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1938年的一二月间，我参加了由李贯一任队长的沂水县抗日游击队第一中队。后曾任鲁中军区二军分区政治部保卫科政治侦察员、保卫干事。1941年，组织上派遣我回家（我家原住沂水城里北关街，日军侵占沂城后，迁到黄山乡东朱陈村）打入日伪军内部，为我军搜集情报，我回家不久便先打入了日军宪兵队的便衣队，后又转入保安队的便衣队，因而，对沂水城里的日军“红部”和便衣队的情况知道一些，但由于时隔40多年，难免有漏误之处，请知情者予以补正。
  “红部”
  我们沂水的人民当时一提起“红部”来，无不咬牙切齿。都说“红部”是鬼门关，是阎王殿，只要被抓进去就没有囫囵出来的，不死也得脱层皮。确实，日军侵占沂水后以滥施酷刑和滥杀无辜而臭名昭著。后来不少人把日军宪兵队误认为就是“红部，实际并不是这样。据我所知，“红部”是日语“尼红”的音译，它是“本部”的意思。沂水“红部”就是驻沂水日军“最高司令部”。宪兵队、“红部”的便衣队、宪兵队的便衣队、驻沂水日军以及伪军都听命于“红部”。它拥有统治一切的权力。
  1939年日军竹林部队进驻沂水城，司令部驻东关街路东张四饭馆内（今药材公司零售部处），这就是最早的“红部”。竹林部队约一个营的兵力，分四个中队（一个中队相当于一个连）。其分布是：驻在城里的是二、四两个中队；一中队驻南刘家店子（后驻苏村的孙家庄）；三中队驻沭水、马站一带。这些防地虽如此分布，但不固定。随着“扫荡”不断地调换驻防。不久，竹林部队调走，小林部队前来接防。小林进驻沂水城后，司令部设在北关街文庙西北的王皋文家。1940年春，日军的司令部迁驻考棚（原国民党县党部，今公安局以西，县府办公大楼以东处），日军二中队也随部驻此。
  1940年下半年，日军在刘南宅（今沂水酒厂处）修建营房。1941年底营房建成，大约在是年底或1942年初，日军才全部进驻新营房。南营房的建筑是一个碉堡群，中央和四角各修一座碉堡。中央和东南、西南三座碉堡修得较大，也较坚固，东北和西北两座碉堡小一些。营房的外边还挖了护城河。营房内的火力配备计有迫击炮4门，重机枪4挺，其余为步枪、手榴弹等。外围的“防御”工事还有：外城墙外200米处的玉皇阁东边（今东皋公园内自来水公司的水囤处）两座碉堡；外城东南角一座大碉堡，由一个中队的日军驻守；北关毛家林处除有一座碉堡外，还修有炮台。此外，马荒洼的飞机场是原国民党修建，一直没有使用。1941年开始，日军飞机在此起降，直使用到1943年秋。
  关于南营房的兵力，后来还有过一层疑团，在解放沂水城时，我侦察到南营房的日军只有39人。但在攻打南营房时，已经打死日军30多人，而碉堡内好像还有不少人，到战斗结束时发现一共是53人，我以为侦察有误，原来是头天晚上又从莒县调来了14名日军，这是南营房日军最后的全部兵力。
  日军还在沂水城东关街宪兵队的对门（今工商银行储蓄所大楼处），开办了“军人俱乐部”，每星期六的下午或晚上举办舞会，有日本和朝鲜的女人伴舞，实际上她们都是被掠来的随军妓女。
  “红部”还有两个直属便衣队。一是刘启全队，共9人。这个便衣队是1940年成立的，队部驻“广盛号”对门。日军外出扫荡时，多给日军二中队带路，人亦称之为二中队的便衣队。二是隽吉华队，大约有七八个人，队部驻南营房外东南角。这个便衣队在扫荡时跟着四中队，也有人叫四中队的便衣队。
  “红部”迁至南营房后，还有一名翻译，名叫神田代东，朝鲜人，后加入了日本籍，但不住南营房，住刘启全队部的里院。1944年8月17日沂水城解放时被俘。
  宪兵队及所属便衣队
