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老年间，山东陵县神头不叫这个名子，那时叫平原郡厌次城。这里是一片平原，土地肥沃，风景秀丽。在城北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一年四季河水清澈透底，流水潺潺。
  在小河的南岸上，住着一家姓金的，金老汉有一儿一女，家有八顷地，小日子过得富富的。金老汉曾念过几年诗书，也算能识文解字，人称金员外。金员外的儿子早已娶了媳妇，只有闺女还没出阁。虽说小女儿长得如花似玉，可是到如今还没有着靠，这倒使老员外常常挂心。
  金小姐不但长得楚楚动人，而且又善良又贤惠，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谁都爱找她玩。金小姐和嫂子更是好得象一个人，成天是形影不离。
  这天，姑嫂俩，一个背着一筐头子草木灰，一个抱着瓦盆，说着笑着上河边上来洗衣裳了。那时洗衣裳一没肥皂，更没有洗衣粉，靠着淋点草木灰水当胰子。两个人说笑着洗衣裳，就听不远的河里有人喊：“东来的风呀，西来的风呀，真凉快呀。”原来是在上游有个小胖小子在洗澡，留着个八十毛，戴着一块小红兜兜，光着腚，又打嘭嘭，又扎猛子，弄得河边上的水都浑了，金小姐喊他说：“小小子儿，别把水弄浑了，我好洗衣裳。”小小子真听话，扭着小光腚上了岸，在河边的沙土窝里，又翻跟头又竖直溜地穷折腾起来。
  那小顽童究竟是什么时候走的，她俩谁也没注意。嫂子正往河边上去舀水的时候，发现从上游漂下了一个桃子来。开始两人谁也没心思捞上来吃它，河里漂个酸桃烂梨有什么稀罕，更何况是两个从不缺嘴的大家闺秀呢。可是这个桃子与别的桃不同，它酡颜醉脸。白它白嫩得可爱，红它红润得撩人心扉。这么好个白里透红的大蟠桃，怎么能让它白白跑掉呢？可是两个大家闺秀，怎好意思挽裤腿，光着脚去捞个桃来吃呀？可是不捞心里又觉得太可惜了。两人正在左不是，右不是，左右为难的时候，只见那个瓜大的蟠桃，把儿上还带着一片娇嫩的绿叶呢。这桃就象存心勾引这姑嫂俩一样，在离她们俩不远的地方，一上一下的漂动着，却不顺水往下流了。妹妹说：“嫂子你不怕水你去捞吧。”嫂子说：“可不行，我可不敢。”姑嫂俩你推我让谁也不敢下水，可是看着那颗怪喜人的桃子，又都舍不得让它白白跑掉。于是俩人想了一个法儿，一个从岸上找了根秫秸，一个从岸上找了根干树枝，俩人从水里争着往自己脸前里拨拉着，还嘻笑着直你推我搡。大蜜桃儿眼看着让嫂子的长树枝拨拉过去了，嫂子笑道：“咱谁捞着谁吃啊。”妹妹嫣然一笑说：“那还用说。”
  可是谁知道，有福之人不着忙。姑娘的话一落，那桃子就象跟她有什么缘法，顺着她拨动的水纹，溜溜地转着来到了她跟前，姑娘一把就抄起来了。姑娘嘻笑着把那油红似白的大蜜桃向嫂子一举说：“还怪好的呢，你先咬一口吧。”嫂子说：“谁捞着谁吃，说定的了。啥好玩艺儿哩，你吃吧，要愿意吃，让你哥哥到集上去买一篮子，管你个小辫朝上。”妹妹心里话，可也是，一个烂桃子有何推让的呢。于是往身上擦了擦就大口小口地吃起来，可是谁知道，不小心，连那桃核儿也一下咽到肚子里去了。
  食人间烟火，五谷杂粮为主，蔬菜果类为副。瓜果梨桃的核儿误食者又何止千万？可是从来却没听说过因误食了桃核而怀孕的！可是，这位食桃的金小姐却怀孕了。
  从此以后，时隔不久姑娘便呕吐不止，吃酸就辣，肚子也渐渐鼓起来了。一个大家闺秀，竟然未婚先孕，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在三从四德、封建礼教极严的金家，那简直是大逆不道，天地难容！于是，金员外决定要在一个夜深人静、鸡不叫狗不咬的时候，把这个不贞洁的女儿活活埋掉，免得以后让人耻笑。
  闺女是娘的连心肉，一听老头子这狠毒的决定，金太太几乎吓个半死，早已哭得象个泪人儿。她又是恨又是可怜自己的女儿。恨的是千不该万不该做下了这样不争气的下贱事，可怜的是如花似玉的女儿，刚刚十八岁竟然遭到了这样大的不幸。可是她一个成天扶着墙根走的懦弱女人，怎能挡得下这样的大事？男人的脾气她知道，自己要一插嘴，说不定连自己也要遭殃，并且还啥事也管不了。可是不管，心里又实在憋闷不住，于是，她辗转反侧，思前想后，终于又不得不来到了闺女的房间，二话没说，开口便逼问起了女儿的身孕之事：“到底是哪个王八坏小子？”真是不提这事还罢了，一提起这事来女儿好不伤心！女儿“哇——”一声哭道：“女儿从没和啥男子接近，更无一丝不贞不洁之事……”于是姑娘向母亲倾诉了和嫂嫂在河边洗衣裳，捞了一个桃子吃的事。老太太一听姑娘的话，不大相信，就把媳妇找来逼问。媳妇来到一说确有此事，并把姑娘当时咽核桃噎得直翻白眼的情形说了个一清二楚。不过碍于面子，嫂子当时没有说小姑这样贪食。
