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按：这是发生在70年前轰动安丘城的一个真实事件，如今记得的人极少。由于年深日久对事件的有关时间、地点、人物活动，特别对案讯详情都弄不太清楚，我们只调查到事情的轮廓，这样记了下来。这件公案，受害者系平民百姓，他是在张公制先生的支持、协助下，才把官司打赢的。此事足以表明张公制先生主持正义、主持公道、能替群众说话的真实思想感情。这与他作为“鲁东六君子”之一的义举（见本书139页）是同样性质的。
  安丘县城里西门里路南，住着一户姓赵的漆匠，漆艺十分高超。他家祖祖辈辈给安丘县城四大门第之一“启后堂”（张公制家的堂号，群众俗称“狮子大门”）油漆家什，已近乎长工。几十年来主人很信任照顾赵家，赵家对主人也十分卖力，关系很好。
  赵妻心地善良，勤劳朴实，她生了两男一女，大儿子赵希信，二儿子赵希义，二人从小跟老辈学漆艺。一家人口不多，都能干活，虽说生活不太宽裕，但一般能维持。大儿子成年后娶了烟市街王立清的女儿。
  结婚后不久，赵希信突然得病，忽冷忽热，四肢无力，肚子阵阵作痛，不思饮食，日渐消瘦。全家人都急得了不得，到处求医问卜，烧香拜佛，但病情总不见好转。后来赵希信的妻子王氏，从娘家打听到常去烟市街给人治病的一个神汉子，神通广大，便求他给丈夫治病。神汉子夸口能请神施药，包治百病，表示有十分把握，治愈赵希信的病。从此王氏经常去请这个神汉子给丈夫下神治病，往来接触越来越多。王氏长得有几分姿色，风风流流不太正经。她见神汉子的相貌比赵希信俊俏，便产生了喜新厌旧思想，常和神汉子眉来眼去，二人越来越热乎，逐步勾搭成奸。从此，王氏不但不用心照顾生病的丈夫，反而恨他不早日死去，自己好与神汉成亲。
  赵希信的病情日渐沉重，除他的妻子王氏外，全家人都急得团团转，神汉一面埋怨他们对求神治病心不诚，一面与王氏暗中商议，如何杀害赵希信。
  神汉与王氏决心下毒手，就托城里人老吕三从“泰兴成”（在小关街的商号，群众称“十大夥”）买到四两砒霜。在下毒之前，为避赵家人的耳目，王氏先把赵希信骗到她娘家，谎说在那里下神施药方便。
  一天夜里，神汉装模作样地下神，再次给赵希信施药治病。敬神完毕，把摆在神前供桌上早已加上砒霜的面条给赵希信吃下去。不多时赵希信肚子剧痛难忍，急得碰头打滚，一阵翻腾后，便一命呜呼了。
  神汉子和王氏眼见此情，反而慌张起来。他们本想使赵希信服药后中毒慢慢死去，不惹人注意，没想到砒霜加得太多，把他当场药死，得负人命官司。他们开始想一同逃之夭夭，躲避罪责，又想逃跑反露马脚，不如故作镇静，编造谎言，蒙混王、赵两家，只要瞒过三天，出了殡就万事大吉，单等二人成亲。
  第二天早上，王立清一起床就去看女婿的病。他一到西间房里，见赵希信直挺挺地躺在炕上，一动不动，用手一摸，全身早已冰冷，女儿在一旁装模作样地啜泣，神汉神情慌张，坐立不安。王立清见赵希信突然死去，知道人命关天，非同小可，没问情由，便将房门带上，把奸夫和淫妇反挂在屋子里。他一面叫儿子王连玉，去向本街人县衙役陈光明报案，一面找邻居给赵家报信。陈光明马上跟随王连玉到了他家，先将王氏绑了起来，吓得神汉直打哆嗦，但也没逃脱掉绳子的捆绑。陈光明把他们一起解往县衙。赵家得知赵希信突然死去的消息，像塌了天，全家人悲痛欲绝，回想起神汉子和王氏的暖昧关系才恍然大悟，是一起奸夫害本夫的凶杀案。他们到王家看过赵希信的尸体后，拒绝抬回家去。当即找讼师写了呈子，向县衙告状。
