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察合台汗国与中原明朝间的联系,据史料记载,当始自明太祖年间,洪武二十一年(1388),明军在蓝玉统领下赴漠北伐元末主脱古思帖木儿残余,至捕鱼儿海(今贝尔湖),“大败之,杀太尉蛮子等,降其众,元主与太子天保奴数十骑遁去,获吴王东儿只,代王达里麻及平章以下官属三千人,男女七万七千余人……”①。在这七万多俘虏中,有几百名是前来作买卖的中亚撤马儿罕商人。明太祖遣轍程王子剌剌等送他们回国,“归至别失八里之地,其王黑的儿火者遣千户哈马力丁等来朝贡马及海青,以二十四年(1391)达京师”②。这里的黑的儿火者,即是秃黑鲁帖木儿汗之子,系东察合台汗国第三任汗王。他于公元1389年即汗位,可见,他是在即王位不久便遣使向明朝通贡的。明太祖对黑的儿火者汗遣使入贡一事很高兴。作为回报,同年9月,明太祖朱元璋遣主事宽细、监察御史韩敬、大理评事唐铤使西域,以书谕别失八里(东察合台汗国)黑的儿火者汗,这封信的内容十分有趣,现转录如次:“朕观普天之下,后出为上,有国者莫知其几,虽限山隔海,风殊俗异,然好恶之情,血气之类未尝异也。皇天眷佑,惟一视之,故受天命为天下大君者,上奉天道,一视同仁,使者细诸国(嘉业堂本'国'作'物')殊方异类之民咸路乎仁寿,而友邦远国顺天事大,以保国安民。皇天监(嘉业堂本'监'作'鉴',二字古通)之,亦克昌焉。曩者我中国,宋君奢纵怠荒,奸臣乱政,天监杏德。于是命元世祖肇基朔漠,入统华夏,生民赖以安静(广方言馆本'静'作'靖七十余年。至于后嗣不修国政, 大臣非人,纪纲尽弛,致使在野者强凌弱,众暴寡,民生嗟怨,上达于天,简在帝心,以革命新民。朕当天命,躬握乾符,为主黔黎。凡诸乱雄,擅声教,违朕命者兵偃之,顺朕命者抚存之。是以华夏奠安,惟元臣蛮子哈喇(嘉业堂本'喇'作'剌')章等尚率残兵于近塞, 生患寇边,为生命之巨害。遣兵致讨,势不容已。兵至捕鱼儿海,故元诸王驸马及其部属悉来降附。其间有称自撒马儿罕等处来贸易者凡数百人,遣使送归故国。今三年矣,使者归尔别失八里,王即遣使来贡,朕甚嘉焉。王其益坚,事大之诚,通好往来,使命不绝,岂不保封国于悠久乎!特遣使嘉劳,其悉朕意”①。
从上所引书信可见,明太祖除了追忆与东察合台汗国通好往来的缘由外,主要还是借此通报和介绍当时明朝的情况,以欲扩大同西北边缘地方政权的友好往来。
这实际上反映了中原明朝在巩固内部之后,希冀与周边各地进行通商贸易、政治往来的迫切愿望。然而,明使团在行抵西域后, 却为黑的儿火者汗拘留之,唯放两位副使归还。
《明史•西域传》在记述明朝使臣被拘的原因时仅说是“王以无厚赐”,实际这是不准确的。东察合台汗国之所以如此这样做,其主要原因还是迫于外界压力。据记载,东察合台汗国黑的儿火者执政前后,河中的帖木儿王朝,正处在顶巅时期,他曾六征东察合台汗国①。这时的东察合台汗国,事实上是处在帖木儿的威慑之下。 而帖木儿随着扩张野心的增长,竟决计远征中国,并为此作了精心准备②,拘留明朝使臣傅安诸人,断绝与中原王朝的关系即是前奏③。与此同时,他还通知黑的儿火者,询问其地可否供给东征部队粮饷。因而,东察合台汗国拘留明使臣,恐与此有关。但是,东察合台汗国与河中帖木儿王朝还不同,一方面它急需中原地区的日用商品,另一方面其本身之力量还不足以与明朝抗衡。并且他与明朝没有什么隔阂和冲突。所以,当明太祖复遣使持书前往该地,以拘留其地来中原的商侣、使臣,断绝往来和贡路作为要挟时,出于自己实际利益考虑,还未等帖木儿东征之役开始,黑的儿火者汗便于建文年间释放了明朝使臣,与中原王朝恢复关系④。并且自后双方往来联系不断。
