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王东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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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历史人物志上卷》 图书
唯一号: 151020020220001149
颗粒名称: [清]王东槐
分类号: K820
页数: 21
页码: 311-331
摘要: 王东槐,字荫之,又字树声,号次也,滕县盖村人。进士,曾任江西道御史、户科给事中、内阁侍读学士。被咸丰尊称为“帝师”。公元1852年任湖北盐法道,岳川道;任武昌道。12月4日,太平军攻破武昌,王东槐与其妻自十年寒窗苦王东槐出生在清道光年间滕县望庄镇盖村,他从小就天资过人,是这一带颇有名气的秀才。
关键词: 历史人物 王东槐

内容

王东槐,字荫之,又字树声,号次也,滕县(今山东省滕州市)盖村人。进士,曾任江西道御史、户科给事中、内阁侍读学士。被咸丰尊称为“帝师”。公元1852年任湖北盐法道,岳川道;彳0月任武昌道。12月4日,太平军攻破武昌,王东槐与其妻自十年寒窗苦王东槐出生在清道光年间滕县望庄镇盖村,他从小就天资过人,是这一带颇有名气的秀才。父亲为了让他读书,积劳成疾,卧床不起,临终前嘱咐跪在床前的王东槐一定要照顾好母亲兄弟,读好书,考取功名。又再三强调,即使是吃不上饭、穿不上衣,也不能不读书。王东槐含泪答应着。
  安葬完父亲,王东槐痛恨自己作为长子不能替父分忧,以至父亲劳累过度而逝。又看到母亲体弱多病,还要操持家事。思前想后,王东槐决定放弃读书,替母亲担负起持家的重任。面对案头堆积如山的书籍纸墨,王东槐心如刀绞。这些书卷是他每天生活的希冀,今后他就要远离它们,他怎能不伤心呢。
  这时,耳边传来母亲一阵阵的咳嗽声。
  罢了!王东槐长叹一声,眼泪几乎要涌出眼眶来。他把一摞摞书齐整整地摆放好,走出门来。他踉踉跄跑:地来到院子里,见地上秫秸、落叶散落一片,盆里泡着一些衣服,鸡儿四处跑着 ……王东槐叹了口气,抓过扫帚扫了起来。
  院子里的动静惊动了母亲,她两手湿漉漉地跑了出来,看见王东槐在扫院子,问:“东槐,今日功课读完了?”“嗯。”王东槐头也没抬,继续扫着。
  “也好,活动活动再去温习。”母亲慈祥地说。
  晚上的饭菜很简单,母亲上午推的煎饼,一碟老咸菜和萝卜干,高粱面疙瘩汤。兄弟们几口就把汤喝到了肚子里,母亲又把自己碗里的倒给他们。一家人吃完饭,母亲收拾好桌椅碗筷,又在昏暗的油灯下纺纱,背影越发显得羸弱。王东槐心里一阵阵地难过。他的母亲,一个年逾五十的老人,从早晨五更天起来到夜里二三更不睡,田里地里,屋里院内,鸡鸭庄稼,她的身体该有多少力量?“娘,给您说个事儿。”他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很小很弱。娘回过头来,对他还站在那里感到吃惊,说:“东槐,你不去温习功课在这里站着干什么?”王东槐故意把脸藏在阴影里,他不想让娘看清自己脸上的泪水,他说:“娘,我想给您说,我……我不想读书了……”“什么?你说什么? ”娘好像没听清楚,把头使劲往前伸了伸,她不相信嗜书如命的王东槐会说出这种话来。
