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市图书馆

马步芳气急败坏地回到西宁，恐怕后方的人心发生动摇，在人面前装作情绪乐观，其实内心已经丧失了作战的勇气。在兰州未被围攻之前，每日坐在办公室电话机旁，和兰州的马继援随时通话。在通话时，用着隐语，以暗中约定的藏语或撒拉语的词汇，互相对话，每次通话，喜忧不定。忧恐时较多，即偶呈喜悦，看来也是很勉强。
   八月十日，马步芳召集了省垣各机关、各法团、各界的首脑和省政府荐任以上的职员，在青海省政府礼堂作了一次报告。这一天的会，是青海反动官员最后一次的大集会，出席的有；马继融、马绍武、翟玉航、马奉先、冶成荣、高文远等党政负责人；年冰如、姚钧、张昌荣、杨文华、申国昌等省、市参议会及各法团负责人；在西宁的国大代表、立法、监察委员都参加了，我以国大代表身分也被约参与。连各厅、处、局的科长、秘书及各中等学校校长共一百余人。马步芳故作镇静地向大家报告，大意为：我军为了转移阵地，目前要将兵力集中到兰州予以整补。八十二军各部连年在陕、甘作战，兵力感到极度的紧张与疲累。现在驻甘肃的“中央部队”，已在陇南及兰州以西的河西布防。八十二军等稍予整补后，再行出击。这好比将拳拉回来，鼓足了劲再打出去，这种力量自然是很大的，一定可以将共军打败。大家不要认为我军后退，恐怕战事不妙，这是“杞人忧天”，用不着发生惊忧的。我家在青海已有三世，受到青海老百姓的大恩，和大家情同一家，即使战局不利，我宁可不当长官，却不能放弃自己的家乡，使其沦陷在“共党”手中。因此我的计划，到最后关头时，将八十二军和骑五军各部，完全撤回青海，以鞠躬尽瘁之精神，保卫家乡。希望大家放心，静听捷音。散会时又对我说：“你在省政府《青海政情》上写一篇稿子，我们是把拳收回来，再用力打出去，不是后退，而是前进的准备。这个意思，对老百姓说明白，不要叫他们发生误会。”我就照办了，青海《国民日报》还根据《青海政情》的文章，扩大了宣传。
   隔了两天，马步芳送来了一个电稿，内容为：“共军”于八月十三日在隆德、静宁一带，为八十二军后卫部队击败，死亡及俘获四千余名，其余均向陇东逃窜。叫《政情》根据这消息印出一份捷报号外，并先用红纸抄写多张，张贴在西宁各街衢。这时西宁因一切消息都封锁了，我们也闹不清究竟是胜是败，类似上述的号外，出了二、三次，但人心、物价并没有稳定，相反地波动得越凶了。粮食的涨价与缺少，金融的跳动与紊乱，使局面更加混乱不堪。八月十五日，马步芳在省府三堂召开了一次秘密会议，参加的人有省党部主任委员马绍武，秘书长高文远，总务处长马，财政厅长冶成荣，民政厅长马继融，他和这几个心腹研究了一个上午。正开会时，派在河州防守的骑兵军长韩起功来见马步芳，韩面容灰青，精神败丧，十分难看。马步芳没有传见，只派传令兵出来在门上骂了一顿。韩吓得颤抖，语不成声，竟瘸着腿跪下哭起来。原来韩在河州所带士兵，未经与解放军接触，即行溃散。马步芳对韩极为震怒，加以兰州也正在紧张之际，更对韩不满。遂令传令兵责以失守河州之罪，并要执行枪决。旋经马绍武、冶成荣等群起求情，乃令将韩送省警察局管押，韩大哭一场，乖乖地到看守所去了。
   兰州战事开始之后，马步芳素日所谓的子弟兵，在兰州陆续退到青海。这些人沿路乱窜，还扬言“共产党军随后追来了！”他们怨气冲天，到处要钱，找医药疗治，真如丧家之犬。有些无人管的重伤病号，死在途中。溃散逃回的士兵，愿将枪马作价，换取路费回家。有的荷枪骑马径自回乡。有的纠合同伴，拦路劫夺。当时有这样两句民谣：“一双袜子一双鞋，马步芳去了再不来。”反映了人们的不安和对马步芳的怨怒。
