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充临沭县西部，沭河东岸的钟华山脚下，有三个村庄呈三角形分布在这里。这就是宅子、侯官庄和周官庄村。本世纪二十年代，土匪横行，民不聊生，这一带流传着"十里茅草不见边，风卷黄土遮住天，流离失所去讨饭，一家老小一肩担”的歌谣。1928年春天，这三个村相继惨遭土匪洗劫，被土匪凶残地屠杀了一千多人。现将这三个村部分老人回忆当年土匪烧杀抢掠的罪行，纪略如下。
  拒贿赂 严辞斥土匪
  敌反目 夜袭宅子村
  本世纪二十年代，临沭的宅子、沙埠、张南埠子一带属于郯城县五区重沙保，保长是宅子村的刘杭.他看到土匪横行，给人民带来极大灾难，痛心疾首，多次向郯城县官府反映。但由于官府腐败无能，根本无法消弥匪患。刘杭便组织村民修了一座红土围子，购买枪支，防御土匪。全村有六支钢枪，一门大土炮，另外还有许多土枪、鸟铳等武器。
  那时距宅子村东南方向八里路的后张南埠子村就有一股较大的土匪。匪首是张洪恩、张占恩弟兄俩，手下约有匪众四百宗人。其父张佃帮是当地有名的中医，和重沙保保长刘杭结为把兄弟，过往甚密。张佃帮有良田百亩，大牲畜一犋，生活殷实。张洪恩曾在浙系军阀孙传芳部队中混过一段，1927年浙系军阀被北伐军击溃北撤，张携带一门小型迫击炮流窜回家，伙同其五弟张占恩一同干起土匪来。
  张拉队伍为匪，首先遭到本村有名望的张宝伦(张宝信之弟)和张宝信的养子的反对，张氏弟兄便把这两家八口人都抓起来，枪杀于村中央的旗杆底下，一时全村震惊，无人敢再反对。从此许多人被其裹胁干了土匪。张氏二匪首，尤以占恩凶残，他手使一把匣枪，据他本人讲；随枪买来的一百粒子弹无一虚发。可见他仅用这支匣枪就杀害无辜群众达百名之多。
  他们当土匪后，为了打好退路,便找其父的把兄弟重沙保保长刘杭作保护伞。刘杭听说他俩为匪后，十分气愤，多次捎信传话，劝其改邪归正。张不听，为此两家关系疏远。为了疏通关系，民国十六(1927)年底，张氏兄弟买了4条十多斤重的大鲤鱼和其他年货，派两个小土匪挑着到宅子村给刘杭送礼。刘杭严辞拒绝，将送礼人训斥了一顿，并令其转告张洪恩兄弟迅速悬崖勒马，改邪归正，否则决没有好下场。并说，只要洗手不干，痛改前非，过去的事可以既往不咎。张氏兄弟送礼不成，恼羞成怒，为了消除后患，决心洗劫宅子村。
  鉴于宅子村防御力量较强，张洪恩等自忖光凭自巳这支力量难以取胜，于是就勾结沐阳桃花峪、青羊湖、马家圩一带的"湖匪”、并纠合"三刀子”、"红眼=牯”等七股土匪约七百余人，"三刀子”打接应，"红眼=牯”打外围，张氏兄弟打主攻。他们先利用金钱买通了宅子村的许桂森和小柱子作"灰底”，到时作为内应。
  民国十七年农历前二月二十（1928年3月11日）夜间，七股土匪包围了宅子村。一更多天，在村东南方面守围子的许桂森和小柱子，让土匪架梯子爬进了围子。二更左右，青年刘庆举到村东头查岗，见有黑影窜动，引起警觉，当即喊话，对方不答，刘庆举拉枪示警，土匪惊慌，首先开枪。"叭！叭！叭！”三声枪响，揭开了宅子村群众与土匪血战的一幕。村子里的青壮年听到枪响后，有的在巷子拐角处，有的在屋顶上同进村的土匪激战。爬进村的土匪从村东头朝西攻，并挨家挨户抓人，拉到村东头场上集中看管起来。村民们奋勇抗击，用钢枪.鸟铳、土炮、铡刀、铁叉与土匪搏斗。一夜间先后四次把进村的土匪从村中央赶到村东头，打死打伤土匪六七十人。这时双方的子弹都基本打光了。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土匪得到"三刀子"运来的子弹接应，又发起新的攻势。村民们在老保长刘杭的带领下，从南门突围“出水”。这时疯狂的土匪从东西两面包抄过来，朝着手无寸铁的群众大开杀戒，"出水”的群众冒着弹雨朝外跑，多被打死。光在南门外被打死的群众就有一百多人.刘杭也在这里被打死。土匪张占恩在开枪杀害刘杭老人时，还假惺惺地叫刘杭用袖子遮住面孔。当时南门外，死尸遍地，血水横流。
