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知道的菏泽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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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山东文史资料选辑》 图书
唯一号: 150020020220002373
颗粒名称: 我所知道的菏泽六中
分类号: K825;G639.285.2
页数: 9
页码: 162-170
摘要: 本文记述了王先进的生平事迹和菏泽六中的建设发展情况。
关键词: 王先进 传略 乡村建设 山东

内容

我一九一八年在菏泽城内南华小学读书,一九二二年毕业,升入菏泽山东省立第六中学,一九二六年毕业。我于一九三四年北京大学毕业后,又在六中作史地教员,直到一九三七年。因我先后在山东第六中学读书和工作,又是菏泽县人,故了解一些六中的情况。
  清朝末年清政府因为形势所迫,觉察到非接受西洋文化不足以图存,乃派遣许多青年到日本留学,当时被派遣的有一位青年名叫王朝俊,字黉一,后改为鸿一,山东郓城西南朱庄人。此人志趣非凡,胆识过人,在日本留学时,加入孙中山的同盟会,以治国安邦为业,并结拜十弟兄作为羽翼。这十弟兄是文登丛禾生,临清沙月波,滕县李天倪,聊城杜坦之,范县熊冠民,单县朱桂山,鄄城吕秀文,菏泽宋少唐,郓城韩季和及他本人。这些人多是有才多识的青年。王鸿一醉心国事,不治家产。在工业方面,在菏泽办善后局,开平民工厂,在上海办大东草帽公司;在金融方面,在济南办齐鲁银行;在农业方面,提倡移民垦荒;在政治方面,组织民治社,曾在山东省议会中占多数。但他这些事业,或长或短的时间,都归于失败。其中影响较大而且久者,莫过于教育。
  在鲁西南办教育,他抓三个学校:一、曲阜山东省立第二师范(校长范铭枢就是王鸿一保荐的);二、济宁山东省立第七中学(校长孔静安也是他保荐的);三、菏泽山东省立第六中学。其中花精力最大的而又稍具成效者为该校。因七中、二师两校情况,我不甚详细,无法详叙,仅就菏泽六中情况,略述一二。
  王鸿一自日本留学回国后,任菏泽县立第一小学校长;曹州师范成立,改任曹州师范校长,他任曹州师范学校校长时,有得意门生数人,如葛锡乾(象一)、郭俊卿、刘省三、曹兰珍等数人,都是以后在菏泽办教育的骨干力量。以后曹州师范、临沂师范都合并于曲阜,成立山东省立第二师范。在菏泽,王鸿一奉命把曹州官办中学和公办中学合并,编为山东省立第十一中学,王鸿一为校长,原曹州中学校长葛象一变为十一中学学监,公办中学校长郭俊卿升为上海大东草帽公司经理。民国三年(一九一四年)撤销府治,山东省立第十一中学改为第六中学,校址亦移至曹州府知府衙门,即现在菏泽市第一中学校址。王鸿一选为山东省议会副议长后,保举丛禾生(名连珠,山东文登人,清末秀才,曾留学日本)为校长。王鸿一为山东提学司时,丛禾生曾任该司第三科科长。鲁西在教育上有些成绩,丛校长的功绩很大。
  在山东省议会中,王鸿一的民治社占多数,颇能操纵山东省政治。王鸿一利用这个优势,对山东籍在政治上有权有势的人物,进行募捐,如邹县靳云鹏、靳云鹗兄弟,单县的周自齐等,都曾先后为他捐款。他用这些钱办了一个励学社。凡在六中读书品学兼优的学生,确实贫寒供给不起者,每学期资助十五贯钱,基本上够吃的;凡六中学生考取国立大学、家境清寒,供不起者,每月津贴五元或拾元,也基本上够吃的;他又用这些钱在北京租赁一所房子,凡六中毕业,往北京升学者,可投入该处住宿,略收宿费,这所房子叫南华学舍。