  “我不想读书了。”王东槐这回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有,“我,想帮您干活,您太辛苦了。”“我不用你帮! ”没想到一向慈祥和蔼的母亲竟然大怒。她一把扯掉纺车上正在纺着的线,说:“只要你能成材,我吃这点苦算得了什么!”说着说着,母亲眼泪直下,“你忘记你父亲临终前你答应过他的吗?”王东槐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父亲遗言儿一句也不敢忘,只是看母亲年事已高,弟妹年幼,实在不忍心让母亲独自受苦受累。
  母亲站起身来,望着比她高一头的王东槐,伸长胳膊轻抚着他的头:“孩子,你父亲临终时嘱咐,吃不上穿不上也要供你念书,我怎么能因为劳累就违背你爹的遗愿呢?你安心读书吧,今后王家还要靠你呢。”母亲顿了顿,“你若不读,便是违背了父训,是为不孝,你父在地下岂能瞑目?百年以后你让我如何到地下见你的父亲?”王东槐被母亲骂醒了。他看着瘦弱的母亲却有如此的胸襟、坚韧的毅力,不禁肃然起敬,发誓一定要奋发努力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做个有用之人!只是这样一来日子愈发拮据了,尽管母亲起早贪黑地劳作仍然改不了家徒四壁的窘况。王东槐经常注意到母亲给他们端上糕饼后,自己再到厨房里吃些糠菜团子,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能让母亲这样煎熬下去了,他要尽可能地把生活用品省到最低限度。想了又想,他把一日三餐改成两餐,反正坐着看书也不觉得有多饿。他每顿饭还把糕饼掰成两半,给弟弟一大半,自己留一小半,然后再把小半分成若干份,等实在饿得受不了再吃一点。这样,哥俩一天只吃一块糕饼,书却是一刻也不停地读。
  有一天,弟弟睡了,王东槐把灯芯挑小,微弱的灯光只能照亮案头一小块地方。王东槐把书放到灯前,把头往前一趴,闻到一股烧糊的味道,他的头发靠灯太近被烧燎着了。
  这时,里屋又传来母亲一阵一阵的咳嗽声。王东槐发誓,一定要求得功名,让母亲过上好日子!王东槐读书很痴迷。有一次,母亲让他边看书边守麦场,他欣然从命。随着日头的升高,他坐的那个地方已经完全在烈日之下,王东槐浑然不觉,书读得却津津有味。过了一段时间,天阴了起来,黑云密布,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乡亲们慌得喊叫着往家里抢收粮食。等乡亲们收完自己的粮食回头看时,王东槐仍然端坐在那里读着他的书,一点也没有被人们的吵嚷惊动。
  功夫不负有心人。道光十七年(公元1837年),王东槐中了举人,第二年又中了进士,任翰林院庶吉士。和王东槐一起考中进士的曾国藩很看重他,与他交情甚深。在王东槐考中进士回家为母亲祝寿时,曾国藩亲笔写下《王荫之之母寿序》,他夸王母教子有方,把王东槐比作了宋朝名臣欧阳修,钦慕之情可见一斑。
  以德教太子二十六岁的王东槐苦尽甘来,考中进士,任翰林院庶吉士,又被道光看中,任命他为内阁侍读学士,拜为太子师。王东槐一心想报答皇上的知遇之恩,发誓要把太子教成满腹经纶的好皇上。王东槐做太子的老师,不像他人那样诚惶诚恐,一味的奉承,而是和教民间的学生一样,中规中矩,很是严格。
  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后来的咸丰皇帝——奕伫,非常顽劣,经常旷课、搞恶作剧。当然,这也是这个时候小孩子的天性。这原本也没有什么,稍事规矩也就行了。但是其他的官员却一再地纵容,王东槐心里暗自为大清的江山担忧。俗语说得好:“树不修不成材”,王东槐“恨铁不成钢”的焦急情绪也在对太子的教育中表现了出来。
