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城劫车案始末回忆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查看原文
内容出处: 《山东文史资料》 图书
唯一号: 150020020220006808
颗粒名称: 临城劫车案始末回忆
分类号: K295.2
页数: 37
页码: 1-37
摘要: 民国十二年四月某日早五时许,京沪第一次快车在临城、沙沟车站之间,被山东匪首孙美瑶等纠众千余人拦劫,掳去中外旅客百余人。此案发生后轰传遐迩,朝野震惊。而劫车内容,非常复杂。著者时适任营长,驻防临城,沙沟、韩庄均是我的防地。但是疏于防范的责任,完全在督军田中玉一个人的身上。这一丧权辱国事件的发生,宛如乱丝一团,头绪万端,从何说起下笔很难。此案表象是属于驻军疏防的问题,但实质上是含有内战国际阴谋的。只有先从军事进剿的远因,才能了解铤而走险的近果。兹将此案前因后果的始末回忆,略述于下。何锋钰旅长初为山东新军训练总司令,所辖有尹锡五步兵第一旅、薄子明步兵第二。兹将公开绑架勒赎各杆首领择要分述于后。
关键词: 山东省 文史资料 临城劫车案

内容

引言
  民国十二年四月某日早五时许,京沪第一次快车在临城、沙沟车站之间,被山东匪首孙美瑶等纠众千余人拦劫,掳去中外旅客百余人。按当时京沪第一二次列车(俗称蓝钢车,美制,钢质蓝漆,故名)设备华丽,行车时刻,非常准确,它是世界联运的国际列车,欧美人多乘之,故这次被劫有欧美男女旅客二十余人。此案发生后轰传遐迩,朝野震惊。而劫车内容,非常复杂。著者时适任营长,驻防临城,沙沟、韩庄均是我的防地。但是疏于防范的责任,完全在督军田中玉一个人的身上。这一丧权辱国事件的发生,宛如乱丝一团,头绪万端,从何说起下笔很难。此案表象是属于驻军疏防的问题,但实质上是含有内战国际阴谋的。只有先从军事进剿的远因,才能了解铤而走险的近果。兹将此案前因后果的始末回忆,略述于下。
  一、兖州镇守使的兵力和布防情况
  兖州镇守使山东第六混成旅旅长何锋钰兼。这一旅的前身,是由吴大洲、吕子仁革命军改编的。何锋钰旅长初为山东新军训练总司令,所辖有尹锡五步兵第一旅、薄子明步兵第二
  旅、炮兵一营、骑兵一营,因逐年裁汰,至劫案发生时,现存兵力只有步兵两个团,骑、炮兵各一营了。
  第一团团长吴锡九率第三营营长何丰垚驻防滕县城内和滕县车站,第二营营长杜吉卿驻防官桥车站一带,著者率第四连驻防临城车站,第一连驻防临城街里,第三连驻防沙沟车站,第二连驻防韩庄车站。以南就是江苏铜山县界了。何锋钰旅长率贺丹墀第二团二三两营及骑炮兵营座镇兖州,第二团第一营驻防邹县一带。
  二、兖镇管辖区内土匪概况
  滕、峄、费、蒙山区的土匪,大致可分两类:一类是绑架勒赎,另一类是专架青年妇女,向异乡贩卖,俗称“贩骚的”。这一种专探听谁家婆媳不合,或夫妇情感失调,以及童养媳挨打受气略具姿色者即为它的抢架对象。抢架之后暗藏奸宿,优给饮食,用甜言蜜语以诒之。入壳后,即为改装,伪称夫妇远奔异乡而卖之。每年青纱帐起,就还乡结伙绑架,夜聚明散,行踪极密,至秋收即散。此类姑置不论。兹将公开绑架勒赎各杆首领择要分述于后。
  孙美珠,峄县孙家庄人,是一个智足多谋外柔内刚的人,心浮众望。原为富农,广交游,被军政逼迫而落草。他的祖居宅院虽被以前军警焚毁,所余败瓦残垣和松柏茂密的祖茔也足以证明他是一个小康之家。其胞弟美瑶性情粗暴,刻薄寡恩,虽是手足兄弟,性格各别。此股二百余人,是匪的主流骨干力量。
  孙美崧,是美珠的族家兄弟。孙姓是峄县的望族,全县约
  有二万户。美崧神通广大,他与本地土豪劣绅都有密切联系。并闻他在上海还有经营的企业。剿匪风声一紧,把事务交与心腹,就远走高飞以避之。所部五六十人。
  吴臭,峄县山区人,以乳名著称。短小精悍,勇猛善战,所部三四十人。
  刘清源,滕县山区响水口人。刘姓是滕县东乡望族,所部二三百人,可称子弟兵,尽是本乡本族,在匪中颇有声望,能仗义执言,遇有纠纷,片言可以折众。
  房延昌,滕县南山崆人,破落户出身,所部五六十人。该匪距我山亭防地咫尺之近。为其父亡大发其丧,吴锡九团长闻之愤怒,乘夜捣平之,延昌愤恨以终。
  郭祺才,滕县东乡人,民国七年与郭安一同招安,赴湖南当过团长。失败后回家,又操旧业。所部多游兵溃勇约有百余人。
  刘守庭,滕县爱湖人,绰号馍馍刘,因他从小卖馍馍出身。有文化,能占周易。但惨忍成性,狡猾异常。在他干队伍时,每次交锋,他是首先逃避。他的理论是:人家打仗阵亡了,有恤金,打伤了,有奖赏,还派人送医院治疗。我们被打死了,教他娘向哪里哭儿去呢!如果我们能够打胜了,山东督军不能让他当。他御众也与人不同,任部下随意奸淫,不加制止。惹的天怒人怨,目的是使他的部下不敢散群,借此结成死党,否则就得个个被人铡死。他架票勒赎的办法也是十分惨忍的,定期不赎即行撕票(枪杀)。催票时每每给人送个耳朵去。被架之票,如谁分到他的名下,就惶恐万分。因此他的票赎的非常快,稍有迟慢就撕了。不论认识不认识,一提到馍馍刘,无不切齿的。该匪在诱杀孙美瑶时,在临城车站被我团查获正法。
  总之滕、峄、蒙、费山区的匪众总计不过一千五六百人,以上所举都是其中的著名人物。至于其他的小杆小股,那就无法枚举了。并且他们是最忌暴露姓名的,彼此都以江湖术语相称。例如姓孙的呼免辈子,姓刘的叫顺水子,姓黄的称槐花子,姓杨的称爬山子,姓郭的叫盖口子,姓吴的叫口天子,姓于的叫顶浪子,姓陈的叫千金子,姓马的叫高腿子,姓王的叫虎头子。此外他们的忌讳很多。喝茶吃饭都是他所最忌的。茶与查、饭与犯同音。因此他们吃饭叫上传子,吃茶叫上清传子。谁和他们谈话犯了忌讳,他就马上变脸。特别忌讳的是网,你若张网捕鸟被他们碰上,他们认为,非立刻把你打死是不能解除危险的,否则就有自投罗网的可能。他们对此非常迷信,遇有忌讳往往三五日不出门。对一切事物都有行业话,与我们军语一样,与江湖语大致相同。闲言少叙,再谈正文。或谓一个镇守使掌握着庞大兵力,对区区小丑为什么剿平不了呢?连著者初入山时也是不相信的。我下边再谈谈进剿的具体情况,这是临城劫车案造成的主要原因。
  三、兖镇所属第六旅剿匪情况
  我旅是民国九年八月间接任兖州镇防务的(前任唐天喜镇守使所部是哗变的游兵溃勇、兵匪混杂,地方极为混乱)。著者是第一团第一营营长,按行军序列,我是应该首先入山,义不容辞责无旁贷的。我就奉命亲率第一二两连附轻机枪两挺驻防滕县正东六十里的山亭地方,第三连驻防山亭正东近三十里的徐庄,第四连驻防峄县境西集地方。吴锡九团长率第三营驻滕县城里,并分两连驻防滕县东北九十里城前地方,第二营驻
  防鱼台、谷亭一带,不能前来会剿。我到山亭之后,就虚心的从各个方面了解山区土匪情况,大约八九杆,统计不过一千五六百人,多系土著,在我防地十里外流窜。平时不合大杆,分杆散处,每遇向山外架票时,方才集中。归山后为了就食方便仍是分散各处。他们以避战为能事,日夜不停的活动。偶然遇上队伍还是急忙逃跑。我得悉这些情况后,就下了决心:
  (一)先肃清防地内部的股匪。我出了一纸严格的布告,限防地内游勇溃兵,三日内一律离境,不准逗留。倘经查获,严惩不贷。初则玩视观望,及至言出法随,不得已惩办了一个,从此就马上绝迹了。