  丛禾生一九一四年接任校长,那时六中才有四班学生,到一九二六年他升为济南山东省立山东大学附中校长时,六中为十六个班,校长的工资为每班每月十元,十六班为每月一百六十元,丛老师对贫困学生往往自己掏腰包供给。当时品学优的学生升入北大或北洋大学者,如王近信、何思源、张含英等,都受过他的接济。他家有父母一妻一子一女,全家住在济南三和街。每月一百六十元的工资在当时情况下,生活是比较富裕且有不少积蓄的。以后张宗昌兼任山东大学校长,丛老师不愿向他低头下腰,乃辞职不干,这是一九二七年的事。到一九二八年暑假,丛老师竟然断炊,王近信等闻讯后,每人提供二百元作为丛老师生活费,这才勉强为活。
  一九三九年夏天,丛老师逝世,六中同学为他开追悼会。因为丛老师只办教育,不问什么党派政事,有一部分国民党棍不喜欢丛老师那种作风,怂恿当时外籍的专员和县长都不参加丛老师的追悼会。然而,届时专员公署、菏泽县政府的办公人员,基本上都参加了,小学、中学基本上停课了,本来不想参加的专员和县长,一看到六中势力那么大,丛禾生感人那么深,都急急忙忙地参加了。开会时,丛老师的像片挂在中间。六中同学有几百人参加,在山西会馆戏楼前边人都站满了。见了这种景象,有许多人潸然泪下。我当时任南华中学教务主任,曾代表学校作一挽联。上联云:“幼读诗书,长留东瀛,一生学术贯中西;”盖丛老师为前清秀才,后留学日本,故所云如此。下联云:“先管学政,后教曹南,三千弟子哭先生。”盖丛老师先任提学司三科科长,后当六中校长,故所云如此。
  六中校址原为曹州知府的衙门,很不适于办学校。丛老师当校长后,一方面改造旧房屋,一方面扩充新校址。每次建房预算都有节余,很多学校校长把节余的钱装进腰包。丛老师从不把这些节余钱贪得分文,而把这些钱用在学校其他建设上。所以六中校舍特别宽敞,一个学生都有四个位置:一是寝室,每间住四个人,中间一张桌;二为自修室,每间房中间,放一张大长桌,有六个抽屉,一个学生一个,六个凳子,也是一个学生一个,另外一张条桌,叫学生放茶壶茶碗,另外一张大书架叫学生放书;三是教室,学生都编成号,对号入座,每人一个位置,音乐教室、物理化学实验室、生物解剖室或标本室都另有设备;四为饭厅,每八个人一桌,每两个人一根黑油漆板凳。学生自己办伙食,伙食很好,早晨馒头稀饭、咸菜,中饭三个菜、两荤一素,晚饭也如此,从没有听说学生办伙食有贪污的。各方面节余的钱都买了图书,《二十四史》、《十八家诗抄》、《艺文类聚》、《渊鉴类函》、《汉魏丛书》、《百子全书》、《资治通鉴》、《通鉴长编》等等大部头书,应有尽有。六中的校舍宽敞,藏书多的原因是:一、学校负责人以校为家,把学校的事业当作自己的事业来办。二、丛老师廉洁的作风影响了众人,连办事员在内,没有人贪污过。六中以前不收学费,到一九二二年才收学费,每个学生每学期收三元,一年收六元,这些学费都用于购买图书仪器,所以六中的图书仪器较为充足。丛老师看到报考六中的学生落榜的很多,他痛心学生失学,就在一九二一年招生时多招一班预科,在一九二二年招生时多招两班预科。这些预科生都是读五年的(正式生读四年),预科班所花的钱完全由办公费节余款项或其他来源开支。
  六中先前没有学生会,有学生自治团,每月选举一次自治团团长,由团长聘任秘书、参谋、纠察及各队队长。每当自治团新团长就任之时,全校自治团成员举行大检阅,内分篮球队、排球队、武术队、网球队、器械操,其中最惹人注目,为陆军队和拳术竞进会。陆军队有一、二百人,由军事教员教练(最著名的教练为陈耀汉,后为国民党五十八师师长),内分小队长、中队长、大队长。全队服装整齐,托枪正步走,威风凛凛。拳术竞进会有二人对打,也有白手夺刀,花样很多。检阅活动大多在星期一下午三、四节课时间,路旁观者如堵。自治团也有团训,六中自治团团训有八个字是:“忍苦耐劳,习勤养勇”。