   不久，兰州失守的消息，被人们秘密地相互传告。我们中下级职员，才发现前几次的捷报是假的。但因消息尚不公开，对马步芳今后的动向，一时还无从捉摸。这时西宁的秩序，在军警的高压之下，还未现出特别的混乱。兰州失守的第二天，行政院长阎锡山派国防部部长徐永昌由广州飞到西宁。当天徐、马等在省府三堂开了一次会议，会议内容当时没有披露。惟据侧面所得消息，会上气氛非常不好，还一度发生了争辩。可能是讨论兰州失败的责任问题，徐、马之间发生了争执。
   马步芳的面容，显得十分恼怒。他会毕步出三堂时，马绍武、冶成荣和几个副官跟在后面，走到省府礼堂侧，他和马、冶成荣叽叽咕咕地说了许多话后，就和马绍武乘汽车直赴馨楼。当天下午五时，我们才知道马回到馨楼稍事收拾后，即携同家属和密室中的几个情妇，乘飞机到广州去了。同机去的只有马绍武一人。马步芳逃走和兰州解放的消息，在马步芳离开后两小时，在西宁市传开了，一时满城风雨，人心不安。
   马步芳走的计划并没和徐永昌说明，徐当晚在三堂里住了一宿，由高文远、冶成荣、马三人招待。第二天始乘机由西宁飞往重庆。后来高文远对我说：“马长官到广州去的情况并不美妙。他和徐部长发生了争执，闹得面红耳赤。徐对他借口向‘中央’求援，不告而走，大为不满。徐到重庆后，就将长官运去的一部分金条箱子扣留了。”我问他为什么发生争执！高说：“就因为兰州失守的问题而起，徐埋怨长官不能坚持待援。在防守的战略部署上还犯了错误。长官则以‘中央’和宁夏各方的部队，不服从指挥，致使自己独立撑持，加以缺少优良的轻重武器，无法固守下去。就使当日的会议，不欢而散。” 马步芳狼狈逃到广州时，行政院长阎锡山早已得到徐永昌的电报，知道马步芳离青的情况．颇为恼怒。便以兰州失守，明令通电将马步芳撤职查办。马步芳知道自己难以推卸失败责任，怕郭寄峤投井下石，便给郭寄峤送了一份厚礼，请郭在中间予以斡旋。据传，马步芳见郭寄峤时几乎下泪了，他说：“全国各地都没有坚守下去，我只有一个军的兵力困守兰州，马鸿逵不听我的指挥，请他派兵解围，他也不理。这不是我一人的错误。骑五军现在新疆，力量充足，只缺乏军费，请中央给我接济些武器军费，我可以率领骑五军和八十二军合力反攻，夺回兰州，将功折罪，何必一定要在今天先查办呢！”郭寄峤便向阎锡山陈词，以骑五军尚在新疆，八十二军虽败犹有余力，若对马步芳查办，难免不引起他变。阎也怕投鼠忌器，未便再为已甚。乃允郭之请，发给骑五军军费白洋五万元。马步芳领款到手后，青海大势已去，乃电马继援离开西宁，并电骑五军军长马呈祥也脱身前往香港，以便和他一起逃往国外。
   马继援从兰州逃回西宁时，随从逃回的有马步銮和几个“高级军官”。因馨楼的眷属已由马步芳领到广州去了，自己无家可归，颇感景况凄楚。他只得暂住青海省实业公司中。周家泉、大校场等处积存的物资和弹药，在他到西宁的前两天，曾被群众抢夺后付之一炬。一时弹药爆炸，响声震天，吓得高文远、冶成荣、马和一些中级职员，半夜里慌忙地跑到大通的乡村住了一宿才折转回来。西宁市上较大的商号及栈房，也因日夜为散兵抢劫，均行关闭。市面一片萧条景象。马继援看到这种残破局面，原计划坚守西宁的决心，不由地动摇起来。除勉强令马步銮负责加强各机关警卫外，他还坐车到乐家湾去看马成骏的保安团队。他由乐家湾进城途中就有枪弹向他射击，他怕士兵对他发生不利行动，忙将实业银行所存的白洋及实业公司储备的布匹拿了出来，分给左右的文武官员和警卫的士兵们。又对逃回的伤病兵员，也散发些钱和布匹。但大势已去，无济于事。马继援虽极力设法，但收容的士兵不多，同时各部军官已控制不了部下残兵，他虽有继续抗拒解放军的计划，至此已不能实现。因此不得不把一些重兵器藏在德兴海店中，作出走的打算。
