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1945年日本投降，我们抗战胜利，举国欢庆，这时我调到上海工作，我的工作单位为了扩展国外业务，给了我一个赴美学习的机会，实现了我多年的梦想。1946年，我到了美国，我当时的任务，一是考察美国的银行业务，二是向美国大学研究院申请入学，以求深造。
  我们单位在主要资本主义国家中，几乎都有代理行，而以在美国的为多。因此，我先去纽约，与美国花旗银行联系，订好计划，进行考察，接着又在纽约欧文信托公司考察。1948年又奉命去旧金山美洲银行考察和学习。
  下面我先简述我在银行公司考察时，看到他们在经营管理和业务活动方面的一些情况和做法。
  花旗银行总行设在纽约华尔街，是一家资本雄厚、规模宏大的商业银行，其分支机构遍于世界各地。它管理很严，特别重视做好为顾客服务的工作。所有员工对顾客总是笑脸相迎，彬彬有礼。由于实行“泰罗”制，在营业时间内，人人工作紧张，无人迟到早退，无人看报聊天。该行的员工手册规定，不许员工外出办私事，不许员工的亲友来行访问，不许员工因私事在银行打电话，员工个人的函电，不许由银行收转。银行每周工作5天，休息两天。员工的工资，每周发放一次，但工资额是保密的，不是由员工照单领取，而是由每个部门的负责人，把已包好的工资，亲自送交其所属的员工，因此每人的工资多少互不了解，以免互相攀比。同时员工增加工资时，不是由群众评议，而是由上级决定。据说这样可以调动每个员工的工作积极性，避免员工之间因工资多少和增资与否而引起的嫉妒和仇恨，同时也有利于负责人的指挥和领导。员工之间工资差距很大，不搞平均主义，高级员工的工资很高，但不供应住房和汽车，也不享受其他特殊待遇和福利。各个部门的领导必须是内行，必须精通业务，必须对问题能够及时做出决定。有关业务上的函电，不必互相传阅和层层批示，而是直接送到有关部门的领导，由领导决定并亲自口述，由秘书速记和打印，再由领导签字发出。这样，办事快，效率高，事事有人负责，件件有案可查。
  在考察过程中，我所接触到的各部门负责人或经理，都是企业的经营管理能手，都有多年丰富的工作经验，他们和企业多半是雇佣关系，并不是银行资本的所有人。因为在工业发达的国家，由于竞争的需要，出现企业经营权与所有权分开的管理体制。不善于经营业务的资本家，雇用了一些以经营企业见长的经理们，给予较高的职位和工资，他们是以自己的丰富的工作经验和渊博的学识为后盾，在企业营运中，发挥了人尽其才的重要作用，成为人们尊重和敬慕的经理阶层。后来由于银行与工商业的关系日益密切，他们利用金融势力，又进一步控制了工商业，他们以新兴的工商业开拓者和旧事业的振兴者身份，施展了经营决策的才能，因而在经济上和政治上发挥了不可取代的重大作用。
  银行的业务活动很多，范围很广，特别是规模庞大和分支机构最多的美洲银行，不同于老派银行的作风，它有许多创新的业务，值得研究和学习，现略述如下：
  商业银行的主要业务活动是吸收资金、运用资金和经营中间业务。在吸收资金方面，除自有资本外，就是力争吸收存款，尤以吸收活期存款为最重要。银行在办理活期存款时，对存户发给支票，因为使用支票比之使用现金方便得多。在美国货币供应中，现金只有五分之一，而支票及其他票据将占五分之四。但使用支票时，银行必须办理非现金结算，而办理非现金结算，则手续繁，费用高。银行对已支付的支票，又必须每月随同结帐单一起寄还给存户，因此银行对活期存款户不仅不付利息，甚至对活期存户开户，要求有介绍人，否则银行拒绝开户。同时活期帐户又必须经常保存一定的最低限额的存款，以备银行占用。使用支票十分方便，而且十分普遍，可用支票支付电话费，支付房租，支付牛奶费等等，但严禁开空头支票。银行的定期存款、储蓄存款都比活期存款居于次要地位。
  银行力争活期存款大户，如福特汽车公司、美国电话电报公司等等。每天都有大量存款存入活期户，但这些大户每天都要开出大量支票以支付各项费用。银行对各个活期存户，计算成本，每天做记录，看看从其存款中得到收益多少，再查看支票开出多少张，要花多少成本，两相比较。银行对每个活期存款户都做到心中有数，银行力求能从客户存款中取得收益多的大户，对其提供更多的方便和更好的服务。
  银行在吸收存款后，必须加以运用以谋取利润。运用的方式主要是放款和投资。放款又可引进新的存款。放款有信用放款、商品抵押放款、票据抵押放款、有价证券抵押放款，票据贴现也是一种放款业务。银行对信用放款十分慎重，要花大量时间调查借款申请人，要仔细审查借款人的各种财务报表，因此收取较高的利息，还附有一定条件。有价证券抵押放款，即是以股票或债券作为抵押品而放款，是为虚拟资本流通服务的，也是为投机资本家搞证券投机的。银行的投资主要是用于购买政府公债和国库券。
  银行的中间业务主要包括汇兑业务、信用证业务、代收业务、信托业务、代客买卖业务及银行的承兑业务等。信用证业务主要是异地买卖，特别是为国际贸易服务的。代收业务的范围很广，银行可以收取手续费，并占用代收过程中的资金。信托业务包括代管财产，保管有价证券和贵重物品，登记新发行的股票，清理破产企业的财产，办理遗产转让等等。我在银行的信托部和欧文信托公司，看到许多人委托银行或公司保管和买卖有价证券，代客收取有价证券的股息和红利等，而委托人去国外旅游。还有人已把遗嘱写好，由律师签字，委托银行保管和办理遗产转让。银行从这些中间业务中收取巨额手续费，特别是在代理企业发行有价证券和国家债券的过程中，除获得巨大收益外，还获得大量企业股票的代表权，从而对企业取得控制权。当时银行还没有普遍使用电子计算机和信用卡。但由于银行的业务活动日益广泛而复杂，使票据交换所、证券交易所的作用，越来越显得重要。