一周内,自治团有五天下午课外活动时间是锻练身体,有一天是抬土,两人一个筐,把土装得满满的,由葛锡乾老师等轮流带领学生抬土。六中东边二十多亩地的大操场,原来是大水坑,就是我们抬土垫平而成为大操场的。自治团每年从夏历十一月初一开始,进行长跑锻练。约在早晨五点钟左右,吹起床号十五分钟后,各穿短衣单鞋集合,每班一队,由口令员带队到操场跑步。有时积雪盈尺,就在雪中歛一条路,就在这条路中喊着一、二、三、四的口号跑步,约四、五十分钟,围大操场跑三圈,汗流津津为止。回来后还须点灯读书,最初颇以为苦,以后很有乐趣。丛老师为了振奋学生精神,糊了两个红灯笼,一个上边写着“五十岁的青年”,丛老师自己挑着在队伍前边跑。另一只写着“自强不息”交给跑得最整齐,集合最快的一个队,让那队的排头打着红灯跑。同学们一看,这个红灯笼在哪里,就知道这个队受了表扬。当时我是二十四班的口令员,事隔六十二年,在我的记忆中犹如昨天。
  值得歌颂者还有位校长郭俊卿。丛禾生走后,继为校长者为郭俊卿。一九二七年山东省立第六中学並未开学,教师也未到校,教师工资当然没人去领。而按原来预算,教育厅都发给了六中,六中已如数向教育厅报销了。当时在某些学校,这些钱往往归入校长腰包。但郭俊卿老师是个正派人,把这些钱如数归入学校里的励学社,加上其余的钱共有二万多元,把这些钱按二分起息(一般高利贷是五分起息)借出去,用收回来的利息,在西关外大教场办了一所立达小学。这个小学教师待遇好,设备全。考六中,以前都是南华小学毕业生考第一名,以后慢慢转入了立达小学毕业生考第一名,办立达小学是很有成绩的。日寇侵入中国,县立小学多数复课,独立达小学没有恢复,原因是立达小学董事会董事长葛象一老师不愿在日寇统治下工作,所以立达小学未能恢复,贷出的基金也未收回。到一九四〇年中国通货膨胀,有很多借立达基金的人,见有利可图,纷纷要求把借款和利息,归还立达小学基金委员会,董事长葛象一老师说:“这些钱是立达基金委员会的,不是我的,我不能收。”这时旧中国法币虽然跌价,可是一元还能当七、八角,立达小学二万基金还是相当可观的。葛老师一概不收,我族叔王子谦曾借立达三百元,一九四〇年连本带利想还给葛老师,被葛老师拒绝了。葛老师在六中服务三十年,在清末中秀才时,家中就是喂一牛一驴,到他死前,还是喂一牛一驴。当他儿子葛蕴芳(字玉如)读北洋大学时,他还天天喊经济困难,励学社的款,基本上由葛老师主持帮助人家的大学生,每月五元或拾元,对自家的国立大学生,却分文不与。这种风气传布到六中整个学校。六中改名为山东省立菏泽中学后,校长为田修溪(字竹桥)。菏泽中学招生时,报名者很多,每生报名费一元,有两、三千人报名,光报名费收入,就相当可观,在考试中所用的一切办公费都由报名费开支。阅卷算分数者,每天三餐,早晨稀饭馒头和香肠等四样小菜,中、晚饭都是八个菜,鸡、鸭、鹅、鱼都有;天热怕人员中暑,牛奶、鸡蛋、冰激凌随便吃,就这样也花不完。剩余的钱,按惯例都是校长的,六中是把这些剩余的钱都作土木建筑了。六中分院是女生分院,周围是水,只有东南一条马路相通,每当学生体操时,群众相聚围观,学校当局认为不雅,花七百五十元钱,沿着南边水际筑一道围墙,把它围起来了。这七百五十元就是报名费的节余。抗日军兴,六十八军刘汝明部退据曹州,占据六中校舍,六中未能开学。秋末六中奉命西迁,我因放假后回家未能西去。到一九三八年麦前,日寇攻破菏泽城杀市民两千余人,有把全家杀绝的,血流殷殷,尸骨遍地,鬼哭神号,惨不忍睹。日寇进据开封,退出菏泽城。我到菏泽城内看看有几家存在的亲朋,路遇原六中事务主任彭徽卿老师(我小学老师),他说:“还有你二、三十元钱呢,学校西迁,对未去教员生活补助,发到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今春已捎来了,始终未见到你。所以未给你。日寇进城,我把它装在一个罐子里,埋在地底下未被扒走,你来了给你吧。”我根本不知道,我离开学校后,还发给我工资,即令知道了,菏泽县城失守,死那么多人,彭老师说这钱丢了,我也根本不会发生疑心,可是彭老师一五一十都交给我了,我不认为得这二、三十元钱可喜,我认为彭老师和六中管经济人的好作风。这种作风是中华民族的正气。
