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沙洲上八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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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山东文史集粹》 图书
唯一号: 150020020220001978
颗粒名称: 黑沙洲上八昼夜
分类号: K266
页数: 8
页码: 365-372
摘要: 本文记述了革命战争时期发生在黑沙洲上的抗洪事迹。
关键词: 抗洪 黑沙洲 山东

内容

1949年3月中旬,我们部队进展到巢湖,紧接着就展开了大练兵,准备渡江作战。
  一天,师首长把我叫了去,要我带上几个人到黑沙洲去侦察。
  首长说:黑沙洲在芜湖以西,荻港以东,是江中的一个孤岛,是我军渡江的必经之地。要是不按时拿下黑沙洲,部队就很难登陆;登陆不成,背后又是滚滚的江水,退都没有地方退……现在,还摸不清敌人在黑沙洲究竟放了多少兵力,有怎样的防御设施……
  首长还没说完,我的心就开始沸腾了,感到自己能够执行这次渡江侦察任务是十分光荣的。
  这天晚上的雨下得出奇大,简直跟瓢泼一样。
  平常日子,我们当野战军的最讨厌下雨,可是那天,我们执行偷渡侦察任务的7个人就怕它不下。因为大雨的黑夜,对面不见人,又听不见动静,正是我们偷渡的极好机会。
  原先我们估计江岸上一定到处是敌人的哨兵,我们打算船一靠岸,就去摸一个“舌头”,装进船就往回赶。可是谁知我们上岸以后,连一个人影子也没看见,原来那些胆小怕死的敌兵,在风大雨大的黑夜里都躲到地堡里去了。
  我们知道:在敌人戒备森严的阵地上,要是耽搁久了,准会出乱子。这时的一秒钟,比平常日子的一小时还要宝贵!不能再犹豫了,我们确定了行动方案,就留两人看船,两人放哨,我带着宋协义和王林芳到里面去“登门拜访”。
  雨,还是哗哗地往下泻,浇得我们连眼睛都睁不开。雨水顺着脖子往下淌,只觉得脊梁上彻骨的寒冷。
  约摸往里走了200多米,摸到了一个地堡。我正要往里钻,突然,“叭,叭……”江岸边停船的地方响起了枪声。
  一听见枪响,知道出事了,我们调头就往回跑。跑着跑着,叭哒一声,一个人摔倒在地上。
  漆黑的夜里,分不清是谁,我以为是宋协义。“老宋,快起来!”我伸手就去拉。
  “混蛋!什么老宋、老张的,连你们连长都不认识了?快往前跑,共军过江来了!”
  哦,原来是遇上了敌军连长了!我顿时随机应变地答应了声:“是!”回头细看看,才发现宋协义和王林芳果然都还紧紧跟在我的身后。我故意对他俩大声喝道:“连长命令,快跑!”
  来到江岸一看,天哪!船怎么不见了?随机关枪的曳光弹看去,原来它已经开到了江心!他们被迫把船开走了。敌人正用猛烈的火力追击他们。
  怎么办呢,任务没完成,还丢下了3个人。
  船开远了,枪声停了,敌人进地堡了,可我们3个人却躺在泥水里发呆。
  “敌人怎么不来追我们?”呆了半天,宋协义突然问道。
  老宋的这句问话,使我的心豁然一亮。我说:“对,他们不来抓我们,那一定是以为我们来的人全部上船逃走了;既然敌人不知道我们还留在岛上,那我们正好稳稳当当地办我们的事情。”
  至于什么时候回去,怎样回去,我却没有去想。
  我们在岛的东北角上,找到了一家孤独的小房子。一进门,把老俩口吓得直哆嗦。我说我们是新四军,是到江南去打国民党反动派的。老俩口听了这话,郑重仔细地打量了我们一阵,便热情地给我们张罗吃的和住的地方。
  于是,我们白天躲在这里,晚上就出去侦察,同时,还向老百姓宣传党的政策。
  过了几天,不知敌人发觉了我们还是别的原因,天天挨门挨户地搜查,一天好几遍。后来,他们把岛上的老百姓连男带女统统赶到江南去了。
