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日伪时期上学、教学的一段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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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天桥文史资料》 图书
唯一号: 150020020220004263
颗粒名称: 我在日伪时期上学、教学的一段生涯
分类号: K295.2
页数: 8
页码: 137-144
摘要: 本文记述了高锐在日伪时期上学、教学的一段生涯。
关键词: 济南 高锐 日伪时期

内容

1938年10月,我报考日伪办的济南女师(后师)。女师招收的是初中毕业生,而我此时已上女中高一了,因为家庭生活困难,在女中读不下去,而女师不用交学杂费而且还能吃不花钱的伙食,所以我宁可多读一年也去报考了。我的成绩本来就很好,而且又比别的同学多读了一年高中,所以以高分录取,并且在以后的学习中一直名列前茅。
  这时的女师,已经改组,任命了新校长,并且有三、四名日本教官,控制着学校的大权。当时我和其他青年学生一样,尽管生活在日伪统治之下,但仍然有一股抑制不住的爱国热情,对日本帝国主义有一种天然的仇恨,对社会、学校中的许多事情不满意,经常和校长、日本教官发生冲突。学校中也有不少爱国教师,他们经常利用上课和辅导的机会,向学生灌输一些爱国思想,我班的班主任王老师(著名作家李广田夫人)就经常在语文教学中结合有关课文讲一些古代仁人志士的故事。我们的伙食按规定标准,本来应该较好,可却粗劣不堪,学生们几次交涉都得不到解决,于是几个班的学生就联合起来,推出代表去找校长。大家围在校长室内,你一言我一语,情绪十分激烈,校方怕把事情闹大,只好答应改善。不久,王老师返回大后方,校方将日本女教官小岛安排来当我们班的班主任。小岛为人阴沉,中国话虽懂得不多,可到处转悠,监视着学生的一举一动,大家对她都十分反感,听说要来当我们的班主任,十分气愤。一天晚上,我和几个同学偷偷地在学校公布她当班主任的告示上打了一个大×。第二天,全校同学纷纷扬扬都来观看,成了一个不小的事件。校长把我和几个同学找去,严厉批评,从此我就给校方留下一个反日捣乱的印象,成为他们注视的目标。正好这时飞来一椿横祸。我初中时有一位同学叫宋祥,是个思想进步的青年,我们经常偷看一些进步书籍,议论国家大事,他认识国民党地下组织《抗日铁血锄奸团》中的一个朋友,常上他家去,和他的家属也熟悉,并在他们中间提到过我的名字。《锄奸团》有一次用炸弹在日伪行政公署门口爆炸,惹怒了日本人,被日本宪兵队全部抓去(包括家属)。在审问中,宋祥朋友的家属,因听说过我的名字,把我供出(其实我不但没参加过《锄奸团》,而且连里面的人也不认识一个,更不用说他们的家属了),因此我也成了搜捕对象。一天晚上,我正在宿舍里准备休息,忽然一位老师慌慌张张跑来,把我叫到宿舍门口说:“赶快赶快,我听到消息,日本宪兵队要来抓你,你到厕所里躲一躲吧。”我连忙披上棉袄,躲到厕所里。
  我在厕所里躲了一夜,冻得要命,第二天天亮才回到宿舍。洗完脸刚准备去上课,忽然校长派人来找我,对我说:“高锐,宪兵队叫你去一趟。”我问:“我犯了什么法?”校长说:“只是问你一些事情,你不要害怕,小岛教官陪你一块去,问完就带你回来。”我无法,就由小岛带着到了现在四大马路大观园附近的日本宪兵队。一会儿,一个日本人和一翻译来了,问我《锄奸团》的情况,我说我不是《锄奸团》的人,和他们根本不认识。日本人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了两句日本话,就来了两个日本宪兵,把我关进了女牢里。牢房在地下室,分隔成若干小间,房间阴暗潮湿,里面已有三个女犯,都是《锄奸团》的家属。我进去以后,因为无故被抓,心中十分气愤,反而不怎么害怕了。有一天晚上,同室的人都睡了,我睡不着,依在墙上。这时一个大个子日本兵在门口放哨巡逻,他看了我好一会儿,大约是觉得我年纪小(我当时19岁),又是学生模样,怎么会被抓来,感觉很奇怪,就走到过道尽头,在一张纸条上写了几个字从铁栅栏里递给我。因为我学过一点日语(当时学校开有日语课),看见字条上写的是:“你为什么被抓来?”我马上掏出笔在上面写了两个字:“爱国”,就交给了他。他看后朝我点了点头就走了。
  在地下牢房里关了不几天,又受到一次审问,因为我一再否认参加过《锄奸团》,也不认识其中的人,这次就让被抓来的《锄奸团》的人来辨认我,我一个也不认识,他们也不认识我,甚至把检举我的那位“锄奸团”家属叫来,她也不认识我,结果审讯不了了之。以后我就被放置一边,不再审问了。初冬的一天,宪兵队忽然来人叫我,把我带到一间空屋里,我以为又要审讯了,不料却给了我一份学期的期末考试卷,所以我在牢中还参加了学校的期末考试。
  在牢中每天有半小时放风时间。有一次放风时,我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一看是宋祥,因为看得紧,无法说话,以后我们装作不认识,利用放风时监视稍松的时间插空讲上几句,我才知道抓《锄奸团》时他不在济南(他也没有参加过《锄奸团》,只是认识里面的人),准备到敌后根据地去,不料到了枣庄,生了病不能走,又被抓了回来。