  (二)巡查防地修筑工事之后,再言进剿。我抽调了一连兵力附带机枪两挺,先到了西集,即与连排长会议,我们要先言固守,再谈进剿。第一肃清防地内部,对不法分子如从前偷卖子弹或与匪徒互通声气的要从严惩办。凡寨内有集市的一律移于寨外进行贸易。固守工事要预先作好。匪若来袭,非至二百米以内不准打枪。各排各班,要指定固定防守岗位,不准乱动。所修炮楼的枪眼要能向寨内发射。万一匪人闯入寨内,也能打枪。工事不是一天可以修好的,要逐日增强。我们今天是处在匪众我寡、各防地孤立的形势下,任何人心中不要存在着友军来援的思想。我们彼此心中所存的,只有一个字就是“拚”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就赚一个。一遇匪袭,不分日夜,要尽快的飞奔每个人的岗位去。这种行动常常的演习。连长于战胜是第五师十七团老连长,受过正式训练,颇能了解我意。旋赴第三连徐庄防地也作了同样指示。防地巩固以后,我到滕县城内团部,向团长汇报了山内土匪情况,并商订了进剿路线和计划,就回防候命了。
  我团初次与匪接触情况:是年九月秋深的时候,奉到赴滕、费交界高山后一带会剿的命令。我抽调了四个排附轻机枪两挺由山亭出发。吴锡九团长抽调两个连,由滕县城出发,经城前向高山进发,约定在高山后相会合,一同再东进,深入匪巢。我这天下午三时左右,行至小北河附近地方,枫叶如染,斜阳夕照,秋色益艳。正在遐思间,面前一个小山庄忽然打了枪来,我的尖兵还了几枪,就冲进村中去了。两排兵力分作左右把小庄包围了,严加搜索。我进庄之后,看到村头上一座小庙,它的里外有一堆一堆的灰烬和剥弃的鲜花生皮,就知道匪人在此地烧鲜花生吃了。搜索村内结果,在场院草垛中搜得快枪两支,铅枪一支。因此断定村内必有慝匪,即令把村内所有男丁一律搜集起来后,挨个检查。凡口腔内牙齿间带有花生余粒者,一律擒捕。结果拿到七个人,其余释放了。我把庄长请来,屏去闲人,细声问他这些是什么人。他看了看说,内中只有一个姓张的是他村的,其余都不认识。我又问姓张的是干什么的,他说是好人,不过爱吃爱喝好交朋友罢了。这时天已昏暮,即下令严加警戒,在此宿营。远处零落枪声,不要理它。我吃完了饭,就在灯下把获匪分别讯问了一回,记下姓名,和他们分别作了自由漫谈,了解了一切情况。他们六人只有四个人有枪,我们已搜获三支。那一支呢?据执手枪的人说:“我看到你们闯进村来了,就向村外跑,及至我跑到村头上,你们已把村子包围了,跑不出去了,想丢枪装好人,我就把枪抛到村南豆子地里了。”按他说的方向带着他找了一回,天黑了也未找着。他们一杆二十五人,杆首叫大虎头子,费县人。姓张的是“掌柜”的朋友,他常说票,与他们常有往来。他们山上也有搬顶子的(放哨者),到了下午三四点钟,认为可能不会有事
  了,就下山回来了。这次他们大伙正在烧鲜花生吃的时候,一点预备也未有,枪一响我们就到跟前了。他们无法抵抗,就都跑散了。现在外边高山上各处鸣枪,就是他们杆上打的叫枪(集合的信号枪)。这夜天气发生了骤变,半夜狂风怒号,寒流袭来了。未带棉衣,冷不可支,幸有大衣。第二天又在村南豆子地里找了一回枪,也未寻获。一支三号白郎宁小手枪向哪里找去?就向高山后出发了,至中午与团长会合,把遇匪经过报告了,将获匪和枪支都送团讯办去了。午饭后分别回防。这是我团初次与匪接触的情况。从此以后就更加频繁和激烈了。这是临城劫车案发生的远因。下边再谈一下土匪避战的伎俩。
  四、土匪根本企图和避战伎俩
  (一)土匪的目的
  上匪一般的目的是抢架勒赎,弄几个钱大吃大喝,狂嫖滥赌。特殊的目的是杀富济贫,等待机会,参加内战,以求腾达。这是从多次获匪中得到的土匪的思想情况。概括言之,不外这么两类。总起说来,不论它是积极的态度还是消极的态度,但是都不愿与军队打仗,则是相同的。另一个不愿打仗的原因,就是实力对比,在任何方面都不如军队。最突出的是子弹来源太艰,都是由重价买来的。盒子枪子弹十元一排,步枪子弹也得五角一粒。这种仗无论如何是打不起的。而军队跟着猛追怎么办?只有逃避。非至追的没路走了,不打不能活了,才死拚一下以求生。
  (二)土匪避战的伎俩
  土匪休息或住宿的地方都在大山之下,而在山上派有搬顶子的(即了望哨)。我们的兵力大小和行进方向,他们是一目了然的。若是军队在此经过,他就置之不理。如果真是向着他们来的,他便鸣枪报警,山下匪众即鸣枪为号,集合逃窜。你若一支队伍进剿的话,那是永远打不上仗的。我们与匪周旋二年多了,路径也熟悉了,他们欲逃不能了,虽然接触了不少的仗,消耗了上百万的子弹,但是得他们一杆枪,那是比登天还难。他们宁舍几个人,也不舍一杆枪的。他们徒手的人很多,凡是当场被打死的人的枪,马上就有人接过去,战斗有生力量永远不会减弱的。
  五、我旅进剿逐步得手
  我旅入山进剿业已二三年了,山内路径和土匪盘踞情况以及土匪的弱点均已熟悉了。根据这些情况,重新订了两团会剿计划。第一团抽调主力进驻山内横岭铺一带为北路,第二团抽调主力驻防峄县境内枣庄为南路。在南北两路之间,指定一个村镇为总攻击的目标。同时南北两路再各分小支队,分头向总目标进攻,象用网捕鱼一样,肯定了水中有鱼,不问鱼在哪里,我们一齐撒网捕它一下。这时滕、峄山外已有红枪会自卫力量,匪已不能向山外窜逃,他们活动范围只有山内狭小区域了。我们这么一来,莫论匪从什么方向向圈外逃窜,非开火是闯不出去的,妄想避战,已经不可能了。虽然不能一时消灭,但是所架之票以及马匹驴骡都被先后打落了。土匪还有一个弱点,
  最怕连续作战,因为子弹愈打愈少,无法补充。因此我们就常川驻在山中,每二三月各回原防一次,换换衣服,洗洗澡,休息十天半月,就又回山进剿,不予土匪补充弹药的机会和时间。我们每次会剿,并不跟踪急追,而在深山崖穴偏僻山村,严加搜捕。这些地方是经年无人到的地方,无路径可通,又非常隐蔽,它与山下鸡犬都不相闻。只有二三户人家,为了耕种祖宗开垦所遗留的几段梯田和看守山果树木,居住于此。他们的地是靠个人勤劳因地制宜,筑垒石坝,经过多年积存起来的。飞沙流土,稍一懒情,石坝被雨冲毁,地也无存。小的没法升科,是无粮无税的山坡地边。到处都种着扁豆方瓜,是摘食不尽的。还养着山蜂和不用饲料喂养的许多鸡。居处都有山泉。他们有终生未进过县城的,仅仅到山下集市用鸡蛋换点盐和针线就能生活了。与他们谈起话来,还不知有汉。这些村名也奇怪的很,如蛤蟆洞、老猫洞、母猪窝等等,顾名思义,它的深邃窎远,可想而知。本是世外桃源,今竟成为捕逃薮了。所有伤匪病号以及所架妇女孺子都窝藏于此。每年秋季,山中有一种流行病,俗称秋瘟,传染甚广,非至小雪时节流行不止。而匪中感染极众,发冷作烧,不思饮食,四肢无力,类似疟疾。自从深入老巢,严加搜捕,获斩甚多,救票极众。这一措施,把土匪的经济来源断绝了,同时也造成了临城劫车案铤而走险的行为。
  进剿得手的是:
  .架票勒赎是他们唯一的经济来源,现在所架之票被军队追击打落和搜山营救,几将殆尽,是一极大损失,在经济方面已陷于绝境。
  2.既没有收入,就不能分账。平常每个杆上得到赎款以
  后,马上就按枪股人股公开分账,枪是一股,人是一股,若是自己的枪而不是扛的“掌柜”的枪,他就得两股。经年没收入不分账,都穷困不堪了,因而情绪低落,人心涣散。同时搜捕又严,欲为匹夫而不得。想远走高飞吧,两手空空,只有死拚猛跑,才是一条暂时的生路。