  宪兵队的编制一共10个人。最初的头头叫金口，队部驻东关街路西“义盛长”布店（今邮电局大门处），它的职责名义上是监督和纠察日军的军容风纪，而实际则成了“红部”统治中国人民的残酷工具，一切唯“红部”之命是从，是镇压抗日军民的刽子手。它所施用的刑罚有：灌凉水、灌辣椒水，逼迫被捕的人互相痛打；放洋狗咬、滑梁头、站木凳等。还有一种倒饮水的刑罚，即把被捕人的两条胳膊绑在一条扁担上，然后倒吊起来，把头插在一个灌满水的水桶里。对革命者和群众，吊打非刑，无所不用其极。因而一提起宪兵队，人们顿生恐怖。
  宪兵队的头头有4次更换，金口以后是米田。米田从1941年一直到1943年春调去山西以后，又换成山田。山田干到1944年5月又换成了神头。神头一直干到沂水城解放。
  宪兵队的这些头头们也多诡秘狡狯，他们的秘书和翻译很少用中国人。跟米田的是林武熊和一个姓裴的（朝鲜人），跟山田的是一个姓范的翻译（山东人），神头自己会说中国话，不用翻译，但却用中国人张廷栋（沂水城东关街人）当秘书。而其他宪兵队长都不用中国人做秘书。为了加强他们的统治，在宪兵队的属下设立了5个便衣队。其实最早只是一个便衣队，队长是赵板臣。赵板臣原是黎玉同志的警卫员，曾任沂水县六区区中队指导员，后叛变投敌，充任宪兵队的便衣队长。由于便衣队的人员复杂，又加之各有背景，因而内江迭起，互不服气。赵板臣亦无法控制，结果连他自己也在尔虞我诈、相互杀戮中于1941年被杀。赵死后，便衣队的“好汉”们各扯大旗，一时之间分成了4伙。队长分别是：武景山、孙明水、朱宝隆、王建民。后耿成林另组一队，故有5个便衣队。现在分别说一下这五个便衣队。
  孙明水队，一共有3个人，都是外地人。队部设在东门首崔德平家的房子里。由于是外地人，地理不熟，情况不明，慢慢地他们就吃不开了，后来各人都干了小买卖，到1942年的春天就自行垮掉了。
  耿成林队，1943年春，耿成林伙同我、李XX、陈树堂4人从朱宝隆队撑了出来，另成立一个宪兵队的便衣队，耿成林自任队长。时间不长，宪兵队人员调防，只留下一个日本人的头头。耿成林看大势已去，便带领我们投奔县保安大队牛仙元。于是摇身一变，成了保安大队属下的便衣队。
  朱宝隆队，原有7人，队部驻肖善初家。1943年春夏之交，我和耿成林、陈树堂3人，原欲去道托乡办点私事，回程时想绕道去松峰乡找胡乡长叙一叙。待路过朱宝隆门口时，正巧碰见朱，我便首先打个招呼，告明原委。朱说也要跟着去玩玩。待到我们在道托乡吃喝完毕，朱才姗姗来迟，道托乡又重新做了饭菜招待朱。我们在临走时，便告诉朱说，朱大队长慢慢吃，我们到松峰乡等你，一定去那里一块喝酒。朱说，你们先走，我们随后就到。待我们走到余粮官庄时，沂北县大队的同志早已埋伏好，正要下手，我便急忙举起草帽摇了摇，表示是自己人，他们就继续埋伏未动。过了一会，朱宝隆带着人也随后赶来，进入埋伏圈之后，没费吹灰之力，朱等全部被俘。解至沂北县后，朱被处决，其余人经教育释放，至此，朱宝隆的便衣队就全部垮掉了。
  王建民队。王系诸城人，原是鲁中军区敌工部的干事（一说是科长）。1941年日军“大扫荡”时被宪兵队俘获，不久，叛变投敌且当上了宪兵队的便衣，后赵板臣被杀，他拉了几个人独树一帜，成了便衣队长，其属员有薛世斋、张文珍等。据悉王建民在叛变之前曾以贸易为掩护作侦察工作，接触的人多面广，掌握的情况和线索也较多，叛变后死心塌地地为敌效力。鲁中军区和沂中县委久欲尽速除之，免遗后患，唯待时机而已。1942年秋天，王建民搞了朱坞村外号四獗（公）猪的女儿，在岳庄村其堂姐夫张社中家举行结婚仪式。此事被沂中县公安局侦知，当即派短枪班徐义海会同指导员王洪展等人去岳庄“解决”王建民。结果没费多少周折，在新婚的洞房中活提了叛徒王建民。后解至鲁中军区，经审讯后被处决。王建民一死，他这个便衣队也就自行解体了。
