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解放前驰名泉城的老字号隆祥布店，也叫隆祥绸缎店，系章丘旧军孟家所经营。隆祥建于清乾隆年间，距今已有200多年的历史。其店址最早是否在济南，尚无定论。1934年，隆祥重修门面时发现一块招牌，黑漆金字曰“隆祥杂货店”。再者从积存的货底如桂元和水烟来看，证明早期的隆祥经营或兼营过杂货，至于什么时候改杂货业为绸布业，无籍可考。兹根据现有史料以及知情者柴象梓等人的回忆，简述于后：
  一、隆祥之由来
  章丘祥字号中，隆祥、庆祥和瑞生祥历史最久，它们的东家都是章丘旧军孟家。然而根据其家族支派，又各成系统，隆祥为一支，庆祥和瑞生祥为一支。据其家谱所记，隆祥之祖是孟兴泰，字舒长。兴泰生二子，一名毓溪，一名毓湄。以后兄弟分家，各立堂号，孟毓溪称进修堂，孟毓湄称慎余堂。济南隆祥、周村恒祥和北京谦祥均为进修堂和慎余堂所共有。孟毓溪生子孟传珠，属单传；孟毓湄有子4人：孟传瑃、孟传琠、孟传玘、孟传瑮。他们又各立堂号，孟传瑃称承恩堂，孟传琠称承训堂，孟传玘称乐余堂，孟传瑮称世泽堂。兄弟4人分家时，将隆祥、恒祥、谦祥平劈。慎余堂从隆祥抽掉股金和余利，自此，隆祥为进修堂独有，时东家为孟传珠。
  二、隆祥的发展
  1985年，柴象梓应邀去济南隆祥帮助写店志时，从旧资料中找出一本清嘉庆年间的《隆祥号本银大账》，上有东昌存杂货顶银一笔，时间在嘉庆二十四年（1819）至道光四年（1824年）。据判断隆祥杂货店改为隆祥绸缎店就在这一时期。再则，此账内夹有货物盘存单2张，未注年月，上面所载货物均以整件的丝织被服成料为大宗，有各种被褥、袍褂、袄裙，及少数蟒袍、霞帔等，总称为顾绣。匹头货如绸、缎、纱、罗、绫、绢等则比数较小。由此可以证明这一时期杂货已销光而专营丝绸了。从货色和顾主来看，经营对象已面向上层。至于其组织形式、分配办法以及经营状况，嘉庆二十一年以前者，茫然无知，难以陈述。嘉庆二十一年至道光三十年者，有《隆祥号本银大账》可资参考。
  《隆祥号本银大账》建于嘉庆二十二年，清算前账为原本银1.52927万两，资东是慎余堂和进修堂的。慎余堂原本银7641.6两，进修堂原本银7651.1两。按孟氏祥字号独资经营的传统来估计，资东原为一家，后分炊自立堂号为慎余堂和进修堂。嗣后经过整顿，人员有所变更，3名份子人员（份子人员皆有资格按比例分得花红的资方代理人及上层伙友）是新加入的（账面均无自存银）。是年余利银1836两，利率占原本银12％，资东与众人（指份子人员）四六分红。资方六成得利银1101两，众人四成得银734两，除去顶本银235两，净得利银499两。束金（工资）伙计6人（其中年银40两者3人，年银30两者1人，年银10两者2人），计束金170两。此项开支由份子人员负担。扣除束金净获余利银329两，再按三份分劈，每份得银110两，相当于最高束金伙计两个半人。分红后资东本银增长为银1.6392万两，份子人员存银308两（列入本银随东劈息），共积本银1.6702万两，与原本对比，增长9.21％。
  至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本银已增长到银3.75万两，除资东二十三年入本银1.019万两，净增银1.2039万两。5年时间，对比原本，增长幅度为78.73％，每年平均为15.74％，该时期一年一清算。份子增多，伙计加添，束金上涨，可谓隆祥经营史上的“黄金时代”。此时资东提出在份子账户名下，每整份交6两，半份交3两，作为“礼银”列入资东账户。积累至道光三十年，计银829两。慎余堂退股时作为余利与进修堂对半分劈。“礼银”二字，顾名思义，就是份子人员（掌柜）对资东体现于物质方面的一种礼敬。从此成为定例，一直延续到各号分治。