  就在宅子村的群众夜间同土匪浴血奋战的时候，沐河西岸坊头、黄庙子一带的联庄会闻讯赶来援救，当联庄会员来到宅子=西时，受到隐蔽在牛腿沟中的土匪的疯狂阻击，三百多名联庄会员攻了两次，无法越过牛腿沟。到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当村民们从南门"出水”时，联庄会员上来接应了一下，有一部分青壮年才逃了出来。
  土匪洗劫宅子村共打死村民二百七十多人。其中有海子、邢屯、罗屯等外村到这里来躲匪的近百名。全家被杀绝的有十二户。抓走的村民被土匪押到小河崖村，逐一审问，每户留下一个人质，勒索钱财。在审问时，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因把外孙说成是孙子，被土匪当场枪杀了。
  土匪离开村庄时，抢走了一百多头大牲畜，财物抢劫一空，并放火把五百多间房屋烧得片瓦不留。
  幸免于难的村民，有的逃到侯官庄，有的逃到周官庄，也有的逃到沭河以西逃荒要饭。不久土匪又血洗了侯官庄和周官庄，逃到这星的村民又有许多被杀害了。
  制造宅子惨案的罪魁祸首张洪恩、张占恩，后来又参加血洗周官庄。还把郯城县"二总办”拉了户，后又流窜到莒南县甄家沟、大店等地拉户绑票，敲诈了不少钱财。翌年张洪恩匪众受招安，在莒县的夏庄一带，被军阀方荣昌（绰号方花脸）部击溃，张洪恩被击毙。其弟张占恩后被赵家文抓获，在黄庙村枪决。尸体被愤怒的群众泼煤油焚烧了。
  除祸根杀死小匪首
  匪报复血洗侯官庄
  宅子村遭劫一个月后，土匪又血洗了侯官庄。
  侯官庄位于沭河东岸钟华山南麓。当时全村有60户，307口人，加上外村在这里躲匪的共约400人。为了防匪，头年刚修起了围子，还成立了大刀会，并请坊头村的武术老师当教练。村子里加强了警戒和防卫。
  当时村子里有个叫侯永奎的土匪，勾结腾马庄的匪首庞守本、北埠上的匪首刘作伍以及杨沙埠一带的土匪经常抢劫、绑票，无恶不作，村民们非常痛恨。土匪洗劫宅子后，侯永奎气焰更加嚣张。一天，公然带着两个土匪回本村敲诈勒索，要钱、要烟、酒、肉等物。并限期送到杨沙埠去。村民们叫苦不迭侯官庄有个叫侯其民（又名侯培光）的人，当时在郯城县里公干。这天正巧回家，乡亲们觉得他是在县里干事的，有主意，便找他诉苦。侯其民便和其弟侯培钦约了侯生省、侯生勤等四五个人商量，决定干掉侯永奎，为村民除去这个祸根。
  民国十七年闰二月十九日（1928年4月9日）晚上，侯其民等人在大刀会架屋会齐，派人去叫侯永奎。不多时只见侯永奎身背马套枪来到架屋，大家没注意他腰里还有一支匣子枪。寒暄毕，侯其民佯装不懂得马套枪的构造和使用方法，向他请教，侯永奎也想在乡亲面前显示自己的能耐，就把马套枪拆卸开向他讲解构造和使用方法。
  大家骗他把武器拆开并放到一边去，这才放了心。接着侯其民把话题转到钱和物问题上来。他以在县里干事的身份，向侯永奎说："本乡本土的，这年头兵荒马乱，兄弟爷们都很穷，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哩，我看二叔就别勒索本村兄弟爷们啦永奎一听，眼一瞪说："不行，所要的钱物一样不能少。”侯其民接着说："要不，钱叫乡亲们凑一部分给你带回去，烟、酒、肉等物你们自己去买吧。”永奎大怒，把桌子一拍说："钱，少一个仔也不行！物也得你们买好亲自送去，如抗拒不办，虽是本村，也没有好果子啃！”坐在一旁的侯培钦早已怒火中烧，扑上去将侯永奎揽腰抱住，侯永奎左右挣扎，这时侯生省手持尖刀朝侯永奎的胁部刺去，不巧，刺到侯培钦的胳膊上去了，培钦疼痛难忍，"哇哟”一声松了手，侯永奎趁机挣脱跳到院子里去，迅速从腰间拔出手枪，"叭！叭！”朝天两枪，并大喊："谁上就打死谁！”说时迟那时快，几个人从屋里一拥而出，侯生省窜上去一把死死抓住侯永奎拿枪的手，其他人蜂拥而上，刀砍棍击,顿时将这个民愤极大的小匪首打死于院中。
