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一
  一九三七年底，日本帝国主义侵占山东，国民党军阀韩复榘不战而退，放弃了济南。置千百万群众于水深火热之中。这时，中共中央发表了《抗日救国的十大纲领》，号召全国人民总动员，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共赴国难。我党鲁西北特委根据中央“争取千百万群众进入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而斗争”的指示，主动地争取团结山东第六区专员兼保安司令范筑先，坚持敌后抗战。经过发动群众，组织群众，在短时期内，组织起三十几个支队，在鲁西北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抗日高潮。
  一九三七年底，第六区游击司令部为了培养抗日干部，决定成立青年抗日挺进大队。各界知识青年纷纷报名参加，到一九三八年初，集结了一百余名，任命范树民（范筑先的次子）为大队长，何方为参谋长，我为政治主任。当时山东省委代表张霖之与特委组织科长吴鸿渐，代表党交给我的任务是：团结范树民一起抗战，做好统战工作；开展政治工作，宣传党的十大纲领；秘密发展党员，建立党的组织。
  青年抗日挺进队的成员，最大年龄二十三岁，最小十五岁，大部分是聊城省立二中的学生，还有一些高小学生。
  挺进队不是战斗部队，也不是学校，而是一个教导队性质的军训组织。按当时范筑先的意图，是准备把挺进队扩编为第一支队。范收编了三十几个支队，只留着第一支队这个空缺，就是为挺进队以后编组第一支队搭架子的。
  一九三八年三、四月，我到了挺进队。当时队里没有政治教育，没有党的组织，每天都是“稍息”、“立正”等军事操练。我认为对队员进行政治思想教育应是挺进队训练的重要课题，决定安排了政治课程，邀请政干校教员刘子毅、任仲夷等讲时事，做报告，宣传党的十大纲领。队员们办起了“救亡室”，出墙报，教唱抗战歌曲。建立和发展了“民先队”组织，队员的政治觉悟迅速提高。但是，就在这时引起了顽固分子的不满。副大队长高庆云（外号高二虎）公开反对政治工作，说什么：“讲政治不能把日本打跑”、“这都是共产党的宣传”，竟提出要取消政治课。此人军阀作风严重，借机体罚政治上要求进步的队员，动辄罚跪、罚站、拳打脚踢，任意凌辱。并散布流言蜚语，扬言要“利用夜间把政治主任、参谋长淹死在护城河里”。这是我党与国民党顽固分子在挺进队争夺青年的一场尖锐斗争。
  高庆云之所以敢如此嚣张，因为他是以王金祥为靠山的。有一次高庆云借酒发狂，赤着膀臂在院子里大喊大叫：“要动武了！”扬言要打政治主任和参谋长。于是惹起了全体队员的公愤。大家把他包围起来，展开了面对面的斗争。以后又揪出了他们当中一个有贪污盗窃行为的军需官和一个书记官。对他们的罪行进行了揭发批判，并清除出挺进队，纯洁了挺进队的队伍。经过这一次斗争的锻炼，发展了一批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员，建立了党的外围组织——民先队部。
  范树民在这一场斗争中，站在进步的立场上，支持了进步队员的要求，撤换和清洗了国民党的顽固分子，并要求我党派新的军事干部。一九三八年七月，上级党委派来了李钟伶（党员）任副大队长，张志强（党员）为中队长，孙化中任分队长。党的力量加强了，建立了党的小组。从此，青年抗日挺进队成为我党领导的一支抗日力量。