  我就这样在日本宪兵队里关了三个来月。有一天下午,忽然接到通知去洗澡,洗完澡后,又突然宣布所有的人全部释放回家(我后来才知道这次释放的原因是因为《锄奸团》的头头们向日本人投降,所以被捕的人全部放出)。在狱中我最担心的就是家里,我父亲早逝,只有母亲和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回到家里,一家人抱头大哭。母亲告诉我,我被捕后,家里万分焦急,四处打听,班上许多同学尽管都生活困难,但还自动捐了一些钱,送到家里,帮助维持生活。
  第二天我回到学校,校长看到我,只淡淡说了一声:“回来了。”就不再说什么。好象我不是被捕而是请了几天假。
  转眼就到毕业了,我虽然被关了三个多月,但仍以最高分数完成了毕业考试。按当时学校规定,凡毕业考试第一名的学生可以留校(到学校附小任教),可当分配工作时,校长把我叫到办公室慢腾腾地说:“根据教官的意见,分配你到仁丰纱厂。”我问道:“按规定我不是可以留校吗?”“是的,不过这是教官的意见。”他又重复了一句。这教官就是被我们轰过的班主任、送我到日本宪兵队的小岛。“我去做什么?”我问。“教日本人中文。”天哪,我最恨日本人,虽然我也知道日本人并不都是一样,但感情上却不愿和他们(不论是谁)打交道。出狱后,我还以为我与《锄奸团》无涉,事情完了,其实没完,他们居然用这么个办法来折磨我。
  我没有别的办法,为了生活,为了母亲,我只得去了仁丰纱厂。这里来上课的都是日本在纱厂的工程技术人员和管理人员,每周根据他们不同时间的班次上课。我平时除了上课外,极少和他们打交道,我虽然也会一些日语,但从不说,上课我只念课文上的中文不读日文。尽管学生对老师很有礼貌,但我的心情仍然十分压抑,我不愿和日本人来往,只有下课回到了我的宿舍时,才使我呼吸到一些亲切的空气。我和三个女工住一间小屋,原先厂里把我当“千部”看待,要给我安排较好的房子,我不同意,愿意和工人住在一块。我在仁丰纱厂二年多,交了不少工人朋友,她们都不把我当外人。这期间我还经历了一件事:仁丰纱厂有个日本管理员,中饱私囊,贪污伙食费,工人怨声载道,在几经抗议得不到解决后,一天开夜班饭时,这个日本管理员照常例背着双手迈着慢步来到食堂视察,忽然电灯熄灭,工人们一拥而上,把这个日本管理员揍得鼻青脸肿。我心想这家伙确实太坏,但又担心日本人不会善罢甘休。同宿舍的女工悄悄告诉我,这是工人们计划好的行动,电灯熄灭也是工人搞的,不然,哪有那么巧?日本人后来查问,但电工说,停电是因为线路出了故障,当晚吃饭的人谁也不承认自己打人,所以事情也就不了了之,日本管理员则被调回国内。
  在仁丰纱厂干了两年左右,1942年,我的一个在制锦市小学教学的同学告诉我,该校有一个教师有病请假,需要补充一个。我就去找我的一个同学,她丈夫是省教育厅长,他不了解我被日本宪兵队关过的事,就给制锦市小学校长打了一个电话,结果,暑假后我就到了制锦市小学任教,脱离了仁丰纱厂,又开始教起中国学生来。
  制锦市小学是一所设备较好的学校,是当时的模范小学。教中国学生不和日本人打交道,我很高兴,尤其是制锦市的人不了解我以前的事,一切可以从新开始了。但不料日本人仍然没有放过我。我到学校不久,有一天校长忽然把我叫去办公室,告诉我省教育厅要组织一次大东亚学生演讲会,学校派我去参加演讲。我一听就气上心来:这不是叫我去捧日本人吗?校长看我脸色不好,又说:“这是教官(小学也有日本教官)的意见。”我强忍着气说:“校长,我在大庭广众之间讲不出话来,人一多我就脸红。”把事推掉。过了几天,校长又来找我说:“教官说了,你不能讲,就写一篇讲演稿,由别的老师代讲。”我说我最近身体不好,没法写,请校长另找别人。校长说:“你考虑考虑慢慢写吧,教官等着呢。”我没吭声,可始终没有写出稿子来。1945年8月,日本投降,学校换了校长,我因和新校长无关系被辞退,经友人介绍,到财政厅当了一名录事,一直到解放。
  解放后,我参加了教育研究会。不久,就分配到三合街小学,从事我心爱的教育事业。领导器重我,委以重任。我先后担任了三合街小学、经五路小学、县西巷小学的校长。1958年,我调至省教育厅教研室工作,主要负责小学教材的组织编写,1985年离休。我虽然孤身一人(爱人病故,无子女),但仍经常参加一些力所能及的有关教育方面的活动。我的学生们,有的成了党、政、军的负责人,有的成了教授、专家,也有的是普通工人、教师,他们至今和我联系不断,有时到我家来交谈至深夜,这些都是我晚年最大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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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桥文史资料》

本书共刊载44篇文稿,力求以丰富、翔实的史料,展现近百年来发生在天桥区域中的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历史人物、历史事件和沧桑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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