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一、济南绸布业的起源和发展
  济南的绸布业兴起在清末民初，已有上百年的历史。最早的商号是隆祥老号，开设在清朝的咸丰（1851）年间。随着社会的发展和帝国主义的入侵，到辛亥革命之后，特别是济南开拓商埠之后，绸布业开始发展。当时的绸布业分为棉布、绸布两个行业，棉布以批发为主，绸布以零售为主。但经营范围没有绝对的划分，大部分的招牌上写的是：绸缎布匹、洋广杂货等等。最早的批发庄主要经营大布、土布、梭布之类。他们与手工作坊、漂坊、踹坊和染坊有着密切的联系。一般的是在集市收购大布、土布，找漂、染坊加工漂染，再经踹坊压平整理，然后用油纸包装，10匹一包，加盖各自的商号、牌号木印，再行销各地。洋货充斥市场后，他们也开始经营洋布、细布和各种色布。
  绸布业的批发庄大部分是从周村迁来济南的。民国以后，军阀混战，土匪蜂起，1916年吴大洲占领了周村，绸布业户一时涌入济南，在迎仙桥里黄家园（当时还是空地和菜地）一带建房、设号。据不完全统计，到1930年前后，济南西关的绸布批发庄共发展到33户之多。计有元兴、元亨永等洋布庄15户；有恒丰久、同心诚等潍县布庄6户；有裕同祥、裕庆长等色布庄10户；有荣庆泰、德兴长绸布庄2户。
  济南绸布业的第一家零售商店——隆祥老号（实际上是以批发为主）的东家，是章丘县旧军镇孟家进修堂（孟家是地主兼资本家，其族支中分为东四堂，即：进修堂、承泽堂、承恩堂、承训堂；西四堂，即：矜恕堂、三恕堂、齐恕堂、荣恕堂）。它的老东家原在莱芜县当县官，清朝咸丰年间在济南开设隆祥老号，投资15万两白银。1913年又分设隆祥东记，资金为5万两白银。1930年10月13日隆祥西记开业，资金为30块银元。从1930年至1934年为隆祥的鼎盛时期。他们在上海、青岛都有人站庄，先后经营过英、法、德、日等国的洋货，如织贡呢、泰西缎等各色洋标和细布。也经营潍县布、高阳布和本地大布等，批零兼营。1934年8月，隆祥老号门市楼落成，重新开张，第一天的营业额就达到17000元（当时的双龙白细布每匹价为5元）；隆祥西记开业时的第一天营业额是8200元。隆祥的经营项目是：绸缎布匹、洋广杂货、金银首饰、珠翠钻石、皮货等。绸布业还有一家祥字号是瑞蚨祥老号，是孟家矜恕堂的买卖，开业比隆祥老号晚，资金为20万两白银。它也有两家分号，一是瑞蚨祥昌记，一是瑞蚨祥鸿记。隆祥和瑞蚨祥的东家虽然都是旧军孟家，经营业务大致相同，管理方法基本一样，但两家竞争相当激烈。瑞蚨祥老号开业虽晚于隆祥老号，但瑞蚨祥先在西门大街开设昌记，紧接着隆祥就在临近开设东记。济南开拓商埠以来，瑞蚨祥在经二路纬四路开设鸿记，隆祥亦在纬四路开设西记。当隆祥老号新楼落成重新开张时，瑞蚨祥老号和鸿记也都悬灯结彩，实行大减价、大拍卖，甚至用名牌作牺牲品，低于进价出售，还暗加尺码。如当时比较时髦的齐美线哗叽每尺原价2角，减价为1角7、8分钱，从加一放尺到加二放尺，也就是买一丈送一尺或二尺。隆祥和瑞蚨祥的竞争相持数年，互不相让，直到“七七”事变之后，瑞蚨祥的经理石彤文，隆祥的经理林丹庭，才停止了这种两败俱伤的竞争，言归于好。并在此基础上，由两号六店，加上非祥字号的经文、九联、庆祥等几家商号，共同成立了议定价格的小组。商定价格，共同遵守，同时将议定的价格通知未参加小组的商号，自觉执行。这个议价小组一直延续到解放以后，也就是同业公会的前身。济南绸布业的零售商号从1927年到解放前的1948年共发展到61户。较大的商店除隆祥、瑞蚨祥之外，还有庆祥绸缎店；中等商店有：经文、双盛泰、鸿祥永、福茂恒、祥云寿、天增祥、三义和等16户；小商店有永丰、鸿顺、同庆、天生祥、瑞丰、志大、纶章等38户。
