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吴化文字绍周，原籍山东掖县，后移居安徽蒙城县。其详细历史不太清楚，我是一九四五年冬与他相识的，因此，仅就我们相识以后，所见所闻，加以叙述，以供有关方面参考。不过事隔三十余年，记忆不清以及错误之处在所难免，尚望知者指正。
  一、从我认识吴化文谈起
  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后，国民党为了抢夺人民的胜利果实，到处进行“劫收”。我就是在这年的十月底，来济南担任国民党山东省田粮处秘书兼第三科科长，负责粮食加工厂的接收和管理，帮助王荫三（已去美国）接收敌伪在济南的所有面粉厂和食品、油、酒加工厂。当时国民党山东省主席何思源的亲戚郭文萱，系何四弟的岳父，托我给他谋一职务，我派他到丰年面粉厂当监督专员。嗣后郭文萱又介绍何思源的哥哥何敬斋，托我给他谋一能抓钱的肥缺，并请我到他家吃饭。我到他家中，酒后发现他院内西屋住有一姓宁的小姐，经询问系吴化文的侧室之妹，尚未婚配。我当即托何敬斋为我玉成婚事，就这样我与宁女结为夫妇。这年冬，吴化文由兖州到济南进行活动，当时他有两个目的：一是想法脱去汉奸皮的问题；二是为解决部队在兖州的粮食供应间题。吴到济南后，住奎盛街十三号办事处，随即到我岳母郑伯贤家。岳母即将小妹宁容涵许配给我之事对他谈了，吹嘘我如何能干，并拿出像片给他看。他一看非常高兴并与小妹贺喜，同时请我岳母打电话约我去会面，经我岳母介绍后，两人谈得非常投机。由于都是旧社会官场中人，彼此互相恭维一番，我一口一个将军大哥，今后有你这靠山，祈望你多多栽培了，说得吴化文笑得闭目张口，高兴万分。吴化文也称赞我年轻有为，堪称栋梁之材。我说：“大哥过份夸奖了。”这时酒饭已齐备，我两人边饮边谈。吴化文这时对我说：“老弟，现主管田粮大权，希望设法帮助我部解决吃饭问题，也不枉咱们是亲戚的关系。”我说：“大哥放心，小弟定当效劳，明日我去见王荫三、郭文萱等，大哥可同去一见。”他听了很高兴。吴化文在旧军队混了半生，善于看风使舵，只要对己有利，虽赴汤蹈火亦所不辞。吴化文的处世哲学，和其他军阀、政客一样，对上级多方逢迎，换取信任；待人接物，随机应变。其实在旧社会无论军阀、政客，为了升官发财，吸取民脂民膏，都是不择手段，只是表现的手法不同而已。过了一天，他邀我到办事处，谈到李延年想办他汉奸罪，何思源在保他，并说他的投敌是得到戴笠的密谕，命他表面投日，实为反共，因此他并不害怕。不过，当前没有吃的可不行。我说，走！去见田粮处长王荫三，他和我关系很好，一定能有办法。我们见了王荫三，谈妥准备将济宁丰年面粉分厂的产品，均拨给他的部队。下午由丰年监督专员，在百花村饭店请王荫三、许登柱、吴化文和我等吃饭。在宴会上，我对吴化文说：“大哥多喝几杯，”他说：“老弟多让别人喝。”吃完饭在回去的路上，吴化文对我说：“老弟还年轻，在众人面前，能喝也不要多喝，以防祸从口出。”我说：“大哥高见，令弟佩服。”次日，吴又约我在办事处交谈，他说：“谢谢老弟帮了我的大忙，我想日内就回兖州。”我说：“与大哥初次相识，一见如故，走的这样快，未能尽情畅谈，我没有别的表示，明天我从嘉门酒厂，拨日本清酒五百瓶送你，以便慰问你部弟兄。”他笑着谢道：“真是知心兄弟，现在我宣布委你为我军参议。”