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邵绰然
  （一）田中玉把持选举的由来和企图
  山东省第三届议会选举时，督军兼省长田中玉指使人舞弊和捣乱，是人人知道的，却不知是靳云鹏授意的。田中玉当山东督军是靳云鹏推荐的，直皖战争前，徐世昌为总统时，政府大权操于边防督办段祺瑞之手，段手下最红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靳云鹏，一个是徐树铮，徐的年令比靳小，资格比靳浅，名望也比靳低。他的性情狡诈阴险，好使小聪明，段视之为智多星，很是信任。但徐恃才傲物，排斥异己，靳更是他嫉忌的对象。靳资格比徐老，处事稳健，性情比较温和，又和曹锟有关系。所以直皖战争后，靳不受皖系失败的影响仍为国务总理；在北京政治舞台上有相当的势力。山东为靳的故乡，靳当然要抓住山东作为他活动的基地；督军、省长两席是必需拿到手的。
  靳推荐田中玉为督军，是抓山东的第一步。他为什么不推荐段的嫡系呢？因为段的嫡系而又有当督军资格的，不是直接和段打交道，便是和徐树铮有拉拢，靳怕掌握不住。惟有田中玉是段的旧部，但和段关系不太密切，又不是徐树铮的一伙，把他荐为山东督军，他一定感激图报。以后再找机会推荐他的同乡而又亲信的潘复当山东省长，军政大权便都抓到手了。靳叫田中玉兼省长，原是为潘复长鲁打过桥。田中
  玉也怕省长不能长兼，如其换上外人，不如让潘复长鲁，这样两人同出靳门，可以合作。所以他不嫉忌潘复，并和潘复密商把持山东省议会的选举。当时议会表面上是立法机关，政府有重大的措施，手续上必须议会通过，才能实行。靳授意潘、田从选举方面入手，把议会造成他们的御用机关，以免在用人、行政、财政、外交等方面处处受到掣肘。潘、田等人在第三届议会复选之前，便商定怎样派人“磕匦换票”（所谓“磕匦换票”的办法，就是投票那天，表面上依法投票，到复选监督收匦时，可秘密将匦里的选票磕出来，将另外备好的假票装进匦里），内定议长人选。商议好之后，立即分头进行。他们没想到地方派的竞选人和他们硬抗，更没有想到单纯而又有正义感的学生，一再给他们以有力的打击。
  （二）田中玉把持选举在青州复选区遭受学生打击的事实
  1921年秋，山东省议会议员的复选，按府分区进行。益都、博山、临朐、博兴、高苑、广饶、寿光、昌乐、临淄、安邱、诸城等县的初选当选人在青州投票；其中自由竞选的（即反对田中玉的）有两大派：第一派首脑人物是张公制（解放后曾任青岛市付市长，安邱人），第二派的首脑人物是王乐平（诸城人，系王鸿一一派的健将，1930年在上海被人刺死）。这两派的人都是地方上有势力的地主、富商或绅董。初选人被拉拢的约占十分之七、八。田中玉本着在北京与潘复商定的办法，把持选举。一面令各县知事到复选区“监选”；一面派人到复选区负责“磕匦换票”（青州区是高剑泉，胶州人），并内定复选当选人诸城县是隋理堂、刘仲永。当竞选人初到复选区时，虽风闻“磕匦换票”的传
  说，但还不大在意，以为未必实现，都急急忙忙的设招待所，拉拢初选当选人，收初选当选人的证书（即买选票），买选票的钱，叫“招待费”，竞选人付“招待费”时，对方即将证书交复选竞人手里，招待所里面每日花天酒地，大烟（即鸦片）盘子，各种赌具，应有尽有。票价每张由六百元涨到一千二百元。后来“磕匦换票”的风声越来越大，自由竞选的人心里就忧虑不定，想不竞选吧，已化了很多的钱，收买了不少的选票，中途停止，觉得可惜！那时，我被竞选人刘英甫、徐伯展等邀请到复选区邦助竞选，因而与张公制时常晤面。我亲自见到竞选人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对政府所派“磕匦换票”的人和复选监督勾结在一起的情形，也很气愤！怎么办呢？想来想去，惟有鼓动学生出来干涉，办法或许有效。便找着张公制献策，并自报奋勇担任鼓动学生的任务。