  济南的绸布业不论批发、零售，在1934年前还是正常发展的时期。1933年，国民党财政部长宋子文，从美国搞来了麦、棉借款，致使大批美麦、美棉涌入我国市场，导致物价暴跌。当时的双龙白细布每匹价由八九元落到4元6角，士林布由10元落到6元多，市场一片混乱，各行各业亏损，难以经营。特别是大洋布庄、潍县布庄，存货越多的，亏损越大。有的布庄看到落价到了限度，就向银行贷款进货，想贱进贵卖，弥补亏损，岂不知越进越落、越拉越深，造成业不抵债而倒闭。这是济南绸布业遭受到的第一次打击。紧接着就是1937年日本帝国主义的入侵，同年12月，济南沦陷。1938年日军占领下的济南成立了所谓纤维组合，控制了棉纱、棉布和纤维制品。一是所有经营都必须通过纤维组合，限价限量非常严格；二是宪兵队、狗腿子闯入谁家，谁家倒霉。所有商号都提心吊胆，小心经营。日本投降前，对绸布业摧残、勒索更甚一步，批发庄经常被无故拉走布匹，零售店也未能幸免。只隆祥一户被拉走的货用了5万元才赎回来。福庄长号在上海存货被拉走棉纱100多件、棉布1万多匹。众商户终日惶惶，胆战心惊，这是济南绸布业遭受到的第二次摧残。以后，济南绸布业虽曾一度呈现畸形发展，增加了一些批发小业户，隆祥存货一度大增，但终究是黄昏夕阳，好景不长。整个绸布业生意萧条，坐吃山空，批发庄只剩下了11户，加上那时新发展的14户，总共才剩了25户。零售店也气息奄奄。解放前夕，隆祥存货只剩了几千匹，与原来的号称10万匹库存的隆祥已经是大相径庭了。
  二、绸布业批发商的经营管理情况
  济南绸布业的批发经营品种分洋布、潍县布、色洋布三种类型。经营洋布为主的有15户，其中周村帮7户、章丘帮6户、河北帮2户；经营潍县布为主的有6户，其中周村帮5户、章丘帮1户；经营色洋布为主的有10户，其中章丘帮4户、周村帮4户、河北帮1户、潍县帮1户。
  洋布庄在经营管理的方式方法上，既有同属经营棉布的共性，又有地区传统习惯的特点。从总的经营作风来说，他们在经营上扎实稳当，小心谨慎；在待客上诚恳和蔼，服务周到；在管理上严守号规，勤劳俭朴。从地区传统习惯上来说，周村帮的特点是：用人上要求精明强干，做买卖上要求稳扎稳拿，按部就班，不冒险、不马虎；待人接物方面要求谦虚谨慎，诚恳大方，和蔼周到；在内部纪律方面要求严格遵守规章制度，作风正派，规规矩矩，听说听道，不能长（超）支短欠（指店员用款）。这些规定，具体执行起来，大店小店又略有不同。如元兴和元亨永这两家大店，对待同仁比较宽厚大方，对长支短欠要求虽严，实际处理从宽。一般是到年终看看企业赚钱，对同仁欠款就一笔勾销。有一年元兴结账赚10万两银子，大夥友（商级店员）每人额外赠送50元。这家商号共有夥友30多人，有2名厨师做饭，本号人员吃饭11人一桌共餐，每顿四盘两碗，天天有鱼肉，均是店内开支。其他较小的商号，要求严格按章办事，不能随随便便，更不能长支短欠。虽设有专人做饭，但生活一般，勤俭为本。
  章丘帮的特点是：祥字号有祥字号的派头，不请客，不招待，不赊欠，一律现钱交易。他们对外地顾客招徕很少，买卖做得不活，严肃认真，不轻易求人，不崇尚往还。至于非祥字号的章丘帮，经营作风则与周村帮相同，讲究稳当、扎实，勤俭为本，有赊有欠，生活比较活跃。他们用人大都有裙带关系，不管经理、夥友都能不怕苦累，都有吃苦耐劳、勤俭创业的精神。河北帮与周村、章丘帮不同，多是小本经营，与外帮往来甚少，大部分是专人跑街卖货，只做本市零售部门的买卖。
  潍县布庄中的周村帮与洋布庄中的周村帮也不相同，他们多是从小本经营开始，而与农村集市的手工作坊有着密切的联系。经营作风比较保守，企业管理勤俭第一，老实规矩比洋布庄尤过。如比较大的商号恒丰久，是从一间门头，卖铜顶针、扣子、梳子、篦子、鞋面子等小商品起家，全店人数由五六人逐步发展到21人。1921年，改名为恒丰堂梭布庄转为卖梭布，即下乡赶集买来大号土布（面宽1.1尺、长14尺）或9寸布（面宽9寸，长18尺），经染、漂、踹房整理，做成漂白布，用油纸包好，印上字号、品名，再行出售。或做成玉白漂布，行销东北。以后越干越大，到1944年，该号驻外分庄竟多达12处，人数增到108人。这家商号发展到这样大的规模，始终自己动手做饭，不找厨师，所有人员都很俭朴。还有10户色洋布庄的经营管理，与上述各商号均略有异同，营业情况一般。
