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沂南县马牧池乡境内有一条长达数十里的蜿蜒小河，叫王家河，闻名全国的“红嫂”明德英就住在河边的横河村。
  明德英1908年出生于横河村以西5公里多的岸堤村。家里很贫穷，她从小就忍饥挨饿，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懂事起就随父母四乡讨饭为生。她30多岁那年，讨饭来到横河村，在乡亲们的撮合下，与40多岁的李开田结了婚。因李开田也是个穷汉子，婚后他们生活无着。热心的乡亲们又操持着让他们去王家河边的李家林地当守墓人。夫妻俩便在林地旁垒了一个团瓢屋子住下，靠耕种坟墓间的边角地块谋生。
  抗日战争开始后，沂蒙山区成了山东抗日的中心区。当时，山东八路军的首脑机关一山东纵队司令部就设在马牧池，政治部、保卫部就住在横河村。八路军战士待乡亲们如同父母，经常帮乡亲们挑水担柴，拉犁种地，救济孤寡老人，组织乡亲们搞生产、学文化……明德英是个聋哑人，她虽然听不见，说不出，但八路军做的桩桩好事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1941年11月，日寇调集5万余人对沂蒙山区大“扫荡”，妄图一举摧毁我山东党政军领导机关。4日拂晓，日寇集结大量兵力，突然包围了住在马牧池的山纵司令部，山纵一旅的两个团迅速投入战斗，实施突围，激烈的战斗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午。一个小战士突出敌人的包围，冲到王家河边。两个日寇发现后在后面紧追不舍。小战士涉水跑进李家林地，利用坟墓、石碑作掩护，只想摆脱敌人。敌人恼羞成怒，频频向他射击。小战士躲闪不及，两处受伤，他忍着疼痛继续向墓地北面跑去。
  明德英此时正坐在自家的团瓢前，看护着不满周岁的孩子。她听不到墓地的枪声，并不知道发生的一切。小战士跑出墓地后见有团瓢屋，急忙朝她跑来。明德英见状一愣，忙迎上前去。小战士见她不会说活，用手比划着告诉她墓地里有鬼子追击。明德英明白了，果断地把小战士拉到她团瓢屋里，往床上推。小战士怕连累她，不肯上床。事不宜迟，明德英用力把小战士摁倒在床上，掀起床上的破被子，把他连头带脚全盖了起来……
  两名日寇在墓地里找不到小战士，就追到明德英的团飘前。明德英的团瓢简陋矮小，除锅碗瓢盆，便无他物，站在门口就可将里面看得一清二楚。小战士身材瘦小，躺在被子底下，从外面看不出被下有什么异常。两个日寇探头探脑看了一下，丝毫没怀疑这床破破烂烂的被子底下能隐藏什么。日寇见明德英不会说话，更不认为她能有惊人之举，忙打着手势问小战士跑到哪儿去了。明德英指着西面的群山，比划了半天，意思是说小战士跑向西山了。鬼子又向西追去。当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了，她的那颗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明德英忙回到屋里掀开被子一看，却又吓了一跳。小战士因没来得及包扎，伤口失血过多已经昏迷，脸白如纸，嘴唇干裂，气息如丝。在这危急时刻，已经来不及烧水做饭，明德英当机立断，把自己的乳汁挤进小战士嘴里。滴滴甘甜的乳汁渐渐滋润了战士的心田。小战士终于慢慢苏醒过来，明德英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为了保护好小战士，明德英和丈夫一起，把小战士藏到墓地当中的一座空坟里，里面铺上细草，外面用柴草堵住坟洞。明德英进进出出，为他包扎伤口，送饭送水。几天后，小战士伤口感染化脓，发出了难闻的气味。明德英夫妇焦急万分，她的丈夫买来草药熬成药汤，天天为小战士清洗伤口。她还把家中仅有的两只老母鸡杀了，熬成鸡汤一口一口地喂给小战士吃。十几天过去了，在明德英夫妇无微不至的照料下，小战士痊愈了。他恋恋不舍地告别明德英一家，重返抗日前线。上了路后，他满含热泪，不断地回首，再回首……
  1942年底，日寇在飞机配合下，又对沂蒙山区根据地进行了残酷的“拉网合围”大扫荡，沂蒙山区的抗战进入最艰苦的阶段。当地群众扶老携幼逃难到山沟丛林中。住在这里的山东纵队军医处一所香炉石分所因未来得及转移，就分散隐蔽在群众当中，与敌人周旋于各个山头。当时只有13岁的庄新民在所里当看护员。卫生所被冲散后，他一个人只得跟着逃难的群众一起跑。有一天傍晚，他跑进一条山沟里，饥饿和孤独一齐向他袭来。正在这时，李开田也跑到这里。他问了问庄新民，断定他是个小八路，就掏出一把生地瓜干塞给小庄说：“孩子，快吃吧，咱是一家人，你别乱跑，就跟着我吧。”从此这一老一少情比父子，相依为命。