  二
  一九三八年八月，鲁西北抗日武装为了配合保卫大武汉，组织了济南战役。共调动了十几个支队，约二万余人，对济南西侧与津浦路沿线发动了全面的攻击。
  在济南前线凯歌频传的鼓舞下，挺进队全体同志纷纷要求参战。上级同意了他们的要求，指示各支队抽调枪支，装备挺进大队。当时，我党领导下的第十支队就抽调了捷克式步枪二十余支，由警卫队长马波生同志亲自送到挺进队。同志们拿到枪支后兴高采烈，情绪更加高涨。政治部开了欢送会，队伍雄纠纠气昂昂地开赴济南前线。沿途行军严格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部队宿营时帮助群众担水、打扫庭院。宣传小组召集群众集会，做抗日宣传，群众非常称赞这支“抗日的娃娃兵”。
  八月二十五日，队伍到达齐河县焦家庙。这是济南前线总指挥部驻地。范司令找范树民问道：“你们干什么来了？”树民答：“我们要参加战斗。”范说：“你们都是些小孩子，没有战斗经验，来了作些宣传工作，把民众组织起来，捉拿汉奸不是很好吗？”树民说：“队员的抗日情绪很高，一致要求到前线来锻炼，还写了一首诗，表示他们的决心。”
  范司令接过来看了看，笑着说：“啊，你们求战精神很好，可是打仗不是开玩笑，是要动真刀真枪同敌人拚死活的。没有经验怎么能上战场呢？等你们经过训练，有些初步军事知识，那时再上战场不晚。”
  范树民一再请求参战没有批准，就很不高兴。他本来有些娇生惯养，但上进心很强，加上别人在旁鼓动，便唉声叹气地说：“我这二十响匣枪什么时候才能响呀！”
  挺进队虽然是些中小学生，但他们都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听说不叫他们上前线，好象受到委屈。有人高声喊：“坚决到前线去，与日本鬼子拚一拚！”于是再一次派人到司令部向范司令求战。
  在这种形势下，范筑先也不好再劝阻了。第二天他到了挺进队的驻地，集合起队伍讲话，用手摸着他那五、六寸长的花白胡须，首先对队员要求参战的精神鼓励了一番。接着说：“我们要打退日本强盗的进攻，必须‘全面抗战’，就是要全国人民总动员，全国军队总动员，你们的精神很好。对日本鬼子作战要用‘车轮战术’，什么叫‘车轮战术’？”说到这里，他从队伍中叫出四个队员在四个角上站着，自己拿出一个小旗站在中央，对“车轮战术”向大家作了实地演习。
  八月二十七日，挺进队向东北方向出发了。任务是到前方和布永言的十九支队一起行动，作战地宣传工作。为了掩护挺进队，范筑先还打电话给十九支队参谋长王唯一说：“挺进队都是些小青年，没有战斗力，要保护挺进队的安全”。当时十九支队就派了一个营在坡赵庄前面五、六里路的一个村庄做正面掩护。
  三
  布永言的第十九支队进驻齐河县城西十几里的坡赵庄已经半月了。布在八月初挺进齐河时，被长清县旦镇封建会道门“黄沙会”刺伤，回聊城养伤去了，部队暂由参谋长王唯一指挥。齐河城里的日本兵只有四、五十人，汉奸部队百余人，经过范筑先部队的袭击后再也不敢出城骚扰。夜晚城墙挂着灯笼火把，深怕游击队攻城。挺进队进驻坡赵庄后，范筑先为了加强齐河前线的兵力，决定将王善堂的第二十九支队调来和第十九支队换防，将十九支队后调加以整顿。但是这个决定被潜伏在游击队内的间谍探知，就在挺进队进驻坡赵庄的第二天，敌人秘密抽调了驻齐河、禹城、晏城三个据点的日伪军四、五百人，于拂晓前对坡赵庄进行突然袭击。当坡赵庄被敌包围时，十九支队与挺进队的战士还在睡梦中。天将拂晓，哨兵听到村外汽车响，村内狗叫得很厉害，急向王唯一报告，王却说：“不要着慌，这是二十九支队来换防的。”
