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一九三八年，日军进攻山东莒县城，当时守城抗击日军的有国民党第四十军、第五战区第二路游击队、莒县县大队。
  一九三八年的二月中旬，第五战区第二路游击队在司令刘震东带领下，从陇海线上的新安镇（现名新沂）北上，至莒县浮来山以南一带村庄时，日军板垣师团以田野联队为主力继侵占诸城之后，已进逼莒县北部一带。那时莒北只有从青岛退下来的少数海军陆战队与我二路游击队张崇禧、张鹏两个支队及保卫团，在招贤镇对敌人进行扰袭阻击。招贤镇的战火浓烟，我们远远都已望见，眼看敌人即将进占莒城。当时中共莒县的地方组织刚刚恢复，少数乡镇虽出现人民武装，但县政权还是国民党的，全县人民尚未动员和组织起来。面临这种形势，人心惶惶，莒城群众已逃跑一空。莒县县长许树声（人称许黑子）率县大队已撤离莒城。这时防守临沂一线的是刚从海州调去的庞炳勋第四十军。我第二路游击队即属庞炳勋指挥。二月二十一日下午，根据刘震东的请求，庞军派通讯骑兵十万火急地令我部开进莒城防守，说他们的部队当日午夜一定赶到莒城。
  我部当时才建立一个多月，几百名成员来自四面八方，情况较复杂。有“二路”副司令郭洪仟所带领的原三路军溃散的一部分队伍；有以季蓝田为首的一部分农民武装，名为第五支队；有路雨亭、马华村等教师带着的几十名中学生，如李季（原名李玉珠）等；有原三路军政训处二、三十名成员，多数是平津流亡学生，部分是共产党员，大部是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队员，受党的派遣到该部工作，如杨士法、萧方洲、刘及武、钮新农（原名牛良佐）、李向群（原名李厚湘）、蓝启新、王金亭（现名王毓鉴）、刘荫年、郑呈三、主纪先等同志，都分配在政治部和支队、连队，进行抗日宣传鼓动和整顿群众纪律的工作。还改编了一部分地方游击队，如刘崇禧、张鹏的部队。第二路游击队司令是刘震东，沂水（现沂南）县人，他曾在东北军任团长，郭松龄反张作霖时，曾任命他为第五旅旅长。“九·一八”事变后，他任东北抗日义勇军第五军团总指挥，与冯占海、李海青、邓文等部在热河进行抗日活动。刘震东是爱国将领，他拥护国共合作，主张学八路军搞政治工作，他热爱自己的家乡，愿带领队伍回到家乡一带，组织民众抗日打游击。他带来了秘书长、参议、副官、警卫员、厨师等十余人，为了组织与指挥在莒北的两个支队，他们提早赶到莒城。参谋长王星三（共产党员改名王再天）也是原东北军军官，带有一名警卫员。他是受党的派遣到该队工作的，任地下党支部书记。政治部副主任徐眉生（曾任临沂第五中学校长）在莒城战斗前曾到莒城与刘震东会见。我队枪支甚少，有的还只背着大刀、扛着红缨枪，第五战区只发给我们每人马尾手榴弹数枚，军用饭盒一只。但那时是国共第二次合作，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形势还好，大家抗战情绪很高，听说要进莒县城抗击日军，就欣然接受了这一紧急任务。除杨士法（政治部组织科长）、钮新农（共产党员，参谋处参谋）和一部分后勤人员及年轻中学生留浮来山做后勤工作外，绝大部分都迅速地开进了莒县城。