  有一天下午，他们逃到一个山谷里被鬼子发现了。先是飞机轰炸，又用大炮轰击，很多逃难群众倒在血泊中，剩下的全被鬼子抓去，关在马牧池的南庙里。第二天，鬼子拿着指挥刀在人群中转来转去，逐个审视。当转到庄新民面前时，鬼子瞪着眼打量了一番，突然说：“你的八路的……”，李开田紧拉着小庄的胳膊，大声说：“这是我的儿子……”凶狠的鬼子见李开田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又见庄新民长得矮小瘦弱，穿着一身土布衣裳，一副农村孩子模样，终于打消了怀疑。
  鬼子后来把他们押往沂水城，又逼着他们把抢来的牛驴送往泰安。经过数天的煎熬和折磨，他们才逃离敌群，爬山越岭、昼夜兼程往回赶。刚上路时，李开田拉着小庄的手跑，后来干脆背着他，终于在一天夜里回到了家。
  明德英看到丈夫背回个小八路，又欣慰又高兴，好像看到自己出远门多年的儿子回来了。她见庄新民的脚已磨破化脓发炎，就用盐水把他的脚洗净，用干净布包好。明德英不顾气味难闻，一次次抱着小庄的腿用草药烫洗治疗。包扎好脚后，明德英见小庄又累又饿，可家里又找不出一点吃的东西。她不得已跑到邻居家弄来几个土豆，切成条煮熟后再拌上芝麻盐给小庄吃，这在当时可算是美餐了。明德英家只有一盘炕，一床破棉被，晩上小庄就和明德英一家睡在一起。为了小庄的安全，明德英几乎整夜都不睡，冒着袭人的寒气，一次又一次到门外观察放哨。
  一连几天，小庄躺在炕上。明德英把家里和邻居家可吃的东西都做给庄新民吃了，明德英一家却只能吃点糠菜，喝点稀汤。有时因为弄不到好一点的东西给小庄吃，明德英内疚地悄悄擦眼泪。
  看到大娘家里确实困难，庄新民身体也有了些恢复，他多次提出要走，可明德英和大爷坚決不让他走，说：“你的脚没好，身子还不壮实，多住几天养好了再走！”小庄终于养好身子，要回部队了。临行前，明德英一针一钱，把庄新民破了的衣服、烂了的鞋子细细地缝好，亲手给他穿上，打量了又打量，仿佛又要送儿子出远门。临走，明德英又煮了几个地瓜，让他带着路上吃。两位老人拉着庄新民的手，一直送到路口。明德英眼含热泪，一个劲地打着手势让庄新民找不到部队再回来。庄新民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表达，只哽咽着说了一句：“爹、娘！我一定回来看望您二老！”庄新民依依不舍告别两位老人。走出很远之后，他回过头去，透过模糊的泪水，看到二位老人还在村头不停地向他招手……
  12年后的1955年，随部队南下转业到上海工作的庄新民，在地方邮局的帮助下，经过半年多的周折终于和明德英一家取得联系。从此，他们书信往来，倾吐着思念之情。1956年，庄新民请李开田到上海团聚了半个多月，庄新民的孩子身前身后跟着这个沂蒙山来的爷爷形影不离，一家人充满了天伦之乐。
  “文革”期间，庄新民遭受迫害，造反派想凭庄新民离开部队一段时间的历史，定他为叛徒。明德英妇夫再次挺身而出，做了实事求是的证明。庄新民感慨万分地说：“明德英妈妈第二次救了我的命。”
  又是20多年过去了。1990年10月，年近70的庄新民带着夫人不远千里，专程来沂蒙山看望明德英，一进门，庄老深情地叫一声“娘！”就和明德英紧紧拥抱在一起……
  解放后，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明德英受到了党和人民政府无微不至的关怀。除了按月给予固定照顾外，县、乡人民政府还为明德英先后盖起了4间瓦房、2间西屋，一律红瓦白墙，还拉上院墙，安上了绿色油漆的大铁门。明德英在这宽敞、明亮、整齐的房院内安度着幸福的晚年。室内，正墙上挂满了许多部队、学校、机关赠送的匾额、锦旗，其中一块匾上写着“功德永存、英雄红嫂”；门外，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干部、军人川流不息地前来看望这位革命老人。她的心里无限地欣慰1995年初，明德英因患感冒引起多种疾病，沂南县人民医院在其家中设家庭病床进行抢救治疗，但终因明德英年高体弱，经多方抢救医治无效后，于1995年4月21日病逝，终年87岁。
  明德英，这位全国闻名的沂蒙红嫂将永远活在人们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