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我于1922年考入山东齐鲁大学医学院预科，1924年进入该院本科，专攻人体解剖学。1927年因山东军阀张宗昌到齐鲁大学搜捕学生，学校被迫放假，学生离校，我这时是该院三年级下学期学生，所以我到河南信阳，在豫南大同医院协助护理工作，后由豫南大同医院资助，赴日本学医。1928年济南“五三”惨案发生，留日学生在东京神田区开会反对，我被日方拘留，释放后，我即回国。
  回国后我又设法回到齐鲁大学，读医学院三年级下学期的课，毕业后留校讲解剖学，1932年晋级讲师，1934年开始接受神经解剖学的教学，1935年除教学外，又从事外科医疗工作，1936年编译了《解剖学》一书。1937年本应出国留学，不幸“七·七”事变爆发，未能成行。是年冬齐鲁大学医学院迁四川成都，由我带队首批入川。入川后，与华西大学医学院合并。1938年后，我又被借调到贵州贵阳医学院任教，后又回成都，1939年晋升为副教授。
  1940年齐大校长刘世传通知我：留美两年，学成后回国。同年7月我离开成都，乘飞机去昆明，后乘车经河内到海防。数日后，又乘船去香港，由于战争原因，又在香港滞留数日，然后乘船经上海和日本海峡，再绕鸟岛到夏威夷，船到加拿大后，又换船赴美，在西雅图登陆，后又换车赴芝加哥时，有生以来首次遇到3件奇事：
  （1）登岸时裸体经室检查；
  （2）代购车票的专人，票款有5％的回扣；
  （3）在芝加哥服装店购买的衣服，到芝加哥车站取货。
  后来上火车后，每人都有座，还有空位，可车门对面有门，也有人进出。我以为是卖饮料和食品的，过去看看，却有两人在内吸烟。后来到芝加哥时，街车也有这种设施。另外街车到站后，人坐满车即开动。车站余客，另有空车来接。
  到芝加哥才知西北大学比较特殊。生理、组织胚胎和解剖3科孤立在一座大楼。距校较远，行政比较独立，组织单纯，遇事容易处理。
  我到校后，生理学主任教授艾威（Ivy）即把我安排在附近居民私房楼上，单人房，但也有双人、4人和大房间。
  房东老太太告诉我，附近有早餐铺和理发店，是业余工作，准时，负责，方便。但我下午再来时，她却警告我说：走时不要锁门，工人要做清洁工作，安全她负责。果然后来没有问题。
  这天，主任艾威安排我学习生理后，指定个人工作和自习方向，就带我去见神经解剖学主任教授温独。两位决定生理学习以外的其他时间，都投入神经解剖学。艾威教授离去后，温独跟我谈论在国内学习、工作和室内情况后，指定工读室，开始观察后节神经细胞和积数后，再作切片和染色，最后观察全部脑、脊髓的本质。另分配男教师和女技术员辅导和监视工作。
  在这段学习和工作中，时间大部放在细胞内容观察，而在生理学习上比较放松。因此在后根节细胞计数上，却得到好评，因为我和辅导员两人计数的差额，比前一国内学者的差额降低16％。
  投入组织切片工作时，却是一大难题，特别是脑干和脊髓，因为任何部位的切片，组织的两侧要能使在同一平面，说是容易，做却相当困难，我曾伤过不少脑筋。
  独立大楼的校舍，中间有四方的天井院，天井院四面的房间，是学生课余休息、午餐的场所，最下层是厨房，天井院四面都有滑车供食物交易，故生活方便。我也时常夹在其中。但每日每时常有扑克游戏，可是玩钱者不多。
  楼顶花园大餐馆多在市区，我也去过几次，都是校长和牧师邀请的，教会待我很好，来时常有补助，也曾邀我去看过电影和去科学馆听报告。
  电影院是全日制，每天连续放映4片，周转两次，从上午9时到晚上，随时都可入场，席位任选，票价一致。看座后门外有长廊、座位。自动购取饮料食品柜，放入物价购款，拉指签，物品自出，用完残品放入旁置高篮内，也可在此吸烟，后可返场续看或离去。院内工作人员，只有售票员和站在门内监视入门投票者，既不浪费时间，又方便观众，值得学习。
  天文台馆和科学馆，前者室内屋顶为圆形，类似天空，中有时钟，时间同演出一致，如日出、中午和日落后月升。特别日蚀或月蚀，都能象真实一样演出。天空虽有光彩，现场都是黑暗，日月进程和报道一致。
  鱼池的科学亭为圆形，它有许多由玻璃构成的斜形分格的玻璃池，每池都有一种游鱼，每格的色彩和形状，都附有说明。
  在矿物学馆里，可用放大镜来学习各类矿产，从说明矿石纹形来了解矿石。用这样的办法来丰富学生的学习生活，我们尚未开始，领导应即早注意和实施。
  另一问题，是我曾用过一星期时间，去欣赏动物园。从水禽、爬虫、走兽、猿猴、大象、飞禽，逐一观察，日中三餐，午夜休息，设有餐馆旅社。沿河流，爬山岗，绕网墙，穿森林，开阔眼界，可惜这些地方和情况，现在我都说不清楚。那时不象现在，遇事都能执笔记载，但这些却不是空活幻想
  现在再回到我的神经解剖学的学习情况。神经组织切片后，开始染色前，温独教授亲自教导过一次。女技术员也站在旁边，没有言语。可是后来在操作上，我在实验室出了问题，不是色深了，就是色淡，我也曾想方设法来纠正，结果没有如意。向温独教授请示，他没回答，微笑着说：“你星期六都到哪里晚餐？”我说：“中国城。”他又笑，说：“一个人？”回答：“是。”他再笑着说：“为何不请人作陪？”我突然灵感冲头，实验室女技术员，我过去很少向她请教，是学习中的大错误，现在损失要补回来，以后进晚餐时一定要她伴行。我说：“老师，我明白啦！这星期照办。”