  挺进队听到哨兵报告，也半信半疑，遂派战士到村北头查看情况。发现一支部队都带着钢盔，就喊“干什么的？”敌人说：“二十九支队换防的。”就在这时，从北面打来了炮弹，敌人已摸上来了。哨兵急忙报告王唯一，他这才命令范树民和十九支队的营长李宗钦二人率队抵抗。他自己却率领部队逃跑了。这时挺进队觉察到情况十分危急，也跟着十九支队向枪声较稀疏的村南撤退。其实敌人已在村南不远的济聊公路附近埋伏着几挺机枪，当范树民率领三十几个队员向这里撤退时，遭到敌人机枪火力的封锁，被压迫到一块豆子地里。范树民和队员们奋勇还击敌人，与敌血战一小时左右。李钟伶、何方与一些队员相继负伤，我火力逐渐减弱，敌人的马队遂冲了过来。豆子地内响起“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华民族解放万岁！”的阵阵口号声。范树民、李钟伶、何方等二十一位同志终因敌我兵力悬殊，在战斗中英勇牺牲。
  我与张志强中队长带着一部分突围出来的同志，回到焦家庙司令部，向范司令报告作战失利和范树民等同志牺牲的经过。范司令沉思了一下说：“不叫你们打仗，你们非要求到前线去不可，因为你们没有作战经验，所以受了这么大的损失。”我们说：“我们一定要为范树民等同志报仇。”范司令又说：“抗日战争是长期的，有报仇的机会，我们不去牺牲谁肯牺牲！怕牺牲还能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吗？只是可惜他们牺牲得太早了，你们回到后方去，好好总结这次失败的教训，以便将来继续战斗！”
  四
  王唯一带着十九支队溃逃到潘家店，范筑先正在焦家庙，接到前方挺进队战斗失利的报告，马上给潘家店的第十九支队留守处主任方汉林打电话：“你们的队伍撤到潘家店了吗？转告王唯一，他若再往后退，我就杀他们的头！”方汉林赶快向王唯一和副司令叶世琪传达范筑先的命令，王、叶慌忙集合部队，派人去坡赵庄收殓坚持战斗而牺牲的二十一位烈士的遗体。第二天范筑先在大耿庄集合十九支队讲话，说明胜败乃兵家之常的道理，鼓舞他们坚持抗日斗争。
  范树民牺牲的消息传到鲁西北后，各支队纷纷来电话向范司令慰问，表示为范树民等烈士复仇。第十九支队向范司令做了检讨，范对十九支队干部说：“这事不能怨你们，主要是树民不听话，小孩子不懂事。没有广大战士的流血牺牲，抗日的胜利是不可能的。全国不知道有多少人为国家、为民族牺牲了，他们是国家民族的光荣。战争是长期的，我们每个人都要有不怕牺牲的精神，才能战胜日本帝国主义！”
  九月份，范筑先将军从前方返回聊城。全城五千余人列队欢迎，高呼为范树民烈士复仇的口号，范筑先将军深受感动，精神振奋。
  范树民殉国后，全国各地，特别是鲁西北各界纷纷函电慰唁。范司令除分别答复外，还在聊城《抗战日报》上启事致谢。（唁电、启事附后）
  范树民、李钟伶、何方二十一位烈士灵柩于八月底运到聊城东关华陀庙停灵三天，由挺进队全体队员守灵，聊城各机关团体及城乡群众络绎不绝前往吊唁。在隆重追悼抗日阵亡将士大会上，范司令亲自捧着一九三七年冬南镇之战牺牲的茌平公安局局长丁宗义等抗战烈士的灵牌致祭。为烈士复仇的口号震动了辽阔的原野，抗日战士救国的战斗精神鼓舞着鲁西北的抗日军民。
  五
  追悼大会结束后，范树民烈士灵柩运到馆陶原籍安葬。其余烈士安葬在聊城东关华陀庙，并立碑纪念。建国后，经国务院批准，范树民烈士遗榇与范筑先将军遗榇移葬于邯郸晋冀鲁豫抗日烈士灵园。
