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今年5月16日，是爷爷张自忠将军殉国五十周年忌辰。山东省政协决定在今年出版一本集子做为纪念，这是项很有意义的工作。此时省政协文史编辑部的同志要我写点什么，借此我写下以下文字，作为对爷爷殉国五十周年的纪念。
  山东是我的老家，爷爷和我的父辈都是在山东长大的。我们第三代都出生在外地。由于历史的原因，我只回过三次老家，一次是在我两岁的时候，其他两次来去都很匆忙。可是从小爷爷教育我们要热爱故乡，所以我对我并不详知的故乡一直怀有深厚、迷恋的感情。至今每向来客做自我介绍时，总是要说我是山东临清人。前些日子一位香港客人讲，他是我们的老乡，十三岁上要饭到北平，找到爷爷，要求参军打日本。因为他年纪小，但抗日意志坚决，爷爷给他补了一个全军没有的等外兵，任务是照顾伤病员。后来送他去念书。今天成了专家。这虽然是一件偶然的事，也说明爷爷对家乡的有志青年给予的特殊照顾。我从小听家里人讲，为老奶奶的灵位“点主”，爷爷回家主祀，在离唐园很远的地方下车，步行进村，以示对乡亲和故乡的尊重。这些事对我的影响很大，很深，幼小的心灵里认为家乡是一个神圣的、应该尊重的地方。
  近年来山东做了不少纪念工作，在临清立了“故里碑”，去年济南来信谈到准备恢复“张自忠路”，这次又出版了这本集子。五十年了，老家的父老兄弟姊妹们仍在深切地纪念他。只此一点，说明山东人民对爷爷的感情和怀念将会永久、永久地继续下去。这也是我们民族的传统，说明爷爷一生对民族解放作出了奉献。
  爷爷殉国时是第五战区右翼兵团总司令兼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殉国于前线的五十个同盟国中的最高军衔、最高职位的司令官。每当我和乡亲们相遇时，谈到这些总感到是山东人的骄傲。
  爷爷一生坎坷，最后英勇殉国。我年轻的时候，听到或想到这些，只知道暗地流泪，因为当时我只把他看成是我的爷爷，一切只局限于家族的荣辱哀乐。可是我长大后到了各地，听到各地父老乡亲们对我说的一些话，使我的感情和认识升华了。湖北宜城的老乡拉着我的手对我说：“要是张将军在，我们这里就来不了日本兵呀！”这句话在他们心中四十多年，不知说了多少次，好象总也说不完。今天对着我说，好象他们心中增加了安慰。宜昌，人们告诉我：送灵上船，十万人不怕头上盘旋的日寇飞机，没一人退祭，走在队伍前头的是当年的省主席和一批身着礼服的高级将领。此外还有我的几个国外的兄弟来信讲到台湾拍了电影故事片，树了蜡像，出了不少纪念性的书和文章，百姓们还修了一座庙。我也曾看到台湾某些纪念抗日战争的图书目录，从目录上看，记载爷爷事迹的文章占了不少篇幅。据说在美国有不少华侨至今对爷爷怀着敬仰的心情，每次纪念“七·七”，爷爷的照片、事迹总是不少。
  爷爷一生英烈。1940年殉国后，国共两党均尊为“民族英雄”。是抗战殉国千千万万将士中唯一决定给予“国葬”规格纪念的。他的一生大体可以分为西北军时期和抗日战争两个阶段。在西北军中，主要成就在于培训了上千名的军事骨干。第二阶段从二十九军建立起，主要是抗日战绩。有喜峰口、淝水、临沂徐州、潢川及湖北的四个战役。而“七·七”抗战前后是他一生中兼管政务的一个时期。特别是由当年三十七师、三十八师为主力扩编成的三十三集团军，在他的率领下成为抗日战线上的一支重要力量，歼敌数万，这是尽人皆知的。连日寇当年也尊他为“战神”。爷爷一生淡泊名利，而把为国家为民族尽职视为己任，在抗战中更把消灭日寇、守土保国当成自己的天职。尤其是1940年5月，爷爷不恋已得到的高官厚禄，不居多次战功，在战事紧急的情况下，率部过襄河与敌决战。最后司令部被围于宜城长山南瓜店。16日晨，爷爷发现形势紧迫，送走了文职人员，又送走了苏联专家，而他为了稳定前线，至死没有离开自己的阵地，实现了他为部下多次下达的战令：“坚持到最后一分钟，坚持到最后一秒钟”。最后为国家、为中华民族尽忠，时年仅五十岁。
  有人讲过，一个民族没有历代的民族英雄，不能构成这个民族的精神。一个民族没有自己的民族精神，这个民族怎么会发达兴旺呢？于是我逐渐明白了：对爷爷的纪念不只是家里的事，而是弘扬民族精神的大事。这也是大陆、台湾以及国外侨胞们至今都在纪念爷爷的原因吧！
  1990年1月26日除夕之夜于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