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日本侵略军的铁蹄从北到南践踏蹂躏着中华大地,血腥屠杀中国人民,给中华民族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当时在“大敌当前,匹夫有责,枪口对外,一致抗日”的口号影响下,为挽救民族危亡,不少热血青年投笔从戎抗击日本侵略者。1938年4月我(当时17岁)参加了“豫东游击队”,穿上了军装,在干训班受训了三个月。开始搞抗日宣传工作,后担任生活指导员。部队住在河南周家口。当看到部队指挥员军事素质差,屡打败仗,使我萌发了报考军校增强个人军事常识、技能的念头。
1938年10月,国民党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十六期在我家乡(河南省西华县)招考。当时我只有高小文化程度,因受学历的限制(没有初中以上文化不能报考),假报为师范二年肄业,而未考取。我兄祁连三(师范毕业)考取后因家务烦重不能离开,我便顶名进入黄埔军校,被编在七分校步兵科十四总队三大队第九队(中队)九班。我记得十四总队总队长叫顾保玉,三大队大队长叫于厚芝,第九队队长叫刘应田。我们九班有11人,班长叫吴应中,河南豫西人;副班长叫李东林,陕西罗川人;战友有:张友年,山东曹县人(入学时就三十多岁了,在家时是小学校长),走起路来,腿关节发出响声,我一直记忆犹新;战友谭宝柱,山东诸城人,其他战友失记。到达陕西西安王曲镇校址后,我才申请改用原名祁连兴。从此开始了“黄埔”二年半的军事学习生活(前几期学习时间为三年,因“抗战” 第十六期缩短为二年半)。
在军校,开始先经过了三个月的入伍期军训(原入伍期规定训练六个月,也因抗战时期而缩短为三个月),入伍期满,以中队为单位集体加入了国民党,学校政治处主任王超凡为介绍人(毕业时才发“党证",在起义后声明脱离国民党,1949年参加整编学习时将“党证”上交共产党组织)。后转入军管期,半天学文化、政治(包括总理遗教、校长言行等),半天学习军事。先是学“典范令”:即步兵操点,射击教范,阵中勤务令,后学习军事“大教程”(包括军事战略战术,连队指挥等)。教官授课采用大课堂形式,以大队为单位。当时学员文化程度不一样,理解能力有深有浅,参差不齐,对灌输的内容从不组织讨论,只有服从。冬天野外演习训练多,黄埔学员有个顺口溜:“黄埔学生我不爱,身上穿着摸布袋,天天打野外。”学校每星期组织一次“夜间教育”,学习着装法,紧急集合是经常的。刚入校时,每个学员发了一身灰呢子军服,集中活动时都要穿军装。学校生活标准高于地方,一天两餐,但开饭(“开动”)到集合只有三分钟,很多人都吃不饱。在黄埔军校学习、生活总的情况是:活泼不足,严肃有余,思想僵硬,刻板教育,没有民主。1940年秋季,我总队在陕西凤翔县军事演习''伏兵战”,胡忠南(七分校主任)亲临指导,我班何止同学(原部队军官保送学习)利用担任胡下榻警卫的机会,回报了我队生活及经济情况,总队长顾保玉得知后,以“越级上告”的罪名,把何止同学管押紧闭一星期后调离我总队,去向不明。对此事,我内心久久不安,至今回忆起来尤感内疚,因为何的回报线索多为我提供(我担任采买较多,了解一些经济情况)。我们同学录中亦无何止此人。1941年4月毕业,每个学员发了一张毕业证,一本黄埔军校本期同学录。然后将学员分配到各部队或旧政府部门任基层军官。
1941年5月我被分配到陕西省耀县动员指挥部任少尉督练员,主要担任民兵训练工作。先后在河南省沈邱预八师、陕西军官总队、河南信阳师管区任过职,到1948年底,中原大部解放。这时,河南师管区解散,我失业在家。1949年1月,经同学李起云介绍,认识了湖南株州十一兵工厂警卫大队大队长王监岱(李起云的老乡),随后我被调到湖南株州十一兵工厂警卫大队,组建机枪中队,并任中队长。兵工厂警卫大队(营级)辖三个中队(连级),其中两个步兵中队,一个机枪中队,每个中队编制为150人。机枪中队实有110人。我们大队长王监岱,北方人,(据说原任山西省保安团团长,不知何故降职到重庆,后被调到兵工厂任大队长),我们中队也大都是北方人;另外两个中队从军官到士兵大都是湖南人。当时国民党内部黑暗,派系严重。谁当官,就用自己人,用家乡人,培植嫡系。我们中队的司务长张华鑫,就是我的老乡,河南上蔡县人;警卫员张桂德也是我的同乡邻居(后升任班长);还有一个班长叫黄宾,湖北人。当时,当兵的每月军饷是8元,中队长的军饷是60元。我们兵工厂主要生产卡宾枪和冲锋枪。大队长王监岱对我很好,我与他的关系也不错。