   高文远也决心跟马继援一起离青，他按照马步芳的指示，召集了青海各机关留省的首脑及国大代表、立法、监察委员、各中、小学校长等，在中山堂开了一次会。高在会上报告了军事失败的情况后说：“我们决以西宁为最后防守战阵地，各机关重要文件，由职员携带退入牧区，以大河坝为政治军事中心。机关学校人员家属暂时疏散到各县边远村庄。前赴牧区工作的人员，每人给马一匹。不能携带的档案及各县多年的旧档，即行检查焚毁。现存粮食财物及其他物资，由省府作通盘计划转运疏散。各机关按照各自现有款项和物资，分配给职工人员一部，俾其安置家口”云云。
   马步芳官僚资本所兴办的义源祥工厂，由经理马骏寿强迫把全厂工人组织起来，每人发给一枪一马，遵照高文远的布置，准备将厂迁往三角城牧区。不料这些工人群起一哄而散。
   马继援等决定离开青海了。他通知留在享堂的杨修戎，将由兰州运到该地的大量武器、弹药、汽油连同原来储存的粮面、被服等，一起放火焚毁。霎时火焰冲天，爆炸声震动山谷，持续三天四夜，火才熄灭了。还把大部分枪炮，投入享堂河中，不许民众捞取。马继援离青前夕，给集中大通收容残兵败将的副军长赵遂等送去黄金若干，瞩其继续挣扎。逃走的早上，和他同行的有马全义、马步銮、高文远、马、冶成荣及骑五军军长马呈祥的家属等。上飞机之前，马继援还绕馨楼一周，大哭了一场。上飞机时，又发生了一幕闹剧，马继援叫师长马璋跟他前去，马璋不同意地说：“你们今天带着金条，领着家眷，到处可以为家。我孤身一人，丢妻抛子，出去怎样生活！”马继援却硬拉他上了飞机。作恶多端的赵珑，马继援极不愿叫他同行。赵则死狗般地抱着马继援的腿，要赖说：“我非走不可，今天除非你把我打死，我替你们惨害了多少共产党员，把我留下还能活吗！”直到飞机快起飞的时候，他硬抱住腿不放，终于上去了。马恨冶成荣平日刻薄，将搜刮的大量黄金、美钞、现洋等，已经运了出去。自己则相形见绌，要想将冶挤下飞机，经高文远劝解，才免了一场狗打架。高文远上飞机时，还没有忘记带上青海省政府的铜印。
   马步芳所有的金银财宝，在八月初就开始由美国陈纳德的民运航空大队陆续运出去了。直至马步芳父子逃亡前夕，运输才算停止。马继援也是乘陈纳德的飞机逃走的。
   西宁、临夏解放，贺炳炎将军的第一军即进入青海的循化、化隆，到达黄河依玛穆渡口时，马步芳布置在这里的新编军军长韩起禄，早已暗暗地离开了部队跑回西宁。部队尚不知韩起禄已逃，照旧守住游口。经解放军隔河喊话，即一哄而散。 八十二军残部由赵遂、马文鼎等率领由岔口驿起行，经过互助、大通到上五庄，沿途继续收容，到大通桥头与一百师师长谭呈祥、马英等会合一起。他们等了几天，由西宁送到一汽车白洋，赵遂分配做大家。继而马继援派马得福、陕鼎铨送来几封信和黄金。有一封给赵遂和马文鼎的。信内嘱咐他们将武器埋入地下，战马作耕马，待机而动。另一封信和黄金三百两是转给马振武的，信内叫马振武转道河西，搭飞机到广州，黄金作为路费。赵、马等看了这封信，大为气愤。他们深恨马继援帮助其族房近亲都远走高飞，而把其余同样给他卖命的人却丢在西宁。于是他们决意投降。适马辅臣和平代表团到了五庄，赵遂、马文鼠、马振武等就与之联系。一百师参谋长马元庆等起先还不愿投降，拟推赵遂担任青海省主席，领导他们继续顽抗，终以大势所迫，遂到西宁投降。
   解放军于同年九月三日进入西宁，五日举行了庄严的入城典礼，宣告青海解放。并接受了马军残部的投降。计有副军长赵遂、参谋长马文鼎、一百师师长谭呈祥、二四八师师长韩有禄等各级官佐三百二十余人，士兵二千八百二十余人，各种武器弹药、战马等物。十月一日，西宁市二万多各族各界人民在小校场举行了规模盛大的庆祝大会。从此笼罩在青海人民头上的恶风毒气，被五星红旗一扫而光了。数十年处在水深火热的青海人民，得到了新生，看见了太阳。
   （本文系政协全国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办公室抄转，本会刊载时略有节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