  她才19岁，平时对我也好，每日上下午两次喝咖啡时，最后她都是问我还要不要？或者没有问，就向我杯中倒。
  这个星期五我邀她同去，她答应啦！可是星期六上午再谈时，她又说不能去，为什么？她说，她去，妈妈一人在家。这时我比过去灵敏得多。事先我有准备，我出国时，爱人齐玉芝代我准备的四川绣花被面，因为教会的人多准备送给他们。这次选了一床美丽的放在书袋里，我说：“我早想拜见你妈妈，这个物品，亲自送给她。”技术员看后，欣然领我到她家，约她妈妈同去，我们吃得很痛快。后来再到她家，每次都玩得很晚。由她家返回后，不意乐极生悲。返来沐浴后就寝，睡得香甜，起床较晚，到浴室时，墙上有一张布告，问我为什么沐浴后不清洗浴盆。我一面清洗浴盆，不怒不气，反倒唱起赞美诗来，房东老太太说我是疯子。以后我每次下午作试验时，女技术员都来看看，指示褪色、重染，问题就这样得到解决。
  后来染片的标本加卡、染色的时间较长，须在夜间返校更换染剂，入门时先登记，到工作完毕离开学校再行登记，第二天交回实验室门上钥匙。倘校内出了问题，由来工作者负责，确很担心，幸在这半年中没有出问题。
  神经解剖学学习期间，同时跟着兰生的神经解剖学、温独的讲义、实地标本的检查，根据过去个人讲课的记录，编写神经解剖学，直到期终考试时尚未完成。
  期终考试的情况是这样：问题中有：“某人两足同时逐渐瘫痪，病源何在？”看后，我认为该病的病源有两处，不知老师要的是哪一处，还是两处都要，我只好问问再答。
  回去问温独老师：“该病病源原可有两处，不知老师要的是哪一个？还是两个都要？”
  老师说：“啊！等一下。”又说，“先写你要答的。”我估计老师原意是一处。我说：“老师在上，我不能先写。”温独教授说：“事情已清楚，回去写吧！”我认为老师同意我的看法。答案是：
  （1）大脑帘前部硬脑膜瘤；
  （2）锥体交叉处基底动脉瘤。
  后来艾威教授曾问过我能否留下？我回答说：“爱人、长男和新生女儿，在战争期间，孤独寄居异地，我不愿留下来。”
  假后，经努力，我完成神经解剖学的编写初稿，送给兰生教授审查。那时他带有一位北京协和医学院的毕业生，跟他学习已两年，看后谈论时，兰生教授认为我不是一般留学者，那位研究生后来对我说：“兰生教授对你有好评。”
  这时到校长家，告诉他我准备回国。校长第二天带我到野外约3里远的山区，突然看见山边树林地面有一个长方的水泥箱。校长问我：“你知道这是什么？”我说不知道。校长说：“这是我未来的坟地。因为我的心脏小，医生说我难过55岁，这是我预先设计的坟地。我睡在这里也只能有20年，就得除去，不能永远占地，所以我要跟你相处一些时间。”我听后落泪同意。
  后来他开车同我到野外打高尔夫球，路上遇有红灯车就停止，待灯光改色再行。我看四周无人在，问他为何停止。校长说：“好，前面看看。”我们又直行，三站后又遇红灯，没停，车将到下站时，就有警士站在前面摇动红旗，车停下，送来罚款单，自动去交款。
  另一日我同小弟到郊外野游，他有糖尿病，走得远了些，返回路上感到疲乏，要我等车。我以为这里有长途车经过，谁知来的是私人车。他将右手放在右肩上，拇指伸直，车到时即停，司机问到哪里去？答出地名后，车上人说：“到某处还有两站。”小弟说是。上车后到达某处时，车停我们下车后，车从叉道离去。
  月余后，我们分别时，可能是1941年8月底或9月初，现在很难确定，不过我尚能记起当时有3种情况：
  （1）船停在日本海港时，是苏联进攻东北，占据南满铁路时。后来又分化外蒙，使其独立，后加盟于苏；（2）归国飞机在九龙起飞时，日人进占广州，飞机在夜间起行时，全部灯光关熄；
  （3）到重庆返成都时，华西齐鲁已开学多时。
  回国后，我到成都，负责华西和齐鲁两校的解剖学，后来又参与创办成都医学院单科教学。1943年编写《人体解剖学》，曾在成都、汉口、广州先后3次出版。1945年日本投降后，又回到济南齐鲁大学医学院搞恢复重建工作，1949年又经香港到海南岛海南大学医学院任教，1950年2月回广州，在光华医学院任教务长并教课，1952年被选为全国解剖学会总会理事，并发表了《羊脑解剖学》，1953年广州中山大学医学院、岭南大学医学院、光华医学院3校合并，我辞去光华医学院教务长职务，专门教学。1956年参加在北京召开的四科会议，会议期间，周恩来总理招待我们，侯宝璋教授介绍我和周总理握手。1957年反右时，我受冲击。1962年学院送我到北京社会主义学院学习，与溥仪是同堂。同年在天安门观礼台上参加国庆典礼，见到伟大领袖毛主席，这是我一生中最幸运、最巨大的喜事。
  （作者系广东中山医科大学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