  道光元年（1821年），经营情况一般正常。这时改一年一算为2年一算，利率显著下降，份子人员账面出现长支。第四年稍有好转，至五六年又是2年一算，份子人员账面上支大于存，道光七年和道光八年，依然2年一算，份子人员全部长支（即商号上层人员在账房的借款）。道光九年和道光十年情况又有起色，资东开始少量支付。道光十一年至道光十三年，实行3年一算，其原因不详。道光十四年和道光十五年两年恢复正常，份子人员又有了存户，情况较好。讵料道光十六、十七年两年决算，总共余利1235两，抵不上伙计们的束金（束金额2085两），资东放弃余利不要，还要为份子人员补足束金，下差849.94两，按五个半份子均摊，一个整份应摊束金154.43两。于是份子人员的长支银3451两骤增为银6599两，本银由逐年递增转为下降，与原本对比减少12.4％，8年结算无余利，欠伙计束金935两，资东如数垫支。份子支银皆属长支。因此，商定自道光十九年起取消份子改使束金。3年内获得余利遂折入资东架本，3年后再开份子。该年本银又下降2.95％，长支上升到6905两。
  道光十九年至二十二年，4年清算一次，共得利银3300两，恰好与伙计束金相等。这时期，正值鸦片战争，列强入侵，社会骚乱，致使生意萧条，人心涣散。三个资格较老的掌柜同时出伙，情况更加不妙。
  道光二十三年转好，份子人员由长支变为结存；道光二十四年稍差；道光二十五年至二十八年，又是4年一算，利率还算正常，年平均增4.5％。
  道光二十九年至三十年，二年一算，余利银1.0634万两，平均年利率7.5％，较前6年均高正在好转之际，资东内部发生问题：慎余堂和进修堂因分家成讼，3年内部矛盾加剧。时东主孟传珠病故，因无子嗣，停灵3年不得入土。夫人冯氏求族叔孟毓湄办理承继之事，孟有意将长孙过继于孟传珠，但夫人李氏不允。在孟氏家族中，无后是大事。冯氏发誓：“虽身赴万刃，家业尽效皇廷，也不敢使夫君绝嗣。”于是进京求皇家办理。时北京谦祥益掌柜董连元与宫用药店“同仁堂”的乐百川先生莫逆，而乐和一家亲王又是知交，因此，亲王常来谦祥益闲聊，顺便选购点日用品。日子久了，关系密切。在一次清谈中，亲王发现董连元出语非凡，满腹经纶，便生爱才之心。当时曾说董连元有王佐之才，为何失身商贾？并说大清国朝正当用人之际，如愿出仕，他可保举。董说：“小民出身微贱，才疏学浅，只可经商，无能理皇事。况当今东主谢世，女东寡而无嗣，自己不忍背托。”亲王说：“尔真乃托孤之士。既有托孤之重，吾不强矣。那么你东主是谁？为何寡孤无嗣？”董连元含泪禀道：“东主孟门冯氏，现居孀无子，过继不成，夫枢不能出，街谊族属调说无效，只好诉之以律，当下正在京办理嗣事。”亲王叹曰：“有此贤主即有此忠伙也。吾清朝原有嗣历，何能使绝，吾定奏圣上，使部示嗣。”之后，冯氏果然奉旨继嗣，继子为孟继頨。冯氏为报皇恩捐军饷万银，被恤一品诰封。
  此后，慎余堂与进修堂日趋不睦。慎余堂从隆祥支银2.906万两，经账后当年清算架本余利，慎余堂退出隆祥。
  咸丰元年以后的账簿及各种资料，均散佚殆尽，只能根据传闻分别加以叙述。自咸丰至辛亥革命的近60年间，隆祥的经营情况没什么变化，大体上是在不稳定中缓慢地发展着。这期间资东屡派亲信进店监督，但收效甚微，有时甚至适得其反。他们为改变现状，也曾一度取消份子制，改使束金，均无济于事。最后改变办法，将隆祥的一切委托谦祥益总经理代管，情况逐渐好转。