就这样我当上了他的参议。当晚他还告诉我说：“郝鹏举是他盟兄弟，投了共产党，当上了民主联军总司令，我曾暗地化装去看他，目的是看看风声，准备个后路。谁知我去后，郝部的团长们都来看我，因为他的部下有很多是我给他配备的，他在安徽当汉奸省长时是个光杆。你猜他进来怎么说？他叫部下都滚出去，并骂部下是婊子生的。我当时很生气，我认为他是怀疑我来拉他的队伍。我对他说，部下要是婊子，我俩就是天津提大茶壶的了（开妓院）。就这样我一气回来了。明春我还想到南京、上海去一趟，找找朋友。”我说：“大哥的主张很对，若有叫我帮忙的事，可来信指示。”一九四七年六月，我偕妻乘飞机由济南到南京，路过兖州去看他，那时吴化文已是整编八十四师师长了。在谈话中，他吹得很厉害，说蒋介石对他信任胜过王敬久。又说：“老弟，你想当什么官，我这个部队外人很难进来，你先当高参，以后你主办个训练班，与下面熟悉了，你就可以带兵了。”
  二、摇身一变
  吴化文在日伪时期，任伪军第三方面军总司令，在一九四五年抗日战争末期，改编为伪军第五路军总司令。一九四五年十月，国民党十一战区副司令李延年，奉蒋介石之命由徐州入鲁，抢夺人民胜利果实。李延年为了打开入鲁之路，就请吴化文到徐州协商，由吴化文部配合日军为入鲁先遣部队，沿津浦路北上为李延年开道，攻打解放军。吴化文部于十月七日进驻兖州，吴部赵广兴团进驻大汶口，由于日、伪军的配合，使李延年顺利地于十月十日进入济南。一九四五年冬，吴化文部改编为山东保安第二总队，吴任总队司令，司令部驻兖州。吴化文对改编命令非常不满，自认为反人民功劳不小，而结果仅给他一个保安总队司令，驻防兖州，四面被解放军包围，口粮补给日渐困难，若到农村抢夺，就要受到解放军的打击。另一方面，国民党给他一个保安总队司令的头衔，不过为了暂时利用他，但在幕后为了排斥异己仍要办他的汉奸罪。经过吴化文亲自到济南活动，得到当时山东省主席何思源的庇护，并通过请客送礼以及各方面的朋友相助，总算暂时未将他作为汉奸惩办。但吴化文对此并不安心，一方面他恐怕不定什么时候会找他算旧账；另一方面也不安于保安总队这一地方军番号，因此，如何能变为国民党的正规军，就成为吴化文的心事。他为了寻求靠山，解决部队番号问题，于一九四六年春，秘密去上海见冯玉祥，由冯介绍认识李济琛，通过李济琛的关系，解决了吴化文部队的给养及装备问题。吴化文在一九四八年十一月，曾向我谈了这段经过：吴化文去见冯玉祥是在一个早上，冯正在刷牙，吴见冯后即跪倒在地落泪说：“先生（指冯）我错了（指投靠日伪），我现在一点办法也没有了。驻在兖州，四面被解放军包围，国民党也不给装备，这次来求先生设法。”冯玉祥当时很严肃地训斥他说：“小孩子作错了事又来找我，我有什么办法。现在我被蒋介石特务监视，自己都不能自由，最近蒋介石还叫我去美国，以考察经济为名把我赶到国外。对你的事我有什么办法？你拿我一张名片找李济琛去。”吴化文连访两次才见到李济琛，李个子不高，留着黑胡子，面貌很“尊严”，吴化文将冯玉祥介绍他来的意思向李说了。李问明兖州情况，即向吴说：“你不会不打共产党吗？”吴说：“不打没饭吃怎么办？”李济琛当时向他说：“共产党是打不得的，谁打谁就要碰得头破血流。你只要不打，关于给养问题，周恩来先生现在在上海，我负责向他讲，给你想办法由解放区解决。”吴又提出装备问题。李济琛说：“这个好办，我有几个学生在陆军总司令部当处长，我给你写个信叫他们帮忙。”