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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二年至一九四四年我先后在德县七区和三区任区长兼区队长。任务是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指引下，紧紧依靠人民群众，积极开展武装斗争，争取伪军政人员，扩大抗日武装，巩固抗日根据地。到抗日战争胜利，我一直在鲁北德县一带坚持对敌斗争。
  一夜双捷拔掉两个伪军据点
  一九四三年的冬天，德县六区董屠庄据点驻伪军第二中队三小队。七班长刘春旭与小队长高文焕有矛盾，已经公开化了。伪军中队部想借口整顿军纪，插手处理。刘春旭听到这个消息极为不安，暗自思忖：自古官官相护，中队插手肯定对自己不利，只有向八路军投诚，才能摆脱这场横祸。于是就托刘成武、张光奇作为引荐人，寻找八路军联系。几天过去了，连八路军的影子也没有见着，正在焦急万分时，忽而在土桥集上遇见刘玉成同志。张光奇向他告知此事，刘玉成同志对刘春旭说：“八路军行踪不定，一时很难找到，区政府同样能给你解决这个问题。我领你们去见张龙区长吧！叫他给你们想个办法。”
  刘玉成领着他们到了刘辛庄见了我，说明来意。接着刘春旭把如何与小队长有矛盾，自己如何受气，伪军中队部如何想插手处理，自己如何想弃暗投明，详细说了一遍，并表示愿为拔除董屠庄据点作好内应，立功赎罪。我鼓励他说：“你这么做是对的，我们非常欢迎。如果你的愿望能够实现，政府不但给你记功，还给你物质奖励。”刘春旭说：“打董屠庄据点最好是今天夜里。今夜是我这个班站岗，由我带班，开大门、放吊桥，我说了算。十二点以后，人们都睡了觉，进据点平趟，收枪更是稳拿把掐，时间越快越好。”接着他又把据点里的人数、枪枝、弹药，以及各种障碍设施，都作了具体交待。我仔细听着刘春旭讲述的每个细节，对照自己所掌握的敌人内部情况，还是符合实际的。如果时间拖长，确实难免发生变化。但是，区队只有几个班，承担不了这么大的任务，需要请求县大队的支援。于是，我就带着刘春旭到二营去，向张宝珊营长报告了这个情况。张营长认为这确实是个拔掉董屠庄据点的大好机会，不能错过。决定：二营当晚进驻时家楼，夜间一点开始行动。立即作了战斗部署。由张宝珊营长统一指挥，我负责指挥刘春旭放吊桥、开大门、引路进据点收枪等具体活动。规定好接头地点、时间、暗号，并对好表。
  下午，刘春旭回到董屠庄据点，一面观察敌人的动静，一面考虑如何迎接夜间的战斗。半夜十二点，他以带班班长的身分对据点内各屋巡视了一遍，看清楚枪枝弹药搁放的位置，又走到大门口，对哨兵张金忠（他俩都是六区毛庄人，刘有意安排他站门岗）说：“放下吊桥来，我有事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刘走出大门，就到规定的接头地点迎接部队。
  午夜十二点前，部队集合，部署了战斗任务，作了简短的动员，立即出发。十余里的路程，战士们飞也似地转瞬间即达。刘春旭迎了出来，报告一切正常。张宝珊营长命令二连进入警戒线，一连立即投入战斗。刘春旭带路，命令门岗放下吊桥，战士们闯进据点，一枪未发，全俘伪军三十多名，缴枪三十余枝。