张公制初尚犹豫，我再三陈述利害，王子瑞（临淄人）在旁，也赞成我的策划。后来张公制说：“你看着办吧！”我便到了省立第十中学，想找我以前教的几个学生作线索进行鼓动，后来探明学生会在府文庙开会。我便找了几个学生介绍向主持会议的主席说明来意，请求上台说几句话。经主席允许，我便痛陈政府派人“磕匦换票”的违法勾当，并申述利害关系，请同学们本着“五四”运动的传统精神，出面干涉。当时情词颇为激昂，激起全场学生的愤慨！我走后，王乐平闻知，也在学生方面大力煽动，因为王派的人在青州各学校当教职员的很多，说话颇有效力。益都劝学所所长李习五也鼓动起所办的几个讲习班的学生来。隔了一天学生便出队游行示威，散发传单，反对违法选举。满想这一着能使包办“磕匦换票”的人害怕，悬崖勒马。但只凭学生的声势吓不倒他们，他们仍然坚持“磕匦”。到了投票的前夕，已是
  最后关头了，自由竞选的人，票已物色足了，钱也花净了，眼看无法对抗，相对长叹，一筹莫展。我到了半夜以后，猛然想起采取紧急措施，先联名向北京打电报，揭发田中玉把持选举，再发动学生干涉。便急忙走到张公制住处，见张公制与李习五、李慎五（李习五之弟）谈话。我问：“换票的事怎么办了？”张公制说：“没有好办法”，我便问：“王乐平有什么打算？”张公制说“想不到乐平那样乏”。李慎五说：“惟一的办法是砸匦子。”我说：“不妥当，他们有政府作后台，正想寻找机会陷害我们，如果我们砸匦子，犯了刑事，复选监督一定依法处理。如果他们拘留起几个人来，我们方面的人势必登时瓦解，那就大势去矣！他们仗着政府势力，我们应当本着法律、道理和他争；即便在此地失败，还可到济南、到北京控告；即便失败到底，也博得社会舆论称许。依我看，不如一面打电报给北京政府声明不投票，一面鼓动学生干涉！”张公制说：“打电报来不及了！”我说：“赶快把我们方面和王派的竞选人所存的初选当选人证书查一查一共有多少人，用你和王乐平领衔，下面只刊人的总数，急电北京政府，陈述理由，声明不投票，然后再发动学生干涉。”李习五说：“这个办法很好，但学生干涉的办法最好是包围投票所，检查有证书的，才准入场投票。这样，他们证书不在手里，不能入场；即便拿证书到场，也没有几个人，不够法定人数，投票也无效。”张公制听了，立即派人分头查证书，并亲自找王乐平说明办法，请他一齐赶快进行。第二天，学生就包围了投票处，地方派拉拢的初选当选人都不到场；政府派拉拢的本来没有几个人。每到一个人，学生向他要初选当选证书看，没有证书的，不准入场。因为初选当选人的证书都已交给复选竞选人，必须
  入场后，才给他们，因而他们拿不出证书来，不能入场，票没投成；同时，一部分同学寻找高剑泉殴打，高剑泉跳墙逃跑。高苑县长正和高剑泉议事，闻声外跑，被学生抓住，问他是谁。他说：“高苑县。”学生误听为“高剑泉”，即按倒殴打，经人说明，才行释放。高剑泉跑到北城带满洲兵的军官（以前叫“都统”）那里，求他保护。学生探知，蜂拥前进，那军官便把高剑泉藏在身后，把队伍摆在前面，举枪掩护。学生见高剑泉有军队掩护，不得近前，便用石头、砖头抛打，高剑泉的肩上着了伤。学生要求高剑泉即时离开青州，并看着他上火车走了，才收队回校。后来复选改在博山投票，并改派道尹陶某为复选监督（以前监督是益都县长马福昌），田中玉也没敢再派人“磕匦换票”。这是学生打击田中玉把持选举第一次获得的胜利。
  （三）田中玉把持选举在省议会选举议长阶段遭受学生打击的事实
  1921年中秋节后，山东省第三届议会选举各区复选完毕后，当选人都到省议会开会，议长的竞选便活动起来了。议员有两大派：一是地方派，一是政府派（他们是被投靠田中玉的竞选人拉拢来的）。地方派人数较多，分四部分：①诚社，首脑人是张公制，联络议员三十多人；②民治社，因王鸿一、王乐平被田中玉吓跑了（田对两人说，你们在山东，我不保险），首脑人改为郝云生和陈鸾书（字韵轩，益都人），联络议员三十人左右；③平民社，后改为同仁俱乐部，首脑人是王宷廷，联络议员二十佘人；④十人团，以国进修为首脑。各部分总人数接近全体议员总数的五分之三。政府派的机关为天坛俱乐部，以谢鸿焘、万光炜为首脑。
