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伯父两次返乡探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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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山东文史资料选辑第二十八辑》 图书
唯一号: 150020020220002667
颗粒名称: 记伯父两次返乡探亲
分类号: K825.2
页数: 7
页码: 176-182
摘要: 本文记述了张廉瑜纪念伯父张自忠两次返乡探亲的事迹。
关键词: 张自忠 探亲 事迹

内容

1916年,伯父在廊坊参加了冯玉祥先生的第十六混成旅。他一生戎马生涯,转战南北,军务繁忙,直至1940年牺牲,二十多年间只有两次得愿返乡探亲。
  第一次是1928年,回乡为我祖母“成主”。
  祖母是1927年初去世的。老人家过世前曾险遭土匪绑票,受了惊吓,几个月后就病逝了,享年79岁。
  当时,临清被奉系军阀张宗昌占据,因此家里无法将祖母去世的消息及时通知伯父。直到1928年夏二次北伐,冯玉祥先生的第二集团军之第十七军马鸿逵部打到临清,父亲才同伯父取得了联系。这时,他正在开封任第二十五师师长。伯父十六岁丧父,此后即由我祖母一人抚养,因而他对母亲有着极深的感情。得知母亲病逝,他非常悲痛,并以自己未能侍奉母亲临终而深感愧疚。按当时我们的乡俗,长辈去世后一周年要举行“成主”仪式,即请乡里有名望的人士在逝者灵牌的“王”字上点上一点,就叫“成主”。1928年冬,二次北伐结束后不久,伯父便向冯先生请假,要求回乡为母成主。由于军务繁忙,冯先生不同意。伯父对冯先生的命令、指示一向是绝对服从、坚决执行的,但这次却有所不同,他表示:如不准假,宁愿解甲归田。当冯先生了解到伯父少年丧父,由母亲抚养成人,感到他孝心可嘉,遂准了假。
  12月上旬,伯父带着伯母、我三哥廉静和廉云妹及六七个随从,先从开封乘火车到邯郸,然后在邯郸包租两辆大汽车回临清。我那时只有十岁,出生时伯父已外出从军了,因而从未见过伯父。听说他要回乡,我是既兴奋又有些畏惧。心想伯父身为师长,回乡时一定象其他的大官一样,带着一群护兵马弁,前呼后拥,喧喧嚷嚷,并且盛气凌人,架子很大。其实,我完全想错了,伯父根本不是那样。
  伯父到家,已是黄昏时分。未到村口,他就下了车,让伯母和其他人员先回家,自己则悄然直奔村南祖父母墓地。伯母到家,则直奔祖母住过的大北屋,坐在外间的椅子上,痛哭祖母,使在旁的亲属,均陪着落泪。伯母幼年丧母,十七岁同伯父结婚,不久伯父从军在外,祖母视伯母如亲生,伯母也侍奉至孝,婆媳间感情深厚。家里人见到了伯母他们却未见到伯父,便遣人去墓地找寻,只见他独自一人在祖父母墓前默默落泪,经劝慰才回到家里。伯父进家时,家人都兴高采烈地拥向前与他见面,我也随着大人们走到他面前。只见他穿一身灰棉布军装,身躯魁伟,两眼炯炯有神,给人一种敬且畏的感觉。我一向心直口快,性格爽朗,而此时却有些拘束。但后来与伯父接触多了,又觉得他慈祥可亲,没有架子,便好奇地向他问这问那,不再拘束了。
  为了表达对母亲的怀念和哀思,伯父把“成主”仪式办得很隆重。由临清大辛庄有名望的孙七爷和凡坦村郭三爷为祖母成了主。伯父身着孝服,同兄弟们一道叩拜了祖母的亡灵。这次仪式共摆了几百桌酒席,历时三天,几乎所有的亲友都来了。驻防临清的马鸿逵军长也应邀而来。成主仪式之后,伯父还为祖母立了碑。碑铭是返乡前请西北军总参谋长石敬亭题写的。
  石先生是山东利津人。他曾担任伯父的上司,两人私交甚笃。
  伯父一向很尊重几位兄长。这次回家的当天晚上,他稍事休息,便亲自登门看望了另行分居的大伯父、三伯父和四伯父,同他们亲热地叙叙家常话。几位伯母都说:“五叔好,他同在家时一样,一点没变。”四伯母结婚时,伯父约十五六岁,对四伯母更尊重,有时很风趣地同四伯母说点玩笑话。