  一次上课时,太子又开了小差,王东槐先还耐着性子规劝,想让他认真听完课再玩耍,可是太子根本不听,态度傲慢无礼。王东槐再也忍不住了,大声斥责起来,历陈了历代不学无术的君主之下场。太子便耍起赖皮,哭将起来,太监也被王东槐的疾言厉色吓住,赶快向道光皇帝汇报。听太监说太子被师傅训斥哭了,道光皇帝不禁心疼起来。本来王东槐的秉直、刚正是皇帝所欣赏的,也默许了他严格教育太子,希望日后能出个明君来治理天下。可是太子毕竟是太子,臣下怎么能像对待民间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呵斥呢?道光明知道不该去多嘴,可心下难以放开,想去看看到底儿子受了什么样的委屈,于是起身奔学宫而来。
  学宫大门开着,远远地就看到王东槐已经拿起了戒尺,正准备向泪流满面的太子手上打去。道光赶紧大喊一声“慢! ”便疾步走了进去。这可了不得,责罚太子惊动皇上了,所有人都跪下来,替王东槐捏了一把汗。太子更是跪行到道光面前,嚶嘤哭着乞求皇上保护,皇上面露不悦。
  王东槐行过跪礼,面色平静道:“皇上,臣正在管教太子,不知皇上来此有何贵干?”道光忍着性子说:“太子有错,王卿也已责骂过了,现在他已经哭成这个样子了,想必已经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王爱卿就不必再责罚了吧。”王东槐再次躬身施礼:“启禀万岁,太子顽劣不改,不肯认错,不肯保证以后读书时候不再偷懒,因此必须责罚。”道光一怔,心说这个王东槐怎么这么不识好歹,连我的面子都不给,就把脸沉了下来,问道:“到底是太子大还是你大?”王东槐重新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说:“朝廷上在太子面前我是臣子,他大。”王东槐爬了起来,站回讲桌后面,又说道:“拜过孔圣人,我是师他是弟子,我大!”道光的心里那个不痛快,心说,呵,可以啊,居然连皇上的情面也不给。当下脸色一沉,说道:“太子也是你打的吗?打是皇帝,不打也是皇帝。”王东槐立时直起腰来,脸色严正,目光如炬,说:“太子有错,打了日后能成尧舜之君,不打就可能是桀纣之君!”道光皇帝一时哑口无言。他也知道错在太子,理在王东槐,只好看了看太子,狠狠心转身离去。
  只可惜咸丰皇帝压根就不是尧舜之君的坯子,所以在王东槐这么严格的教诲下,也没能成为千古明君,好在他最终不是个桀纣之君。至今滕州一带的百姓传说,多亏王东槐严谨治教,咸丰才成为明白事理的皇帝。
  敢为民作主道光二十四年,太子已经长大。王东槐渴望为百姓做些实事,机会终于来了,皇上封他为江西道监察御史。
  走马上任后,在一次体察民情中,偶然得知山东的一些官吏与盗匪勾结,为害百姓,怨声已经传到江西地界。刚直不阿的王东槐眼睛里岂能揉进沙子,不管是哪儿的官,他都要奏。于是,给皇帝上书弹劾那些害民的官匪。王东槐印象最深的是《历陈山东地方官玩纵盗贼疏》,奏章中写道:“我听说山东捕务荒废了很长时间,地方的官吏士气低落,毫不振作,以致于盗贼纵横,白天抢劫的案子屡屡发生。如七月在茌平县有会试武举被劫一案; 在东平州沙河站有抢劫当铺钱铺的案子;八月里平原之腰站有客车七辆被抢劫;九月在东阿鱼山有贼寇数百人屯聚。” “就拿我居住的滕县城来说,五月里有抢劫纸房村周姓居民一案、南沙河前任浙江藩司所存的行李被贼盗抢劫一案……一个小小滕县尚且如此,其他县更不必说了。盗贼如此猖厥,巡抚崇恩是统领全省的现任却置若罔闻……”王东槐在奏折中列举了大量事实,证明了山东的官吏腐败无能,官匪勾结,导致山东动荡不安, 劫案不断。