  3.说票的和贩卖子弹的都知道山中搜剿正紧,不敢进山。当时吴、贺两团长执法的森严,使匪伙恐怖。特别是吴团长,土匪经常盟誓说:“谁若不凭良心,出门教他碰上吴大鼻子。”吴貌孤峰独秀,鼻椎极高,故在匪中得此名。每开火时,匪中若问谁的人就用手向鼻端一指,他就明白,马上开腿就跑。同时土匪也没有钱购买子弹,造成了子弹奇缺的局面。从前土匪遇着队伍进剿还抵抗抵抗,现在是一见面就跑。在追击中打死的土匪身上,检查子弹带都是空的,内中装填的是秫秸杆,伪充子弹,而真子弹也不过十粒八粒保性命的子弹。土匪虽然疲困如此,你能不能把他肃清呢?我的答复是办不到的。因为剿匪仅是治标而不是治本。那么本是什么呢?即土匪产生的根源,概括说来有两个:一由劣绅对杆首的包庇掩护;二因土豪欺压的穷人无路可走。这种说法有无事实的根据呢?我不吝笔墨,信笔略写几件,便见梗概:
  我团有一次率队出发,正在行进中,迎面来了一辆轿车,非常华丽,未至相逢,中途岔路了。及至我们行至岔道处地方一看,并无路径,而是漫踏荒地逃去的,并且是扬鞭飞驰,情形更为可疑。我们就派了随从三匹快马追踪而去,以查究竟。队伍仍然照常前进。时在初冬地净场光的时候,视野极明,车马相距不过三里之遥。轿车看到后边有飞骑追来,跑的就更快了。而追骑也加速马力,追的更紧,正追之间,轿车忽然停住
  了,从车中跳下一个人来,斜向远村奔逃。我们追骑就舍车而追人。当然人是跑不过马的,不久的时间将被追及的时候,他就开枪拒捕了。追骑之中有我一连正兵张承德,他被调在团出差,人勇马快,首先追及,两枪就把此人击毙了,得了一支手枪。三人就归队销差了。在行进中,经常打死零星散匪,我们当时也未介意。回防后过了一个多月,有一天晚上,地方绅商自己宴会,此时风尚以招妓侑酒为荣,叫的条子中有一名叫小红者,一进门就从腰中掏出手枪来撒娇说:“叫你姑奶奶来做什么?”言罢把手枪向席桌上一拍,而枪走火了。举座大吃一惊,幸未伤人。这事哄传的被我们知道了,就查手枪的来源,才知道是随从张承德存放的。那天张承德将逃匪击毙后,翻秧子(搜死匪之腰,江湖语叫翻秧子,这是目兵们奋勇追匪杀敌的一种物质刺激,经常有,但无此次之多),他得五千多元的钞票,与同伙分了一千元的一捆,其余的就隐藏了。回防后,穷人乍富就烧的不知怎么好了。他已与小红订了齿臂之盟,还做了一件官纱的棉袍预备结婚。不料小红得意忘形,把机密给泄露了。张承德是徐州铜山县人,骁勇出众,好食五毒,捕得野蛇必寸磔而生咽之,与清代名将武蓝花有同等的嗜好。爱其骁勇,诸事优容之,未予深究,仅令地方官把小红班驱逐出境了事。我们才知道这次打死的匪不是一般的匪。试问什么人才有这种车马,什么人才有这种巨款,这是不言可喻的事。劣绅通匪有据的事是罄竹难书的。纵然当时扣住车马追出主人来,你也莫奈他何。我下边再谈谈为富不仁逼良为盗的情况。
  有一地主被架业已赎出,将出匪巢大门的时候,忽出一匪,张臂相拦说:“老大爷你先别走,你得摇个头子给我看看,如果不摇的话,我今天不能放你走。”这位地主想六十多的人
  了,学小孩子摇头子未免难以为情,又看到这个土匪背着枪,说话又气冲冲的,又不敢不摇,他就很勉强的摇了一回。群匪大笑,观者益众。那个土匪说:“不行,不行。你记得吧?十年前我们这里年景不好,在麦收前青黄不接的时候,我母亲教我向你暂借二斗红高粱,等到麦收下来还你二斗麦子。你在堂屋里侧着身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翻着眼沉思着一声不吭。我等的没法了,就催问了一声说行不行,你就将头似动非动的微微的摇晃了一摇。我今天要看的是那种样子的头子而不是货郎式的头。”某地主闻言气沮,低头无语了。又催他说摇不摇,想不起来了吗?有位观众插言说:“你摇一回吧,不然你走不了。”又有一个人说:“摇一个吧,给我们开开眼。”某地主看看天要黑了,就又摇了一回,土匪说:“不行,不行,摇的太快了。”就又摇了一回,还是不行,非似动不动的那样才行。逼的没法到了最后真的将头微微的动了一下惹的观众鼓掌狂笑,有的捧腹直不起腰来,然后才把他放走。这是当时参加的一个人给我讲的。摇头的人我也会谈过,使人一望就知他是一个阴险人。怨毒之于人,甚矣哉,可发深省。还有一位刻薄富农,每年到了农忙的时候,自己忙不过来了,就得雇短工,但是绝对不用本村人。因为人熟面善,做活不好,说的稍为重一点,就能得罪人;再者雇工都有家小,一眼看不到就能当接手偷他。因此他坚决不用本村人。农村习惯,雇短工是有行市的,凡是想当短工的人都各带应用工具如镰刀锄头之类,一清早就齐集市场,听候顾主自己前来挑选领用。至于工资都有当天固定的行市,彼此是无争执的。他本村一同上市的人亲眼看着他把外村的人领来做工,自己反倒没有找着顾主,只得灰心丧气的回来,当然是失望的,未免就怨声载道。这个情况被土匪得悉了,就利用这个机
  会选拔了几个年富力强的匪徒暗怀手枪,扛着锄头,乔装短工混入市场了。某富农到了市场一看,就相中了,领回家来,叫他们到村南耪高粱去了。任何人都知道短工锄地都是只耪两头,中段的活是要偷工的。土匪未来之前,就计议好了,等到下晚,富农一定前来,到地中检查工作,乘此时机抽出枪来从背后用枪口口推着他走,同时告诉他“你若喊叫,马上打死你”,保证无声无息的就能将他架来。结果是如法把他架走了,闻者无不称快。家人来营报案,我说这怨谁呢?还有一位地主被架后,正在爬山回窜时,杆内忽然跑出一个青年土匪来,年纪不过十五六岁,一言未发,上去就把这位地主的两只鞋脱下来,投入山涧了,用手指头指着地主头皮大声说:“我去年给你放羊的时候,我知道你的脾气厉害,不敢直接对你说话,转托了人恳求你赏给一双破鞋穿,好上山放羊。你不但不给我,还把我臭骂了一顿,说什么穷小子不能吃三天饱饭,一旦吃饱了,就撑的不知说什么好了。你说我给你放羊之前,怎么能天天上山呢?今天放羊了,没有鞋就不能上山了。还说什么,我是天生的穷骨头,挨饿的命,不识抬举,现在才教我吃了几顿饱饭,我就事多了。你当我知不道吗?我在窗外都听到了。今天我也教你尝尝没有鞋穿上山是个什么滋味。”言罢就说快点走,并在他身上踢了一脚,催着他走。但是财主的脚掌一生是未沾过土地的,乍脱去了鞋,只隔着一层线袜子,如同赤着脚一样。又在崎岖的山路上,碎石锋楞,如履针毡。他就咬着牙,皱着眉,一步一蹶地走,赤着脚的人那能跟上穿鞋的呢?这个青年土匪就急了,在路旁柳树上,劈下大拇指粗细的一根柳条来,抽打着他走,跑到半夜才住下,他的白色袜子都染着血了。这是一个与他一同被架的人向我说的。写临城劫车案本不应该提
  到这些琐碎事情,但由于临案内容非常复杂故此一提。前边我已讲到孙美珠匪帮被我旅穷追死打,已至山穷水尽、弹尽粮绝的时候了,向山外窜逃又有红枪会阻拦,只有固守抱犊崮了。
  六、抱犊崮的形势简介
  抱犊崮的位置在峄县东北、临沂之西、费县之南、滕县的东南,适在四县插花地上,大部分属峄县,为山中诸峰之冠。山顶之上突出悬崖绝壁,俗谓之崮。昔年为了耕种崮顶田地,由于路险牵不上牛去,只好抱个小牛犊上去,养大了再种地,故名抱犊崮。它的形势宛如茶杯倒置,周围都是悬崖绝壁,只有北面一线鸟道可通。鸟道中间最险处,由石匠凿的半环形扒手,方可攀援而登。其余地方都是陡立的绝壁,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入的地方。山顶中间有石庙一间,中供顽石一片,上刻日出形象,没有文字,仅刻一平线,中绘半环,如日初出光芒四射,线条刀工均极朴拙。不知何年,为好事官兵携至山下,我在山村某私塾中,曾见之。崮下万山围绕,群峰拱立,树木茂盛,梯田遍满山谷,山村相望。上山可以守,下山可以攻。形势虽然好,但崮上唯一缺点就是无水。崮下虽有小泉,一旦形势紧张,远水是不能救近渴的。
