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李百年
  临沂溃敌
  1938年敌板垣师团在崂山湾、福岛两处强行登陆后，西进至潍县转南进逼临沂，与津浦线上的矶谷师团相呼应。
  临沂守军为庞炳勋四十军的五个团。敌人以优势兵力，企图围歼庞部，向台儿庄前进。
  五战区遂调张自忠五十九军星夜赴援，我一八〇师为先头部队。
  一八〇师原系三十八师一一三旅扩编而成，师长是刘振三旅长升充的，我是一一三旅参谋长升充的一八〇师参谋长。
  一八〇师师长刘振三因和军长张自忠闹情绪怠职，未随队出发，而独身去徐州了。在这种情况下，部队由滕县出发，而无主官率领，仅我一人指挥全师作战，我的心中慌乱无主，唯恐贻误戎机。何况两个旅长都是少将级，我是上校级，在指挥上当然有许多顾虑。因此，在出发之前，我先托了与刘振三默契的几个朋友，到徐州去劝驾回师。
  3月11日黄昏，五十九军陆续到达临沂郊外，一八〇师驻城西北附近村庄。张自忠军长见到我问：“师长到了没有？”我答：“尚未到，大概是道路泥泞难行所致。”军长说：“派人去接一接。”我答：“已去接了。”
  侦知当面之敌，为板垣之长野、片野、粟饭原三个联队约九千余人，有骑兵四五百名，战车二十余辆、装甲车五六十辆、飞机十数架，炮二十余门。大太平、小太平、李家太平、李家大太平、许家太平（这五个小村相距很近、简称五太平村）共有敌数百名，亭子头有敌二百余名，陈家大太平约有敌数百名，亭子头至临沂东关外附近村庄都有敌人，数目不详。
  13日上午召开师旅长及师参谋长会议，汇报敌情。张自忠将军决定于3月14日拂晓前开始攻击。我一八〇师为右翼队，以三十九旅攻击亭子头的敌人。五个太平村是一八〇师的左翼，以张宗衡旅攻击。拂晓前开始行动。我以手榴弹及掷弹筒向敌冲杀，亭子头陈家大太平及五个太平村均被我一八〇师攻克，敌被攻击逃窜，伤亡甚众。我师调回沂河西岸，援助三十八师的反攻。
  为了确保陈家大太平及五个太平村，留范绍侦团据守，以防敌之反攻。但我士兵连日战斗，疲惫不堪，战斗力大减，而且这几个太平村，似连接而又不连接，显得面积很大，以一团兵力守这六个太平村实不够分配，时有顾此失彼之虞。一天中午，在范团的阵地前方千米处，发现步炮联合之敌千余名。炮兵已进入阵地，步兵集结着没有行动，这时我判断敌人没有行动，是有所等待，或飞机战车到齐后一致协同动作。我把这情况向军长汇报，要求增援，但军部兵力都已使用在第一线，无兵可派了。请援失望，使我坐卧不安。好在这股敌人，由中午到夜晚，始终没有行动。这时我思考，等到天明敌人向我反攻，定然要吃败仗的，不如冒一次险，争取主动还有一线之望。
  我考虑成熟后，给右翼亭子头祁光远旅长打电话，问他：“还有没有预备队？”祁光远旅长说：“只有一个连尚没使用。”
  我把敌情利害向他说明，我说：“此连派一个营副率领，带到五个太平村，归范团长指挥，向敌人炮兵阵地冲击一下。”这样做固然危险很大，但能争取被动为主动，转危为安，这也是出于不得已而为之的。
  旅长同意了我的作战计划，把他所留的预备队一个连，派一个营副率领，到达范团长所在地。我对范团长说：“这一个连由你指挥，向敌人炮兵阵地冲击一下。你团也全体摇旗呐喊向敌人出击。”
  敌人炮兵阵地缺少步兵掩护，在拂晓时，该连一直冲杀至敌炮兵阵地，敌事先没有准备，仓皇逃窜。遗弃炮兵零件和呢子大衣等甚多，我部都收交军部了。敌之步兵千余人，见到炮兵阵地被冲乱，又见范团士兵也随后跟踪出击，不知我兵力有多少，也随炮兵败退下去。
  我把这一战斗经过向张军长汇报后，张自忠嘉奖我说：“师长没在，你们打的还不错。”这为以后我升充一八〇师的副师长打下了基础。
  刘振三在这时回师复职，经过军部听到我们打了胜仗，他也很高兴。
  大洪山区打游击
  1940年春季，原我二十九军已扩编为第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为张自忠，副总司令为冯治安，属于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指挥。当时李宗仁鉴于敌人交通方便，运输灵活，在各战场上互相援应及时，致我军作战困难，即命令我三十三集团军以步兵一团、工兵一营、无线电台一部组成破坏大队，去大洪