  老太太听了媳妇的一席话，思想了好大一阵子，才将信将疑地说：“孩子，如果真是这样，是你坐了仙胎，儿大命一定不死。今晚你爹要活埋你，你趁天黑从后园里翻墙走吧。你若有
  命，神仙会搭救你，你若无命，娘也顾不了你了……”说着老太太泪如雨下，闺女忙给娘磕头拜别养育之恩。母女俩抱头大哭一场以后，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赶忙让闺女走。
  二更时分，趁着天黑如漆，嫂子来到姑娘房里，领着她来到后院子里。可是女儿家哪里是爬墙越垣的人，何况姑娘肚大如鼓，自己爬不上垣墙，嫂子体弱力单哪里又能托得动这样重的姑娘！两人正在墙下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不料被老员外发现了，他一声喝令，立时家丁、院中帮凶都一齐涌了出来。姑娘一看这情景，心里话这回是真完了，横竖是死，倒不如撞死了吧！想到这里她两眼一闭，猛地向墙上撞去……
  可是就在她这一撞之际，奇迹出现了，突然狂风大作，有一条金色的火龙把她驮走了。
  姑娘腾云驾雾，飘然如仙，不一会儿来到了昆仑山。这时正赶着王母布道，她抬头看见一火龙驮一妇来，说道：“东方小儿降世也。”然后将玉指一点，又说：“茅生厌长，回去吧！”
  王母话毕，那火龙带着姑娘使风驾云，又呼呼地走了一阵以后才降落下来。恰恰是降落在了厌次城东南三里之地，抬头铺南的一片茅草地里，她顿觉腹中阵阵疼痛，原来小儿降生了。血染红了地上的茅草，这片茅草从此就成了红的，直到现在，那一块地里的茅草还仍是红的。
  一位逃难又落难的姑娘家，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投，怀抱一个血淋淋的小孩向哪里去？她抱着孩子正呜呜地哭着，一个早起拾粪的老头儿看见了。见一年轻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刚刚降世的孩子，心里一下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了，就说：“闺女，跟我去吧。”
  这老头儿膝下无儿无女，只有老夫妇俩相依为命，孤苦零丁地熬着日月，正愁门中断了香火呢。他见这女子答应跟他去，
  立时喜出望外，赶忙脱下身上的褂子，把孩子包裹起来放进粪筐里，领着母子俩回了家。
  到了家，老嬷嬷一听说，喜得连嘴都合不上了，立时逼着老头儿给这个刚降生的胖小子取名儿。老头儿小时也念过几年诗书，他思谋了一阵儿，笑笑说：“这时恰逢东方透晨曦，就让他叫东方朔吧！”
  东方朔从小就聪慧过人，三岁能诵诗，四岁能画画，五岁能行文作赋，六岁便闻名乡里。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小小的东方朔在乡里一出了名，固然是多数人都刮目相看，把他视若才子神童，然而也有些人对他进行非议，说他是私生子。有一天在大街上，有个孩子竟骂他没爹。世人都是父母所生，父母所养，哪有缺父少母的道理呢？可是仔细想想，可也是，他从小没见过父亲，也从来没听母亲提起过，这使他茫然了。事出有因，没父亲的人，在人脸前里怎么能抬得起头来！于是他回到家里哭闹着向娘要爹，问他爹在哪里？是啊，孩子他爹在哪里呢？一句话把朔母问哭了。最后把朔母逼问得没法子，只好向孩子说明了食桃怀他的真情。
  东方朔听后，只知自己并非凡间的肉眼泥胎，分明是半仙之体，心中不由暗暗高兴。从此，不知不觉他对桃子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情。在伙伴当中，他常常夸耀自己是“桃仙子”，并且还经常把自己的身躯比作一棵桃树。他说：“我的脚趾头就是五股十权的桃树根，我的身子就是粗大的桃树身，我的两只手臂就是桃枝，枝干如不这样茁壮，脖子上岂能结出这样硕大的桃子来呢。”
  每当东方朔跟人这样幽默风趣地夸耀时，朔母总是暗笑不语。
  东方朔果真与桃子结下了不解之缘。他从此对桃子有一种特殊的嗜好了，几乎是爱桃成癖，视桃如命。就是后来当了朝里的大官以后，案边也是经常的摆着桃子。他赞美桃子说：“桃汁为甘露，桃肉为参果，愿桃大如斗，哪怕重百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