  曹州地区地瘠民贫,养成学生一种朴素的风气,学生穿洋布者也有,绝大多数都穿粗棉布衣服,穿绸缎者一个也没有,穿鞋铺里卖的鞋也有,不少人穿家中妇女做的鞋。穿皮鞋者,尤其是擦得锃亮者绝无仅有。谁穿一双好鞋或奇装异服,走在路上,往往有人随着他的步伐喊“一二一,一二一”,这是对他的侮辱,遭到这样对待的同学,往往回到自己寝室里就脱了。学生酗酒者我没听说过,学生赌博者查出后开除,学生间互相打架者没有。每天早、晚自习,学监查号,缺席者受责,学生一般都勤奋学习。菏泽城内的学校,过端阳节、中秋节都不放假,也不祭孔。独清明节、十月初一,六中放假。在一九二一年夏历十月初一,全城小学都不放假,唯六中放假,是为让学生回家扫墓。孔子可以不祭,父母祖先的亡灵不可不祭。不要说父母需要祭,即品学兼优考入著名大学的学生,不幸亡故的,也要开追悼会。我记得有一次全校师生在大礼堂,对一个考入北洋大学的中年亡故同学开追悼会,丛校长演讲时声泪俱下,恰似孔子哭颜渊。我参加了这个追悼会,对我的鼓励是很大的。
  六中原来是四年制,自一九二四年改为初中三年制,高中三年制,在过渡期间,两种制度並存,到一九二九年暑假后,四年制才取消。在这期间经常请名人讲演,其中请过冯友兰、赖执中、马良、萧隐公(著名经学家),其中以梁漱溟先生为最多。六中大礼堂北边有一株老槐树,地基颇高,我们称它为槐坛,梁先生演讲谈到农民的苦难,声泪俱下。一九二四年六中在菏泽文庙成立高中部,梁先生舍弃北京大学讲师不干,到六中任高中部主任。为了照顾穷苦学生读书难,招生简章规定入伙食者有钱者可以多出钱,贫苦者可以少出钱或不出钱。当时就有人反对说,这个办法行不通,梁先生说:“我舍弃北大来到此地办学,就是为实现我的主张,若这一点不允许,我来做什么呢?”其他人看梁先生执意如此,就同意了。开学初期还行,以后伙食费不足,卖面者不给送面,学生几乎断炊。管事者催学生交饭费,学生说:“招生简章上明明说有钱者多出钱,无钱者少出钱或不出钱,我们因无钱才考这个学校,我们怎能出钱呢?”梁先生无奈辞职他去(曹香谷老师说此事)梁走后高中部换了楚明善任主任。
  六中对入学考试向来认真,从来没听说有走后门的,一般教员不用说了,即令主持招生事宜的校长和教务主任也不例外。校长田竹桥的外甥侄子落过榜,教务主任的儿子也落过榜。报名时,先看考生的年龄,岁数大于通常学龄者,除考在前三名,认为是可以培养的,其余都不录取。试卷划分以后,在众人面前拆封,不管是谁的儿子落榜一律对待。我常对学生说:“你们都是货真价实,没有一点掺假”。
  由于六中校风好,除菏泽地区学生就读外,外地学生也慕名而来,我知道的就有山东文登、潍县、莱芜、济南、泰安、聊城、范县、寿张、金乡、嘉祥、济宁、阳谷等市县的,外省的有当时河北省东明、长恒、濮阳、清丰、南乐、大名等县的,河南有考城、兰封、虞县等县的,江苏有丰县、沛县等地的。

知识出处

山东文史资料选辑

《山东文史资料选辑》

出版者:山东人民出版社

本书收入了回忆抗战前的山东乡村建设、对山东乡村建设运动的回顾、梁漱溟先生及其在山东的乡村建设、冀鲁豫边区的东平中学和第七中学等十几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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