  七、孙美珠固守抱犊崮的工事
  孙匪被我们追剿的弹尽粮绝、无路可走了,只有固守抱犊崮以待时机。他们杆中,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归国的华工很
  多,擅长军事建筑工程;由他们设计,在崮顶上沿着边沿建筑了一条半永久性的战壕,能避风雨,可代宿舍。因为山高风大,草屋茅舍是不能存在的。并在崮的中间,凿了一个宽广盈丈的大蓄水池,把不能远走的家小和伤病员都收容在这里,留一少部分人防守。他自率大部主力在山下百里内外活动,以避战为目的,日夜奔窜。崮上只要得到时间,就向山上运粮汲水。并订有秘密旗语灯号,一旦遭到我旅围困时,缺粮悬什么颜色灯,短水悬什么颜色旗,以便前来救援。在民国十一年的春天,就有人传说孙美珠被奉皖系军阀招安了。看到他自称总司令,不为无因。我们不听那一套,更加猛力的狠追。他们疲困了,就跑到崮顶上休息几天。因为粮少不能久停,我们不断的把他围在抱犊崮上。但是这个崮不好打,只有南面,大炮可以运到,而崮顶是一个道士帽形式的,炮一响都跑到北面去了,是很安全的。他们下山逃跑的时候,都是在山上看清楚了我们的兵力在什么地方,然后才跑的。后来我们到日没以后,兵力又都变换地方了,只有他出水(即逃跑)的时候误入网罗,才能打他一下。围在山下也是如此。从前他们出水时总是先打几阵枪为暗号,一齐逃走,现在是一枪不发就出水了,使你无从捉摸,是很狡猾的。
  八、西集激战孙匪授首
  孙美珠自称总司令了,我们追剿的就更紧了,他们日夜不停的跑,匪众都有怨言了。有的说,未举总司令之前,还能打一打,现在有了总司令怎么跑的更快了。有的说天天跑的连气都喘不上来,还不如跳到东海死了倒舒服些。还有人说,我
  们算了吧,别给当总司令的丢人了,快快的散了吧。孙美珠每在他们面前经过时就说这些二话(即闲话),故意教他听见,讽刺他。孙美珠听到了这些话,知道士气可用了,自接受了招抚后,尚无什么表现,因此就想与我们死拚一下。有一天我们又把他们围在抱犊崮上了,到了日没的时候,我用望远镜看见土匪们都抱着枪坐下,围了一大片,中间有一人讲话。我们想不过是又想下山逃窜罢了,还有什么了不起呢?后来从生擒的土匪口中,才知道这正是孙美珠布置计划,图谋我的防地西集呢。当时布置情况是这样的:
  孙美珠把土匪召集起来,把沿道听到的闲话与大家述说了一遍后,说:“我孙美珠绝不‘孬种’,今夜我们就去摸西集去(偷袭的意思)。西集兵力只有一连,连长已负伤(上月同我在毛家宅子作战受伤未愈)。寨北门外是一个场院,积聚柴草甚多,非常隐蔽。我们可在此先爬进三个人去。北门内有一个铁匠铺,一个人去取大锤把北寨门的锁砸开。一个人先去打死北门的哨兵。寨门开了,我率人首先闯进去,包围他的连部。其余的人再继续入寨进攻。那一个人听到寨门枪响之后,就放火为号,里外一齐进攻。”孙美珠把计划宣布之后,接着就说“谁有种跟着我进寨。”言罢无人应声,彼此相觑了一回。他随后又说“有苦(匪称胆为苦)的站起来。”他的嫡系人全站起来了,他拔了二十几个,奋勇跟着他首先进寨,以一百人潜伏北寨门外,俟先入者得手后续进。以二百人偷占西集南门外小山上,此山与西集仅隔一道小山河,可俯瞰寨内。其余大部分埋伏在西集东部为策应。俟寨中起火后再分股进攻。他部署好了,休息了一回,就从北面秘密的下山去了。距西集路程不过百十里地路程,到了天将破晓的时候,孙美珠亲率奋勇队二十余人
  就赶到了,三三两两的爬到北门寨外,又在附近抬来了一个耙作梯子,竖在北寨门东边寨墙上。因为这里有农民晒的高粱秸,地形非常隐蔽,就在此处,首先爬进三个人来。天尚未明,步哨们也未发觉。第一个人跑到铁匠铺取锤时,被北寨门上的步哨发现了,问他做什么的,他说是喝粥的。这天是西集的集期,因集期有事起的早吃点东西,经常是如此的。及他走过,看见他背后腰间插有盒子枪皮,就大声嚷他站住,举枪要打时,这时奉命捕杀的土匪赶到了,一枪就把哨兵打倒了。枪声一响,各处哨兵都喊问口令了,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不应声,就是一枪。这时取铁锤的人拿着锤跑回北门了,二三锤就把锁砸开了,乘此北寨门无人的机会,孙美珠率领奋勇队十余人闯进来了,拚命的沿北街向南飞跑,包围连部去。而担任放火的匪也把麦秸垛点着了,火光熊熊,黑烟矗天。我第四连官兵在梦中为枪声惊觉,都披上衣裳拿起枪来飞奔各人的固定岗位。寨外潜伏待机的匪听到枪响,又看见放火信号知大功已成,各路蜂拥飞奔西集而来。写至此处暂停一下,再谈谈我们主力方面情况。
  这夜我第一团部队在抱犊崮西北面母猪窝一带宿营,第二团部队在抱犊崮南面北庄一带宿营。匪人逃窜什么地方、什么方向、什么时候逃走的,用不着打听,只要你听到山村的狗吠便可推断一切。第二天追剿绝对不会迷失了方向。夜间土匪经过的地方,沿途都有犬吠。这夜匪是由北转向西南的,他们分股漫散着跑,并且不在一个地方久停,主要原因就是为的吃饭容易。这几年来富庶的山村,遭到官、匪双层的摧残蹂躏,都破产了。在一个地方久住,吃是办不到的。他们这夜向西窜,我们认为是向山边就食,未料敢图谋西集。第二天一早,仍是与
  以往一样,跟踪追击。到十道峪打尖后,再定行程。将到十道峪的时候,先头第一连孙连长亲来报告了,说他途中遇到赶西集半途折回来的人说,天将黎明时西集寨内发生了大火,还有非常激烈的枪声。问他现在怎么样了,他未到西集跟前,半路就折回来了。我把情况转报团长后,团长把情报通知了第二团,我们就不在十道峪休息打尖了,令兼程向西集进发。当时西集是我们临时根据地,除有弹药、粮秣及马、炮以外,各连步兵,营、团伤员、病号都有,留守人员在此者约有半个连的兵力。这次防守西集,协助很大。我策马到了队头,这时已无枪声,选了一个山埠,登高向西一望,唯有余烟缭绕,只有稀少的土枪声音。我为责任关系,心如悬斾,力持镇静,轻骑急进。见到前面又有折回来的人,就迎上前去。我下马同他坐下,详细问他西集情况。他说未到西集跟前,看到别人折回来,我也折回来了。我急问他西集还打枪吗?他说还打,不过现在听不见了。说话之间,团长也来到前头了,知道西集七八点钟的时候寨内还有枪声,防地是未失的。到了离西集十余里的一个庄上,得悉在九时左右,有匪三四股共有千余人经村北南山崆东窜入山了,并抬有伤亡匪人二十多抬,每抬二三人不等。他们跑的非常混乱,我们若是早到两个钟头,可能在此地遇上。听赶集的人传说土匪打进去,又被打出来了。今天的集未赶成,各村去卖菜的都又挑回来了。我得此信,心中稍为宽绰点了,但伤亡如何,仍是放心不下。及至走到楚峪地方,距西集只有二三里了,才确实知道未失,打的最激烈是天刚放明的时候,伤亡情况还是知不道。我的心虽然放下了,但仍是不能平静下来。至下午二时许快马加鞭的赶到西集,目兵们看见援兵到了,都欢天喜地的跳起来了。我下了马说;“你们辛苦了!连长呢?”