  道光皇帝阅批后,即令户部左侍郎柏俊等前往山东查办。据查情况属实,山东巡抚崇恩等被革职。王东槐刚正不阿的名声大振,受到道光皇帝的信任和百姓的爱护,道光感念王东槐为官清正,升他为户科给事中。
  王东槐一次出巡,坐在轿子里,没有衙役跟着,更没有鸣锣开道。突然听到前面街上人马鼎沸,还掺杂孩子的哭声和东西的倒塌声。王东槐赶紧掀开轿帘,看见街上的摊子翻的翻,倒的倒,人们在躲避一辆横冲直撞的马车。王东槐看到那马车如此霸道,登时气愤不已。仔细瞧来,马车外观比较眼熟,赶车人专横的吆喝声音也稍有耳熟,便让手下前去问个明白。待到赶车人被带到轿前,王东槐一看气不打一处来。原来是自家的车马,赶车的是家人曹七。那曹七见是自家老爷,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王东槐岂容自己手下有这样的仆役,怒吼道:“给我绑了!” 奸猾的曹七见要绑他,急忙跪下磕头,大叫道:“老爷饶命。
  王东槐哪里肯,喝令手下按律惩治,当街将曹七杖打四十,赔偿街上百姓的损失。
  王东槐还躬身向众人作揖,检讨自己对家丁管教不严,围观的人都夸王东槐是个好官。
  左都御史王广因向皇上推举王东槐,说他为人忠诚,办事能力强。皇上大喜,遂升王东槐为内阁侍读学士,然后封为福建按察使。
  福建地处偏远,又沿海岸,往来的客商较多,一些倭寇、强人也经常流窜到此地与当地坏人勾结,频频作案,弄得官兵疲惫,百姓人心惶惶。怎么办呢?王东槐思来想去,决定效仿宋朝的王安石在福建推行“保甲法”,各地联防,维护地方社会治安。
  王东槐把各地住户,不论主户或客户,按若干家(后改为十家)组成一保,五保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凡家有两丁以上的,出一人为保丁,农闲时保丁进行军训,夜间轮差巡查,维持治安。保甲法得到了百姓的认可,家家拥护,推行“保甲法”后, 福建的百姓们睡上了安稳觉。
  公元1852年3月,王东槐到湖北盐法道任职。上任不久,他就做了一件帮助落难同乡的事儿。与王东槐老家相邻的辛安村有一程姓乡邻,为生活所迫,流落在武昌开小茶馆糊口。当地一个恶少带一帮地痞,天天中午来茶馆闹事,不付茶水钱,还常出言调戏程妻。程姓乡亲觉着自己不是本地人,只得忍气吞声,强颜招待这帮恶棍。
  程妻一天去市场买菜,听说新任道台是乡邻王东槐,虽然并不认识,但是仍然觉得非常亲切。她把这事告诉丈夫,说:“我在街上听人说,新任道台是西盖村的王东槐,我看你不妨到衙门去拜访他,说说咱受地头蛇的气,让他帮咱想想办法,你看怎样?”程某沉吟良久,说:“常言道,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人家是大官,咱是穷人,虽是老乡,可又不相识,依我看拜访他也不一定管用。”程某的妻子说:“俗话说,4张口三分利,不给也够本’。你又怎么知道他不肯帮咱的忙呢?我看还是去找找这位王大人吧。”程某又想了好一会,才说:“好吧,明天我去趟府衙,‘有枣无枣打一竿子’。”第二天程某来到府衙,在门前转悠了好久,才想入衙,被门卫一声呵住:“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进的吗?还不滚开。”程某退回几步,心想,我若就此回去,老婆肯定会说我没用,于是壮着胆子,对衙役说:“我是王道台的表亲,专程来探望王大人的。”衙役一听“表亲”二字,马上笑逐颜开,说:“好说,我领你去见老爷。”程某进入府衙,见到王翰林,壮着胆子先自我介绍:“王大人,我姓程,家住辛安,在此混穷,卖茶为生。”王东槐一听“辛安”二字,马上亲切让座,笑着说:“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没想到在这里能看上自己家乡的人,快请坐!”程某落了坐。看到程某强作笑颜,王东槐关切地问道:“在家千日好,出门处处难,有什么事只管说。”程某长叹一声,把地痞恶少欺负他们的事,这般如此地讲了一遍。