  伯父对待乡亲们也同先前在家时一样,亲切随和,不分贵贱。村里有个老乡王长法,七十多岁,年轻时在我们本族张家当过佃农,家中很苦。有一天,伯父从家中出来,看见他正背着粪筐从一个坑里往上爬,因年龄大,粪筐满,爬得十分吃力。伯父见状,急忙跳到坑里把他架了上来,并对他说:“王二哥,到底年龄大了,你年轻时身体很壮实。今后有困难可以找老七(即我父亲自明)。”老人很感激。唐园的邻村前幞头有个剃头的周玉祥,也有七十多岁,孤身一人,生计窘迫,眼睛也不好。他曾给伯父和我哥他们等几代人剃过头。有一次他来村里剃头被伯父遇见,伯父同情地对这位老人说:“周大叔,您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剃头,我的胎头就是您给剃的,动不了就不要再剃啦,不能饿着您,没有办法的时候可以去找老七,我告诉他,决不让您挨饿。”大伯父有一个孙女,嫁后死了丈夫带着两个幼子,伯父知道她家境困难,便给她一些周济。嫁到外村的八姑,是我们本族的一个远亲,家境也很艰难,得知伯父回来为祖母成主,她挎上个小篮子,装上几斤馍馍前来探望,大家都不把她当回事,看不起人家,伯父却热情地把她让到上座,关切地询问家事,也给了她一些帮助。村里有一个姓谢的老人,绰号“谢吹”,此人不太爱劳动,夸海口,被人看不起。
  还有一个韩三大爷,是个大粪经纪人,在村里也没有地位。伯父却丝毫没有看不起人的心理,在街上见到他们总是主动打招呼,或蹲下来说说话,乡亲们见了,都觉得十分亲切,称赞伯父没有架子。
  伯父这次在家住了约半个月。他见我开朗活泼,十分喜爱,便决定带我出去读书。我就是这次被伯父母从家乡带出来的。从此,我一直生活在伯父母身边,他们就象对待亲生女儿一样抚养和教育我,使我得以健康成长。
  临走的前两天,伯父让家里做了一锅红高粱窝窝头,把所有子侄都叫到大北屋,对他们说:“我今天让你们吃窝窝头,就是让你们不要忘记农民的艰苦,不要追求享受,要艰苦朴素。更要紧的,是不能依仗我在外面做事在家里仗势欺人。如果哪一个在家中胡闹,我知道后决不能允许。我虽在外边,但也有办法治你们。”
  临行的当天,伯父又一次来到祖父母墓前,行礼泪别,并向在后院大北屋正中供奉祖母的遗像叩拜,然后站在旁边默默落泪。我们也跟着叩拜。而后家人送伯父伯母等人直上汽车,动身返防。我们分乘两辆大汽车从唐园出发,次日驶抵邯郸,中途在大名住了一宿。在邯郸换乘闷罐子火车到郑州。有两节铁闷罐子车皮,伯父伯母及我、云妹坐了一辆,搭的地铺。车中很冷,烧得炭盆取暖。然后乘客车回到了部队驻地开封。
  1933年冬,伯父第二次返乡,为祖父母扫墓并参加我哥廉瀛的婚礼。那时,伯父任第二十九军第三十八师师长,驻防山西平定。伯母、三哥廉静、廉云妹和我住在北平,二哥廉珍一家则住在郑州。伯父打电报通知我们在石家庄碰头,然后一起回山东。记得伯父和我二哥嫂及两个孩子庆宜、庆安先我们到石家庄,住在石家庄旅馆,离火车站不远,是当时石家庄最大的旅馆。次日,我们全家乘坐两辆小卧车回临清,一个警卫排乘两辆大卡车随行。伯父伯母及我和云妹合乘一车,另一车二哥嫂、三哥及孩子、媬姆同坐。当时,还不是一条公路,路不平坦,有时警卫人员还需下车,用携带的铁锹平整一下,汽车方能通行。记得在半途中,因路不好,伯父还跟事先探过路的刘鸿德副官发了脾气,叫着刘的名字问:“你是怎么探得路?”这次,伯父身着深灰哔叽棉袍,头戴黑色平顶礼帽,没有穿军服。途中在南宫住了一夜,驻防此地的东北军骑兵第六师师长白凤翔接待了我们。伯父得知白师长正在为母亲作寿,送了一份寿礼。白师长则回赠了一架喜帐,作为对廉瀛哥结婚的贺礼。车经过武城时,伯父特地下车看望了滦州起义殉难的老前辈王金铭烈士的家人。他对这位革命先辈一直怀着敬仰之情。早在1928年,伯父奉冯先生之命处决了出卖王金铭的叛徒张建功父子,为烈士报了仇。