  隆祥、谦祥益本属一个资东，是章丘旧军孟家的进修堂。该堂号自孟毓溪建立以来，人丁不旺，历代单传。孟毓溪生子孟传珠，孟传珠无后。从世泽堂过继孟继頨为子，孟继頨晚年得子孟养轩。孟养轩善于理账经商，又重用人才，遂使商号发展壮大，特别是谦祥益，分设于北京、汉口、天津、上海、青岛等大中城市。仅汉口（今武汉市）就有三处商号，房屋500多间，其门面之华丽，生意之兴隆，资金之雄厚，堪与北京瑞蚨祥媲美。
  济南隆祥归谦祥益管理之后，全店人员精神为之振奋，在谦祥益总经理史子洪的主持下，迅速恢复了份子制，伙计束金由店方开支，利润分成改为“银七人三”。资金不足，谦祥益及时调拨。从此，商品增加，业务范围扩大，如绸缎、顾绣、呢绒、棉布、皮货、新衣等等，大量涌进。但因门面古老，设备陈旧，经营额（旺季每日约300元，淡季100余元）远落后于本市的瑞蚨祥、庆祥等家。于是又在普利门靖安巷设谦祥益布庄，由上海进货，向本市各同业小号推销。这时从业人员有30多人。
  民国6年（1917年），在院西大街都司门口，开设隆祥东号，其范围与老号相当，营业状况和同市的瑞蚨祥、庆祥昌记不相上下。民国19年（1930年），又在经二路纬四路分设隆祥西号，其规模相当于瑞蚨祥鸿记，生意优于该号。起初，上海货由老号拨给，当地货由其自行购进。两年之后改为自办。这时总经理韩振生因年老体弱，由韩理泉任经理。韩为人性好安逸，一切由副经理林丹亭主持，林有魄力，办事果决，又善于经营，因此，生意有了起色。
  民国23年（1934年），庆祥昌记改组为瑞蚨祥昌记。与此同时，隆祥老号一反祥字号不公开减价的陈规，在门前搭牌楼、贴广告，登报宣传，开展商品竞争（主要对象是瑞蚨祥），日销货额猛增到800多元。从此打开了局面，日营业额稳定在400元左右。此时，隆祥老经理韩振生故去，韩理泉正式接任。新官上任积极性高，在林丹亭的倡导下，决定将老号的门面加以翻修。征得谦祥益副总经理孟树生的同意后，由谦祥益出资，于民国24年（1935年）春，择日动工，夏末落成，仲秋开张。店内增加了百货柜、金柜，建作坊，自制金银首饰、银盾、钻石以及珠翠等。开张的第一天销货款为1.3万余元，后稳定在万元左右。从此，隆祥名扬省城内外，在本市同行业中，一直处于领先地位。
  民国26年（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国难临头，人民罹难，生意自然萧条冷淡。这时期隆祥曾两次遭到日伪的敲诈勒索。第一次是日本当局以隆祥为章丘县县长冯云河存放衣服为名，诈去法币3万元；第二次是以违反经济法规之罪名强行拉走棉布一汽车。八年抗战中，通货膨胀，币值暴跌，盈余标准无法确定。
  民国27年（1938年），济南隆祥与本市瑞蚨祥开始了竞争。双方都气势汹汹，想吃掉对方而自己垄断。首先是瑞蚨祥在资东孟洛川的授意下，用亏本低价出售的办法与隆祥拼高低。当时青岛生产的一种“双龙牌”白布，每尺原价为伪币4.8分，瑞蚨祥减价为4.2分，隆祥也不示弱，降价4分。这时，两家祥字号都是顾客盈门，争相抢购。当双方竞争到每尺3.6分的时候，两号存货均供不应求。经理们互派伙计扮作顾客，潜入买主行列，购回布匹再以本号印记售卖。时间一久，许多同业小号天天不开张，生计难以维持，有的几乎到了倒闭的边缘。业主店员为了谋生，纷纷去济南商会请愿。后经山东商会会长辛铸九出面调解，两家的竞争才停止了。