吴又请求说：“我有一团人在大汶口被共军包围，请先生说情不要打我。”李济琛答应了他的请求。吴化文回来后，即表明不打共产党。解放军为了争取他，也就避免与吴部作战。吴化文却借机宣传他的部队如何打共产党，共产党怕他闻风而逃的谎言。吴化文在大汶口的赵广兴团，被解放军包围数月，即将全部被歼之际，由于这种关系解放军有意让路使这个团逃出包围圈回到兖州。这就是一九四六年，国民党各种报纸，《山东日报》、《青年报》等，宣传的“铁团”赵广兴以寡抵众，被包围数月歼敌无数，并得到胜利突围的大汶口战役的滑稽剧。在解放军争取吴化文早日弃暗投明之际，他却借此采取两面手法，大搞投机，靠这些虚假战报，得到蒋介石的垂青，除嘉奖令外，还授以勋章。一九四七年春，蒋介石命令他在鲁西南一带招募新兵一万名，他用抓丁办法，不到两周，把兵员运到徐州，得到蒋介石的嘉许，调他到南京中央训练团受训一个月，并奖予青天白日勋章。一九四七年春，蒋介石在由北京飞往南京的途中，经过兖州，亲笔手谕委吴化文为整编八十四师师长。这时吴化文不仅脱去了汉奸皮，而且当上了国民党整编师师长，认为从此可以青云直上了。
  三、吴化文部北调解潍县之围
  一九四八年春，华东人民解放军，在山东战场上，取得莱芜、孟良崮两个战役的胜利，王耀武指挥的部队龟缩在几个城市里，处于被包围状态。胶济线上国民党的整编三十二师、交警总队、保安团先后被歼灭，张店、周村、淄川先后被解放军占领，守备潍县的九十六军陈金城部被解放军重重包围。王耀武的老巢济南，已处于孤立状态，形势岌岌可危，人心惶惶，地主、资本家以及反动官吏等，准备南逃。在这种形势下，王耀武为了挽回败局，亲自向蒋介石请求，并利用山东省参议员名义向南京要求，将吴化文部调来济南，以便集中兵力解潍县之围，企图进而打通胶济铁路。这样，吴化文就于一九四八年四月间，率整编八十四师来到济南。
  吴部到济南后，随即会同整编七十三师曹振铎、整编七十五师沈澄年、整编一○一师胡琏等部，沿胶济线齐头东进，王耀武亲自督战，以解困守潍县的九十六军陈金城部之围。当时吴化文并不愿意担任解围任务，因为他近年来和解放军作战中，得到了教训，知道解放军善于围城打援。在行军途中，又看到“活捉吴化文”的标语，以及童谣“七十三，八十四，闫王不叫自己去。”他疑心童谣中说的“八十四”，可能是指他八十四师要被歼的不祥之兆。同时得到情报，长白山一带有解放军活动，“口袋”已经形成。吴化文面对这一情况，确感心惊胆怕，数次向王耀武建议撤军，王耀武不听。因行军受阻，前进缓慢，当先头部队刚渡过淄河时，潍县已为解放军占领。待援军后撤时，整编七十五师的一个团已被解放军歼灭。吴部由章邱之线撤回济南，沿途抢掠拉夫，使群众受到极大损失。吴化文回济后，约我到他家中饮酒，谈到王耀武在这次进军与撤退的指挥时，吴化文说，王耀武是耀武不扬威，非大将之风，并以不是英雄是狗熊讽之，说今后设法离开他，去依靠别人。当时我家住在济南，很希望吴部留在济南，我就对吴化文说：“你要利用王耀武的弱点，他现在希望你部留在济南，以增强他的力量。他是在蒋介石面前说话有力量的人，你要抓住这一时机，来扩大自己的势力。”吴化文听了默笑不语。
  四、援兖受挫