王大队长有一校友叫胡胜(地下党),在湖南长沙大学工作,经常来找王。1949年2月份有消息,解放军马上要渡江,我们兵工厂要迁往海南岛。有一天,王监岱来找我,初步向我谈及国民党军队的前途问题,说我们如果离开大陆,必然走向死亡。并向我试探性的说明如起义,部队还有生机和希望,前途才会更加光明。那时,我是失业军人,能承蒙王大队长如此重用,本人感恩戴德,唯命是从。但并不是一点也不加思考。由于长期深受所谓“正统”教育,从心里害怕共产党。一怕解放军不能渡江,我们起义后没有退路;二怕起义后解放军不重用旧军官等等。到了四月份,兵工厂已先后搬迁了两批,两个步兵中队分别押送去了海南,机枪中队负责大队部的保卫,作为最后一批搬迁押送。5月10日,王大队长将我引见给地下党刘勉、胡胜。见到他们后,才打消了我的思想顾虑,增强了举行起义的勇气。他们告诉我:“1949年解放军一定能够解放江南各地。起义后在平流山区打游击保存力量,以配合解放军渡江。山里还有一千多人的队伍,缺少干部率领,有充足的武器弹药,有人民群众的支持,再加上有你们这些训练有素的指挥人员和他们(一千多人)汇成一股更大的游击力量。人民解放军能有这样大的数量,不都是各股起义力量的汇集而成吗?我们在大山里坚持半年是绝对可能的,只要能和解放大军会师,你们便是功臣,哪能不用你们呢?”我们共同研究,并订好了起义行动时间、行动计划方案和行动路践。胡胜和刘勉当天返回长沙,后去平流山区接应我们起义部队。到了起义的前一天,当兵的都还不知道。原计划5月11日晚12点紧急集合夜间军事演习。5月10日开始做准备工作,将我们大队部保存的武器,发给我们中队三人一挺轻机枪,以擦试暂时保存为名,并将不能携帶走的武器拆去零件,埋放在大队部的一个房顶上。还顾用了20个民工准备“行动”时抬弹药,每个民工管着吃、住在兵营,不准回家,每人每天发一块大洋。5月11日这天晚上,因下了大雨,无法行动,只好宣布停止演习。到了第二天,晚上11点开始准备,12点行动出发,我们中队110人,带走了20挺机枪和部分弹药。行动后,走了没多远,还碰到国民党兵巡查的,他们还给我打了个敬礼。又走了一会,就听见兵工厂方向有枪声响,一会就没动静了。后来听说,我们起义刚走,旧政府三县联防大队得到消息赶到包围了兵工厂,向里面打了几枪,里面没有动静就撤了。天亮后,我们与胡胜接上了头,这时有些当兵的开始猜疑,“我们是不是去投共产党?”胡胜与我们商量,现在到了该把事情向他们讲明的时候了。我向大家讲明起义的原由后,多数都同意投靠共产党解放军。行军两天后,到达了平江、浏阳山区,奉命为江南游击支队湘北第一支队,王监岱为司令员,胡胜为政委。实际我们游击支队就一百多人。从此,开始了敌后游击战斗生活。平江、浏阳山区四面受到包围,北面金井有敌五十八军,南面有奉命讨伐我们游击队的三县联防队。环境比较恶劣,生活比较艰苦,内部官兵都是旧军队来的,他们长期过着被欺骗的生活,根本不懂得什么是革命,只知道到月发饷拿钱,革命队伍不发饷,连吃的都很难,还得打仗,他们是过不惯的,虽有政委同志的教育,一时也难以扭转旧官兵根深蒂固的旧思想,我虽是起义的领导人,和他们一样不懂多少革命道理,但我说话他们还是听。我只有用个人感情,一个个的说服。最后,连续不断的吃不上饭,起义的士兵就产生了携枪逃跑的不良倾向,(当时,能帶一枝步枪投敌可获得二十块光洋)。我虽将自己一点积蓄都给挂花(负伤)的同志买成药和肉,也无济于事。有一天晚上,有一个副班长帶着一挺机枪、20块大洋投敌去了。最后,我们终于战胜了重重困难,在1949年8月与解放军46军136师解放团会师在金井。政委杨文宪接持了我们,为我们开了欢迎大会,并把我们支队编入该团。
会师后的第五天,解放了长沙,我们团又驻进了“兵工厂”作为营房。听原王大队长的李副官讲:“咱起义的第二天,1949年5月14日,旧政府《长沙晚报》就报道了兵工厂起义的消息,说你祁连兴和王监岱是打入兵工厂的地下党,策动一个中队叛变投敌了。”
后我被调到46军军政干校当干事,先后任138师413团作战参谋、46军军直军训大队军事教员、教导大队(文化速成学枝)四中队、八中队中队长(我是八个中队中唯一不是共产党员的中队长)。后又参加了抗美援朝,一直做军事教育工作。1954年在辽宁鞍山转业大队转建队任队长。1956年转业到地方工作。先后任沂水县采购局业务股长、沂水县服务局商政物价股长、县食品公司仓库主任等职,1985年离休在家。
回顾一生,追随革命,曲折迂回,不慕求爵位财富,只为党和人民做点滴工作,心胸坦荡,无怨无悔。
(庞守民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