  1945年抗战胜利，在国民党统治时期，法币、关金、金元券交替使用，物价一日三涨，卖出买入之难，较前尤甚。三号一体的局面难以维持，于1947年实行各号分治，自负盈亏。这时隆祥东记、隆祥西记和本市谦祥益，因无法维持店业，要求增资。经过一年的酝酿始达成协议。由资东孟乃全（孟养轩之独子）卖出本市5所住房，价款投入隆祥西记，使职工免于失业。
  1948年9月24日济南解放，市面景况很快恢复正常。9月26日，隆祥开门营业。当时，虽然货物缺少，但人们的精神很好，在党的劳资两利政策的指引下，职工们降低伙食标准，折实工资，承认差别，缩小距离，经理和徒工之间的工资不准超过4.3倍。从此上下一致，艰苦奋斗，实行民主管理。使这个拥有167年历史的古老商店，走上了新的道路。
  三、解放前隆祥的劳资关系及经营方式
  解放前的隆祥由于独资经营，劳资之间形成了人身依附关系。资东对其代理人，不论是经理还是副经理，均系委任。东家可以无条件的对其免职或解雇。因此人们称之为“水牌上”（类似小黑板，供临时记事用）的经理，一擦即掉，意思是工作没有保证，对经理如此，对店员、徒工以及其他佣人，更是用之招来，不用之则去。虽如此，资东对他们所委任的人，一般还敢于大胆使用。不管经理、副经理或其他财会人员，除每年一次结算交账时，资东向其作咨询或指示外，平时不加过问。在店内，经理、副经理及一切店中人员，对东家必须做到言听计从，不打折扣，绝对忠诚。隆祥的大小伙计和学徒受代理人的支配，与资东无直接关系。
  所谓伙计，实则是资东及其代表人的奴仆。隆祥的伙计，分内伙计（又叫本屋徒）和外伙计。内伙计系指在本屋学徒出身的一部分店员，他们多是章丘人，与资东有这样或那样的社会关系。进店后，经过长期的磨熬，遇到一定机会，侥幸可以开份子，爬上掌柜甚至经理的地位，如隆祥后期的主要代理人林丹亭（副经理）、赵凤宸、刘精臣（都是份子掌柜），均是伙计出身。外伙计是指非在本店学徒出身的一部分店员，他们大多数来自省内外，与资方或代理人无任何关系，都是在其他绸布店学过徒的，有一定的业务知识和工作能力，因出徒后在原店工资太少，才进祥字号当外伙计的。他们在店内居于“客卿”地位，资方代理人对他们的态度是客气的，但不信任，拿他们当临时工看待。不管外伙计能力大小、业务好坏，永不能开份子、当掌柜、经理，只是凭本事吃饭罢了。
  进隆祥学徒，虽不同于其他行业的拜师学艺，但必须敬财神、谢情。对资东、代理人都要行跪拜礼。初进店者，要从事洒扫一类的苦差，还要学习应对进退一类的封建礼节。至于业务本领只能在干中学，一般受不到专门培养。
  隆祥的主要经营方式是以货为主，但不囤积居奇，注重零售，力求货色齐全新颖。服务对象面向本市各阶层及城乡广大群众。对顾客适当区别，但必须掌握主动热情、态度和蔼、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原则。若顾客空手出店，被“瞭高”的人员发现而报告给掌拒，营业员就要受到责问。
  隆祥货物雄厚，储存量大。货仓虽设专人保管，但无库存账簿。入有单据，出无凭证，半年一盘点，有啥货算啥货，长短不管。零售商品更是无人管理，营业员只负责销货，损耗丢失概不负责。所售货物，虽设销货单（号票），但不起作用。业务繁忙时往往出现问题，交款漏报的，混水摸鱼的屡见不鲜。情节严重者，一经发出，出号了事。这做法既遭受了损失，又伤害了同事。零售货场，夜间改做宿舍，大部分从业人员在此搭铺，给个别人造成偷拿之便。隆祥在这方面可谓手续备而不善，制度严而不密，这是它经营方面的一个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