  王东槐问程某,“你打算怎么办?”程某说:“我想让你当堂把这些家伙揍一顿,这样他们以后再不敢欺负我了。”王东槐摇摇头,说:“不妥,做官不可能长在一处,那样做暂时他们是不敢欺负你了。可我一旦调走,他们不就更加难为你?”程某挠起头皮,无言以对。王东槐又想了想,说:“有了!”他如此这般地讲了一番,程某听了连连点头。
  第二天中午,地痞照常来茶馆闹事,闹得不可开交时,突然听到开道的铜锣连声响,地痞们一个个面带惧色:“大事不好,道台老爷出巡了,赶快躲避!”看到程某仍不慌不忙地张罗,其中一个痞子抬腿踢了他一脚,斥责程某道:“看你瞎眼的东西,道台大人来了,还拉你的破风箱!还不快回避。”程某故意若无其事地说:“不妨,不妨,道台是我的亲戚。”这伙东西哪里肯信,个个龟缩在屋里头,从门缝中向外瞅。
  说话功夫,轿子已来到茶棚前,王东槐喝令落轿,从轿内款款走出,握住程某的手亲切地叫了声表弟,说:“东槐刚来这里不久,不知表弟在这里,以后有时间多到衙内说话。”说罢,吩咐跟班的塞给程某几吊银钱上轿而去。
  等衙门的人走远了,那些地痞才战战兢棘地走出来,纷纷骂自己瞎了狗眼,向程某哀求着说好话儿:“没想到你是王道台的表弟,多谢您宽宏大量,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请高抬贵手,莫怪小人,原谅我们吧。”程某心平气和,说:“山外青山楼外楼,花花世界,什么样的人没有啊?越是那些有能耐的人越不肯张扬。表哥王道台更是如此啊!也没有什么可见怪的,你们几位快请坐,饮茶说话吧。” 这帮恶奴听了程某的一席话,更觉得山东出圣人,善国民不凡。从此,他们改恶为善,还帮了程某不少的忙。
  武昌风暴起公元1852年11月,武昌寒风凛冽。王东槐一副武将打扮,站在高高的护卫墙上,眺望夜色笼罩着的苍茫大地。
  天空阴云层层。
  王东槐一脸的沉重。从11月初太平军浩浩荡荡沿湘江而下直捣武昌,王东槐和湖北巡抚常大淳等人衣不解带,鞍不离马,坚守武昌已经有二十多天了,两军对奎,久持不下。王东槐担忧的是清军强弩之末,而太平军此时挟民愤民威如同风雷策策,锐不可挡,看样子武昌失守只是早晚的事。
  凡事不可逆水行舟,有违民意啊!王东槐抚须长叹。随行将士多是他从滕县老家带来追随多年的亲信,虽不全知他的想法,也都猜个七八,个个面如冷冰,想劝又不知从何说起,也只能默默地在后跟随。
  王东槐回首望了一眼自己的几个亲信随从,眼睛有些湿润,暗道:弟兄们,荫之恐怕对不住大家了!是夜,回到内宅,王东槐派人让胞弟过来,胞弟自幼体弱,因父早逝,王东槐常年把他带在自己的身边,无微不至地呵护。现在一听兄长深夜叫他,不敢怠慢,连衣服上的带子都顾不得系好,夹袍也顾不得穿就跑了出来。
  王东槐见幼弟衣衫不整,一改往日的威严,吩咐继室萧氏到内室把自己半新的袍子拿出来给他披上,又替他重新整了整衣帽,说:“弟弟,今夜城墙一观,兄断定武昌来日必破。”“清军不是还在死守吗?”灯光下兄弟的声音飘乎乎的,显得那么不真实,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王东槐看了看灯光下更显弱小的幼弟,欲言又止。一阵冰凉的风吹来,让人感觉到瑟瑟不已,烛火跟着晃了几下,摇摇欲灭,王东槐和弟弟同时伸出手,护住闪动着的烛焰。