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本文发表于1946年11月2l日《山东公报》。文章发表后，引起轰动。国民党政府立即进行调查，结果报社被改组，社长撤职。文章从民族大义出发，呼吁和平，反对内战、在当时具有积极的作用。但由于历史局限，文章某些观点并不一定完全正确，谨附录于此，供历史研究人员和广大读者参考。——编者
  一、打不得从鸦片战争，想到香港尚未收回，从中苏敦睦，想到外蒙独立，从中美友善，想到中美商约缔订，从抗日胜利，想到内战剧烈，放眼全局，衷心痛伤。数十年来，几乎每年不免战争，无论对内对外，孰胜孰败，其背后皆有极复杂极错综之国际关系在演变着，战败者固然苦，战胜者也够痛。所谓为“正义”而牺牲的老百姓，有名的成了烈士，无名的变为黄土，因此我常寄慨一将功成万骨枯，绝不如一圣功成万民苏，何况万民已死矣，万骨已枯矣，而一将尚未成功乎。国族之危殆，至今日已达极点，倘时贤英俊，在朝在党，不避险阻，蠲弃猜嫌，本赤心以相共，本至诚以相感，则和平可期，民主有赖；倘复各执己见，各走极端，无异剖肝引虎，剖心引狼，灭亡之祸，即在目前，所以说打不得。
  二、打不得抗日之枪声一响，民族大义乃昭于天下，内战之枪声停止，枪口遂转向对外了，八年来之苦战，血流成河，尸骨堆山，深深留在国人心坎，真有说不尽之痛，言不尽之惨。天佑中国，竟得胜利，讵料胜利的枪声一停，内战枪声又起，有人说，未胜利以前，内战已有摩擦，我殊不信，但胜利以后，遣送俘虏未完之时，内战的确已有摩擦。由摩擦进而偷偷摸摸的打，进而彰明较著的打、进而无所顾忌的打，打到今日，更见起劲，可是谁先放的第一枪，彼此俱不承认，此种推诿，的确从极良善的心灵中发出，因为彼此皆知打是不对的，谁是放第一枪的，亦不必过于追究，总希望最后有一个真先停止再打的，真先停止的，就算他当初后放枪的，枪响已多年，实在不能再响了，战争的痛苦固深，同室操戈之耻辱尤大，所以说打不得。
  三、打不得决定性的战争不能打，国共两方同时抗日，抗战胜利，皆有功于国家民族。假定国民党不谨慎将事，志为气所动摇了，立刻调兵遣将，用全副力量去打共产党，将共产党抗战胜利那光荣的余力消灭了，成功越大，结果在历史上失败的污点亦越大。反之，共产党不谨慎将事，志为气所动摇了，立刻调兵遣将，用全副力量去打国民党，将国民党抗战胜利那光荣的余力消灭了，成功越大，结果在历史上失败的污点亦越大。双方铢两悉争，难免国人指责，所以说决定性的战争不能打，因为此种战争，不知要牺牲多少老百姓，历史上既不光荣，老百姓又受惨痛，所以说打不得。
  四、打不得对峙性的战争不能打，因为对峙是双方势均力敌的，不知要经过多少次回合，经过多少次分手，恐怕亦不易见胜负的。在对峙的火线上，死的是士兵，士兵就是老百姓，波及火线以外的死亡，还是老百姓，凡死在炮火中的，并不认识哪是国民党的炮弹，哪是共产党的炮弹，但是炮弹致人于死，都是一样的。现在，老百姓多数无饭吃，无衣穿，眼看着一群群的老百姓被炮弹打死了，试想此事真是可怜，可痛，所以说打不得。
  五、打不得流窜性的战争不能打，假定国民党的武力强大，将共产党的主力包围，困极思生，穷极思斗必要突围流窜，且战且走，走到那里，打到那里，打到那里，乱到那里，演成兵氛弥天，杀机遍地，少壮的铤而走险，老弱的只有死在炮火沟壑里，此种普遍悲惨的情况，尚能想像乎，反之，共产党武力包围国民党主力时，其结果亦是如此，其情况亦难想像，所以说打不得。
  六、打不得国民党口口声声，讲的是和平，独立，民主，共产党异口同声讲的亦是如此，目的相同，主张相同，大可同舟共济，相得益彰，何以兵戎相见，结果不同呢，其中症结，不是此方不诚，便是彼方不诚，不是彼方不信，便是此方不信，或者两方皆有不诚不信处，究竟谁诚谁信，这个问题可先请全国国民代表公正解决，然后再能得到全国的老百姓自动的拥戴，则允为妥当，以八年抗战锻炼出来的巧妙打手，用上各种不同的炮弹，射击在自己同胞身上，所死亡的除本身以外，不是父兄，便是儿女，反正打不到我们中华民族真正的敌人身上，中国人打的越起劲，日本人在旁越叫好，卖军火的国家越发财，开枪的是中国人，吃炮弹的还是中国人，此次世界大战的起端，开始遭到射击的，就是我们中国，可是世界战争已经结束，中国战争，仍不停止，不怕友邦窃笑吗，仇敌称快吗，想像还能再打吗，所以说打不得。