  内中一个士兵回答说,我们把他的总司令孙美珠打死了,连长把他的首级割下来,提着向枣庄司令部报告去了。我听到半信半疑的,由目兵们蜂拥着赴北寨门查看情形去了。沿途处处都有鲜血痕迹,目兵们指点着谁是在这儿阵亡,谁是在那儿受的伤。孙美珠在哪个地方受了伤,他们架到什么地方死的,和寨门被砸情况以及土匪爬寨痕迹。又到了东寨门内关帝庙里看了看尚未成殓的官兵尸体。所有受伤官兵,由连长已送枣庄车站转送济南陆军医院了。这时团长也到了,一同来到连部询问战斗经过。
  九、孙美珠授首经过
  当北寨门发生枪声之后,全连闻警起来各执枪械各赴各的固定岗位。封锁北街的有一个秘密工事,在一个铺家北墙上作的,平时用泥封着,连铺家也不知道我们是作什么用的。这时听到北寨门有警,马上由一个班长带了四个人用刺刀把枪眼挖开,顺出五支枪去,冲着北寨门不住点快放。连长听到北街枪声紧,就又派了两个人扛着一箱子弹(每箱一千四百发)到了这个枪眼间,把一箱子弹摔开也加入这个工事中的射击了。七支步枪连续发射,火力非常猛烈,就把北街封锁了。我们正在挖枪眼的时候,孙美珠也恰在这个时候率领着二十多名奋勇队由北寨门闯进来了,拚命沿北街向南飞跑的时候,工事的枪眼也挖开了。他们冲至北街中间,我们五支枪正在开始猛射。第一排枪,孙美珠腹部就受伤了。同伙看见孙美珠受伤了,两个人把他架起来。天还未明,各家的门户都关着,子弹横飞,无处可避,遂并力把路西一家大门扛开了,及到院中孙已气绝。匪徒
  知大势已去,即弃尸而逃。同来二十余人逃回去的不过八九人,其余的都被打死在街上了。这条街已成无人街,只有十余具匪尸丢弃在街头。至天明已看清目标后,火力始稀。这七支枪都打得四外流蜡,付兵王有才误触枪筒,五个指头都烫的起了燎泡。火力猛烈程度,可以想见。孙美珠率队闯入寨内后,又陆续闯进七八十人来正面被火力封锁,就分左右两股从街外向南迂回进攻。我孟、于两排长各率一个班分东西两路向北门搜剿,在小巷中与匪相遇,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匪人都是赤臂短枪,我们都是大枪刺刀,安班长装枪不及,弃枪从背后抱住一个匪,该匪已无法摆脱,适在他跟前有一目兵被匪打死,他弯腰在我阵亡目兵裹腿上抽出一把小刀来,左右乱扎乱刺。安班长疼痛难忍,在匪的肩膀上咬下一块肉来,方始松手,昏迷倒地,匪始逃去。某目兵追至北门外,方才将此匪击毙。孟排长为追此匪阵亡了,于排长搜索残匪时被匪从侧面窗内打了一枪,穿了六个洞,两臂胸部均洞穿了。南山上二百多名伏匪听到北寨枪声激烈,也向寨中猛打。这天西集兵力除第四连外,还有团部第一三两营和马炮兵排的留守人员,统计起来也有五六十支枪的兵力。大街小巷都住严了。土匪进寨后,处处都有抵抗。因此在黎明前后双方打的非常激烈,天亮之后匪众已经知道孙美珠被打死了,大势已去,纷纷溃退。可是我们不知何故,或认为他想诱虎离山呢。东面预伏的千余匪徒正在蜂拥前进中,也中途停止了。我们只作射击追击,坚守不动。孙美瑶得悉乃兄阵亡,就痛哭流涕的催逼匪众前来报仇。群匪不前,相持之间,就有首先回窜入山者,孙美瑶大骂孬种,并开枪乱射。自己火拚了一阵,他们知道我们主力在他后边是不敢久停的,就抬架着伤亡由横领铺南山崆回窜入山了。
  十、孙美珠尸体的证明
  匪来的这么凶,退的这样快,殊不可解。匪退去之后天已六七点钟了。我们清扫战场时,有一理发师偷偷的对一个目兵说:“你们把大杆首孙美珠打死了。”此事报告于战胜连长后,就把理发师请来连部。问他:“你怎么认得他呢?”理发师说:“我经常进山赶集,常常被他们召去给他们‘马网子’(匪中忌讳剃头二字,都称马网子),上两集我还给他马过网子呢,因此认识他。”连长说:“这种事可别闹着玩,报上去我得负责的。”这位理发师斩钉截铁地说:“如有错误不是孙美珠,我敢具结负责。”连长同着他到了一片横七竖八的乱尸中教他指出来,理发师毫不犹豫的用手一指说:“这个是。”他指的这具尸体是一个四方脸,恶眉大眼,颧骨很高,指甲很长,腹部中弹阵亡的。连长借了一把铡刀来把头切下,放在洋油筒里,用盐埋上,就亲自解送枣庄了。因为何镇守使正在枣庄坐镇督剿,巨魁就歼,他就亲自转解济南督署了。马上拍摄了孙匪首级象片,悬挂津浦沿线车站,还犒赏了该连一千元的奖金。他们这次偷袭西集猛攻速退的原因,这才明白。西集事件不过是大土匪杀了几个小土匪而已,没有叙述的必要。殊不知此事乃是发生劫车案的根本原因,以下我再细述。
  十一、临城劫车责任问题
  自孙美珠被击毙之后,匪的气势日见衰颓。剿匪正在得手的时候,直奉战争忽然紧张,皖奉是合作的,我旅为了防范江
  苏,就把我营从山中调出,为山东省防第一线了。著者率一、四两连驻防临城车站,第三连驻防沙沟,第二连驻防韩庄。剿匪事宜由驻防济宁的中央第一旅旅长潘子和担任了。他在督军田中玉面前说了许多大话,就是说连几个土匪都消灭不了,还谈什么作战呢。言外就是藐视我旅的无能,把这伙土匪轻视了。何镇也微有所闻,要看看潘子和的本领。该旅初次入山,由于路径不熟,每为匪徒所算,尝到地头蛇的滋味,就属电省中请求增援。田督即严电何镇出剿,初尚虚与委蛇,继则以铁路防务堪虞,未便远离。田督震怒,迳电何镇说:“铁路防务由我负责,仰即亲督所部入山进剿,勿稍延误。”我们就率队入山了。不到几个月的时问,而铁路防务果然发生劫车案了。这个疏于防范的责任,应当归谁来负责呢?电令俱在,他对我们是无法否认的。临案发生后,田督当然要到前方来看看,临行前故意嘱左右说“带着刀”。此语一传,都为何镇和著者担忧。实际上他是想欺骗社会群众,暗示临案责任完全在前方,而不在后方的意思。此举几乎酿成了部将自危杀身之祸,以后详述。
  十二、临城劫车(政治背景)案的兆候
  临城劫车案发生后,或谓孙美瑶为乃兄报仇,故意在著者防地上制造严重事件,想借刀杀人的举动。实际上孙等很明白,闯的乱子越大,招引的追剿部队就越多,这是一种自速灭亡的蠢笨行为,他们不敢做的。那么他为什么劫了车呢?很显然是背后有人主使的。此案发生是有它的先兆的。在两月以前,我团第二营营长杜吉卿驻防临城车站时,在临城街内人和客店查获一个嫌疑犯,带营讯问。杜营长一见此人就很惊讶,他是
  从前保定军官学校第一期辎重科的排长,虽然认的,但不知道他的姓名。因为杜营长是步兵科的,他是不认识杜营长的。相别八九年了,他来临城作什么呢?心中是很怀疑的。问了姓名之后,就问他是作什么的,他说是个粮商前来买粮食的。按临城本是一个产粮区,每年夏秋两季,南北粮商是往来不绝的;因此产生了专门接待粮商的行业,名为粮栈,它有仓库和斗行伙计、帐房经理等等人员。每次车到,都有专人赴站,招揽客人。每个粮商都带有行李、网篮、算盘和行情单子。接站的人一望就知道他是个大粮商,把他恭恭敬敬象接财神似地接走了,未有个人去住一般客店的。还有一层,粮商一般的都不带现款,只要此地有货可买,一纸电报,用款就可马上汇来;或者带有银行支票,一进门就交柜上了。他带着三千多元的现款,也没带算盘,更没有行情单子,并且住在人和旅馆里,一望就知是一个冒充粮商的。又问他未作粮商前干什么,他说一生就是干这个生意的。杜营长便屏去左右,首先问他:“你认识我吗?”他说不认识。杜说:“你是不是保定军校辎重科排长?”他闻言大惊,张惶失色,不知所措了。杜把冒充粮商行为一一揭穿了,他神色大变。杜说:“你不要害怕,我是保定军校的学生,念师生之谊,一定掩护你。你入山干什么,给我说了,没关系。”他的神情才稍为安定下来。他名叫聂成章,这次进山是奉段系安福派所差,给前已入山的代表送点款。只知孙美瑶已被段系招抚了,听候差遣,其余详细情节他不知道。杜说:“第一营营长万某,也是你的学生。”他说很熟,问在此地吗?杜说:“他不驻此地,现在滕县。当前形势风云正紧,久留彼此不便。你进山带了这些款项,进红枪会的区域,你也过不去。山内打死个异乡人,是无人过问的。我亲自送你上