  没过几天，在烟市南北街路西空场上，搭起了官棚，县大老爷邹允中带领仵作去验了尸，准备开庭审判。登时全城群众纷纷议论这起人命案子。
  神汉子自恃“有钱买得鬼推磨”，将到处“下神治病”骗取来的钱财，暗地托人大肆请客送礼，买通了官府里的上下人等。仵作没把验尸的结果具实呈报。审案时，县大老爷偏袒被告，说赵希信是由于病情加重，自愿误吃神药致死，无谋杀的证据，草草结案，奸夫淫妇都没得到杀人偿命的应有惩罚。
  赵希义一听，怒火三丈，决不算完，可是在这小小的安丘县城里，还能怎样？县太爷定了案，谁还能推翻？赵希义越想越气，几天不吃不喝，睡不着觉，全家人苦思冥想，最后决定：到省城济南府去告状（当时他不会说是上诉）！可是偌大一个城市，人地两生，举目无亲，可怎么办？忽然想起自己主人张公制，在济南府混上了阔差使（时公制先生任省议会副议长），“找他去”！于是赵希义从家里背上干粮，徒步奔上去济南府的大道。不几天到了济南，几经打听，找到了公制先生的住处，马上前去拜见，把事情原委说了个一清二楚，特别把县衙的判决结果，愤怒地哭诉给张公制听。最后磕头请示：三老爷（当时考中举人的就称老爷）给我作主！给我想想办法，为我屈死的哥哥报仇伸冤，为我全家人出这口气！
  公制眼见面前这堂堂正义的青年漆匠，说得十分可怜，听了事情经过，十分气愤，尤其对徇私受贿的县官，更觉可恨！公制先生虽当地人称之曰省城大官三老爷，但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誓言：“我决不做官，我可干民意机关，为老百姓说话。”这次正是机会，当场对赵表示：“赵希义，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出主意，帮你把官司打到底！”他指点着赵希义找这个、找那个，跑哪些单位、部门，并帮他重新写好讼书，上告到省署。在这期间，先生与有关方面的人物频频接触，从中助力。没过多久，省署公文下达到县，指令对此案重新调查审理，对罪犯要严惩重判。此时新到任的县知事潘时宗在顶头上司的指示下，重新开庭问审。
  原来王立清的老婆，早已知道女儿和神汉的不正当关系，并略知他们杀害赵希信的阴谋。案子要重新审理，她料定这次非同以往，一定得弄个水落石出，若掩盖真相，案情大白后，就会连累自己的家，于是便主动供出了她所知道的一切。在严刑拷讯和人证物证确凿的情况下，两罪犯对犯罪事实也一一供认不讳。当即判决奸夫淫妇死刑，以绞刑处之。将判决结果上报，等批准后执行。
  时在民国11年冬天，南关头牛市门外空地上搭起了个秋千样的木架子。处决两杀人罪犯之日，安丘县城里城外，万人空巷，成千上万的群众上街观看。二凶犯被反绑着，各由两人架着押赴刑场，在木架下各踏一摞堲，套在脖子上的绳子拴在木架的横梁上。监斩官一声令下，两罪犯脚下的望被逐个抽掉，二人被悬空吊在木架上，套在脖子上的绳子越绞越紧，不多时二人便伸腿瞪眼结束了他们罪恶的生命。全场群众看了无不拍手称快，互道“这是恶有恶报，罪有应得”。赵希义逢人就说：“多亏公制三老爷给我们作主，才报了仇雪了恨，他真是我们的好青天！”
  （本文根据赵希义的外甥陈有才生前口述和县城附近几位老人的回忆口述，记录整理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