  潍县被解放军占领后，胶济全线已均被解放军控制，济南已处于被大包围的形势。王耀武所指挥的部队除被解放军歼灭的以外，沈澄年部亦已南下，仅剩整编七十三师曹振铎部和绥靖公署独立旅王敬箴部，勉强有点战斗力，其余都是些游杂部队，其中包括还乡团、保安队、土匪流氓武装等，人数不过六、七万人，战斗力很差。在济南岌岌可危的形势下，王耀武看中了吴化文部还有一定的战斗力，就决定将吴部留驻济南，以加强济南的防务。经再三电请“剿总”，五月间吴化文部奉命留济归王耀武指挥。当时吴化文师部住在五大马路纬三路亚细亚公司大楼，部队驻白马山、孔庄、固山、腊山、飞机场和纬十二路一带，担任济南西北之线防务。是时我家住在亚细亚大楼后院，离吴化文师部很近，吴又将夫人宁宜文搬到我家，我们同住在一所洋房里。王耀武为了笼络吴化文，亲自电保吴化文为九十六军军长，兼八十四师师长。
  是年七月，第十绥靖区李玉堂部在兖州被围，徐州剿总刘峙令吴化文率整编八十四师、整编第二师二一一旅，由济南经泰安、大汶口向兖州前进，以解兖州之围。在出发前夕，吴化文心神不定，顾虑重重，惟恐孤军深入，进入解放军的口袋阵。在这种心情下，他采取了走着瞧的态度。部队一到泰安，就迟迟不进，以观变化。据吴化文说，原王耀武不让他南下，以防济南有失，实际是吴化文怕过了大汶河会被解放军吃掉。后来刘峙再三督催，蒋介石也亲自命令吴化文前进。吴部的一六一旅徐曰政部才渡过大汶河，这时兖州已解放，解放军马上回师转向吴化文，在大汶口全歼了徐曰政旅，吴化文迅即率余部星夜向济南逃窜。当时正是夏季炎热之时，吴部退却时，纪律败坏，沿途群众拒绝供应饮食，部队饥饿干渴难支，残兵横卧道旁。公路被堵塞，许多老弱残兵被汽车辗轧，有的匪兵抢夺群众衣物，被群众活捉枪杀。
  吴化文逃回济南后，未去见王耀武先回到家中，即约我一起饮酒解闷。这天正是“入伏”，当时我见吴化文面色苍白，犹如惊弓之鸟，我向他问候后，就坐下吃酒。这时王耀武来电话，吴化文接过电话没说三句话，就将电话甩下不再谈下去。我感到吴化文对王耀武的态度不够好，就劝他冷静一点，他很懊恼地说，一旅人都完了，再这样来一次我的老本就光了。当天下午四时许，副官送来国民党传令嘉奖的电报，吴化文阅后说：“王耀武真会做官，打了败仗还来嘉奖，他的活动力真大。”天将晚吴化文躺在床上抽鸦片（吴化文对鸦片并没有瘾，但一次能抽一两，说不抽就一点不抽），这时谦和地对我说：“老弟，你看形势怎样，今后咱们如何办？”我说：“大哥，形势很紧张，济南为国共两军必争之地，国民党势必坚守济南，以固华北，但心有余而力不足。以我之见，我们不是国民党嫡系，要保存实力，只要有这两万多人在手，就可以进退自如；人总要留条后路，对这一仗应当慎重考虑。”吴化文说：“老弟的意见很对，我一定加以考虑。”我并献策要他对王耀武表面上要更加恭顺以利用之。后来王耀武为弥补吴部的损失，果然将何志斌旅拨归吴部建制。
  大汶口战败回来后的第三天，吴化文召见他的团长赵广兴，赵广兴来到后没讲几句话，吴就把赵臭骂一顿，并打了赵广兴一个耳光。可是过了两天即委赵广兴为一六一旅旅长。据说西北军的传统，升官前都先骂后打，被打人若不反抗，也不事后发牢骚，即可升官。西北军过去是否如此不清楚，但从吴提升赵广兴为旅长来看，确是这样。当时打完了并说拉下去押起来，撤职查办，而赵广兴毫无怨言。
