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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名将张自忠是伟大的爱国主义者。他治军极严，主政极廉，一生为国为民，屡战抗日沙场，最终以身殉国，全国军民无不推崇。我作为他的学生和部属，时时为将军的精神所感佩。今记述几事，以示追念。
  1939年5月初，敌十三师团奉命由湖北钟祥出击，企图从宜城流水沟附近渡过汉水，攻占襄阳，切断我第五战区襄樊地区野战军的退路。张总得到这一情报后，即令三十八师黄维纲部渡河向东，扑捉战机，打击敌人。黄奉命后即令一一三团于5月4日渡河进抵流水沟，严密戒备洋梓方向的敌人。团长杨干三率领全团到达流水沟以后，命令第一营（巴孝宗营）对南布防，第二营（徐朝栋营）对东布防，第三营（龚玉成营）为团的预备队。各营到达指定位置后，立即构筑工事，严阵以待。
  6日拂晓，先头之敌开始向巴营攻击。敌人的作战规律是：在进击前先用炮火轰击我阵地，估计摧垮后，再用步兵冲锋。我部早已熟悉了敌人的这种惯技，因此，在敌炮击时，我大部官兵已隐蔽，只留少数人监视敌人。等敌炮击毕派步兵冲锋时，我官兵迅速进入阵地，追敌进入伏击圈，即用交叉火网予敌以有力杀伤。敌人碰了钉子，畏缩不前，战斗到10时左右，阵地未被突破。这股敌人又转向我徐营阵地攻击，仍无进展，遂留一部断后，大部向田家集方向移动，黄令一一三团跟踪追击。7日拂晓，一一三团即将到达蒿子岗时发现随县方向又来了一股敌人，与龚营在行进途中接火。正当龚营与敌苦战时，一一二团及师部在宜城附近过了河，我军声威大振，敌不得已而后撤。黄师长即令一一三团为右，一一二团为左，乘机向敌人追击。8日拂晓，一一二团进抵嵩子岗以东约十华里的地方时，搜索兵发现敌一辎重部队正在一个大坪内排行军序列，周围未布防，这是歼敌的大好时机。于是这两个团迅速前进，抢占制高点。一一二团张文海团长把二营的迫击炮、重机枪以及团部直属队的迫击炮都调到第一线，我方一切攻击准备就绪后，敌人还没有发觉。一声令下，所有的轻、重机枪、迫击炮一齐向敌人射击。猛烈的炮火打得日寇措手不及。给敌人牵马的马伕，绝大部分是被敌人俘虏的我江防部队的士兵，他们见敌人乱了营，就大声呼喊：“我们是被敌人俘虏的中国兵，我们把马匹牵过来，把弹药物资驮过来，请不要打我们！”他们一面呼喊，一面牵着马朝我阵地走来。我军炮火就专向日本人射击，让开一条路让被俘的士兵向我阵地转移。这一次战斗共持续约四个小时，敌人死伤大半，仅只一小股敌人向随县方向逃走了。日辎重联队长被击毙，从他身上还搜出了一支钢笔，一把利剑。这一仗共打死打伤敌人两千多人，打坏敌坦克两辆，俘挽马及战马三百余匹，橡皮舟、钢板运输艇各三十余只，弹药无数，军用地图数十箱，还有大批药品和给养等。据被俘的一名敌下士说：这个辎重联队所输送的物资，都是供给渡河侵犯襄樊之敌用的，那些橡皮舟、钢板运输艇一次能渡一个大队。由于日寇的辎重联队被我歼灭，其攻击襄樊的计划未能实现。驻在西安的胡宗南听说三十三集团军缴获了
  大批战马，就给张总司令来电索要战马作纪念。张令三十八师挑选了三十八匹好马（示三十八师缴获）给他送去了。
  战斗结束后，军事委员会特派慰问团到前线张自忠部授勋慰问，会场设在荆门的胡家集。会上，张自忠将军荣获宝鼎勋章一枚。
  同年11月，张自忠将军奉令参加冬季攻势，任“反攻武汉”的总指挥。参战部队有五十九军、一三二师（王长海师）、七十四师（李汉章师）、广西部队莫军长所属一七三师、一七四师，参战人员约九万人，号称十万大军。
  张将军奉令后，即令三十八师前往龚家畈一带待命，同时对黄家集的敌人进行侦察；七十四师进驻王家台子一带，监视黄家集通往洋梓公路的日军；一七三师、一七四师进驻高坡一带（军部驻高坡），监视驻洋梓方面的日军；总部及直属部队进驻张家集；一三二师进驻张家集以东一带，担任总部左翼安全和监视随县方面的日军；一八〇师担任总部右翼安全，随时准备增援第一线。同时命令各部到达指定位置后，抓紧间隙时机训练夜战、近战、肉搏战战术，以提高战斗力。