王东槐碰到弟弟冰凉的手,终于下了狠心,说:“弟弟,你走吧,明天就走,回滕县老家!”“为什么?城还没破呢! ”弟弟又问道,“你也回滕县老家吗?“我不能走。”王东槐一挥手,打断了弟弟一连串的问询。他继续说道:“太平军里人才济济,稍一动脑筋就能想出破城之法,武昌必破无疑!”“那你更应该和我一起走! ”弟弟不知道是因为天冷还是因为紧张,嘴唇直哆嗦,央求着,“我不能只顾一个人逃命。”王东槐摆了摆手,深情地说:“弟弟,我今年五十岁了。从道光五年二十三岁中秀才到十年中顺天府的举人,道光二十年进翰林院,一直到江西道监察御史,我的这条命就交给了皇上。我这一生,虽无什么大的波折,也是起起伏伏没少走了坎路r没赚得什么大的荣华富贵,没为王家争来多大的荣耀,但也没给王家丢人。弟弟知道我的脾气,一辈子耿直,不谄权贵。当太子师傅打过太子,在朝参过亲王穆彰阿,不卖官得罪过曾国藩……但是哥哥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至今无愧无悔!”王东槐顿了顿,神情凄切,接着说道:“正因为这样,仕途一直不稳,四处奔波,无暇侍奉老母亲,倒要让她老人家为我担忧,每想至此,我心如刀割,东槐不孝啊,连她老人家仙逝,也不能守在她老人家身边。” 王东槐的眼泪滚滚而下。原来就在这年九月,太平军攻打湖南,一直得不到重用的王东槐重新被皇上想起,派遣他防岳川道。王东槐立刻打马起程,在岳川,王东槐身先士卒,经常整夜不寐,双眼赤红。正在他殚思竭虑准备下一步部署时,老家滕县传来了母亲重病的消息,王东槐心如刀割,恨不得一步就跨到老母亲面前,侍奉娘亲,可是左思右想,岳川此时正值关键时候,他怎能扔下岳川几万人不管呢!无奈,他冲着家乡的方向重重地叩了几个响头,然后嘱咐身边的妻子今后每日替老母亲烧香祈福。此后,带领岳川将士一鼓作气,大举剿灭了临湘县太平军,擒获太平军首领杨兆胜等人。
  王东槐刚松了口气,正准备回家看望母亲时,皇上一纸调令,诏他调防武昌。王东槐只得日夜兼程,到武昌任上。这时,滕县老家的人几乎与他同时到达武昌,说老母亲已经仙逝。王东槐闻听后,两眼发直,眼泪一颗也没有,吓得夫人萧氏又是掐又是喊,好不容易叫醒过来。
  弟弟握着王东槐冰凉的手,说:“哥哥,不要再想过去的事情了,也不必太过于责备自己,母亲是个明理的人。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她老人家九泉之下会原谅你的!”王东槐长叹一声,说:“母亲能原谅我,我自己不能原谅自己。母亲去世至今我都未能为她老人家守灵,为兄也只能到九泉之下求得老人家的原谅了。”“哥哥,……”兄弟惊恐地喊出声来。
  王东槐伸手止住了他,“弟弟,你有所不知。武昌一破,我必定以身殉职。只是想兄弟尚且年轻,滕县王家还要有人照料,所以让你趁乱走并不只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王家一脉香火。弟弟,你肩上责任大呀! ”王东槐踱了两步,不让弟弟看到他湿润的眼睛,“回滕县老家后替我在娘亲灵前烧炷香,告诉她老人家我死后一定会回到老人家身边伺候她,以报老人家的养育之恩弟弟听到这话“扑通”跪下,伏地不起。“哥,我不能走,我舍不得你!”“起来!”王东槐扶起他,“你务必听哥的话。天一亮,你就得起身。”幼弟深知王东槐的脾气,只好磕了两个响头,回房收拾行李去了。