  武景山队。武景山是沂水城北武家洼人，原为我沂城区工农大队（大队长于松泉）第三排排长。1941年被宪兵队抓获，当即叛变投敌，充当了宪兵队便衣队的便衣，而后当了便衣队长。武景山其人善钻营、多狡诈。叛变后死心为日军效命，故深得宪兵队头头的青睐，他的便衣队起初只有4人，后逐步扩充到10余人，是宪兵队属下5个便衣队当中历时最长，人员最多的一个队。队部设在东关街路西，“广盛号”北边商会的房子里。武利用种种手段讨了3个老婆：大老婆武家洼人，姓武。住在城里北关街牛炎南的房子；二老婆是东朱陈王永辑的女儿，住商会的房子；三老婆原是妓女，武景山与之搞热以后，花钱（也仗着权势）赎了出来，安住在东会馆西的民房内。武景山所以能够如此胡作非为，主要是得宠于日军。当时沂水除了日军的“红部”和宪兵队晚间有照明用的电灯之外，其他任何部门和个人都没有电灯照明，就连名噪一时的保安大队长牛仙元也只能点煤油灯，而日军却破例为武景山家里安上电灯，可见其得宠的程度。无奈“好景”难长，1943年春 ，一贯宠信武景山的宪兵队长米田调往山西，新换来的山田却另有一套伎俩。山田来到沂水后，就和保安队牛仙元打得火热，他经常到牛仙元家去玩。和牛过往甚密，无形之中疏远了武景山。受宠如常的武景山哪经得这般冷落，他除了妒忌牛仙元之外，对山田也深怀不满，时日一长，矛盾激化。此时武景山顿生脱离山田，自己闯荡之念。一天，武景山带领全部人马和所有武器跑出城去意欲独立。出城之后，情形大变。八路军的县大队要抓他，山田因其擅自脱逃也要抓他。保安大队的牛仙元更派遣便衣陈树堂跟踪追击。武景山见情况不妙，又潜回城里请求宪兵队的翻译向山田讲情才算是归队了事。回到城里后，武景山顿施报复，将陈树堂抓了起来，一顿毒打，以给牛仙元个脸色看看。最后，还是我去讲的情，武才将陈树堂放了。陈树堂经武景山一打一吓，回来后就洗手不干了，而牛却对武怀恨在心。
  1943年春，耿成林带领我们投奔牛仙元后，我和组织上仍保持着每半月一次联系。大约在年底以前，我向组织汇报情况之后，组织上给了我一项任务：限我在两星期之内除掉武景山这个败类。
  这时不光我们二军分区要除掉武，而牛仙元也早有杀武之意。我便借机鼓动牛仙元干掉武景山，此时牛想了一个办法，笼络了10个区的区长，联名写了一纸诉状，历述武景山的罪行 ， 最后又给扣上了一顶致命的红帽子——私通共党。呈控到宪兵队之后，山田一看是众位区长联名上书，加之武景山曾有擅自带队出城之实嫌，便深信不疑。一天，以召武景山来司令部汇报为名，将武扣押起来以待审处。武景山平时对日本翻译和鬼子兵不仅毕恭毕敬，且多施馈赠，因而他在宪兵队里还有一定的人缘。一天晚上，看押武景山的小鬼子向武说：“你的要死了死了的，太君的要杀头的……”武景山原以为关押几天也就了事了，经鬼子兵这一透露便真地害怕起来，从南营房跑了出来，躲到城里袁成武家，被袁的老婆藏到天棚顶上。南营房发现武景山逃跑后，立即责令保安队全城戒严挨户搜査，城墙四周布满了保安队的人马。武景山听到这一消息，知道是难以出城，便托袁成武的老婆给牛仙元送信说，请看在往日兄弟情分上放他出城，以后报答。牛仙元看信后把我叫来一起商量办法，最后决定将计就计，以欲擒故纵的办法干掉他。于是回信告诉武景山，只有在晚上9点以后从内城西南角楼（今沂水镇医院西南角）才能出城，别的地方无法通过。在回信之后保安队立即做了布署。武景山接信后，信以为真，便按时只身窜到内城西南角楼，在庆幸一路安全之后正要翻墙而过时，被早已等在那儿的保安队便衣们用手枪击毙在城墙上。报告给“红部”之后，日军亲自査看了现场，将尸体抬到南营房验尸了事。这个罪恶多端的叛徒败类就如此了结了一生。树倒猢狲散，武景山一死，他的便衣队也随之垮掉了。沂水的伪保安大队