  我队是在二十一日天黑进城的。原来莒城毫无守城的准备，工事一点未筑。好在这是一座古城，城墙都比较坚固完整，它只有南北东三个城门而无西门。我队在察看地形地物和了解城内情况时，还查到了县大队遗弃的一部分枪支弹药。我队布防安排完毕，已到半夜，这时四十军的一位旅长朱家麟带着二二九团到达莒城，接着县长许树声也带着县大队回城了。我队看到四十军进城都非常高兴，知道他们原为冯玉祥将军的西北军，很有战斗经验。前几天我队从郯城到临沂和他们是并肩前进的，对他们的印象很好。这次又看到他们队伍整齐，当兵的都是青年小伙子，装备也不错，士气很旺盛。他们踊跃地开往抗日前线，与韩复榘率部不战而退的情景大不相同。他们看不起我们，因为我们人员服装很不整齐，枪也很少。他们曾笑着对我们说，凭你们这样就能去打日本鬼子吗？但现在他们看到我们士气很高，行军中高唱着“大刀向鬼子们头上砍去”，并敢于在县大队撤离后，面对即将来犯的日军勇敢迎战，并与他们协同作战，倒甚为称赞起来。
  在四十军二二九团和县大队进城以后，我司令部曾发生过一番争论，就是王参谋长根据进城前杨士法等同志建议，向刘震东司令提出，我队待四十军进城把城防交给他们后即撤出城外，到日寇背后去进行扰袭，以直接配合四十军守城。这一建议显然是合理的，本来四十军本身也应以运动战为主，主动向敌人出击，不宜单纯防御，光是被动挨打。但是他们却习惯于阵地作战，忽视游击战的作用，当然那时时间非常紧迫，主要指挥员都缺乏这方面的思想准备。四十军远程赶到，极其疲乏，朱旅长已同刘震东商议确定暂任城防，让二二九团进城部队休息吃饭，准备战斗。所以，我队这时要撤出城外也是比较困难的。不料，刘震东竟发生一大误会，他很不高兴地对王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怕死何谈抗日？”王向他解释说：“都是为了抗日，问题是根据我队特点，如何更有效地打击敌入，何谈怕死？”赵参议也极力反对王的这一合理建议。许树声听到刘与王的争议，便和四十军的朱旅长找赵参议研究成立城防指挥部，确定由刘任总指挥，朱旅长（少将）任副总指挥。指挥部成立后，刘即宣布：“我们要与莒城共存亡。”
  初春时节，黑夜沉沉，我队的战士在城墙上下，并不觉得寒冷，刀出鞘，弹上膛，警惕地注视着前方，时刻准备着敌人的来犯。大约在次晨五时左右，从城北传来了马达声，接着看到了车辆上的灯光，大家知道是日本兵来了。敌人非常骄傲，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殊不知白日的莒城是一空城，夜晚却陆续开进了这么多的守卫莒城的中国军队。这时我部守北门的战士因缺乏作战经验，便盲目地向敌人方向打起枪来，并投掷马尾手榴弹。四十军听到北门已经打响，便快步投入北门阵地，紧急与我部换防，并在城楼上架起了重机枪和炮。同时日军听着我方枪声炸弹声也警觉了。日军跳下车，匍匐前进。天刚破晓，就发现北面离城不远的地方，一群身着黄呢子的日本兵已接近城墙。一瞬间，枪炮声大作，敌人在密集火力掩护下，抬着云梯，向北面城墙直冲，并有十多个日本兵爬上城墙。我军向敌人猛烈还击，击退了城下敌人，并且在城墙上与敌人展开肉搏战，将爬上城墙上的敌人全部歼灭。
  正在北门紧急战斗中，我军英勇奋战，营长负伤，连长刘同盛阵亡。刘震东司令带随从一人，登上城墙，亲临前线指挥作战，从东南角向北奔跑，王参谋长也跟着他上了城墙，喊着让他取低姿前进，也有人要他到城下去指挥，他不顾危险，仍昂首直立，快步往前。敌人的迫击炮弹正落在他的身边。在炮弹爆炸烟雾弥漫中，城墙上守兵呼唤：“快来人！刘司令负伤了。”由刘的随从副官和三个守兵将他从城墙上抬下来，他已停止了呼吸。敌人的弹片由他的右太阳穴上射入穿透左耳，脑浆流出，刘震东以身殉国。当即由赵参议、倪秘书长处理善后，将他装入木棺，全队知道后无不悲痛万分，更加深了对敌人的仇恨。