  从武城上车后,就一直开到了临清,在三里阁过河,直达唐园,时已是傍晚。伯父是个不爱张扬的人,他同上次一样,在离村很远不到大庙就下了车。我那时还小,随伯父回乡探亲,心中既兴奋又得意,大声吵吵:“按喇叭,按喇叭!”伯父一声没吭,步行到了村里。
  伯父认为,孩子结婚不能和老人家“成主”一样,应该越简单越好,所以他嘱咐家人不要送帖,更不要收礼。廉瀛哥结婚的事,在二十九军也很少有人知道,只有副军长秦德纯、总参议萧振瀛、老部下陈继淹、三十八师副师长李文田不知从哪里得知消息,派人送了两架喜帐和一块木匾。另外,山东省主席韩复榘得到临清县长的报告,也派人送来一架喜帐。
  婚礼是按新式办的。父亲的意思是请伯父做主婚人,但伯父不同意,坚请大伯父主婚。大伯父与伯父不是一奶同胞,家境也不富裕,在家中也没什么威信,可越是这样,伯父越觉得应尊重他。
  回到家里,伯父还是同上次一样,去看看分居的大伯父、三伯父和四伯父,送给他们一些衣料和平定的土产;同乡亲们啦啦家常,了解一些生产和生活情况。村里的乡亲们从未乘坐过卧车,因而十分好奇。伯父理解乡亲们的心情,特地让司机把两部卧车都开出来,让乡亲们轮流乘坐,乡亲们都高兴极了。我的外祖父是个破落地主,家境不好,他来家里看望,伯父很高兴,也很尊重他,走时还叫车把他送到他的村头河边。对一些有困难的亲戚都分给了钱物。当时,我五姑身患瘫痪,家是段屯村,距唐园数十里,伯父伯母带我们亲去看望,五姑夫是个读书人,破落地主,吸鸦片烟。五姑见了伯父痛哭,不会说话。伯父显得沉痛不语,他们胞姐弟的感情很深。
  临清当时的县长叫徐子尚,得知伯父回乡,他前来探望,伯父让他上座,徐谦辞。伯父风趣和气地对他说:“我回家是私事,是老百姓,是你县太爷的属民,你不要客气。”事后,徐对人说:“我还没见过这么没架子的将军。”
  这次返乡,伯父在临清县城里也有些活动。为救济穷困百姓,他给县粥场捐了一千元,另外还专门给唐园和前后幞头三个村的穷困乡亲留下二千元,供年景不好时接济之用。当他听说县里的武训高等小学校经费拮据,难以为继,当即捐了五百元。过后又给马鸿逵驻防临清时开办的私立回民育才小学捐赠了数百元。在临清城里,伯父还应邀检阅了县民团,民团指挥赵仁泉曾是他任学兵团长时的学兵。伯父问赵:“你带兵还用
  西北军的那一套吧?”赵回答说:“劈刀、刺枪还练,木马、杠子(即单杠)不常练了。”伯父沉吟片刻,说:“还是练的好。”正巧场边有一副单杠,伯父走过去连着翻了三个大车轮。士兵们见他四十多岁还这样身手矫健,都热烈鼓掌。赵仁泉也深受触动,不久即恢复了木马、单杠训练。
  为廉瀛哥办完婚事,伯父就动身返防。没想到,临出村时,张家、韩家、谢家的乡亲们已经自发地聚集在村头欢送伯父,他们一边燃放鞭炮,一边高喊:“五叔,您步步高升啊!您步步高升啊!”乡亲们以这种淳朴的方式表达对伯父的爱戴和敬仰之情,使我深受感动。回去的路上,每到一地都有当地官员和百姓在路边摆设茶果迎送我们。当晚到了德州,伯父与当地一些知名人士见了面,然后带着我们乘火车回到北平。我们坐的头等包房,每间三个卧铺。伯父伯母和我、云妹同一包房,我同云妹一个卧铺;二哥二嫂及三哥同一包房。
  1990年3月

知识出处

山东文史资料选辑第二十八辑

《山东文史资料选辑第二十八辑》

出版者:山东人民出版社

本文记述了我国著名的抗日爱国将领张自忠烈士血染疆场,壮烈殉国五十周年。张自忠将军,是一位军人的楷模,是一位民族的英雄,是值得我们缅怀、景仰和纪念的顶天立地的中国人。本书内容包括:追述张将军一生或某个时期的文字,回忆淮河与临沂战役、鄂西会战的内容及张将军的亲属纪念他的文字和追忆他的史料,选择了周恩来同志和冯玉祥先生的纪念文章,作为对张自忠将军一生抗日功勋和精神境界的整体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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