  山区敌后京钟公路执行破坏敌人交通、通信、仓库、桥梁等任务。
  我这时正在五十九军一八〇师任少将副师长，张总司令命我兼充破坏大队队长，指定在大洪山区选择根据地，向钟祥京山一带敌人后方施行游击破坏。
  我接到任务后，先到总司令部请示机宜，我向总司令请示说：“大洪山区都是新四军驻地，我对新四军应取如何态度？”张总司令说：“要与新四军取得联络，不要搞磨擦。”同时张克侠参谋长也在座，他说：“新四军有一位赵科长住在我们这里，我把他请来，你二人见见面谈一谈。”
  时间不久，赵科长来了，经过张克侠介绍我们二人相识后，我说：“我要到贵防区大洪山去打游击，请多加联络和帮助。”赵科长随即说：“很好，欢迎欢迎。我们的司令部设在大洪山区内的八字门，司令员是杜石公，我马上通知他们。”
  我辞别张总司令，即带队由宜城县出发，及行至大洪山麓将要进山时，只见山顶有新四军守军向我开枪射击。我队即停止了行进，当即派马参谋学儒去山上联络，请不要误会。果然山上守军停止射击，放我队进入了大洪山区。我队进山后，只见山区内各个村庄墙上树上都贴满了“张总司令是人民的救星”“欢迎李副师长”等标语。男女干部们在村头上列队手持红绿小旗，喊着欢迎口号。此后，每到一地，都受到这样的欢迎。
  新四军每天都派代表来和我联络，并带来香烟、点心、罐头之类食品赠给我们。
  新四军司令部并有油印的《七七报》，经常送给我，我即分发到各连队阅读。我在大洪山区选定距八字门八里之遥的一个村子为根据地驻下。
  一天夜间，我派了五十名便衣去公路上执行破坏任务，天明时进山，在一个小村内休息。新四军不明真相，将村子包围，并喊缴枪。我便衣队知我和新四军关系甚好，也未还枪，就把枪交出了。人被带到了八字门司令部。回来一人向我报告了这一情况，我立即给杜石公司令去了一信。人枪马上发还了，并给每人发了一条毛巾、一条肥皂、两元钱。由此，我对新四军这种团结抗战的友情更加深了认识。
  由第五战区第七纵队司令曹勋率领的两千人枪，这时也在大洪山区活动。一天，曹勋来访，对我说：“此地新四军闹得太凶了，咱俩合起来把他们肃清一下好不好？”我对曹敷衍，曹就说：“我去见你们总司令，请他给你下个命令。”
  曹勋去后，我对马学儒说：“曹勋去见总司令，你暗地跟随他也见一见总司令，问一问对曹的要求究竟如何处理？”
  马学儒参谋见了总司令，回来向我报告：“总司令说，‘你们任务是打日本，谁叫你打新四军？打好了，也是劳而无功，打坏了还要受处分。’”从此，我更坚定了对新四军的友好态度。我懂得新四军的政策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几天后一个早晨，八字门方向传来激烈的枪炮声，我正在纳闷，过不多久，曹司令派代表来见我说：“你快动手吧，我们攻击八字门了。他们的兵力都被吸引到我们的阵地前方来了，现在他们的司令部空虚，你的部队如动手，可不费吹灰之力一举占领他们的司令部。”我说：“你们进攻新四军，为什么事先不通知我作好准备？现在打起来才通知我，使我措手不及。我的部队都已派到公路执行任务去了。”我就这样把他们应付过去了。其实，我的队伍都在手下。
  与此同时，新四军也派代表来见我：“现在曹勋正攻击我们八字门，我来问你，究竟帮曹不帮曹？”我坦率地表示：“你放心，我决不帮曹，我的任务是打日本，枪口不对内。你回去对你们司令说，把你们的所有兵力全力对付你们当面之敌，对我不要有所顾虑，我决不打你们。”
  新四军代表去后，八字门方向枪炮声又激烈了一阵，不久就将曹部打败。事后，新四军曾派代表对我表示感谢。并又告诉我：“你们张总司令阵亡了！因为张总司令对我们好，如果你们为张总司令开追悼会，请通知我们，我们也来参加。”我连声答应，并问：“此事确实吗？”他说：“确实。”惊骇之际，冯治安副总司令给我来电报说：“总司令殉国，你即率所部归还建制。”我立即率领全队官兵和无线电台转回到了宜城。途中路经南瓜店宿营，经当地群众指引，找到了总司令殉国地点，见有血衣、血帽等弃留当地，当即把这些遗物埋了一个衣冠塚，树立木牌，以为标志。
  1986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