  车,回天津去吧,我也不留你吃饭了,咱们后会有期。”当夜就把聂成章送走了。后来杜与我见面时,私下谈论了一回。我们确已知道山内之匪业已被人招抚,它的行动就带有政治意味了。滕、峄山中的土匪以往的历史证明都是被招安走的,例如民国三四年郭安、栗凤羽、郭祺才等杆都被张敬尧等招赴湖南去了,根本未有用兵力消灭过。我们想孙美瑶等也毫无例外走这条路。杜营长说:“招走了也不错,省得人民遭难了。”争取这部分势力的以张宗昌、褚玉璞为最,他们有历史根源。而皖系也不弱,内中张敬尧的旧部也不少。
  十三、临案爆发的近因
  自孙美珠在西集被击毙后,群龙无首,匪势大衰。我们进剿极为得手,斩获日多。恰恰在这个时候,奉直风云忽然紧张,有皖奉合作的风传。山东为了巩固直鲁豫的边防起见,就把我营由山内调赴省防第一线,驻防临城、韩庄一带。山内空虚,给了土匪们一个喘息机会和休整时间。因孙美珠是为大家牺牲的,就又推举了孙美瑶继承了乃兄职务。这时追剿任务换了驻防济宁的中央第一旅潘子和担任,由于人地生疏,每为所算,从而匪氛又猖狂起来了。这时内战空气暂归沉寂,田中玉又责令我旅进剿。何镇说:“你们打不了,看我们的。”此时峄县北庄一带又增防了吴书云一个团,滕县爱湖有第五师十八团一个营。我旅以驾轻就熟之势,进剿更为积极,口夜跟追。土匪活动区域,由于人民自卫红枪会的发展,逐日缩小,几乎无日不战了。土匪们想再死拚一下吧,前已受到了教训;远走吧,没有内战的机会,已处在日夜徬徨、莫可为计的时候。有人献
  策:为了挽救目前局面,只有拦劫国际列车,掳架外人,他们必然的投鼠忌器,暂时停止进剿,借此机会向政府要求招安。初则他们不敢做深,恐惹起外交来,外国军队也来打,怎么办?后又被人喻以社鼠城狐得保安全的道理,众为之心动,此议遂决,是以发生了临城劫车事件。此事在孙美瑶方面讲为救燃眉之急迫不得已,饮鸩而止渴。在政客方面讲是故假土匪之手,制造国际纠纷,以达政治之目的。究竟什么人采用的这种丧权辱国的策略呢?当时街谈巷议,都认为是徐树铮。一般人都知道他是安福派的智囊,他在直皖战争将要失败的时候,曾建议在丰台把大炮口调过来,向着东交民巷(各国使馆所在地),揍它几炮,外人一定出来干涉内战,借此可得时间挽救危局。为段老严词叱止说:“算了吧,别再丢那个人了。”前者又有安福派军官聂成章的入山,上说是有可能的。异日野史中必有详细的记述,个人所闻如此,信笔及之。
  十四、临案发生后的经过
  这天早晨,我正在滕县山中十道峪地方与团长谈话间,忽接后方滕县团部发来的专差加急的紧急报告。团长一边拆阅,我在一边纳闷,他看完就递给我了。内容是今早五时第一次快车,在临城、沙沟车站之间被土匪截劫,掳去中外旅客百余人,现已回窜入山等情。我们决定追剿,就立刻率队出发南进迎头截击。去至十时左右,行至大山口地方,正遇上土匪们架票回山。他们为了避战计老早的就迂回我们,斜行爬山了。我们马上揍了它一炮以观究竟。只见被架旅客们都纷纷手挥白巾,以示别打之意,仍是不停的向山岭上爬。今既架有外籍旅客,以
  后如何剿法,应该请示一下再说,遂决定暂且回防,以待后命。
  十五、列车被劫的情况
  我回到临城车站营部后,沙沟王连长就前来报告了。他说:“今晨五时许得到第一次列车在沙沟车站北十余里的地方被劫的消息后,即率队飞往救护。及至赶到,匪已远扬。土匪们在道驳上(道驳是铁路工务段沿路修筑的,检修铁路工人常川住守,地方人民呼这房子为道驳)抢来工具,把路轨卸下一根,仍摆在原处一旁。及至火车司机发觉,已煞车不及,仅车头和三等客车二三辆出轨歪斜,头二等和卧车均在后边,尚安全。劫车时并未打枪,只临走时打了几枪。被架旅客,行至中途休息的时候,审查了一番,释放了一些人回临城去了。”我们谈话之间,给我开饭来了,原坐未动,一同吃了饭。我看他似有惊悸之色。我说:“劫车责任完全由我来负责,将来有我就有你,回去官兵不要远离,车站上电话房无分昼夜一刻也不要离人。”他才安心的回去了。团长已专人给我送来机密消息说,田某要用刀来处理这个问题。闻之肝肠几裂,强加抑制,信步到了临城车站散闷,看见下车旅客比较拥挤,都是前来探听被架亲人的消息和中外新闻记者采访新闻消息的。我心绪不宁来客一律不见。此夜魂梦不安。次日晨八时何镇守使与贺、吴两团长都到我营部来了,脸上都冷气森森,行色匆匆,默无一言。到我寝室后,吴团长教屏去左右,令我在门外亲自站了岗。他们在我卧室中开了一个秘密会议,彼此都是用笔谈的话,边写边撕,内容是什么,只有他三个人知道。不言而喻,是应付田督
  带刀问题的。我听到何镇说了一句话“你不讲理俺就不讲理”。
  十六、何镇守使暴怒斥英员
  他们正在会议中,忽来一个青年英国人,还带着一个翻译,追踪来找何镇,探询英人被架后的消息。我告诉营门岗兵说,让他们进来客厅坐。他一进客厅,未加寒暄,就一屁股坐在近门桌子上了,还用两只手抱着颊,举止轻薄,态度傲慢,令人可恨。我向翻译说稍等一等。一语未了,何镇从屋内出来了,一见大怒,横眉倒竖,用手一指说:“这是个什么东西?”翻译说他是英国驻天津领事的书记官,领事未在家,特先来探听英人被架消息的。何镇声色俱厉地说:“你还是英国的官呢!不怕给你国家丢人吗?你们国家全是坐在桌子上谈话吗?象你这样下三烂的东西,我没好话对你讲,给我滚出去。”转过头来又向翻译说:“他懂中国话吗?你要一字一句翻给他,以后是人不是人的再向我这里领,小心你的脑袋。”这时英国青年书记不言不语的慢慢的下来垂手低头而立了。何镇责骂完就怒冲冲的同贺团长赴枣庄了。英员傲慢无理自取侮辱,没人睬他,也走了。我同团长商议好了,整装待命“一切听命令”。至于具体行动未谈只字,就匆匆回滕县了。
  十七、田督军虎头蛇尾
  当时我旅专注意田督行动,把部队都集结在铁路沿线左近,各主官约定暂不与田督单独见面,以观动静。他的专车果然南下了,沿站都有我旅的便衣,消息是灵便的。他到了兖州车
  站,寂静的很,并无仪仗队接他,心中不免有点愕然了。只有参谋长上车见他就问:“你们的队伍呢?”回说奉令进山,还未回来呢!他就开车了,行至滕县临城等等沿途车站,均无人迎接。这时直隶王维成师部队也开入山东滕县一带,田督听说何镇在枣庄,及至到了枣庄车站,也不见何镇踪影。他驻节后就传见何镇,何镇告病未去。这时田督看到沿途无人接送,到了枣庄主官不接,请也不来,很显然对他是有芥蒂了。何镇是有名的何二虎,因此,他就不能再拉硬弓,只得就坡下驴了。只身简从前来探病,见面后,田督说:“到了什么时候了,还闹脾气?”何镇说病了呢。又说了一回怎样安全营救外人的事他才回去。这场风波暂时过去。那天何镇行辕内围警戒,是贺团长亲身担任的。他在我室三人用笔谈的话就是这件事。万一有了迹象,不落后手。具体内容是什么,只有他们三人知道。我仅知一切听命令而已。