  守圩子的人听到枪声，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紧急敲起锣来，全村立即处于戒备状态。侯其民等分头行动，把侯永奎带来的两名土匪和他强行安排在本村居住的土匪张保恩一家，以及侯永奎的老婆一起抓获，枪毙于村北岭上，并泼煤油焚尸。村民们深知，打死小匪首，众土匪必然要来报复。所以侯其民就到河西黄庙村借来三颗枪，又从周官庄请来联庄会员十几人帮助，日夜站岗巡逻，加强防守。
  小匪首侯永奎被杀后，杨沙埠、张南埠子、腾马庄、埠上等数股土匪几百人于闰二月二十一日夜间把侯官庄包围。土匪集中力量攻打村西北角，由于圩主侯半堂勾结土匪，放黑枪击伤在村西北角站岗守圩的人，土匪趁机架梯进村，疯狂屠杀报复。村子里一片混乱。在村东头守圩子的侯培钦听到村西枪声紧密，赶去查看，在街上碰到了侯丰堂，侯培钦忙问西头情况如何，侯丰堂诡称"不要紧！”当侯培钦走近时，侯丰堂乘其不备，当胸一枪，将侯培钦打倒在地，侯丰堂恐其未死，上前叫了一声，见其不应,遂迅速离去。
  进村的土匪，见人就杀，见屋就烧，见财物就抢，凶残至极.住在西门里路北的侯帮省，老婆被打死，4个小孩被土匪在碌碡上活活摔死，脑浆崩裂，鲜血染红了碌碡。土匪举着浸透煤油点燃的扫帚，挨家放火。侯生祥家的房屋被点燃后，土匪又把侯生祥的老婆、孩子扔进烈火中活活烧死。89岁的老太太李自珊说："我那年28岁，两个小孩，一男一女。五岁的女孩，她小姑背着朝外跑，土匪背后追来，一枪把两人同时打死了!我公公听说土匪进了村，拿着铁叉出去和土匪拼命，刚到街口，就被土匪一枪打死了。小孩他爹死里逃生，跑到周官庄，后来土匪又打开周官庄，还是没逃出命来。八岁的男孩，叫土匪抓去七十多天，受尽折磨，后来好歹凑了二十块大洋才取回来.可怜光我一家就叫土匪杀了四口人！”
  周官庄来帮助守围的十几名联庄会员，有一人受了伤，土匪进村后，他们从西南门撤走了。
  307人的小村，这次匪祸被杀害173人，其中男85人，女88人。加上外村来这里躲匪被杀的共200多人。全村250间房屋，被烧毁230间，抢走大牲畜30多头，财物被洗劫一空。土匪折腾了一夜，直到天亮时才撤走。
  被打伤的侯培钦，趁混乱爬到街旁的猪圈里躲过了土匪的搜查，第二天被救岀来已奄奄一息。临死时，他说出被侯丰堂内奸打伤的事实。事后，其周官庄的岳父家来人，把侯丰堂一家老小抓到村南的岭上枪毙了。
  土匪麋集攻打周官庄
  孤围难守村民遭屠杀
  周官庄在侯官庄北面，钟华山东麓。这个村自民国十二年以后，为了防匪就修起了圩子。村子里一些有钱的富户，陆续购置了枪支。全村有大金钩、小金钩、土压五、马套枪、单打一等各式钢枪二十多支，还有土炮、土枪、鸟铳等几十支，圩墙上修了十二个炮楼，每个炮楼上配有生铁土炮一门。从武器装备上看，这个村有较强的防御能力。
  一个月之间，宅子、侯官庄相继遭土匪洗劫，对周官庄震动很大。庄长周开选、周文学更加注重了对土匪的防御。圩主范士远，刘兆瑞组织村民站岗放哨，日夜巡逻。村民们不敢下地干活，圩墙上几个大门都用石头和泥土封死，村民们另在四周围墙上挖了几个小洞，只容一人弯腰弓背进出，作为出村的通道，平时则用大石头堵住。这种方法对于防止土匪进村，虽然较好，但从另方面看，这无异于作茧自缚，一旦土匪进村，组织村民撤出，也造成极大困难。