  在清查人、枪及其他军用物资的同时，我联想到刘春旭的身分还没有暴露，想再利用他一次，把仙人桥伪军据点和警察分所一块拔掉它。就对刘春旭说：“我有一个新的想法，和你商量一下，就是：我们拔掉了这里的（董屠）据点，一枪未响，炮楼也没有烧，仙人桥是不会知道这里的情况的。到天亮还有好几个钟头，你们同属一个中队，人都很熟，我们来个趁热打铁，把仙人桥据点一块拔掉，你看怎么样？有困难吗？”刘春旭说：“行！没有困难，就这么办吧！”我立即把这个意见汇报给了张宝珊营长。他非常赞成，便派一部分战士押着俘虏，带着缴获的武器弹药返回宿营地，其余部队急行军直插仙人桥。
  仙人桥，属德县六区，位于马颊河畔，地跨六、七两区，为德县东南的门户，敌人极为重视。一九三八年秋建立伪据点，并设立伪警察分所，派遣伪军中战斗力较强的第二中队张凤林部驻守，依为德县东南的屏障。后来又在仙人桥东南方向十二华里的董屠庄增设一个据点，派第三小队高文焕驻守，作为外围力量，以便遥相呼应。
  仙人桥伪军据点和警察分所各据一处，必须分兵解决。区队的任务是解决警察分所。当战士们闯进伪警察的宿舍时，他们好梦犹酣，迷迷糊糊地作了俘虏，缴枪十余枝。区队另一个班随一连解决伪军据点。由刘春旭引路直向据点走去，哨兵盖炳训忙问口令，刘春旭说：“我是刘春旭。”盖炳训听是熟人，就说：“天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呢？”刘春旭说：“我有点事。”随答随走，脚步未停。我们的战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过去捉住哨兵缴了枪。冲进据点，分头到各屋去收枪，西屋、南屋收缴完毕，在东屋收枪的时候，惊动了北屋的值班员，开枪打伤我一名战士李长江（后经抢救无效牺牲）。战士们立即向敌人发出警告，要他们停止抵抗，立即缴枪，否则，坚决予以消灭。残余的敌人见大势已去，就把枪交了出来，共俘伪军六十多人，缴枪六十余枝。只有伪军中队长张凤林缴枪后，混入人群中逃跑了。
  第二天，营连干部审查和处理俘虏，分配缴获的枪枝。根据政策立功者受奖，有罪恶者交政府处理，愿意留下抗日的欢迎，愿回家的发给路费。刘春旭报名参军。他在拔除董屠、仙人桥两处据点中立了功，政府奖给他法币三千元。
  引蛇出洞歼敌一个小队
  一九四四年，我们在一次战斗中缴获了敌人两部电话机。我们常常夜间带着电话机爬上敌人的电线杆，接上我们的电话线，偷听敌人的通话，侦察敌情。半年多来，曾利用它探听过敌人的军事、政治、经济各种情报。后来我想，能不能用电话机来指挥敌人，听我调遣，自行就歼呢？这个想法一提出来，大家都赞成试一试。经研究，目标选中了德县八区的陈宝亮据点。
  陈宝亮据点是一九四二年冬安设的，位于八区的中部，起初驻有日军三十多人，伪军一个中队。后来日军撤走，只驻伪军。它的地理位置对于我们开展八区的游击活动；对于七、八、九三个区的通讯联系；对于开辟德县二区、六区，扩大游击区是个极大的障碍。
  一九四四年春，七区队驻鲍庄。一天下午，侦察员宋建丰汇报说：“我在北边公路上看见张振海了，骑着车子由西来，往东去，可能是从德州回陈宝亮。”张振海是陈宝亮据点的伪军司务长。我想了想说：“咱们不是早就想打陈宝亮一下吗！你们看这样行不行？”于是，我就把用电话机诱骗敌人的想法一说。宋建丰听完乐得一蹦高说：“好办法，我看准行！”我区队副王福田、指导员李文彬说：“光我们区队完成这个任务还有困难，还得要求县大队来支援。”于是，就决定区队晚上移驻东乔家，与县大队靠拢，一面派人向县大队报告；一面令刘春旭准备电话机、干电池，迎接晚上的战斗。