  十八、何镇为临案责任对外的措施
  临城劫车案发生后,案情重大,它的责任有分析的必要。深恐外人不明真象,发生误会,当天夜间即派心腹军官携带田督电令前赴上海乃兄何丰林护军使处,详述了一切。这个疏防责任完全在田中玉督军一个人的身上。当由何护军使在署中邀请了在上海的有关各国领事召开了一个联欢茶话会。在联欢恳谈中,详述了临案发生的经过和责任问题。他对这不幸事件的发生甚抱歉意,乃弟正在设法营救中,已获外人的谅解,尽欢而散。我旅对此事件绝不负任何责任,纵以暴力相加,决不屈服。倘事件不幸扩大了,对何支援及收容也作了指示。代表始
  归,报告一切。具体内容就不得而知了。
  十九、北京政府对临案的处置
  北京责令山东田中玉督军同直隶派遣部队将山中土匪严密包围,勿令远窜,兵力不足时,中央协助。把这地方事件已归中央直接处理,外交内容我们就不详悉了。这时枣庄车站和中兴煤矿公司由于中外营救人员和中外记者以及政客们来往如织,部队云集,非常紊乱,旅馆、饭店、茶楼、酒市,终日客满,发生了畸形的繁荣。后来移归中央办理了,地方仅是对山内供应问题了,秩序始见正常。
  我旅担任了抱犊崮外围西南方面,在大山口一带防堵警戒。我们深切明了孙美瑶等掳架外人是利用投鼠忌器的机会,以救弹尽粮绝的燃眉之急,并借外交棘手挟制政府,要求招安,他们绝不远窜的。我们反到得了一个休息的机会,不过步哨为了断绝山内外私通消息,盘查行人甚严,对于洋文信件审查特严。何丰垚营长英文甚好,对于外人存问平安的信件准予传递通过。当时外籍旅客为了通信自由以免检查起见,还自印制了临时邮票使用,为时甚短,数量不多。我每日与山中父老们在豆棚瓜架下话话桑麻,或看看书报,颇感清闲,几不知身在戎马间了。
  二十、临案急转直下顺利解决
  英美已知这次劫车案件不是政府和人民仇视排外的行为,乃是他们从事内战的一种政治阴谋,幕后策动有人。这次被劫
  列车中没有一个日本人乘坐,蛛丝马迹,不无可寻,是有意离间英美与直系政权的关系。因此临案得以顺利的迅速解决,英美被架各国未作苛刻要求,就急转直下,迎刃而解了。不外惩办责任者,设法营救被架旅客安全出险,赔偿他们的损失和保证以后不再发生不幸事件。而日人虽欲兴波助浪,扩大事件,但它不是被害国,无由干涉。孙美瑶等只要答应他们招安,别无要求,更易就范。这个事件就轻描淡写的结束了。至于外交具体内容,非局外人所能悉。传闻赔偿被架者损失一项,不但物质的还有精神的,由被架日起至被释放日止剥夺了自由的权力,也要予以物质赔偿,是以时计算的。在丧权辱国文献中,必有详细的记载。异日人民是能看到的。
  二十一、何镇守使免职的风波
  我们听到兖州何镇有被免职的消息,我们不服,两团长坚决抗命,秘密筹商了策略,如箭在弦,一触即发。何镇业已微服赴沪。这个紧张形势,不幸为省中何春江都统所悉,专差坚邀吴贺两团长晋省,面谕一切。他是何镇的胞叔,与两团长见面后,说:“大家不惜一切,而是为的何家,我是感激的!希望大家要以国家为重,也要为老朽着想。我与田督军是多年袍泽,又有金兰之好,倘大家若有异动,使我何以为人。况国势阽危,如此尤不宜自兴兵戎。大家也知道我何家并不是没有饭吃,对镇守使一职视如敝屣,去、就并莫有什么关系。我敢保证大家的安全供职,决无更易。但愿大家共体时艰,以国家为重。相处多年,犹如家人,既为何家,应听何家的话。敢布心腹,以全老朽。”言罢不胜嘘唏,相对无言。两团长默默而退,
  各回防地。贺团长携带全团薪饷在兖州未下车而南下了。这场风波才算过去。
  二十二、劫车匪众的安置
  何锋钰镇守使免职后调曹州镇守使,张培荣为兖州镇守使。贺团长不辞而别,所遗之缺以前本旅参谋长马海峤补充,协助督署人员办理劫车善后事宜。孙美瑶与政府派员面商,他保证安全释放被架中外旅客后予以招安,由绅董中介人作了中保。现在已将被架中外旅客释放了,第二步就是办理招安了。督署指定孙美瑶部集中枣庄车站东郭里集地方,听候点编,派第五师第十八团长吴可璋率所部前来枣庄维持治安,协助点编事宜。收编名额以枪支为限,大约有一旅之众,实际上长短枪不过千余支,人数不到二千人,定名为山东新编第一旅,以孙美瑶为旅长,刘清源、孙美崧等为团长。他们在与政府交涉后,允许了他们要求就在思想上早作了准备,暗中编制大致就绪,一旦条件议妥出山后,经过了点验,手续便可完成,即住郭里集地方训练,听候调遣。任何事物都有它的发生发展和消灭,以上所说的是孙美瑶匪众的发生和发展,以下再谈谈孙美瑶匪众的消灭。
  二十三、孙部与吴可璋团的冲突
  枣庄中兴煤矿公司是该地区的军政绅商的俱乐部,它是利用物质的刺激团结军政暴力和绅董势力来镇压工人和农民的。因此不惜糜费,竭诚招待,终年客满,宴无虚席。虽处偏僻山
  野,豪华不亚都市。孙美瑶自招安后也经常参加这个俱乐部。其所部是漫无纪律的,三五成群,时来枣庄闲游。是年秋间孙部与驻枣庄市内的第五师吴可璋团在街上发生了冲突,孙部被殴逃回后,孙美瑶闻之大怒,即率领他的手枪队六七十人蜂拥而来。孙美瑶手执盒子枪沿街大骂,随来的人也都摩拳擦掌,剑拔弩张,以助威风,宛如市井无赖打群架的样子。把吴团部包围了,孙大嚷大叫的喊有种的出来。吴可璋团长听说部下与孙部发生冲突,他们跑回去一定不会甘休的,便严约所部不准出门,谁酿事端由谁负责。果然未出所料前来挑战了,全市大惊,如大祸将临。所有商家住户都吓的关门闭户,不敢出门。后经绅商出面劝解,孙始回去暂作罢休。
  二十四、兖州张镇守使的调解
  枣庄孙美瑶与吴可璋团冲突事件,已为兖州张培荣镇守使所悉,倘若发生冲突,地方糜乱,是责无旁贷的。他匆匆赶来枣庄,下榻中兴公司,经绅商把孙吴冲突经过述说了一番,请他从中调解,以维地方。他慨然应允,即用电话邀孙美瑶旅长前来谈话。盖孙自招安后经人介绍已拜张门下了,从此张对孙已脱略形迹,直以尊长自居,言谈之间就毫不客气了。见面之后,张以不满的情绪说胡闹胡闹,孙就叙述部下被殴打的情况,所受的屈辱,言下犹有余怒。张镇说:“你现在已是将官了,对于团级干部这种态度,真成笑话了,胡闹胡闹。以后你们怎么见面呢?还能在一起共事吗?胡闹胡闹,太年轻,太年轻。现在我忙的很,苏鲁边境上很不安静,昨天就有三封急电教我派队伍往剿,等我把队伍派出去,有了时间我作东道备酒席给
  你们和解。要知道冤仇不可结,越结越深,这很能误大事。今天在座的各位绅董,都要前来作陪,我们不邀外客。有了时间订准日期我再专笺相邀,大家要来帮忙的。”绅董同声说:“只要军门出头没有了不了的事,为了我们地方的事,我们一定奉陪的。”孙也唯唯,此事暂为搁置,就一榻横陈,吞云吐雾的作漫谈了。孙美瑶讲他幼年手不扶地,能翻跟头,车轮子能打二三十个。张镇极口称赞绝技绝技。孙又说最近得了一个好鹌鹑,个虽小非常能咬,张镇说河南最讲究这个,他爱之成癖,现在没有工夫自己养了,教他们养了几个,等着拿来咬咬,虽然不在输赢,也要赌点东西,才有意思”。临走时又坚嘱孙美瑶在这几天里要严束所部,不要上街,以免再生事端。只要我们没有意见了,他们不会生事的。回头又对绅董们说转达他的意思给吴团长,要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事千万不要报告督军,把事情弄大就不好办了。言罢即登车回兖而去。任何人都不知他此行含有种种机谋也。