  把弟弟打发走,安排好了后事,王东槐一阵轻松。已经三更天了,王东槐毫无睡意,书房的灯拨得通亮。书架上的书一摞一摞的,那都是他多年珍藏,视作珍宝,只是现在这些地方竟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是啊,早就没心思坐在这里看上几页书了,这也是让人感到遗憾的事。王东槐的目光从书上一一扫过,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坐下来细读它们。案头紫红的匣子在灯下熠熠发光,这里面放的是多同僚、门人、亲戚写给他的信札。王东槐随手打开翻拣着。一页淡淡黄色的纸笺让他停了下来,他认得,这是曾国藩的手迹。大意是说想初十那天在家请客,客人有吕鹤田等前辈,所以邀请他也来参加。信的背面还注了一行小字: “背后有字”。曾国藩在信上说张少衡学伊是他的老师,请求王东槐不要更换他的职位;莲湖书院院长欧阳沧溟是他的老丈人,也请他不要更换。曾国藩这是用他的面子在替人说情呢!大概是觉得初十相聚不好当着众人说,先在这里给他打个招呼。看到这里,王东槐轻笑了一下,他记得那天的宴会自己根本没去,那两个人该换的也换了,这让曾大将军感到很没面子,很长时间也没有跟他联络过。这是他得罪的第一个大人物。仕途之路因他的耿直得罪了不少人,曾国藩决不是唯一一个。另一个应该是亲王穆彰阿,那是咸丰元年的事,王东槐想起自己大义凛然参倒了不可一世的亲王穆彰阿,感到无比的快意。也就是这一次他得罪权贵,不久被人陷害,咸丰皇帝派他为湖北武昌道台,还没站稳脚跟,又因为福建的治安,皇上遂又命他先代理福建按察使,然后又再到武昌继任。
  唉!王东槐长叹一口气。今天为什么想了这么多呢?也许从今以后就没有时间看着书札回想过去的事了吧。有的时候,回忆也是件让人愉快的事,他想起滕县密友孔广圭在《送王荫之检讨假满入都序》中说,“荫之很有才慧,论古史有独特见解,常与我慷慨谈起天下大事,可那又如何?尽管他在翰林院五年里,每次回家都是不到期就回,问他朝中情况,他都会感慨地告诉我,在翰林院空闲的时间很多,却不适合写诗作赋,因为那里的忌讳太多。”经过一个不眠夜,新的一天又要来临了。王东槐只觉得这一夜过得好长好长,他几乎又重新把五十岁的人生、二十多年的仕途之路重新走了一遍。他觉得自己是无悔的,只是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老娘、妻儿,还有他的四个儿子。如今大清朝正处多事之秋,想我王东槐一介书生无力回天,惟有把一腔热血献给朝廷了。
  凛冽的寒风直灌进来,花白的头发随之舞动。一宿未眠并未让他感到疲惫,相反却是异常的清醒。为大清殉职12月24日,不出王东槐所料,太平军从江岸挖通了地道,在城墙下埋了火药,炸开了缺口。
  武昌失守了,城破了,太平军杀入城内。
  王东槐府外火光冲天,府内只有几个人,都是他从老家滕县带来的家丁,他们忠心耿耿地守护着宅院,随时准备和太平军一拼。
  王东槐端坐在太师椅上,丝毫看不到慌乱,六岁的儿子宜勒紧紧地靠在一边,萧氏也侧立在一旁。王东槐唤来家丁王常,把宜勒的小手交到王常的手里,说:“王常,你追随我将近三十年,如今我把宜勒托付给你,你带着他趁太平军还没完全攻进来,趁乱出城,逃命去吧!”王东槐俯下身,摸着宜勒的头说:“宜勒,要听王常的话,到老家山东滕县找你的哥哥们去,那才是我们的家。”宜勒想哭不敢哭,抱着萧氏不肯放手。萧氏蹲下身子,把宜勒揽在怀里亲了又亲。
  王常跪下磕了一个头,抱拳在胸,说:“老爷夫人,王常在少爷在,老爷夫人珍重!”宜勒懂事地趴在王常的背上,不哭也不闹。
  “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王东槐面色苍白地挥了挥手,院落外太平军的呼喊已经隐约可闻。