  当我在花旗银行开始考察时，就及时向纽约大学研究院申请入学。我交出我的大学毕业证书及各科的成绩单，经审查和口试后，我获准入学。我选读的是国际金融专业，导师是一位国际金融市场的专家和教授，他获得了博士学位。我选读的主要课程有资本主义国家的国际收支和国际结算、国际金融市场及外汇市场等等。对于套汇、套利、远期外汇、即期汇价以及“多头”、“空头”的意义和做法，多次探讨，反复例证，情况复杂，煞费思索。在学习的过程中，我们去过纽约票据交换所、纽约证券交易所及纽约外汇市场等处参观访问，边讲边看，印象深刻。我们还学习了《布雷顿森林协定》，该协定确立了以美元为中心的国际货币体系，使美元能够成为资本主义世界的主要国际储备货币，形成了美元的霸权地位，扩大了美国对外剥削和掠夺的实力。当时我住在纽约国际大厦，国际大厦位于纽约住宅区，而花旗银行、欧文信托公司都在纽约的华尔街，纽约大学研究院也在华尔街附近。华尔街位于纽约的商业区，住宅区和商业区相距很远，我每天乘地下火车跑来跑去，整天呆在华尔街及其附近的高楼大厦里，学习十分紧张，时间不够用，有时又觉得有很多看不完和读不完的资料。1947年底，我的工作单位又介绍我去加州美洲银行考察，该行是我们在旧金山的代理行。
  回忆我在美国时，力求言行谨慎，生活朴素，勤奋学习，做到“入国从俗”，不随地吐痰，不贪图小便宜，不做有辱于祖国的任何事情，自问于心无愧。但是面临新的环境，使我仍有很多感想，而使我印象最深刻的则有下列二三事。
  1.我在纽约时每天忙碌不堪，在节日曾应约去华侨家中访问，他们十分热情。我到加州时，承美洲银行介绍，认识了一位华侨，他在旧金山开办一家工厂，是美洲银行的往来户。我们认识后就象见到亲人一样，他请我去他家做客，有时驾车带我到旧金山郊区游玩，参观大农场，我回国时还赠送礼品留作纪念。他和他妻子都是广东人，都在美国受过高等教育，生活富裕。但他们热爱祖国，对祖国的事情十分关心，仔细询问一切，特别关心祖国内战问题。他们表示身在海外而根在祖国，还说他们的命运和事业都和祖国息息相关。他们还表示在美国生活并不容易，竞争激烈，有时受到排斥和歧视。因此华侨无不殷切期望祖国繁荣富强，他们每年都有大批侨汇寄回祖国，支援祖国经济建设，促使祖国日益强大。孙中山领导的旧民主革命，受到华侨的热烈欢迎和大力援助，我在美国时还见到华侨为孙中山树立的铜像。华侨巨子陈嘉庚曾向祖国和家乡捐赠巨款。许多华侨如此热爱祖国，热爱家乡，热爱同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2.纽约的摩天大楼，如帝国大厦，联合国大楼，洛克菲勒中心的庞大楼群，商业区的热闹大街，繁华商店，以及各条公路上车轮滚滚，川流不息，络绎不绝，使人大开眼界，也令人为这些表面繁荣现象所迷惑。特别是夜晚来到百老汇大街夜总会时，灯光辉煌，五彩缤纷，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而光怪陆离的广告，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你会觉得这比东京银座还繁华热闹。有些美国人很自豪，认为美国什么都好，什么都是世界第一，看不起别人，特别轻视有色人种。美国法律虽然规定促进民族之间的团结，但仍歧视黑人。在纽约，黑人中的贫苦阶层都住在黑人居住区里。那里到处都是垃圾，肮脏不堪。美国白人一提到黑人，就把他们与犯罪联系起来。黑人文化普遍不高，还有文盲，黑人的失业率是白人的两倍。黑人中的私生子现象也比较普遍，有的地区非婚生的黑人儿童竟达80％。我们不能只看见百老汇大街的灯火辉煌，而忽视了黑人居住区脏乱贫穷现象。可见美国并不是天堂，也不是什么都好。
  3.在美国储蓄存款利息，虽比定期存款略高一些，但许多美国人不愿意把钱存到银行里，而宁愿把钱用于购买国库券和其他公开市场证券。发行各种有价证券，本来是向社会集资的最好方法，但必须受严格的法律限制。有些资本家们，购买大量的有价证券，存在银行或信托公司，委托银行或公司代为保管，代为买卖，代为收取股息和红利等，他们脱离社会生产，饱食终日，优游自在，专靠剪息票，过着食利阶层的寄生性、腐朽性生活。随着帝国主义的发展，银行的垄断组织积极向国外扩张，他们的分支机构遍布世界各地，出现了银行国际化的现象，形成了规模庞大的跨国银行，如美国的花旗银行、美洲银行、大通曼哈顿银行等都是属于这种类型的大银行。他们在国外业务方面，处于垄断地位，他们从国外吸收巨额资金，垄断了国际信贷和证券发行业务，掌握了巨额股权，攫取了高额利润。凡此种种令人触目惊心。
  （作者系原山东财经学院教师，现已退休，民盟盟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