  赵广兴升旅长后不几天，吴化文的副官长高清辰和政治部主任萧某，来到我家，约我去军部办干训班。由我任教育组长，高清辰任大队长，训练对象是吴部的连排长。济南解放前三天，吴化文为了进一步拉拢我，叫我去他家中，说成立青年教导总队。因高清辰随他多年，我又是他亲戚，一定都叫升升官。因此叫我办训练班，认识认识他的基层部下，以后扩大部队好带兵。我回到孔庄营房，将此情况告诉高清辰，他也很高兴。此时吴的军部已设在孔庄营房，起义前夜又移驻辛庄。
  干训班就设在军部内，第一期调来连排长一百二十名，包括何志斌旅的人员，训练课目除正常的连、营的攻防外，吴化文也经常给学员讲话。除吴化文讲话外，还请王耀武来讲课。我记得主耀武有一次讲课，纯是拉拢吴的部下的口吻，那一次营、团长以上都参加了。王耀武说：“我要有你们这里三个赵广兴团长，几个白营长就高枕无忧了，他们两人打共产党是很有办法的。”另外还有国民党省党部主任委员庞镜塘也去讲过话，不外是政治宣传，强化部队反共的决心。
  五、济南战役中吴化文起义前后见闻
  一九四八年九月初，吴化文来到孔庄营房军部，下午我同吴化文及吴部王桐玉团长，检查了营房工事，王团是负责保卫军部的。看后吴化文说：“将工事加以整理，很快要打仗了，共产党快打济南了。”我俩一听，相视而笑，认为吴化文故意吓人。我说：“哪有那样快！”吴说：“不得不防。”
  就在这月上旬，吴化文的一位亲属来到孔庄营房，他们正在办公室谈话时，我走了进去。当时吴未向我介绍，我又发现吴的脸色紧张，即想退出去。吴化文看我要走，喊住我说：“你马上写一个攻坚计划送来，内容是如何以各种武器配合攻克碉堡。”我问：“什么时候要？”吴说：“明天。”我即辞去，叫杨参谋与我同写。第二天我送计划到吴化文家中，二姐宁宜文对我说：“上午有客人在此吃饭，你最好不见他。”我当即默然而去。第三天我回到孔庄营房，和王桐玉、高清辰到军长办公室，这时吴已去商埠。王桐玉即拿出一个通告，内容是蒋介石告军队团级以上军官书，说他今天所以再干下去，是为了跟他几十年的学生、部下着想。此件不知由何而来，当时蒋介石此举，不过是欺骗部下继续为他卖命罢了。那几天形势非常紧张，我到宁宜文二姐处，她说：“绍周对你很信任，问我你过去都干些什么？他说向前很英明，又很爱护亲戚，定要重用你。”我说：“二姐，多说好话吧！”就在谈话后不久，吴化文的办公地点已搬到辛庄营房。有一天吴化文来到孔庄营房，见我说：“你同高清辰好好将干训班办好。”第二天吴化文打电话给我，叫我到他家有事面谈。下午二时我来到吴化文夫人林世英的住处，吴化文躺在西屋床上，我进去，林世英即出去了。吴化文让我坐在床上，他拉着我的手。我说：“大哥，你病了？要好好保养。”他说：“感冒了，不要紧。我今天找你来，是要你把青年总队赶快成立起来，招考中学以上学生，训练成骨干。高清辰跟我多年了，你俩要很好合作，青年总队成立后，你和清辰担任副总队长，我兼总队长，咱们生死与共，共同来搞一番事业。”当时我向他表示，一定忠心耿耿地为他效劳，同时我也对他的态度感到不解，我随即安慰他，请他好好保重。他又说：“老弟！过去你说叫我保存实力的话，我铭记在心。你回去后，将宜文母子送到岳母处，你可住奎盛街我的办事处，并将弟妹也搬去。”我说：“大哥你放心，这一切我回去就办，办妥后，我即着手招生。”九月十六日（旧历八月十四）上午，我同军需处长曾丽生、人事处长牛子厚、秘书长张某，到七大马路纬五路一个中学里，对三十余名学生进行了考试，考完这些学生乘汽车来到营房。这时东门炮声打得很响，飞机场西北也有炮声，下午我同曾丽生回孔庄，路过辛庄时已是下午四时左右，团长以上会议已结束，王桐玉与我们同回孔庄。