁的爱情表达自己的政治情感和善恶 观，揭露和斥责苏菲们的虚伪，赞颂自由、光明和正义。这一时期最 有代表性的文学家一是海尔克特，一是则勒力。海尔克特是一位诗 人,原名穆罕默德•伊明。公元1634年出生于哈实哈儿塔孜洪''园 丁村”。海尔克特与其父曾在伊斯兰教白山派首领阿帕克和卓的庄 园里当过园丁、灯匠，卖过烤肉。他念过16年经文，懂阿拉伯文、波 斯文，对于东方伊斯兰文明有系统性的了解。个人生活坎坷的不幸 遭遇给他的浪漫主义情调的诗歌创作注进了现实主义内容。他的 抒情长诗《劳动与爱情》（又译作《爱苦相依》）继承了前辈作家阿塔 依、赛卡克、鲁提菲的艺术创作风格，用红玫瑰与百灵鸟间的爱情 为基本素材；以秀丽的语言和感人的描述，假托自然，颂扬了人间 正直、纯洁的爱情，鞭挞了人世间的不平。
  晨风.哎，歌声动听的鸟儿,你住在那里？
  百灵，世间没有我栖身之地。
  晨风,什么原因使你叹息？
  百灵，我爱上了一朵鲜花，使我心神不定。
  晨风，你给我讲一下爱情的滋味。
  百灵，爱情不是物体、画像，叫我如何讲给你。
  晨风，爱情的烈火是黄色的,还是红色的？ 百灵,它的颜色用眼睛难以看见。
  后来，百灵托晨风给玫瑰花带去了信。
  玫瑰说，你的心愿我知道， 你愿意和我结成终身伴侣。
  读过我的信你就来吧，抛开一切优虑。
  盼望是套在我脖颈上的锁链①。
  与海尔克特同时代的另一位诗人是则勒力，根据诗入在历史 长诗《霍加穆海麦恒传》里的自述,他可能岀生于1670年,也就是 东察合台汗国灭亡的前夜。则勒力的作品数量很大，至今尚未收 全。据已收集到的3个抄本中，计有长诗2首,赞美诗（颂歌）2首, 格则勒133首,柔巴依26首,五行诗10多首，长短体诗5首，波斯 文格则勒46首②。
  则勒力所处的时代，正是东察合台汗国统治趋向衰落，苏菲文 学在天山南部各地甚嚣尘上时期。当时，包括则勒力在内的文学 家,在写作中都无不受这种环境影响。尽管如此，作家仍在其诗中 以横溢的才气、饱满的热情抒发了对生活的热爱，表达了自己对自 由的向往和对爱情的忠贞。
  我绝不愿到王国去，假使那儿没有我的情人， 采珠人绝不到大海里去,假使那儿没有珍珠。
  谁要与爱人活活分离，
  他的脑子就会和枯萎的花儿一样失去往日的容颜。
  爱情好比投入心中的熊熊篝火， 它比玉石矿中的玉石还要晶莹。
  作者在诗中还含蓄地对宗教的虚伪性进行了揭露，以表示对 苏菲神秘主义、安于天命、遁世主义的不满和反抗。
  喂,苏菲们，不要用掉脑袋来恫吓我， 只要脚还在,我定会去寻找我爱的知音。 苦行者苏菲不懂得知识桂冠的宝贵， 只知道用缠头的赛莱迷惑人心①。
  综上简述，尚知东察合台汗国时期，察合台文学作品不仅数量 很多，且内容也极为丰富，充满时代的生气。这些文学作品形象逼 真地折射出当时的社会经济情况，在新疆文学史中占有重要地位。 除此,透视这些作家们的文学活动，我们还可以看到，随着统治民 族——蒙兀儿族的伊斯兰化和东察合台汗国的衰落，以当地民族、 特别是畏兀儿族为代表的察合台文学在汗国文化生活里占据着主 导地位，这就从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畏兀儿族在政治、经济、文化各 方面的日益成熟。

① W・巴托尔德：《中亚突厥十二讲》中译本第213页，中国社会科学岀版社, 1984 年。 ② 米儿咱•马黑麻•海答儿(Mirza —Mahamniad Haidar)：《拉失德史XTarikh —i—Rashidi),又作(中亚蒙兀儿史》(A History of the Moghul of central Asia),E ・罗斯(Ross)英译本第一编138页，1972年。中译本361—362页，新疆人民出版社，1985 年。 ① 米儿咱•马黑麻•海答儿：《拉失徼史》,E •罗斯英译本第一编第138页.中译本第361—362页。 ① 《中国大百科全书・民族卷》65页“察合台文”，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6 年。羽田亨：（西域文化史》中译本98页，新疆人民出版社,1985年。 ② 参见李进新：《叶尔羌汗国时期的维吾尔族文化》，《喀什师范学院学报》1989 年第6期。 ① 米儿咱•马黑麻•海答儿:《拉失德史》,E •罗斯英译本第一编第127页，中 .译本第345—346页。 ② 《乐师史》为和闻人毛拉艾斯木吐拉穆吉孜（“穆吉孜”是绰号，意为“奇迹”）撰著，约成书于1854年。据该书诸言记载，此书系作者奉和阗壬伊里.西尔赫克木伯克之命写作的。是目前发现的唯一的一部论述关于维吾尔族音乐的古籍。汉译文刊载于《丝绸之路乐舞艺术》一书中、新疆人民出版社，1985年.③ 米儿咱•马黑麻•海答儿拉失徳史》,E •罗斯英译本第一编第138页，中译本第362页。 ① 买买提明•玉素甫:《维吾尔族古典文学简述》，《新疆社会科学“986年第5 期。 ② 阿不都秀库尔•吐尔迪：《论察合台时期的维吾尔族古典文学》,《新疆社会科学》1983年第二期。 ① 艾里谢尔•纳瓦依，中亚著名启蒙运动家和大诗人.用察合台语育创作，肯定 II于攥突厥语的民族，究属何族，尚待研究.为怙木儿王朝赫拉特君主拜哈剌苏丹大臣・一生大部分在赫拉待度过.他将自己最好的抒情诗编为《思想的宝库人代表作是叙事诗集《五诗集九参见E·T ·加富罗夫:《中亚塔吉克史》中译本319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年。 ② 转引自《维吾尔族古典文学作品选编》95页，新疆人民出版社,1984年。 ③ 阿不都秀库尔•吐尔迪：《论察合台时期的维吾尔族古典文学“新疆社会科学》1983年第2期。 ① 转引自《维吾尔族古典文学作品选编》第143页，新疆人民出版社,1984年。 ② 转引自（:维吾尔族古典文学作品选编》第151页，新疆人民岀版社，1984年。 ① 转引自《维吾尔族古典文学作品选编》第162-164页，新疆人民出版社，1984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