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清末民初，军阀混战，盗匪蜂起，民不聊生，国无宁日。海源阁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惶惶不可终日。
  咸丰辛酉（1861年）二月，捻军进占肥城，杨氏海源阁的藏书重地“陶南山馆”尽被兵燹，损毁十之三四。杨绍和跋宋本《毛诗》条云：“辛酉，皖寇扰及，齐鲁之交，烽火亘千里，所过之处，悉成焦土。二月初，犯肥城西境，据余华趺庄陶南山馆一昼夜。自分珍藏图籍，必已尽付劫灰。及寇退，收拾烬余，幸犹十存五六。而宋元旧椠，所焚独多，且经部尤甚。此本只存卷十八至末三卷，监本只卷首至十一而已。甚呜呼，岂真大美忌完，理同如是乎！”“虽曰幸存五六，然海源阁上宋存书室之四经四史斋，竟致不易复厥旧观，亦可见其祸之烈。”王献唐说：“华趺庄附近田地，多为杨氏私产。所谓陶南山馆，即在共地。杨氏当时书籍，多藏于此，尚有砚石数百余方，亦存陶南。捻匪初时，焚掠极惨，适任柱追至，严令禁止，乃免于劫。宋元旧椠之仅存者，亦任柱之功也。”
  民国18年（1929年）7月10日，土匪陷聊城，其司令部即设于杨宅。当时，前清生员兰山樊天民和唐邑杨道南颇知书本，助纣为虐，替匪首出谋划策，将海源阁宋元珍本秘籍及金石书画，择优掠去。不久，天津《益世报》报道了匪劫海源阁的消息，教育部电令各军政机关及铁路海关，协商设法截留。同年11月，山东省教育厅特派王献唐赴聊调查，目睹了劫后惨状：“余抵海源阁时，见其书籍零落，积尘逾寸。宋本《史记》，残余一册；宋本咸淳《临安志》，残余两册；均散置地上，与乱纸相杂。字画碑帖，仅余轴木，夹板中心，多被撕去。藏砚数十方，只存砚盒。所有砚石，均无一幸免。杨致堂画像一轴，撕裂如麻，投置几下。黄荛圃手校宋本《蔡中郎集》，为海源阁原本，第四册后页，亦以拭抹鸦片烟签，涂污满纸。以镇库之珍籍损坏如此，可谓痛心！其家人并谓匪徒每以阁上书籍炊火，旧书不易燃烧，愤言：‘谁谓宋版书可贵？’此均以毛头纸印之，并不〓火也。”“此次损失之书，均为海源阁旧藏，其后宅三室，均未波及。检视阁上现存书籍，尚有宋元善本，及荛翁精校之书。”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民国19年（1930年）春，战事突起，政局中变，聊城为巨匪王某所陷。王匪据聊城，惨掠焚毁达8个月之久，城内居民十室九空。海源阁书库又为匪军占据，损毁极甚。匪徒“炊火以书代薪，夜眠以书作枕，至拭桌子，拭烟枪，无不以书代之。”匪退之后，“杨宅已不见一人，院内室外，书籍满地，厕所马厩。亦无地无之，院内书籍，尽为大雨淋烂！”“千金子率众占据杨宅，楼下之充宋、充元明版、清初版、殿本、手钞本，焚烧撕扯……古玩瓷器，残剩无几，装潢珍贵，玩器之紫檀玻璃罩，形状万殊，堆集广庭，不下千余件。阁后之帖片贮藏室，帖片堆积数尺，因连雨一月，屋顶冲塌，帖片画成黑泥，无只字完整。”“斯诚今日吾国书林之浩劫也！”
  王匪垂涎杨氏藏书美富，欲发一笔横财，特意从天津聘请了一位号称“九爷”的书籍古董，尽检宋元珍本、碑帖、字画、古玩捆载八大箱囊括而北。“九爷”其人，身长清癯，唇有黑须”，居聊城月余，终不露姓名。王匪劫掠海源阁珍笈八大箱，移至保定，不久王挂彩自杀，珍本遂散失。当地奎文堂书肆得之最多，其中有《蔡中郎集》（黄荛圃顾涧〓校跋，见《楹书隅录》）、元本《事文类聚》（见江建霞《海源阁藏书目》）2种，均已残损。又被文友堂购去数种。《刘子注》10卷（唐袁孝政撰，明传钞道藏本，黄丕烈以宋本校过）被傅沅叔购得。北京琉璃厂书业崇文斋主人孙瑞卿，返归故里探亲，路经德县，在集市廉价买到海源阁藏宋刊《童蒙训》2册，后“得善价售归国立北京图书馆”。北京书贾闻讯蜂集保定、德县。
  当时，北京、天津、济南、德州等地，不断发现海源阁散失书籍。据民国20年（1931年）2月22日《新闻报》载：12种海源阁宋本在天津以8万元外售日人，内有宋世彩堂版刻《孟东野集》、《孟襄阳集》、《岑嘉州集》、《柳柳州集》、海内孤本《庄子》等。“最近二十九师八十七旅旅长荣光兴，在博平剿匪，于匪窟内搜出海源阁书十数页，但已破烂不堪，良可惜也！”
  匪劫之后，杨敬夫派管事人邓华亭点验残余，计经部损失7/10，史部损失4/10，子部损失4/10，集部损失3/10，损失古墨20箱，字帖片43箱，康熙、乾隆、道光三朝瓷器40箱全毁。康熙年间酿造的绍兴酒24坛，俱被群匪饮空，坛已改为尿器。
  民国18年、19年土匪劫掠海源阁，是一场震惊中国文坛的大事。为此，天津《大公报》于民国20年5月25日发表了《海源阁藏书之最后呼吁》的社论，27日又发表了傅增湘呐喊抢救海源阁的文章。民国21年1月16日上海《申报》、2月7日南京《中央日报》等相继发表文章呼吁，但终归无效。
  更令人遗憾的是，十年“文革”初期，海源阁故址作为“四旧”全部摧毁。于是，驰名中外的海源阁在文明古国的土地上消逝了！
  后人曾有诗叹曰：
  海源已乘文化去，
  此地空无藏书楼。
  海源一去不复返，
  白云千载冷悠悠。
  光岳长叹无知己，
  铁塔久念故伴俦。
  杨氏父子今何在，
  环湖当歌哭未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