  绸市业的经营管理，与其他行业一样，就最重要的是年终盘点、结算，纯益与分配问题以及同仁的年终薪金与奖励问题。以周村帮大商号为例，一般办法是：年终结账如果赚钱，根据纯益多少首先研究“留厚成”（就是不公开的一部分利润）的问题。计算方法是架上存货仍按去年底原价计算，新进货按进价七折划价，综合起来再打八折。折扣之后再加外欠账款和柜存现金，然后除去外存款和资本金就是纯益数字。求出这个纯益数之后，经理们再研究按什么比例分成。假如这一年买卖好，赚钱多，就要考虑来年卖不好时也要分成的问题，那么今年就要少分一点，以备来年使用。经过研究有了分成数字后，再按东（指投资的股东）七西（指人股）三分劈。一些中小字号，靠人赚钱，多是东六西四分成。总分成研究确定之后，东股按投资多少分红；人股按份子多少分红。
  另外，各商号一般还有个3年一账期的规定。就是把每年所留的厚成，到3年账期时，把账余全部冲出来，分给账内的份子掌柜。所谓账内份子掌柜，是有一种特殊权力的。如果东家要辞退账外掌柜或伙友，只要一句话就得卷铺盖，而账内份子掌柜，要等3年账期之后，拿到应分的红利，才能出号。
  至于号内同仁的报酬和奖励，均属赐于性质，一年一次，赚钱多给，否则少给，甚至不给。一般商号结算开支，均在春节后店铺开市之前。这一天所有同仁都到经理室去听掌柜的说话（也就是评论每个人的好坏），掌柜的说完话，就依次喊名（有的按等级，有的按表现），喊着谁，谁过去鞠躬站立，听完评语，说明今年应得多少，多送（奖）多少，本人表示感谢。资本家对表现好的，总是鼓励好好干，多卖力；对表现差的轻则批评警告，重则立即辞退，打发出号。所以，小伙计们把这一天叫做过关。这也是资本家笼络人心和加重盘剥的一种手段。
  绸布业批发庄的经营管理中，经济情报是很重要的，都是通过进、销货表现出来，他们在这方面有各自不同的渠道。从洋布庄来看，进货大部分来自青岛，各号均派人常住青岛，叫做站庄，实际就是采购员，但必须是能干的人员。青岛棉布市场的价格，操纵在日本洋行和大批发商手中。市场价格变动，站庄人员都随时用专话或电报告知济南，济南的棉布价格总是随着青岛的波动而波动，尤其是在大涨大落时更是如此。棉布是市场上带头的物资，涨落都会波及其他物资的价格，因此站庄人员信息十分灵敏。一些大店的赔、赚往往决定于四面八方的信息。一步赶上，一桩买卖就能发起来；一步赶不上也能赔进去。在暴涨暴落之时，关门倒闭者屡见不鲜。一些小店之所以谨慎，也在于此。他们总是看大店的动静，行动自然慢一点，虽发不了大财，也吃不了大亏。
  洋布庄的销货，路子颇广。四面八方的顾客来到济南，都是先到洋布庄看货色和行情，因此洋布庄的同仁接应顾客，很下本钱，经理们有时陪同客人下馆子吃喝，伙计们忙里忙外，直到深夜，他们也根据需求情况，随时涨价、落价，买卖比较活跃。
  潍县布庄的进销与洋布庄不一样，他们的进货来源是农村集市，多是自织、自染、自销的手工业者性质。一方卖出，一方买进，扎实稳妥，没有闪失。他们在潍县也有人站庄，一是进货，二是当地收购就地加工，转手卖出。由于潍县布是低档货，销路广，生意比较好做，利润也有把握。至于色洋布庄的进、销货情况，就比较简单了。他们是从济南各批发庄进货；有的赶集买货，再行加工，然后卖给小店或商贩。还有一种赊销习惯，利润有保障。
  三、济南绸布业零售商店的经营管理与发展变化
  如上所述，济南绸布业零售商店历史最早的、规模最大的是章丘的祥字号，即隆祥和瑞蚨祥。他们多是从上海、天津、汉口、广州、青岛等地进货，经营各种洋布、绸缎。也经营大布、土布、潍县布、高阳布、鄚州蓝等。开始，他们经营欧货多，在上海有人站庄；后来经营日货，在青岛有人站庄。价格、信息，也多来于青岛。从管理看，隆祥三个店有同仁120余人，经理20余人。店内分绸缎、布匹、百货、首饰、皮货等5大柜，各柜均有经理掌握，以绸缎、布匹两柜为最大。瑞蚨祥规模也不小，他们的顾主都各有侧重。隆祥多接近粮栈、花行、农民、市民，经营上比较保守，买卖死一些；瑞蚨祥则接近盐商、官宦人家，经营能合时宜，比较灵活。但两号的共同之处是：信誉第一、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足尺足码，无论亲友均是现金交易，概不赊欠。他们经营作风一贯保守，从不向银行、银号借款；隆祥连存款也不送银行，不足的是万事不求人。