  12月下旬，日军新调来的独立旅团向我七十四师阵地攻击，威胁我主攻部队右翼安全。张将军闻报，果断地命令三十八师派部出击，收复七十四师失掉的阵地，确保罗家陡坡右翼安全。以该部一一四团第二营（刘同福营）为主攻队，第一营（金文陛营）为助攻队，三营（栾升堂营）为预备队，第一线营与一一三团第一线营密切配合，协同作战，进攻王家台子以南地区各村庄。当一一四团及预备队行抵王家台子时，栾营便衣队发现西山有敌情。经请示同意后，栾即派吴风阁排迅速占领王家台子制高点，发现敌人正在王家台子以西的平顶山上集合，栾营大部赶到，敌酋还在讲话。栾升堂迅即把全营轻、重机枪、迫击炮集中起来，组成两个火力网向敌人的集中点猛击。敌人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惊慌失措，四处奔逃，敌独立旅团长当场被击毙。经过激战，我大获全胜。清扫战场时，发现敌人遗尸三千二百余具，击毙敌战马一百多匹，各种枪支约一百二十多支，还有望远镜、军毯、军用地图和其他军用物资等。由于张自忠指挥下的部队取得了特大胜利，遂晋升为第五战区右翼兵团总司令（仍兼第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除辖原有的五十九军、七十七军、“区处”五十五军以外，还把王缵绪的二十九集团军及周碞的二十六集团军拨归张指挥。
  1940年5月，侵华日军妄图消灭第五战区部队主力，以解除其对武汉的威胁，乃由华北、华南两地抽调七个师团兵力和部分汉奸队伍（共三十多万人），分别集结在平汉线驻马店、信阳、广水、应城、孝感以及京山、钟祥等地。嗣后，兵分数路，大举进犯鄂西和豫南等地：一路沿泌阳、唐河直指南阳；一路沿桐柏经枣阳进犯襄阳；一路沿随县逼进襄樊；一路沿钟祥、洋梓向我一八〇师驻地进犯。日军出动迅速，攻击猛烈，很快逼近襄樊，使五战区左右翼两大兵团失去联络，严重威胁着五战区长官部安全。
  张自忠总司令为扭转战局，亲率部队由宜城渡过襄河。阻击钟祥日军进犯襄樊。临行前，他给副总司令冯治安写了一封信，大意说：佟（麟阁）赵（登禹）在南苑死了，宋（哲元）先生在绵阳也死了，我们必须在未死之前尽力为国家为民族拚一拚，死后相见才愉快。因战区全面关系及本身的责任均须过河与敌一拚，如不能与各师取得联络，本着最后之目标（死），向北迈进，无论做好做坏，一切求良心得到安慰。以后公私均请弟负责。从现在起，或暂别，或永离，不得而知。并给部将写信说：只要敌来犯，我就渡河和你们一同去拚，一同去死，只要我们敢拚、敢死，我们的国家民族决不会亡于日寇之手！
  张将军率部渡河后，侦悉大股日军正向北窜，便亲率三十八师直趋随枣地区寻找主力，追杀至峪山、黄龙垱一带。9日晨，又与另一股敌人遭遇，激战至下午，使敌遭重大伤亡，被迫东逃。击溃这股敌军后，战区长官部又令他截击从北向南回窜之敌。张总即召集跟随的官兵训话，他说：“长官部又给了我军一个杀敌立功的好机会，不要失掉这个好机会。我们要敢拚、敢死，不怕困难，勇敢杀敌，就一定能把敌人消灭掉！”
  当日夜间，他率部冒雨向枣阳追击敌人。队伍行进到梅家高庙附近时，发现正北方约三里许的路上有一股日军由东向西行进。他当即令三十八师一一四团、一一二团以闪电战法腰击敌人行进队伍，使敌人首尾不能相顾。在张总司令的亲自指挥下，官兵士气旺盛，人人争先恐后，个个奋勇冲杀。经过四个小时的激烈战斗，重创了日军第三师团，缴获了大量的武器、弹药及其它军用物资。军委会闻捷即致电嘉奖。
  枣阳大捷后，张总为了使部队运动灵活，便于指挥，决定把四个师编成两个纵队：三十八师、一七九师为左纵队，由三十八师黄师长负责指挥；七十四师（此时该师由冷水铺调来参加战斗）、一八〇师为右纵队，由张总亲自指挥。
  11日夜，黄师长奉命率三十八师向田家集进发，与一七九师会合，活动于枣（阳）、随（县）、宜（城）三县交界地区，阻击日军进犯襄樊，张总率部由梅家高庙出发，急驰预定地点，与右纵两师会合。
  12日拂晓前，张总率总部战斗队到达预定集结区域。下午，七十四师（缺一个团）相继到达，而一八〇师却未能如期赶到。13日，五战区长官部命令张总向南截击企图南窜之敌主力第十三师团。张总当即把总部作战部队及七十四师调往长山一带作战备集结，并以总部战斗部队及七十四师郑万良的四四〇团编为警卫团为前队，先行出发，以七十四师为本队在后跟进。由于我军行动被敌侦知，因此部队刚进发到宜城新街西南地区，即遭西犯敌军阻击，前队警卫营就地仓猝应战，随后七十四师主力也赶到参加战斗，双方激战至下午5时许，形成相持局面。