  晚饭后，区队出发到了东乔家。我到大队部向大队副冯三荣、副政委时俊宇汇报。时副政委说：“这个想法很好。究竟有没有把握，还得试试看，今天晚上就行动吧！”冯大队副说：“我看，由大队部统一指挥，战斗由大队负责。区队不分配任务，随大队部活动。在夜间战斗，参加的单位多了，不便于指挥。由张龙同志负责与敌人通话，调动敌人，十二点以后行动。现在就召集干部开会，布置任务，区队可单独传达。”
  午夜，部队出发，战士们踏着沉沉的夜色，被一种新的战斗方式所鼓舞，脚步特别快。半个多钟头就到达目的地——八区南北辛庄东南方向二里许一条南北官沟处。部队停下来，就地隐蔽。
  这次战斗是一连为主，部署在沿公路两侧，成布袋形，布袋口朝正东，正对陈宝亮据点方向。又派出三名侦察员到据点附近探听动静，并向边临镇方向派出警戒，其他战士就地休息。我命令刘春旭和侦察员小王，在官沟东侧一棵电线杆上，切断敌人由德县通往陈宝亮的线路，接上我们的电话机。我左手按着电话机，右手摇铃，随即拿起通话器，向敌人发问：“喂！陈宝亮吗？”陈宝亮伪军值班员接话了：“我是陈宝亮，你是那里？”我说：“我是德县城里，叫你们队长接电话。”对方问：“你是谁呀？”我说：“我是陈贯五（伪县长佟昌五的护兵），快去，有要紧事。”不一会儿，铃又响了，有人问：“你是谁呀？”我模仿陈贯五的腔调说：“我是陈贯五，你是孙队长吗？”对方说：“我是孙盛元。”我问。“张振海今天从德州回队了吗？”对方说：“我还不大清楚。”我随即向他传达命令：“县长叫我通知你，要你今夜派一个小队，配合皇军到七区将军寨去弄粮食——八路军在那个村存的有粮食。拂晓前赶到，不得有误！”对方回答：“是！是！”我说：“口令改了，改成‘服从’，听清楚了吗？你复诵一遍。”对方小心翼翼地回答说：“听清楚了，‘服从’。”我又问：“你们那挺机枪修好了吗？”对方说：“修好了，还不大行。”我说：“要是不行，干脆不带它就算了。对对表，现在是一点三十四分。”对方说：“好！一点三十四分。”我说：“马上行动吧。”电话打过不久，我们的侦察员回来报告说：“敌人准备出动了，听到据点院内有集合点名的声音。”冯大队副发布命令：“敌人出动了，准备战斗。”战士们早已做好战斗的准备，摩拳擦掌，等待大显身手。冯大队副是机枪老手了。他对机枪手薛长金说：“把机枪给我，你扔手榴弹吧！”
  时间不久，满怀抢粮喜悦的伪军，沿着我们给他们指引的路程一步一步地钻进了埋伏圈。冯大队副大喝一声：“打！”密集的子弹如同暴风骤雨般直向伪军们倾去，手榴弹爆炸声犹如山崩地裂，伪军们胆破魂飞龟缩不前。埋伏在公路两侧的战士们犹如天兵天将，从两面冲入敌群。伪军们被打得晕头转向南北不辨。“布袋”口已被扎紧，后退无路，就迷迷糊糊地全部作了俘虏，无一漏网，缴枪三十余枝。这一仗确实打得漂亮、干脆、彻底。
  施巧计西堂据点一锅端
  一九四四年中秋节后，我又奉命到德县三区任区长兼区队长。在同年十一月德县县大队冯三荣队副对我说：“最近军分区交给我们县一个任务，要我们配合全区统一行动，在十二月份，拔除一个据点，作为向新年的献礼。县大队的意见是西堂据点——因那里的伪大队副被我们俘虏过，经教育后又释放的，对我们的政策有所了解。这仅是一个有利的条件，工作还相当艰巨，我们打算把这个任务交给你，怎么样？”