  他们对号内同仁，要求忠诚老实，严守店规；对顾客热情接待，和蔼周到，但不请客，不招待，以声誉招徕生意。所以他们的生意始终兴隆旺盛。
  绸布业零售商除祥字号之外，随着济南商埠的开拓，从城里到商埠还发展起一些中等商店，如经文、双盛泰、鸿祥永、福茂恒、祥云寿等共16户。在各商场附近和商场内发展了一些中小门市，如城里的永丰、德隆，西关的同庆、鸿顺，新市场内的天生祥、广聚祥，西市场附近的瑞丰、广德信，大观园内的志大、纶章等共38户之多。他们的经营方法与祥字号大同小异。
  在用人上，祥字号大都以有宗、亲、友关系为主，每年一进，也是择优录用。一般是先从孟姓中选，年龄在14～16岁之间，条件是：五官端正、口齿清楚、毛笔字较好，珠算明白。这些人要由东家、经理过目，约占70％；另30％属别门外姓，条件宁高勿低。凡初进店者，要向东家、经理磕头、谢情，再由一位经理带领，学习店规。一切规章制度，学徒都要无条件遵守，否则就砸了锅（辞退）。在店规中有：凡贪污盗窃、调戏妇女、与顾客吵嘴、学徒之间打架者，随时开除出店（凡被开除者，很难再进祥字号）。能遵守这些规定的，都要立下保证书，三年见习，始能当营业员。营业员接待顾客要笑脸相迎，使顾客满意出店，并当好顾客的参谋。在给同仁的报酬上，祥字号更会笼络人心。学徒进店第一年就送给5两银子，第二年加倍，第三年再添5两。3年后成了营业员定工资、管吃住。对大伙计，从1922年开始，就开份子，参加劈红利，一般定一厘到一厘五的份子（注：当时一两银子合银元1.5元）。
  祥字号和其他大店在进货上，都是先经有关人员研究，再派出能干的采购员分赴各地采买。门市销售均明码标价，营业人员要向顾客介绍商品性能，并分别对象，抓住顾客心理，如对官僚士绅介绍好货，不怕价大；对一般顾客，多卖为佳，尽量不能跑客。门市商品陈列也非常讲究，注意清洁整齐。一般是开门之前店堂打扫得无尘土，窗明几净，陈列美观。货架3天一整，橱窗5天一换；做到仓库有货，门市有货，任凭顾客挑选。
  他们在商品保管上也有严格的要求。仓库设商品检验室，有专人负责，设主任一人，整好、管好商品。一般商品要做到先进先出，大体有一年的保存时间，对经过漂染的布匹，要经过晾透，再打捆入库。有些店后面都设有晾布的杆架。上架的布匹要经过木板板好，再上架。对皮货、绸缎呢绒等高贵商品，都要用包皮包好，要求包袱四角整齐，分类保管。任何商品都不能受到尘土污染、霉烂变质，如有违犯，都要严肃处理，直至开除。
  一些中等零售门市部，除利用赊销、招待接送顾客、严格信誉以外，经营管理大体与大店一致。只是对同仁的报酬不如祥字号，一般是年终结算后，赚多多送，赚少少送。
  各市场内外的小零售店的经营管理，就与大店不相同了。这是因为商场集中，同业紧邻，除了像大店那样热情招徕顾客之外，都要使出一些手段，一旦顾客进门，绝不能让其空手出店。因此，这些店用的人大部分是有心计、来得快，能说会道的。一般说来，学徒进店先学做饭、干杂活，晚上学写字、打算盘，经过几个月，甚至一年半载，才能照应顾客。他们在销货中，经常研究如何看客下菜，随机应便，千方百计把买卖做成。有的自东自掌，老婆孩子都当店伙，在经营上甚至不择手段。如抬高价格，以次顶好，冒充名牌，讨价还价，少寸短尺。总之，只要赚钱就行，他们多是小本经营，随进随出，有利就干，而到市场买布的顾客也多是认为能还价，想讨个便宜。结果是买的不如卖的精，受骗上当者，不乏其人。但这些店在生活开支上，比较艰苦、节约，全靠东、掌亲自实干来维持经营。
  附：1930、1945年济南绸布业批发庄和1948年济南绸布业零售门市店业户的一般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