  夜间11时，我军发现当面之敌大部撤离，只有少数兵力与我对峙。敌变我变，张总即令七十四师留一小部兵力与敌周旋，亲率总部及警卫团摆脱正面敌军，紧随北去日军左后侧尾追。
  5月14日上午10时许，张总率部追击至双沟镇以南五十华里地区时，敌乘我军行进之际，突然以猛烈炮火向我先头部队射击，以掩护其步兵进击。张总命迅即就地占领高地，并令七十四师主力部队迅速参加战斗。傍晚，敌军停止攻击。
  由子在前几天的几次战斗中敌伤亡均大，为报其惨败之仇，乃调集三个师团兵力对张总所率部队及三十八师实行分割包围，企图各个击破，而重点在攻击总部。
  当日（14日）晚7时。张总召集七十四师师长马贯一和总部主要负责人员，商讨作战部署时说：“当面敌人现状很清楚，其先头部队已达双沟，没有再向襄樊前进，有的没走原路，而向南回窜，因此我们也要回转头来，抓住敌人狠打。”最后，张总决定以一部分兵力监视敌人，其余各部先休息一下。翌日凌晨2时许，总部及警卫团先行出发追击敌军主力，七十四师摆脱了当面之敌后也随部前进。
  5月15日下午4时左右，总部到达南瓜店附近宿营，警卫团在山下小村庄布置警戒。近日暮时刻，七十四师主力也到达南瓜店。张总即令该部在南瓜店以南及长山一带选择有利地形构筑工事，同时派小部占领两乳山对东布防。此时，侦悉大股日军正向我驻地方向急进，似有进击企图，张总急电三十八师速向小街集镇敌军攻击，占领之后截击南窜敌军。
  5月16日拂晓，敌十三师团以二十倍于我之兵力，附榴弹炮四十多门，从东、南、西三方向我南瓜店包围。敌炮兵则向我第一线阵地和两乳山前沿阵地猛轰，炮声隆隆不绝于耳，整个长山笼罩在一片弹雨火海之中。约一小时后，敌步兵在其炮火的掩护下发起进攻，被我军击退。敌稍作停顿后，再次向我阵地发起进击。我军沉着应战，俟敌进至适当距离时，一齐投掷手榴弹，把敌消灭在阵地前沿。敌二次进击遭到惨败后，遂组成庞大的突击队，穷凶极恶地向我阵地发起第三次进攻，我军由于伤亡较大，又缺乏弹药补充，被迫后撤。
  上午9时许，七十四师两个团接连告急，马师长也电告总部说：要补充弹药和兵力。张总即令参谋长李文田转告马师长说：“现在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正是军人杀敌报国之时，子弹打完了要用刺刀杀，刺刀断了要用拳头打、用牙齿咬！”随后张总又派其随从副官给马师长送去一封亲笔信说：马贯一，你当兵就跟着我，我绝不辜负你。现在到了国家民族生死存亡之际，正是我们军人杀敌报国之时，这次对敌作战，你只管拚命打，打好了是你的功，打不好我完全负责（大意如此）。
  大约11时，敌寇在炮火掩护下，向我总部警卫团阵地发起进攻。我军反复冲杀。至11时40分时，阵地被突破一个缺口，张总得知后令警卫团长郑万良立即夺回阵地。郑团长光着脊背，手提大刀，率先冲入敌群。在他的带领下，突击队与敌拚死血战，终于夺回了失去的阵地，但我军伤亡也极其惨重。张总的随行参谋吴光辽建议说：“总座可火速电调三十八师前来增援。”不幸的是，电台仅发出“急电三十八师黄师长”几个字即被敌人的炮火炸坏了。
  激战至中午以后，我七十四师两个团伤亡很大。敌军逐步缩小对张总坚守的杏仁山阵地的包围圈。战况急剧恶化。这时，张总的随军顾问多年老友徐惟烈小声建议说：“司令，移动移动位置吧！”张总却说：“在此千钧一发之际，说话要慎重！”见此情景，其它随行人员也不敢再建议。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寇对杏仁山阵地的包围圈越来越小。面对险情，张总早已置生死于度外，一面命令总部非战斗人员就地疏散以避敌炮火，一面组织警卫部队及主要随从人员冒着炮火冲上杏仁山阵地。他带着高参张敬左右督战，打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但敌人凭借其兵力优势，一股刚退下另一股又蜂拥而上。在张总的指挥下，我军用刺刀和大刀冲杀，往复四次。在弹药殆尽，官兵所剩无几的情况下，随从警卫官兵劝说道：“司令要为国保重，请司令快下火线吧！”张总说：“这正是军人杀敌报国的好机会，我决不后退！”直至身中数弹，壮烈殉国。
  （栾升堂：曾为三十三集团军五十九军三十八师一一四团三营营长，是张自忠将军的同乡，追随张将军十余年。本文题目是编者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