  我接受任务之后，反复地考虑：如何结合当前形势来完成这个任务呢？最后决定从敌人内部攻破它。于是，就叫区队侦察员高德旺把曾经干过伪军队长，现已回家务农的韩子彬找来。我说：“韩先生，前一阶段，你帮助我军做过一些有益的工作。今天请你来，还是请你帮忙。”韩说：“只要队长认为我能胜任，我是尽力而为。”我说：“好！我们研究一下如何解决西堂据点这个问题。县大队首长原意是争取魏大队副率部起义，根据前一个阶段的观察，争取起义是不可能的。魏这个人，油头滑脑，对当前形势，没有个正确的认识，脚踩两家船，身在日本人方面，又和八路军假意应酬。另一方面，他胆小怕事，又是个外乡人，他的人员大部是本地人，恐怕他也统率不起来。我的意见：把工作放在他的部属身上——魏周仁的两个护兵。韩先生同这两个人是老相识了，所以请你帮忙，在他俩的身上下点功夫。让高德旺帮助你，怎么样？”韩说：“没有困准，我一定努力完成这个任务。”同时我又叮嘱他二人：“对魏要照常联系，不要‘脱钩’，以免引起他的怀疑和不安，甚至会坏了事；对两个护兵的工作不要被魏发觉。至于如何进行，你们商量着办吧！”确实，韩高二人未负所望，对魏周仁的两个护兵，作了大量的工作。他们以谈心为由，晓以民族大义，陈述利害关系，指出光明前途。这两个护兵的思想开始起了变化，逐步认识到当伪军是对祖国的背叛，是对祖宗的不孝，表示愿为拔除西堂据点竭尽全力，以赎前愆。当我听了韩、高的汇报以后，鼓励他们说：“你俩的工作时间虽短，成绩却很大。要通知他们二人，行动之前，先把家属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以免发生意外。至于行动时间，等请示县大队之后再定。你们回去继续加强他俩的工作，以增强他们的信心和决心。”
  韩、高二人走后，我立即向县大队作了汇报。大队领导认为条件已经成熟，让我通知韩、高向县大队作具体汇报——汇报时我也在座。大队领导对于几个关键问题和每个环节，都作了详细的询问，决定当晚行动，令韩、高通知两个护兵作好准备。下午，召开连级干部会议，布置战斗任务。
  深夜十二点，部队出发了，夜深人静、万簌俱寂，只听见战士们疾进的脚步声不停的嚓嚓作响。韩、高在前引路，侦察员、大队部、一、二、三连依次行进。距西堂据点半华里处，部队停下来，就地休息。韩、高二人和侦察员继续前进，在西堂村西头一座小庙里，与两个护兵见了面。侦察员们立即返回县大队汇报。大队领导命令一连迎接战斗，进据点、抓俘虏、缴枪；二连警戒西、北两个方向，监视蛤蟆赵据点之敌；三连和区队随县大队部待命。
  行动之前，我随侦察员赶到小庙，命令侦察员把这两个护兵绑起来。护兵莫明其妙，面色苍白，忙问：“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把我们绑起来呢？”我解释说：“不要害怕，这是执行任务的需要，完成任务之后，你们就清楚了。”命令侦察员带着他俩迅速前进，一连尾随在后。到了据点门前壕沟外沿，这两个护兵呼叫门岗落吊桥，哨兵问是谁时，他二人应声回答。哨兵听是大队副的护兵，就急忙放下吊桥，开大门。滑车一响，我侦察员箭步冲进吊桥，鸦雀无声地俘虏了哨兵，缴了他的枪。一连的战士冲上据点，分头缴枪。此时，伪军们酣睡沉沉，好梦正甜。一枪未响，全俘伪军七十余人，缴长短枪七十多枝，轻机枪一挺，其他军用物资一宗，并俘敌伪大队副魏周仁。
  在完成任务胜利转移的路上，侦察员向我报告：“魏周仁精神很紧张。”我立即到了俘虏群，找着魏周仁，安慰他说：“老魏，我们是闻名初见，我是张龙，你的家属和东西都带出来了嘛，不要害怕，保证你的人身安全。”魏周仁和他老婆拉着我的手哭了，魏说：“张队长啊，你对不起我呀！不该这么办啊？！只要你通知我一声，我把队伍拉出来，不就完了嘛！”想不到他和我打起官腔来，我说：“问题不象你说的那么简单，放心吧，保证对得起你就是了。”
  一九八七年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