  田中玉想叫谢鸿焘当议长，万光炜为付议长。一面供应他们金钱，一面给他们拉拢选票。但选举议长，因票数不多，必须当场开票，没有换票机会。想当议长，必须议价买票。地方派竞选人由于情面多，声势大，容易拉拢收买，因而票价也较轻（大约每张两千元）。田中玉所驱使的竞选人和议员们素无联系，出价虽高（每张票三千元），也收买不了多少人。所以化了二十多万元，仍不如地方派拉拢的人多。谢鸿焘、万光炜料想投票选举，必定失败，定下每选必闹的策略，使地方派竞选人，畏难而退。然后利诱威胁，使议员们陆续投到他们的怀抱里。1921年冬，议会定期选举，谢、万等怂恿田中玉指使军警穿着便衣包围议会，不让地方派议员入场投票，被张公制、王宷廷带领一群议员冲入场内，虽因政府派议员捣乱，没投成票，但也算抹了田中玉一鼻子灰。到了1922年夏天，地方派又把票数酝酿成熟了，谢鸿焘、万光炜见以前的方法失败了，便雇了一些流氓混入会场捣乱（臂上缠白布为号）。到了投票选举那天（农历五月十三日），议员们入场后，刚进行投票，突然人声嘈杂，有人把张公制从背后扳倒了。那时，我正和郭焕成（47旅技术队教员兼武术传习所教员）在会场门口向里看，见张公制被人扳倒，我便招呼郭焕成前往营救。这时，议员们和流氓多人搅成一团。张公制已被人压在底下，景伯言（议员）探身去拉，被人当胸捣了一拳。人们乱喊乱骂，嚷成一片。我们两人奋不顾身冲进重围，将张公制救出，保护着他且斗且走，冲到会场门口，见门外有许多维持秩序的警察，料定没有流氓，便叫郭焕成护着张公制向外走，我在后面阻挡追来的流氓。流氓见张公制已去远了，不再上前。我出会场脱了险。自此以后，每逢开会，张公制便请我找几个精通武术的人在
  会场门口站着，防备对方再雇打手行凶。谢鸿焘大约知道我们有了准备，虽然雇的打手不少，却不敢再动手打人了。但政府派的议员每到正式投票选举时，便起来捣乱，搅得不能进行。我想这样下去，几时能选出议长来呢？想来想去，还得利用学生出来干涉。那时，济南的学生会设评议、干事两部，评议部长是王季高（高密人），干事部长是于文甲（临淄人），我和他们都认识。我想和他们说明政府派议员捣乱的情况，必能激起学生会的同情和干涉，便把意见向张公制提出，他很赞成，请我相机进行。我便见了王、于两人，说明议长选出与否，关系山东前途极为重要，学生会能出来干涉制止捣乱，使议长早日选出，一定博得山东和全国人民的称许。王、于两人听了都很激动，答应定期召集同学们开会，商讨办法。后来学生会议决：议会选举议长时，学生会一定号召同学们到场，尽力制止捣乱，督促选举成功。谢鸿焘、万光炜听说学生要出面干涉，便怂恿田中玉发动军警包围议会。田中玉怕闹出大乱子来，未敢尝试。可巧北京政府任熊炳琦（字润丞）为山东省长。熊到任后，田中玉对选举议长无权过问。谢鸿焘等失去了靠山，也不敢再放肆了。选举议长的那天，熊炳琦邀同省政府所属各厅厅长及高等审判厅厅长、高等检察厅厅长到场监选。同时，学生会散发传单、贴标语，警告议员们不要再捣乱，如有捣乱的，一定用绳子牵着他们进行示众。并警告议员们必须当场选出议长，选不出来，决不开门放走一个人。学生还集结了数千人包围省议会投票场所。为了防止捣乱的从楼上往下抛东西，由学生占满坐位，自会场门至议会大门外学生密集包围。议员按时入场，宣布开会后，熊炳琦下令关门，任何人不准自由出入。政府派议员隋理堂（诸城人）因在外观望，到场晚了，隔在门
  外。实业厅长到晚了，也没允许入场。这样，在学生监督之下，几次没能选出来的议长终于选出来了。议长是宋传典（字徽五，益都人），付议长是陈鸾书、杜尚（掖县人），地方派总算如顾以偿了。这是学生打击田中玉把持选举的第二次获得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