  “水”一干,“鱼”可就藏不住身了。
  敌人漫山遍野跟穿梭一样,成天价到处卸门板、砍树木加修工事。我们只得整天躺在麦地里,任凭雨打日晒。大雨浇在身上固然不好受,可是太阳晒得汗水直淌也同样不是个滋味儿!好容易躺到了天黑,才偷偷地起来走动一下,弄点油菜或是蚕豆叶子充饥。
  说实话,这样的日子实在不好过。难怪他们两个总是说:“反正我们是回不去了,倒不如趁我们还能动弹,赶快跟敌人拼了,把敌人的指挥部搞掉,我们三个人死了也合算,等饿塌了架动都动不得,那就晚了。”
  拼倒容易,搞掉敌人的指挥部也不难,可是情报送不回去,首长的作战计划定不下来可怎么办呢?这不是普通的一次战役,这是渡江啊!在我们肩膀上挑的是一副多么重的担子!
  我对他们说:“再困难我们也要活,还要想一切办法回去;不然,那就算没完成任务。我们都知道,共产党员这个称号,跟‘完不成任务’是永远也凑不到一起的!”
  说到回去,我们不知道想了多少次,总是想不出办法来。
  我们部队一到巢湖,敌人就把岛上的大小船只统统控制起来了,简直连块木板都找不着。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是游过去。可是我们三个谁也没有这份本事,我们都是在旱地里长大的,谁也不会游水。
  经过这几天的侦察,对岛上的情况我们已搞得清清楚楚,连江南的情况也装了满满一脑子。所有的工事差不多都去看过,后来,我们又顺电话线找到了指挥部,我们天天晚上去听他们打电话,听他们用报话机跟江南联络,每听到一点情况,都恨不能转身报告首长。那么多重要的敌情,要是首长能马上知道有多好啊!——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能够把情况送回去呢!?
  夜里,我们经常在一座茅草房子里面防风避雨,屋主人已不知被敌人撵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天晚上,饿得我一进门就倒在墙角里,连翻身的劲都没有了。
  屋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外面的大雨哗哗地下个不停。
  身子死塌塌地躺在地上,我把两只胳膊使劲朝两面一伸,想试试究竟还剩下多少力气。哎,一个什么玩艺碰着我的拳头。用手一摸,是个圆家伙!
  “老宋、老王!”我高兴地喊道:“你们快来摸摸这是个什么家伙?”
  他们两个摸了摸,说:“是个木盆啊!”
  听他两个说话声调,知道他们对我这个突如其来的高兴有点莫名其妙。
  “在江北的时候”,我说,“我们不是常见老百姓坐着这玩艺儿在池塘里捉鱼吗?”
  “是见过。”
  “既然下水不沉,我们能不能坐上过江呢?”
  “过江?!”
  “坐着木盆过江?”老宋接着说,“在池塘里行啊,到了大江,一个浪准会把它打得粉碎!”
  三个人都不说话了。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沉默了半天,王林芳开口了:“找个顺风天,说不定能行。不过,这可真是个冒险啊!”
  “是险啊!”我说,“可是我们侦察员干的事哪有不险的!我们马上就去演习演习看。”
  老宋说:“对,试一试!不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我们抬着木盆,冒着大雨,来到了塘边。
  把盆往塘里一放,我就抬腿跨进去,还没等坐稳,扑通一声!木盆翻了,把我扣在里头,臭水灌了满满一肚子。
  扣了不知多少次,我们总算摸到了一点门道。我们三人紧紧巴巴地坐了下来,两边的人就开始用手划,刚一动,扑通,翻了,赶快爬上岸,再坐进去,再划,扑通,又翻了……
  天快亮了,也没练成。没法,我们只好再到麦田里去卧倒,盼着天黑……