  敌人见攻北门不下，又以重兵向我城西和城南迂回包围，并出动飞机配合，与我四十军城外部队在大湖展开激战，延续数小时敌仍未得逞。同时，还有一股敌人窜至南郊向我南门进攻，敌人用机枪向我南城楼扫射，我军坚决抵抗，战斗达数小时之久，我部参加战斗的一老炊事员不幸被敌人射中头部，光荣牺牲。
  二十一日敌我在莒城周围战斗了一天一晚，敌人打打停停，未敢全面向我进攻。二十三日拂晓，敌以重兵向我县大队所防守的东城进攻，终于在城东北角爬上了城墙，用机枪向城内周围扫射，这时我城内守军腹背受敌，不得已都往南门退却，弄得南门方面拥挤不堪，十分混乱，县长许树声在这里还被四十军守城门卫兵砍了一刀，许头部负伤。原来守门卫队不开城门，四十军邵恩三团长还命令各部要反击敌人，夺回北城，还是朱旅长看到危局不可挽回，拚死也无济于事，乃命令打开城门，有掩护地向南撤退。二十三日窜到南郊的敌人也早已被我清除，所以撤退还比较安全，待撤至县城外不远，即与我后方部队汇合进行休整。
  此次我军积极勇敢地守卫莒城，特别是我第二路游击队刘震东司令以高度爱国主义和勇于献身的精神，进一步鼓舞了军民抗敌的决心。
  莒城战斗结束后，《新华日报》发表了一个战讯，不久又作了长篇报道，标题是：《莒县我军奋勇杀敌，刘震东氏壮烈牺牲》，当时的第五战区由李宗仁亲自主持，并为刘震东司令举行了追悼会。
  附：一九三八年三月八日《新华日报》载（中央社徐州六日电）：
  自上月十七日以来，以敌板垣师团田野联队为主力，有张匪宗援、刘匪佩忱、刘逆桂棠部共五千余分攻莒县、日照，十八日刘桂棠部千余人为先遣，窜扰莒县北茶沟子等地，并抢修旧汽车路，我正面由陆战队民团堵截，游击队司令刘震东之刘崇禧、张鹏两支队，袭击其两翼，相持三日之久，敌我伤亡惨重。二十二日晨：敌因旧汽车路修复，用汽车三十二辆载田野部队开来换防，复向莒县北四十里之招贤镇猛攻，我正面部队被迫向西北迂回，敌亦放弃正面，迫进西北，至二十一日下午四时，敌复回正面，向城垣进迫，刘震东司令以莒县为鲁南一据点，势在必争，乃电某军团长请示，当奉命负责守五小时，增援部队即可到这，刘为热血激兴毅然决然率部入城，是时城内已逃避一空，宛如死城，刘入城后，即作临时防御工事，从事堵塞西门北门，守东南西门，所部官兵，咸抱与城偕亡之心，刘巡视各项布置，鼓励士卒，迄至午夜，增援部队之某旅到达，刘以任务完成原拟退出城外，继续游击，但因某旅东西接战极疲劳，某旅长商刘所部任城防，刘复慨允，巡视各哨，彻夜未懈，未及拂晓，城外之敌已将东北西三面包围猛攻，南面亦被敌占领，刘部尽力抵抗相持一时余，终以火力薄弱，于与某旅换防期间，被敌攻破西北角，十余倭寇，携轻机枪两挺登城，刘闻警驰视，时则敌之火力集中北面，刘仍不避一切，在北城墙上飞奔指挥抢堵，有请其在城下指挥者，刘奋勇不顾，在西北城角夺回时，为敌弹所中，殉职成仁，弹一伤脑，一中腹，时在二十二日晨九时，亦即战事最激烈之时也，至二十三日晨，我因北城不守，遂退出莒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