  日伪时期的县保安大队是由县知事兼大队长。牛仙元（亦为牛先元）沂水城西葛子铺人，先前是大队副。而当时的县知事仅是挂个保安大队长的空名字，实权却握在牛的手里。牛后任大队长时，朱士元任大队副。
  1939年3月30日，国民党山东二十一梯队队长秦启荣在淄博制造了“太河惨案”，牛仙元当时是二十一梯队的连长。1941年牛仙元从秦启荣部拉了20多人和枪跑回沂水投靠日军，取得了日军信任，委为县保安大队副。保安队的人员除一部分老保安人员外，大部分是兵痞、流氓和我们队伍中经不起艰苦考验的叛徒。大队部设在城东南角楼奎星阁下（今县政府礼堂东南角）。下设15个中队（以一、四、七中队为主力）及3个“剿共”班。
  “剿共班”，本应属警察所管，每班10多个人，皆配有自行车，故也叫车子队。他们配有短枪，个别的没有枪。
  保安大队下属还有一个便衣队，实际是一个情报班。当时我就在这个情报班里。
  1943年春，耿成林带领我们投奔牛仙元后，第二次成立便衣队，耿成林是耿家埠子人，原为中共沂北县青年部长，后投靠国民党政府，在道托乡当文书。以后不知怎么又随朱宝隆干了宪兵队的便衣，最后又从朱宝隆队撑了出来，带领我们投靠牛仙元当了便衣队长。1943年秋，我们在涝坡据点时，发生了一次战斗。原来是鲁中军区老一团要拔除这个据点，结果包括我在内有七八十人被俘。经过一番讯问之后，将我和耿成林、武善述等13人扣押起来，其他人教育之后释放了。第二天老一团开祝捷庆功大会，同时处决了刘方成（原为我六区区中队指导员，后叛变投敌）、张月永（保安大队九中队队副、罪恶累累）两名汉奸。会后把我们13人捆绑起来押送到莒沂边县杨庄以东四军分区的驻地，交由保卫科审理。当单独审讯我时，我讲明了身份，立刻受到了优待。第三天就把我们押送到鲁中军区。到了军区我就被放回原单位，其他几人的情况就不知道了。我回二军分区政治部保卫科之后，向科长梁超（是我县知名民主人士李钦明副县长的女婿）同志汇报了这番经过。科里的同志都庆幸我是完成任务死里逃生。
  在科里学习了一段时间，司令员吴瑞林找我谈话，说明了部队准备炸沂水飞机场，要我再回城里侦察飞机场的详细情况。我接受任务后，返回城里直奔牛仙元的住处。牛一见我便问：“你怎么回来的？”我早有思想准备，便当即回答说：“是八路军把我放回来的。"牛仙元疑惑地问：“怎么先前回来的弟兄都说是跑回来的呢？"我说：“八路军戒备森严，岗哨林立，能跑得了吗？他们是骗你的，若不是放，是跑不出来的！”牛思索片刻，转而又问：“还干不干？”我立即回答：“要是不干还来找大队长吗?”牛高兴地说了一声：“好”，马上叫大婆子发给我两支手枪和10发子弹。就这样，我第二次又打入了牛仙元保安队的便衣队，并且在1943年底当上了队长。
  牛仙元一生为敌效命，故深受日军信任，在城里他要了3处公馆，大老婆是东河北村人姓刘；二婆子是丰台湖村王宝南的妹妹；小婆子是用施送鸦片的手段，将城里张XX的女儿诱骗来的（此人解放沂水城后参加了革命1944年8月，牛仙元当上了沂水县知事，不几天沂城解放，牛被俘获。经过突击审讯 ， 便和朱士元、刘启全、王德武、张文礼，还有一个姓牛的外号叫“沙牛”的一起被处决了。
  我第二次打入牛仙元的便衣队之后，乘便完成了侦察任务。1944年8月14日下午，我带着画好的地形图送交鲁中军区司令部，15日下午6点，鲁中军区部队出发，晚9点解放沂水城的战斗打响，激战两个小时打开了外城。16日又打了一天，消灭了除南营房以外所有日伪据点之敌。17日下午，才把日军的“红部”南营房中心碉堡炸掉。至此，在沂水城盘踞5年之久的日伪所有反动武装全部被歼灭，古老的沂城又回到了人民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