曾丽生对我说：“高参，明天八月十五，今天咱们回商埠吧！”我说：“好！”当即乘车回家。晚上炮声更为激烈。当时我想，共军真会选进攻的日子，今天是旧历八月十四，正是巧合八十四师，今天又是阳历九月十六，又巧合九十六军，这明明对我们而来。第二天我去营房，走到十二马路已不让通行，我即从另一条路回到岳母家。我说，营房回不去了，八月十五不能过了，我让岳母、二姐都搬到奎盛街我处躲避，因我后院有假山花园，并有卫士两名，加上宁宜文的随从副官李某，遇到乱兵可以对付一下。岳母说，看看情况再说，好孬过个节。好在这里离奎盛街不远，这样我就留下，晚八时我和妻回到家中。第二天早上，岳母家小勤务兵来说，不好了，昨晚十二点，国民党兵将宁荣铮（宁宜文之兄）捉去了，并要用刺刀刺太太（指宁宜文），老太太全家磕头说，太太肚内有小孩，请他们行善，才救下来，今天都搬到你这里来。我当即派卫士去搬家，这时吴化文的军需官李正言在西屋住，已多日不上班了。九月二十日，宁荣铮穿黑色衣服，袖上戴红布条，回来对我说：“吴化文已起义，部队安全撤到郊外，我见到了吴大哥，他说，为起义差一点丢掉了女人和两个孩子，让我快回来，将全家搬到华北医院孙经理处，同他弟弟吴佑常的女人小孩一起住。”这样我们就全都搬到华北医院。这时城内战斗已渐平静，只千佛山方面尚有枪炮声。二十四日战斗结束，解放军代表同吴化文的一个副官来到医院，慰问我们，并让搬回家，宁宜文另安置在六大马路小纬二路，等前方安置好再来接他们。这时办事处已恢复工作，由张泮池负责。十月上旬，吴化文同吴宪及景参议、张象东等来到宁宜文住处，将我也请去，一同吃饭。饭后吴让我同去齐河，下午六时由济南出发，当夜到齐河葛家庄军部。吴化文让我同参谋长徐孟儒同住一室，在此期间吴时常在夜晚同我交谈。他一九四六年在上海见冯玉祥的情况，就是这时同我说的。吴化文谈到他去兖州见饶漱石的情况，吴化文还谈道，现在安心了，我军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十五军，我任军长，部队原封不动，只来政工人员。首长说，今后归了人民，再不能想别的了。有一天吴化文指示我说，听说渤海行署张蓬副秘书长带一个慰问团来，你明天带两个副官去接他们，并负责接待。第二天，我将张秘书长、李参谋长、李植庭参议长、林冬白部长接到军部，举行了宴会，宴会后照了像。慰问团走后，部队即进驻济阳魏家楼，我担任了军招待所所长。这时广东第一纵队司令员何克希同志来任军政委，吴宪同志任政治部主任，张象东任政治部副主任，于怀安任参谋长，徐孟儒任后勤部长。部队编为三个师，各师均派来师政委，团、营也都配备了政工人员。
  在一次会议上，吴化文讲了这次去兖州经过及首长的指示，说中央军委决定我军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十五军，部队原封不动，并指示自起义之日起，一视同仁，既往不咎。吴起义时，曾幻想和郝鹏举一样，当民主联军总司令，将部下都升升官；从兖州回来后，幻想破灭，故在会上说：“咱们过去和妓女一样，今天跟这个，明天又跟那个，现在‘从了良’，嫁了好丈夫，今后再偷人可不行了。”这本来是个比喻，意思是投到人民怀抱，今后再不能有其它想法了。可是杨友柏听了拍着桌子，愤怒地说，我们跟你半辈子，骂我们是妓女，走！不开会了。