  二十五、孙美瑶酒席筵前伏法
  张镇回兖后即派我团驻滕、峄部队集中兵力,由吴锡九团长率领前赴苏鲁交界郯城一带游击,令我率一营兵力扼守韩庄车站。这时枣庄附近我旅部队均已抽调出发,任何人都知道已成空城了。没有几天,张镇就单身独马的又回枣庄了,一面假借中兴公司庖厨大备酒筵,一面发请柬打知单以孙美瑶为首座,绅商名流作陪。吴可璋团长在另一院落的客厅招待孙旅校级干部,由随从副官招待来宾的随从。张灯结彩大肆铺张,上下内外,非常忙碌,至夕方竣。公司内外任何人都知道这是张镇假
  借杯酒为他们释前嫌的义举,不疑有他。至夜静人稀后,张镇召吴团长于密室商妥,他在内院解决孙美瑶,吴在别院解决孙的校级干部,伏兵要暗藏兵刃,以便衣为佳,以避众人眼目,总以零散进入为妙;并说他已专使往召吴锡九团长星夜兼程回防,务于黎明之前到达郭里集附近候命,兖州马登瀛团已登车待令,沿途各站已密令戒严。两人计议好了,就各自布置一切。翌晨公司中更加忙碌,烹茶暖酒,布席安座摆碟子至九时左右,陪客们陆续的都到了,张命以电话催请孙旅长并嘱孙旅长把鹌鹑也带来。张镇于诸客未到之前,已于二门过堂屋中暗伏便衣二人,同时给其随从手枪一支,以防万一。他正在与绅董寒暄间,传呼孙旅长到,说声请,张镇在前,众绅在后,将出客厅,降阶相迎时,二门内暗伏便衣二人随孙而上。这时随孙而来的武装随从都由副官们截邀,让入小客厅吃酒去了。一个便衣急步向前摸孙胸腰,孙说干什么?一言未了,那一个便衣手握白石灰一把向孙双目一拍,这一个便衣又把孙往下一按,那一个便衣顺手抽出刀来,手起刀落孙就身首异处了。来宾睹状大惊,莫知所措,甚至有遗矢满裤者。副官们已将孙的随从解除武装,囚拘一室,不准乱动。惟外院吴可璋团长处毫无声息,张镇心疑派人往探以查究竟。
  二十六、吴团长中途变计几酿巨变
  吴团长与张镇商妥计划后,回到团部忽然异想天开,等到张镇把孙斩杀后,即以不斩之恩,要结孙的校级干部推戴他为旅长,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而得一旅长吗?聚而歼之之议,根本未放在心上,因此也未作任何部署。第二天校级干部入席
  后,预计时间内院谅已把计划执行了,他就对众把当前情况和意图宣布了,他们闻之,正在惊慌失措的时候,张镇的派探已到了。张镇闻讯,立刻飞令吴锡九团迅将郭里集严密包围,断绝内外交通,外窜者格杀勿论,急电马团增援郭里集勒令孙部缴械,并令所辖津浦沿站严密检查凡属孙部官兵一律扣押。所幸来公司的孙部随从均已缴械予以监视。这时公司内外已断绝交通,由吴团担任了戒严职务,张镇晓谕校级干部说:“枣庄冲突事件罪在一人,业已伏法,与你们无涉,郭里集已派重兵包围,你们可以选派代表前行告知所部,遵令缴械,给资遣送回籍,安居乐业,如敢抗命立斩不赦;并保证你们原级原薪归本镇差遣,何去何从,听其自决。”校级干部均无异言,表示遵命,就立刻派出代表携带孙美瑶首级前往郭里集传命。而郭里集孙部忽见军队前来包围,就知有变,正在狐疑之间,代表来了得知情况,又看到孙的首级莫不惊惶失色,群龙无首,莫可为计,只有俯首听命,都甘愿遵令缴械。代表复命后,又由各团营派了缴械负责人,如有隐藏破坏,由代表人负责。不数时即予收缴完竣,紧张形势始见缓和,枣庄街上才有行人,公司内外交通业已恢复。来宾惊魂方定,纷纷退去。临案至此,已作根本结束,下边就是尾声了。
  二十七、馍馍刘被获正法
  枣庄解决孙美瑶的那一天,我团沿站驻军就戒严了,检查来往旅客非常认真。因孙部携械外出人员甚多,务要就地扣留,免生意外。而万恶匪首刘守庭(外号馍馍刘)恰恰于此时到达临城车站,转赴枣庄,被我团查获了。该匪非常机警,他看
  到军警比往日多,对他施行检查,即偷问目兵说枣庄有变吗?我们置之不理,仍然检查他的网篮,及至看到他的六爻卦筒个,目兵挪揄他说:“馍馍刘你的六爻卦今天不灵了吧?”盖他在匪中遇有疑难大事都由他一卜决之,人多以小诸葛目之。他回答说:“少说废话,你能够把我怎么样了呢?”等到检查完了,排长说带着他。馍馍刘这才神色大变已知不妙了。我们用电话报告后,令迳解兖州镇守使署军法处核办。该匪惨忍成性,令人发指,前年他们攻打滕县山外民寨时,他阵亡了一个人,将寨打开烧杀完了后,馍馍刘说:“我这个兄弟跟我跑了这些年,还未结婚就土了(阵亡之意),我给他说个媳妇吧。”他在村中亲手抓来一个青年处女活活的钉入棺中抬埋了。仅此一端,即万死不足以蔽其辜。至于纵匪奸淫和残杀的肉票,那就罄竹难书了。后经绅商群众要求张镇解赴犯事地方斩决了,人心大快。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泉下弱女也可以瞑目了。
  二十八、孙美瑶伏法后部属的归宿
  孙部缴械后所有目兵均给资遣散回家,所有干部听凭自愿归兖镇差遣,大部分都各奔前程了,仅校级干部少数人有赴兖州的。我在韩庄驻防时,有一天中午,刘清源团长忽然来访,一进门就来了个堂参,朝上叩了三个头(堂参是封建社会下级参见直属上级的礼节)。我拉他起来后,他就说从前惹大人生气了,前来陪礼。我说从前我们是在前台唱戏,各有各的角色,不能不唱,现在把戏唱完了,都回到后台来,还不是一样的人吗,至于个人内心中是毫无恩怨的。他又道谢我在山中数年
  来从来未抄过他的家属。我说罪不及〓,古有明训,谁的父母都希望他的儿子做督军,当了土匪绝不是他的心愿。他们有什么罪呢,他说在当杆首时反对掳架青年妇女,一旦被架,名节就被摧残了,纵然跳到黄河也是洗不清的,少有气节的人往往酿成自杀。他每遇到别的杆上架的女票教看面子放了,有不讲面子的他就说值多少钱他拿,再不允就要火拚了。我器重他就在于此,每想使他改邪归正。我说:“自古以来英雄在不得意的时候莫不隐身于绿林以行其志,今既招安了,要好自为之。”他说:“凡找我的人没有好人,都是当土匪的,或者是与土匪相勾结的。今既为官人了,检举吧伤义气,吃着官家的饭,与土匪暗中往来能有好结果吗?我不是辜负大人的意思,实在是不能在兖州久居的,一定要走的。我们一伙人都有这种顾虑,全得走,今借招安机会前来与大人见个面,就要远走了。”人很直爽,留他吃饭未扰,匆匆辞去。后闻此人在韩复榘主鲁的时候,又在新泰、莱芜一带刘黑七匪帮落草,在胶东一带被空军机枪扫射受伤,乔装农民来省就医,在车站被盘获伏法云。临案劫车回忆叙述至此,便算结束。

知识出处

山东文史资料

《山东文史资料》

本文收录了临城劫车案始末回忆、田中玉操纵山东省议会和议会反田斗争、从护法舰队到渤海舰队的经过、济南“五三”惨案见闻、回忆昌邑县“五·一八”惨案、抗战爆发后沈鸿烈放弃青岛的真象、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军政部鲁西招募处的一些内幕、我所知道的国民党山东省绥靖统一总指挥部、山东印染工业的历史沿革、青岛开埠以来至解放前近海轮船航运概况、“七七”事变以前的齐鲁大学、德国人在青岛办教育的片断回忆等12篇文章

阅读

相关人物

万伯龙
责任者

相关地名

临城劫车案
相关事件
山东省
相关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