明成祖朱棣践祚,移都北京,遣官携玺书彩币岀使东察合台汗国⑤。不久,黑的儿火者卒,子沙米査干嗣汗位,永乐二年(1404)7 月,蒙兀儿汗遣使木写非儿等到中原朝贡玉璞名马。明廷赐给汗国使者白金、彩币等物⑥。次年,哈密忠顺王为北部瓦剌头目鬼力赤所杀,沙米查干亲率属下讨鬼力赤,明朝闻悉,遣使以彩币赐蒙兀儿汗以示奖赏⑦。沙米查干执政时期,汗国内部凡有大事,也都遣使请示明朝。
若永乐五年(1407)4月,鉴于帖木儿亡故,河中地区正处于混乱之中,沙米査干遂遣使臣脱亦不花等贡玉璞及方物,言撒马儿罕本其先世故地,请以兵服之。这里显然是将明王朝作为宗主国来看待。明廷闻知,告其“宜审度而举事,慎,勿轻动以取危辱”,并遣中官把泰、李达、鸿胪寺丞刘帖木儿等赍玺书与使者偕行其地,以劝阻之①。
永乐六年(1408),沙米査干卒,明朝以其“能归JI页朝廷,遂遣把泰等赐祭”,并祝贺新王嗣立②。新立汗王马哈麻时期,永乐八年 (1410)2月,明朝以其凡“诏使撒马尔罕,道经其地,俱能遣人护送,礼待甚厚”,特遣完者帖木儿等赍敕及彩币赐予马哈麻王③。次年冬季,漠北瓦剌使臣来报,乞求明朝劝阻马哈麻王侵掠其地,明太宗遂命给事中傅安前往劝言,并赐马哈麻金织彩币四十表里以慰之④。永乐十一年(1413),因马哈麻王“敬事朝廷,遣使来贡'',明太宗专敕甘肃总兵官丰城侯李彬道,如其地使臣至,“可善待之, 其市易者听自便”⑤,又次年10月,闻知“马哈麻王母及弟相继卒, 明朝命给事中傅安等往东察合台汗国地赍敕慰问,赐予其文绮表里”⑥。从上引资料不难看岀,到了马哈麻汗时期,东察合台汗国与中原明朝的往来联系越来越密切。
大概从纳黑失只罕汗开始,东察合台汗国与明朝的关系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这突出地表现在东察合台汗国诸汗朝贡纳献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使团人数越来越多。除此,明朝皇帝也直接干预该地内政,诸如嗣立新汗,赐封官职。
如永乐十四年(1416),马哈麻汗卒,无子继承,明朝遂遣傅安往祭马哈麻,并“仍以玺书命纳黑失只罕嗣为王,赐金织文绮、盔甲、弓刀,并赐其母彩币”①。一年后,“纳黑失只罕为从弟歪思弑而自立,徙其国西去,更号亦力把里王”②。明朝获悉此事后,以“番俗不足治”自解,授东察合台汗国前来报讯的速哥为都督佥事,克剌满剌为指挥佥事,”又遣中官杨忠等赐歪思弓刀、甲胄及文绮,其头目忽歹达等七十余人并有赐”。自克剌满剌被任命为明朝官吏以后,“自后使臣多授官”③,而东察合台汗国来朝贡的使臣也多乞授职,并以此为殊荣。
如景泰三年(1452)9月,“兵部奏,亦力把里虽处远方,恪守臣节,往年不随也先犯边,今复遣使来朝,忠诚可嘉,其使臣舍哈三等,乞授官职,宜不限常例,允其所请,诏俱授为副千户”④。
综上所述,也密力虎者汗以前,东察合台汗国与中原明朝的政治联系和交往很密切,并且持续发展。
这里需要指出的是,明朝前期,东察合台汗国与中原王朝的政治联系尽管十分密切,但是明朝并没有在汗国内设立任何建置,犹如永乐四年(1406)置立的哈密卫一样,东察合台汗国内部汗王之嗣立及其他贵族的分封均由其依据蒙古习俗自行处置,明朝有时派使者赐印绶予以追认,其统辖形式也只是从外部施加影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