  范树民牺牲后，范司令恐夫人伤恸过度，影响健康，最初是对她隐瞒，不露消息。直至她看到二女儿范树琨（他的长子、大女儿和三女儿均送延安抗大受训未归）两眼哭得通红，一再追问，也只好如实相告。范司令安慰她道：“你不要哭了，这是一件好事，树民为国牺牲，这是咱们范家的光荣呵！”
  青年抗日挺进队的青年们未被这次严重打击吓倒，他们在党的领导下，埋好同志们的尸体继续战斗下去。
  一九三八年九月，中共鲁西北特委决定送一批青年到延安学习，挺进队挑选了六名队员去延安。其余队员一部分送政治干部学校学习，剩下二十余名编为武装宣传队，到博平进行抗日宣传。
  十一月中旬聊城失陷，范筑先将军不幸殉国。国民党反动分子王金祥乘着敌寇袭境，在鲁西北掀起了反共内战，到处捕捉共产党员和政治工作人员。广大革命战士在党的领导下，与国民党顽固派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斗争。一九三八年底，挺进队到了冠县。这时挺进队党的关系由鲁西一地委张炳元同志领导。我与张炳元同志研究，考虑到挺进队经过一段战斗考验，确定发展一批党员。在冠县一里庄、静刘庄发展的党员有：刘觉民、王清州、李英昌、房诰、孙韬、马剑等同志。
  张炳元同志参加了挺进队的支部大会，传达了党中央的指示。这时八路军一一五师三四四旅所属的六八八团转战鲁西北一带。挺进队为了学习八路军的实战经验，派了一批人员到六八八团学习。到一九三九年初，青年抗日挺进队除留一部分同志作地方工作外，其余都参加了一二九师三八六旅。当时旅政委王新亭同志和副旅长许世友同志接待了他们。以后这些队员就在共产党和老红军的培育下成长为革命战士，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贡献了力量。
  附唁电、启事：
  一、覆大后方山东同乡电文
  二十七年八月二十八日，齐河坡赵庄之战，范司令次子树民殉国，吾鲁旅谕同乡代表杨光辰致电慰唁！
  二、范筑先亲笔覆书
  中日战争一起，弟军打破家庭观念，齐河之役民儿授命，不敢谓求仁得仁，差幸死得其所，伊何可憾，弟又何悲，惟长江形势，日趋紧张，此弟所万分惦念者也。
  三、树民殉国答谢唁启事
  此次幼子树民任挺进队长，随军东征，在齐河坡赵庄与敌激战为国捐躯，系属军人光荣，乃承各方函电慰问，弥深感激。马革裹尸，男儿应具，素愿既获，疆场殉国，死后何憾！除分别函电复谢各方请释关注外，特此登报转表谢忱。
  山东第六区游击司令官范筑先
  （摘自一九三八年九月聊城抗战报）
  四、山东省第六区游击司令部挺进大队参谋长何方墓志铭
  中华民国二十七年秋八月我总司令帅师东进，将下济南。青年抗日挺进大队奉命由何方参谋长率军挺进齐河坡赵庄。二十八日平明，敌来袭，援不继殉焉。君本名懋功，江苏扬州人，英姿飒爽，文采风流，入天津南开大学肄业三载，值抗战事起，随校南迁，三月由湘来鲁。任挺进大队参谋长，淬励奋发，无间朝夕。比出征慷慨谓之曰：“报国之夙志，斯得酬矣！”惜乎！寇未殄身先死，哀哉！卒年二十有三岁。柩归厝聊城城东茔园。某等与之交，既久而钦其志，噩耗传来朋辈无不失声。共为之铭曰：
  师赫怒，靖寇氛，敌骠忽来如云，
  声嘶竭，矢不摧，雾惨澹，凝碧血，
  英魂彪炳，光照日月。
  阎戎刘子毅李铨陈力郝世杰范云（即范树琨）张志强
  中华民国二十七年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