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陆军检阅使是一个挂名的空头衔。冯先生原兼第十一师师长（两旅），在去北京之前，又在河南招募了三旅新兵，约两万余人，这是经过当时国务总理张绍曾批准的。按编制系统，冯军粮饷应由北洋政府拨发，可是吴佩孚密令北洋政府财政部，不准发给分文，想以这种手段搞垮冯军。而冯玉祥这个倔强的人，非但不屈服，反而在全军饥饿穷困之中，加紧军事训练和官兵教育，坚韧地度过重重难关，终于训练出一支有纪律、有战斗力的军队。
  带兵、练兵，冯先生有一套自己的办法，主要的是他以身作则，与士卒同甘共苦。
  冯先生在军中，和士兵一样，穿灰布军装，经常住宿军营，同样地睡稻草地铺，每餐仅一菜一汤，数十年如一日，保持着他的俭朴作风。远在“九·一八”事变的那年年底，我随冯先生去南京，孙科盛宴招待，就闹过一次笑话。席上有一道四川菜叫“纸包鸡”，冯先生夹起一块就往嘴里送，有人告诉他，要打开纸包，光吃里面的鸡肉。冯先生坦然地回答：“难怪我嚼了半天，嚼不烂它。”可见他以前还没有吃过这样的好东西。这同当年军阀官僚的一味追求享受比较，更显示出冯先生的特殊风格。
  冯在军中严禁吃喝嫖赌，连香烟也不许抽，更不用说穿绸着缎了。但是采用的方法，却有时令人难堪。一次冯先生向他的一个军需李荫九（李鸣钟的侄子）敬礼，弄得这军需惊慌失措，然后冯先生才严肃地向他解释说：“我不是向你敬礼，是向你的新缎子鞋敬礼。”从此谁也不敢穿缎面鞋。
  冯先生一向练军认真，要求严格，而且亲自督练，从不懈怠。举个例说，南苑练兵场，早年是清朝皇帝打猎的围场，后改为飞机场。为训练山地战，把围着机场的两万米的边缘，用土堆成连续不断的山岗，官兵每日必须上下跑一趟。每年在冰天雪地的冬夜，必作实战演习，还要举行一次各团挖沟垒比赛。冯先生认为：军队如果不养成耐寒吃苦的精神，没有硬地挖壕沟的本领，一旦对敌作战，遇着这样的气候和环境，怎能顶得住？顶不住，怎能进攻？冯军有善战之名，确实是苦练出来的。
  冯先生向来重视军容风纪，提出一个“不扰民，真爱民，誓死救国”的口号。他还经常教导官兵：“我们的父母兄弟姊妹亲戚是老百姓，我们吃的、穿的、用的都是老百姓的，不可忘本。”又编了一首“爱民歌”，教官兵时常唱。士兵平时不准出营，星期天也不准上街。若是犯了军纪，处罚很严，不管什么人，都不留情面。如冯先生有一次检查高级军官讲堂上课情况，查出值日旅长宋哲元迟到，非要用军棍打宋哲元不可，因一时找不到军棍，他脱下自己的一只布鞋，在宋的屁股上打了十来鞋底（另一说法，冯当时未打宋，他写了张纸条给军法处长邓哲熙，叫军法处重责宋二十军棍。但军法处故意拖延，亦未打宋）。
  冯先生常常亲自检查内务。一天，查出鹿钟麟旅某团士兵炕上的铺草潮湿，他很不满意。旅长鹿钟麟急忙跪下，承认检查疏忽之罪，冯先生才申斥一顿了事。事后有人和鹿开玩笑说：“你怎么吓成那样？”鹿说：“我不跪下，就下不了台呀！”对士兵进行体罚，在旧军队中本属司空见惯，但对于高级将领如此，则绝无仅有。
  对于官兵教育，从士兵到高级将领，除有计划地分别进行识字、学术科、战术科的教育外，冯先生常请王正廷、颜惠庆、黄郛等讲国际形势和中国政治问题，蒋百里讲中外军事学，王瑚、梁式堂等讲四书、五经，以提高官兵的政治文化知识。
  冯先生更为注重精神教育，他自编一本《精神书》，内分道德、爱国、军纪、革命四部分，作为教材，亲自讲解。他常说：“这是我们军队的新生命。”他所担负的任务是，每周到五、六个团去作基督教义的讲话，也可算作精神教育，也有些象后来国民党军队的政治工作。
  这里要特别介绍的是国耻教育。冯先生练军是以日本为假想敌的。每年“五月七日”必举行国耻纪念会，平时实弹射击即以日本人象作靶子。印发袁世凯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为练习字本，久之，许多人可以背诵出来。一九二三年“五·七”纪念日，冯先生拟派队伍进北京城游行示威，反日的标语、传单已预备好了，不意日本驻华公使馆得到了消息，通过公使团向北京政府提出了严重抗议，腐朽的北洋政府怎敢违抗！极力劝说冯先生打消游行计划，冯先生乃于“五·七”的破晓，放响了几十个大地雷，声震全城。冯先生说这是要警惕同胞，毋忘国耻。日本人在天津办的《顺天时报》刊登一条新闻，聊以解嘲说：冯玉祥恶作剧，闹得北京市民不能睡觉云云。
  冯先生还重视对军人家属的教育，办了一所军官子弟学校，又名育德中学，由小学到高中，专门教育官佐的子弟。学生全部住校，实行军事化管理。还办了一所妇女培德学校，专门教育官佐的眷属。虽然军费的筹措处于极端困难的境地，但也从未少发过学校的经费。另外又办了一个习艺工厂，向残废、退伍军人传授生产技能。我曾担任过军官子弟学校的校长。
  冯先生还倡导官佐家属相互联姻，使袍泽兼为亲戚，这样冯军好象又成为一个大家庭，当然冯先生是这个大家庭的家长。
  从清末到民国，我见过的清军、辫子军、北洋军，都是吃喝嫖赌抽鸦片，无所不为。甚至公然奸淫抢掠，无法无天。于今我看到冯军这样一支教育有方、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好军队，且知晓保国卫民的大义，深感中国前途大有希望，从此我对冯先生由敬仰进而崇拜。