  王东槐望着几个已经不年轻了的家丁,说:“你们也走吧,跟我王东槐这么多年,没少吃苦,东槐感激不尽。如今大势已定,带上银子,都逃命去吧!”“不,我们要和老爷在一起! ”几个家丁异口同声地说。
  “唉!跟东槐在一起,只有死路一条。如今太平军攻入城里,东槐惟有一死向皇帝谢罪,你们就不必跟着了,快些逃命去吧。”六个家丁齐齐地跪成一排,眼含热泪,为首地说:“老爷此言差矣,我们兄弟六人从滕县跟您到武昌,追随老爷多年,亲眼见老爷清正廉明,刚正不阿,视我们如同兄弟,我们虽是一介武夫,可也知忠义二字!老爷既然愿意以身殉国,我们兄弟岂敢偷生?王常不在,如今只有我们兄弟六个了,但都愿意追随老爷。” 说罢,磕了一个响头,看了其他人一眼,“兄弟们,我先行一步了! ”说罢,一剑穿喉,余下的五个人礎过头,也都依次自戕。
  王东槐悲从心来,泪如泉涌,仰天大笑:“好,好,好,我的好兄弟!也好,你们先走一步,东槐随后就到。”清•玉带钩萧氏静静地迎了上来。这是一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女人,她穿了一件雪白的罗裙,愈发显得清秀端庄,桌上放着两条白绫。王东槐换上萧氏为他准备的一身孝服,和萧氏一起朝着老家滕县的方向深深地磕了三个头,然后携了萧氏,一同走向内室房梁下。
  这一年,王东槐五十一岁。
  一队太平军持矛而至,见王府朱门紧闭,听不到院里有半点声响。
  许是看多了那些抱头鼠窜、哭爹喊娘的场景,王宅的冷静让太平军的头领思忖起来,该不会有什么埋伏吧?但是刚刚哨马来报,整个武昌城都已攻陷,难道还怕一个王东槐不成。头目一挥手,几个一身红衣的大汉一个叠一个搭起了人梯,最上面那个机警地在墙头张望,并未发现什么不妥,翻入院内,“哗”地打开大门。随后,太平军涌入院内,仍然不见人影。众人正在纳闷,几个快腿的太平军在内府嚷了起来:“这里有人!”大家涌入内宅,台阶上横亘着几具尸首,都是家丁打扮,一个太平军上前逐一检查,回道:“全是自杀。”小厮又来报,说: “王东槐夫妇在内室自缢身亡。”众人涌进内室,见王东槐和妻子萧氏并排悬于梁上,洞开的窗扇随风轻轻地摇一下,又摇一下……太平军被王东槐夫妇的忠烈而感动,他们小心翼翼地把王东槐夫妇的尸体取下,连同几个家丁,选了上好的棺材厚葬。
  王东槐夫妇以身殉职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武昌的大街小巷传播开来。
  那个程氏同乡听到这个消息非常悲痛,他们祭奠过恩人,卖掉了茶馆,急急回故乡滕县王家报丧去了。王东槐死后,咸丰皇帝为他加官一级,恤其四子,准予在武昌建专祠。同治九年(公元1870年),山东巡抚丁宝桢奏请皇帝,谥号“文直”,准予在滕县自行捐资建王东槐祠。此后,翰林院国史编修、滕籍人高翰林上疏,由地方官致祭得批准,光绪皇帝赐御碑褒扬。

知识出处

历史人物志上卷

《历史人物志上卷》

该书以《峄县志》、《滕县志》的史实记载为基础,用当代人 的视角解读古代文化,以此来发掘枣庄地区从远古至清末的人 文资源和历史谱系。收录入传的人物,在时间跨度上,从远古传 说中半人半神的女娲开始,到清末辛亥革命时的张锦湖止,在身 份上,为政治、军事、文化、经济等方面较有影响的,在地域界定 上,充分考虑历史沿革变迁因素,枣庄本土人士或者在枣庄生活 过和与枣庄有联系的知名人士兼收,共计52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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