他坐车就走了。吴宪同志和张象东当即说吴化文不该这样比喻，并立即乘车将杨追回。何克希政委让吴化文作了检讨，此事才平息。但不久杨部的团长王桐玉逃跑了。这期间我和张象东经常交往，并请他到我家（此时我爱人也来到部队）吃饭。张象东是国民党立法委员，和吴化文关系很好，起义时在吴部当说客，因对起义有功而当了军政治部副主任，淮海战役后免职，随军任高参。他曾向我讲了起义情景，吴部起义当天晚上，王玉臣叛变，将起义消息报告了王耀武，王耀武派政客何修甫（何思源堂兄弟）及国民党《中央日报》记者何冰如，给吴化文送来金元券、罐头、大烟土等，让放回铁甲车一辆固守济南，并劝吴回头。吴化文不从，仅将铁甲车作人情放回。在起义时，解放军要吴化文让出防地，从十二马路打进济南，有一副参谋长建议说：“人心莫测，我们开右门，让解放军从飞机场、天桥转过去，我们不开中门，这样以观变化，进可攻，退可守。”吴化文采纳了他的意见，结果在井家沟与解放军打起来。解放军前线指挥员，指示在吴部工作的地下党员，这次无论如何争取吴化文起义，要吴化文撤出阵地，不要影响整个战役的发展。这样吴化文才派人同三个中共党员去前线布置停战。这时王耀武又打电话要吴化文接电话，杨友柏接电话说吴已失踪，王耀武说，我对吴化文比冯玉祥对他还好，他为什么背叛我。杨友柏回答说，他叛变我不叛变。王耀武当即表示让杨友柏当八十四师师长，并允许保他当军长。电话后，国民党飞机即狂炸吴部，死伤一些人，这时吴化文和杨友柏等离开驻地，按解放军指定的位置集结部队。
  当年十二月南下参加淮海战役。一九四九年春节后我同林世英、宁荣铮到石桥军部，吴化文见到林世英和我后，精神沉闷，愁容满面。我们知道他在士兵控诉会上受了批判，过去哪个士兵敢在他面前批判他？今天他能忍受总算不错了。吴化文说：“何志斌由于李子久（副旅长）诉他的苦，何志斌还拿棍打他呢！咱可没有，听着批吧！”他又说：“王耀武在青州军官训练团，派人来要钢笔、手表，为了好好学习。并在信中说：‘君为座上客，弟为阶下囚，你起义应当向我说一下，我也起义不好吗？’老弟你想，我曾问过他济南如被包围有没有援军，他说没有，即使派援军也无济于事。我又问他，战斗开始后，联络断了，将咱们都包围了，怎么办？他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与济南共存亡。他顽固极了，我们才单独走这条路，当时如向他说明，他不杀咱才怪呢。”我说当时情况确是如此，可以给他东西劝他好好学习改造。第二天上午，吴宪同志、何政委均来了，一同吃过早饭，我要求入军政大学学习。何政委让政治部写信，由七兵团季寿松秘书长介绍我到青州总部，发了我革命军人家属证，家属供应介绍信，入了军政大学，这是我与吴化文最后一次见面。以后我在山东分校当军事教员时，吴化文来信，除说说对新社会的观感外，并说当年刘备过江，还有赵云保驾，至今单独一人，真想复员回家。我即写信给他，告诉他这种想法不对，千万不可胡思乱想，信中并说：“你在山东制造了两个无人区，告你的状子不下五百份，若不是起义得到了共产党的保护，你早被人民惩罚了。依靠党，好好干吧！”后来我转业到惠民，吴化文在青岛养病，又给我写了一封长信，诉说病情，这是最后一次通信。可惜这信被王效禹的棒子队抄家搜去烧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