  困难没有使我们退却,第二天晚,第三天晚,我们终于能够控制住木盆,让它听我们的话了。
  一个阴天的夜里,东南风正从江面吹来,扑打着茅草房破旧的门窗。
  我们在黑洞洞的小屋里召开第二次党小组会。
  “我们在这整整过了8天了,”我说,“现在还好好地活着,这是我们很大的胜利!”
  大家都高兴地笑了。
  “可还不算最后的胜利,因为情报还没有送回去——任务还没有完成。”
  “最后的胜利就要到来了——我们今天晚上就动身回去!今晚的风挺大,而且吹的是东南风。东南风,我们不但不怕,还全仗着它帮忙哩!”
  “那可下,要是没有风,赶明早我们就到东海去了!”宋协义说。
  “可是风一大,浪就不会小。”我又说,“小木盆是经不住大风浪的。”
  宋协义抢着说:“要是木盆碎了,扶着一块板也得漂过去!”
  “对,重要的是把情报送到司令部!”王林芳说。
  “天不早了,赶快把枪擦一擦,”我说,“准备遇上敌人好干!能不能完成任务,全看我们今天晚上这最后的一手了!”
  我们擦完了枪,又吃了几把蚕豆叶子,就跟黑沙洲告别了。
  狂风掀着巨浪,好象千百只猛虎在没命地吼叫,呼——呼——使你什么声音也听不清。一团团的乌云,在空中疾速地奔驰着,叫人越发感到慌恐和不安。
  我们的心有些紧张,因为谁都明白,我们正在干怎样的一桩事情!
  到了江岸,放好木盆,就赶忙按规定的次序跨进去。这是千钧一发的时刻,如果正在这时——不等我们“开”走——就被敌人发觉,那就只有跟敌人拼掉;任务呢,我们算是永远也完不成了……
  老宋和老王已经坐好了。我向周围观察了一下,没见半点动静,紧跟着往里跨。可是没等我的屁股坐下,只听岸上有人大喊一声:“干什么的?”接着叭的就是一枪!
  我定了定神,命令老宋和老王窜出木盆,卧倒在地上,静等着敌人的到来。这时,整个岛上都响起了枪声。他们大声地喊叫着:“共军过江来了!”
  一会儿,一队步兵向我们冲过来了。从他们那无确定目标的射击看来,他们还没有发现我们。于是我低声命令道:“不要乱,听指挥!”
  敌人胡乱扫射了一阵子之后,果然便调转屁股朝村里跑去。大约他们以为过江来的“共军”必定是跑进了村,不然,为什么江岸上连个人影子也没有呢?
  敌人的注意力转移了——他们又给了我们一次很好的机会。我们三步两步就又第二次跳进了木盆,划动起来,直朝江北驶去。
  东南风照样在吹,也不知道它究竟打算把我们吹到哪里去;江水依旧在翻腾,好象非要把我们吞掉不可。
  一只小小的木盆儿,浮在茫茫的江面上,好象一片瓜子壳被江涛戏弄着一样;一会儿,嗖的一下把我们擎起,一直擎到半空;哗的一声又随浪头陷落,象是掉进了江底。不等前浪平息,后浪又气势汹汹地追来,黑糊糊的,一人来高,哗啦一家伙,整个压在我们身上……
  就这样,我们整整地折腾了半夜,浑身所有的“零件”几乎全都失去了效用:眼睛睁不开了,胳膊不会摇摆了,身体直不起来,脑袋昏迷了。
  天快亮的时候,风小了些。
  我吃力地瞪起眼睛,朝北瞭望着。
  “哎,影影绰绰的那是什么?”
  “岸!”
  “是岸”!”
  “好了,好了,可好了!看见岸了,我们看见岸了!”
  松软了的身子又增添了力量,大伙一鼓作气地划着。
  黑夜已完全消失,当木盆靠岸,我们在江岸上站立起来的时候,一轮鲜艳灿烂的红日正从江面上升起。我们终于在大军渡江前5天,把情报送到了我军指挥机关,为渡江作战做出了重要贡献。

知识出处

山东文史集粹

《山东文史集粹》

出版者:山东人民出版社

本书为山东省革命斗争时期文史资料汇编,包括山东学生参加“五四”运动回忆、一九三一年济南学生赴南京请愿记、我国第一版的《共产党宣言》在广饶等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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