  七、打不得在枪声未停之际，国大代表乃举行会议，抗战是全民抗战，代表是全民代表，若说大家爱和平吗，还正在流血，若说大家愿流血吗，又正在开会，会未揭幕，而代表因意见分歧，有参与会议的，有不参与会议的，不用说，参与会的代表，人人心中存着为了国家民族，不参与会议的代表，人人心中亦是存着为了国家民族，所以说所有代表的存心，都是有利于国家的，结果为争国府委员名额等问题，成了不能圆满开会的焦点，在全民族牺牲上著想，要为一个委员名额发生流血，未免太不值得，星火燎原，岂不因小失大，假定为表决权的关系，非争不可，那只好组成一个理想的全民法庭，用以裁判曲直，假定用武力来维护表决权，有时是合理，有时是错误的，假使真理战胜强权，那是最对不过的，万一强权战胜真理，战争流血太觉痛心，所以说打不得。
  八、打不得国大代表有的纷纷到达南京，有的纷纷离开南京，我想大家心里所怀着的都是悲痛，还政于民，不是件快乐的事，可是与刀兵水火饥荒流离，各种痛苦的事，同时降临，代表参与会议的，有参与会议的主张，不参与会议的，也有不参与会议的主张，我想各方代表，都是主张和平的，因为大家代表人民，人民厌恶战争，渴望和平，何况国共两方主张和平尤力，因此敢断言代表的主张，必能将不能和平的锁，用真诚来投开，坐言起行，使得大众欢欣，万民昭苏。就是离京不参与会议的代表，亦为之额手称庆，大会使命在制宪，如果宪法能使各方面满意，则中国人民最重情感，昨日在疆场战争，今日即可握手快谈，在同桌欢宴。但万一制宪发生问题，纠纷立起，还是战争呢，还是和平呢，和平是代表们的本心，能和平的完成大法，再好不能，倘办不到的时候，代表的心理有的坚定，有的就不免动摇，坚定者要主张武力护宪，动摇者必另有见解，所谓还政于民，变成还战于民，制宪以前，用血来写成，制宪以后，又用血来维护，如此流血丧命，真是老百姓不堪其苦，万一代表有的主张以武力护宪，那么主张武力护宪的代表，是离开会场，直赴疆场呢，还是只代表老百姓开会，不代表老百姓作战呢，如果开会的是代表，作战的是老百姓，那就不对了，所以说打不得。
  九、打不得八年来抗日所受的痛苦，全民族应当觉悟了，应当团结了，应当互助互爱了，然而事实与理想恰恰相反，虽然能得到胜利的战果，可惜不能享受胜利的快乐，战争循环，痛苦加深，不知何时始能解除，有人说中国的战争，就是未来世界第三次大战的导火线，果如所言，真是太可怕，太惨痛，假定某年月日世界第三次大战忽然爆发，某年月日世界第三次大战又告结束，中国又复胜利，不知到彼时，我们中华民族是和平呢，还是作战呢，如果是和平，倒不如现在国共两党，双方咬定牙根，在一万个忍上，立刻停止战争，实现和平，不然，恐怕等不到第三次大战爆发，中华民族已遭受空前浩劫，将无孑遗之种，我们列祖列宗，为其子孙开辟下的如此锦绣河山，作了屠场，对得起祖宗吗，对得起子孙吗，或者说打打也好，不打太麻木，打打好觉悟，这话太残忍，太不仁了，聪明人如和聪明人斗争，双方都会变成了糊涂人，聪明人如和麻木人斗争，不久聪明的要流于糊涂。麻木人如和麻木人斗争，那就整个麻木不仁了，目前中国的流行病，麻木者多，觉悟者少，治麻木病的特效药，不是盘泥西林，是大智大仁大勇。大智者，明无不照，公而忘私，实行真正之民主。大仁者，德无不容，礼让为国，实现真正之和平。大勇者，义无不行，互助互爱，力求民族真正之独立。老百姓心中急切需要的，是和平、民主、独立真实的降临，不是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所以说打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