  当时夏庄以西，只有周官庄一个圩子没被土匪打开，附近十几里之内的富户纷纷到这里来躲匪。那时全村有720口人，加上外村来躲匪的共有1500多人。平时大街小巷人群拥挤，外来人有亲化投亲，有友的靠友，无亲无友的就在大街上住。这样村子里的秩序就比较混乱，容易为匪所乘。
  由于这一带的"呛庄"都被打开，惨遭洗劫，只剩下周官庄这块"肥肉”，各股土匪都垂涎三尺，想方设法要啃这个村。民国十六年夏天，土匪刘作伍五天来打了两次，都没打开。各股土匪都觉得这是块"硬骨头”，不好啃。他们象饿狼一样经常围着这个村转，寻找下口的机会。
  机会终于被他们找到了.当时周官庄村有二百多名青壮年男子，在十几处架屋里集体住宿，日夜轮流在炮楼里和围墙架子上站岗。晚上照明费用，由富户出钱购买，制度是"穷人站岗，富户出油”，时间长了，灯油费花钱较多，有的富户不愿出钱，因此出现了摸黑站:岗的现象，这样站岗的人就有意见，不愿摸黑站岗，所以也就疏忽松懈了，当时柳庄村有一个给土匪"红眼=牯”做饭的厨子，以到周官庄范士远、范士明两家走亲戚为名，打听到了这一底细，土匪便利用了这个机会。
  民国十七年农历五月初八（1928年6月25日）晚上，前野埠的王文焕、北埠上的刘作伍，腾马庄的庞守本，张南埠子的张洪恩、张占恩，加上"红眼=牯”等多股土匪约七百余人偷偷地把周官庄包围起来。土匪趁站岗人松懈打盹之机，从村西面架梯子进村，先摸掉了站岗人员，爬进来的土匪约一百多人，藏在一小块高梁地里。十点多钟，查岗的从这里经过，发现站岗的人不在，引起警觉，这时土匪从高梁地里开枪，于是发生了战斗。二百多名联庄会员同土匪展开激战。进村的土匪被联庄会压到村东头，双方处于相持状态，枪声也渐渐停止了。过了约有一个小时，又有部分土匪爬墙进村，枪声再起，被压在村东头的土匪趁机反扑，东西夹攻，联庄会员抵挡不住，于下半夜纷纷爬墙撤离村庄。剩下的妇孺老幼，毫无抵抗能力，四处逃命。圩门开不开，许多人争着从小洞里朝外爬，由于洞小人多，挤在一起，凶残的土匪，朝着人群射击，在洞口被打死的人，尸体成堆，血流成河。侥幸从洞中爬出去的或者从圩墙上跳下去的，也多被外面的土匪打死.土匪在村里大肆屠杀，一个小名叫"练柱”的青年被活剥了皮，刘玉喜之妻被用铡刀铡了。土匪屠杀了一夜，共杀死七百多人，其中外村在这里躲匪的也有三百多人被杀。土匪盘踞了半个多月，临撤时，烧毁房屋四百多间，抢走大牲畜五百多头，二百多人被抓走.现年七十多岁的范家祥老人说："那年我和两个姐姐都被土匪抓到于店子，过了一个多月，被折磨得半死，最后花了六十块大详才赎回来”。
  那时官府腐败，兵匪一家.土匪攻打周官庄时，当时郯城县住河西黄庙的官兵赵家文部,闻讯于第二天上午来到周官庄西面的钟华山上，土匪听说来了官军，慌忙准备逃窜，但一打听是赵家文所部，遂安心住下。他们知道赵家文原来也是土匪，受招安后才当了官军，当即派人送了许多洋钱和票子，赵得了钱财，在山上观望了一阵，不但没打土匪，还给土匪留下一部分子弹撤走了。
  注：宅子惨案主要根据县邮电局离休老干部刘文庆同志（原籍宅子村）的口碑资料，同时吸取宅子村老人刘文明（84岁）、许桂宗（74岁）.王忠（76岁）、刘得烈（82岁）等口述材料整理而成。
  侯官庄惨案主要根据侯官庄老人侯丰祥（74岁）、侯帮宽（71岁）口述材料整理而成。
  周官庄惨案根据周官庄老人周建玲（74岁）、金广欣（71岁）、周纪平（79岁）、周克玲（76岁）、范家祥（70岁）口述材料整理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